第一章

第一章

秦乐乐凝视着窗外一片雪白的景色,淡漠的表情透露出些许凝重。

连下了三天的鹅毛大雪,各地纷纷传出灾情,据说贫民区好些屋子已经被雪压垮,压死、冻死了好些人命,而且死亡人数持续增加中。

那家人的屋子,怕撑不了多久吧?更有可能早就已经被雪压塌了,至於人……她还该在乎他们吗?

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淡笑,不说她本来就和那家人没关系,就算是这个身体的原主,也在被赶出家门後饥寒交迫的死在街上了。

是的,她并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她原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职业是护士,才刚升为护士长两个月。那天她放台风假在家打网游,结果电脑被雷劈中,她因此触电而亡,莫名其妙来到这个时空,被拉进这具因饥寒交迫,灵魂几乎消散的身子里,身不由己的融合了那虚弱的灵魂,得到了身体原主的记忆。

原主叫做夏小婉,要说夏小婉的身世,得先从她爹娘的家世说起。

夏家在怀安城本来只是一个有两间铺子、做做小生意的普通人家。夏小婉的爹叫夏振业,自十四岁中了秀才後便认为自己是清贵之人,自命清高又迂腐顽固,甚至有些嫌弃自己的爹是做生意的,浑身铜臭,连累了他这样清贵之人,而夏老爷也就这麽一根独苗,从小就宠,最终把儿子宠成了这般眼高手低、自以为是的性子。

而夏小婉的娘邢氏,是迹州首富的庶小姐,虽说是庶出,但却是孙辈里唯一的女孩,还算受宠。

这两个家世有如天壤之别的男女本是没有交集的,无奈造化弄人,邢氏在一次与家人游湖时不小心落水,被当时在岸边与其他学子赏景吟诗的夏振业所救。

其实当时根本不必夏振业救人,邢家的丫鬟已经下水了,只是夏振业早了那麽一步,还偏偏不把人往邢家的画舫上送,反而游到岸边去,这种状况下对女子来说,清白没了,不嫁给这个男人,就只有削发为尼一途,於是,只得嫁了。

夏振业娶了邢氏之後,夏家利用邢氏带来的庞大嫁妆开始扩展生意,夏老爷其实很有生意头脑,只是碍於白手起家,手头资金不足,且怀安城早有固定的势力分布,所以一直迈不开脚,如今成了邢家的姻亲,等於有了靠山,就算邢家没有给予实质上的帮助,也让夏老爷行事上方便许多,生意越做越大,短短几年便成了怀安城首富。

照理说,夏氏一家能过着富裕的生活,邢氏厥功甚伟,她在夏家的生活应当不错才是,可偏偏夏家全是白眼狼,认为邢氏的牺牲奉献是应该的,甚至夏振业还觉得自己委屈了,好心救人却被迫娶了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就算这个清白是因为他多管闲事才毁的—以至於让他失信於心爱的表妹。

邢氏的性子也是绵软懦弱的,以秦乐乐来看,根本是脑子有问题的,因为邢氏竟然也觉得是自己不对,因此进门不到三个月,夏小婉的爹就将表妹陈氏娶进门,虽然是妾,却是以平妻之礼待之。

进门不到一个月,陈氏就怀了三个月的身孕,也就是夏家的庶长男,夏小婉的大哥。

这个时空,有侍妾不得在正室之前怀孕的律法,除非男子年过三十而正室依然无子。

夏家人还算有脑子,将消息瞒得紧紧的,等邢家得到消息,庶长子都已经快满周岁了。邢家人曾上门,无奈邢氏性情软弱,纵使邢家人有心为其撑腰也无从下手,毕竟就算伸手救人,也要被救的人愿意把手伸出来吧!

邢家人怒其不争,一再失望後,终於撒手不管,并透出风声,夏家之事再与邢家无关,这等於告诉商场上的竞争对手—邢家不再庇护夏家,诸位尽管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失去邢家这无形的後盾,夏家立刻遭受到各方面的打压,对夏家的生意有不小的影响,这反而让夏家人更怨恨邢氏,自此,邢氏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在夏家人搜刮完了邢氏的嫁妆,知道邢氏再无利用价值,正打算给邢氏一封休书时,邢氏怀孕了,也就是这个身躯的原主,夏小婉。

夏小婉一出生,瘦弱得被大夫说活不过周岁,可是夏小婉顽强的活了下来,而邢氏因为生产时伤到身子,之後又没得到好的照料,身体可以说是垮了,病歪歪的撑了七年,最後无奈的丢下女儿一命归阴。

这其间,陈氏又陆续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也就是夏小婉的弟弟妹妹。

其实这些事本不是小小年纪的夏小婉能知道的,但她经年累月在陈氏刻薄咒骂中知道了大概,再从娘亲的解释中拼凑出一些真相,而秦乐乐来到之後,也对本尊的家庭稍做调查,才概括得知,毕竟这些事当初闹得挺大的,在怀安城也不是什麽秘密。

邢氏过世後,邢家开始积极打压夏家,在很短的时间内,并吞了夏家全部的产业,使夏家生活瞬间陷入困顿,从首富被打回原形,甚至跌落尘埃,夏老爷受不了打击,被赶到贫民区之後一病不起,不到几天便撒手人寰,让夏家的境遇雪上加霜。

这种情况下,原本就饱受虐待的夏小婉,日子比猪狗还不如。不但有做不完的家务,还不时的被打骂,夏家每个人看见她都可以毫无理由的拳脚相向,他们一天只给她一餐,而且还常常没得吃,就这样熬到了十一岁。

年初,夏家长男十六岁,准备说亲,陈氏说家里没银子,打算卖了夏小婉给儿子娶媳妇,可惜她被他们虐待得太凄惨,根本没有人牙子愿意花银子买一个看来活不了多久的小丫头。十一岁的夏小婉,看起来比六、七岁的幼童还瘦弱。

陈氏明白夏小婉连最後这点利用价值都没有时,一时火大,完全不顾正值隆冬时节,就将她赶出家门,结果夏小婉只勉强熬过一个晚上,隔天早上就死了,再睁开眼睛的,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她,秦乐乐。

她其实运气还不错。

虽然很不幸的穿越成这样一个小可怜,但至少她一醒来,就被好心的玉品轩肖掌柜给救了,单单治病疗养就花了三个月,才勉强保住性命,然後肖爷爷和肖奶奶又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和不少的银子为她调养身体,这才终於有了现在的她。身子虽依然比同年龄的孩子瘦弱,但至少她可以像正常人一般的生活了。

素昧平生的外人这般为她尽心尽力,比起亲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一大讽刺。

对於夏家她完全没有好感,尤其是那所谓的祖父母和爹,让她厌恶至极,但陈氏的做法她倒是能理解,毕竟她和邢氏对立,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只能说夏小婉是宅斗下的牺牲品。

相比於夏家,她对邢家更反感,觉得他们是打着为邢氏出气的大旗,行并吞夏家产业之实,毕竟他们若是真那麽疼爱邢氏,又怎麽会完全不顾虑到邢氏唯一的骨血—夏小婉的存在呢?

若他们有稍微为夏小婉考虑,至少会在极力打压夏家之前,安排一下她的未来,以邢家的财力,就算养一百个甚至一千个夏小婉,都只是张张嘴,甚至连手指头都不用动的小事,但是他们没有。

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夏小婉的处境,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的行为会为夏小婉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这一切证明了他们完全不在乎她。

所以夏小婉死了,被她那些亲人联合害死了。

也罢,这样她这个外来者就无须去顾虑那些所谓的「亲人」,从此这世界再也没有夏小婉这个人,只有一个亲爹不爱、後母虐待并赶出家门,然後被肖爷爷所救、被肖奶奶悉心照顾,叫做秦乐乐的小可怜。

深吸了口冰凉的气息,她感觉气管有些搔痒,轻咳了两声,暗叹自己这个破烂身子,可想到自己的决定,於是整了整仪容,举步往肖爷爷和肖奶奶所住的寝房走去。

「吴嬷嬷,肖奶奶午睡起了吗?」秦乐乐看见守在外面,坐在凳上眯着眼做针线的吴嬷嬷,微笑地上前低声询问。

肖家并不是什麽大户人家,肖爷爷在玉品轩做掌柜,每月领月俸和抽成,收入还算不错,不过整个家里除了吴嬷嬷一个仆人外,就只有肖爷爷身边一个老仆吴应,两个都是从小跟在主子身边的,情谊非同一般。

吴嬷嬷是肖奶奶陪嫁的丫鬟,本姓什麽秦乐乐并不知道,肖奶奶年轻时,流掉了两个孩子之後便一直无法再怀孕,当时有意让肖爷爷收了吴嬷嬷,可是两人都不愿意,之後肖爷爷做主让吴嬷嬷嫁给了吴应,可惜夫妻俩一心一意侍奉主人,竟也没有生下一儿半女。

总而言之,她秦乐乐是这几十年来,唯一出现在肖家的孩子。

「是秦姑娘啊!小姐还没起呢,不过看时辰也该把小姐叫起,不然晚上可不好睡了。」吴嬷嬷笑得和蔼,至今几十年过去,她依然习惯称主子为小姐。「找小姐有事儿?」

「嗯,有件事要和肖奶奶商量。」秦乐乐在阶梯上坐下,也不着急,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吴嬷嬷聊天,不过没聊几句,房里便传来肖奶奶慈祥的声音。

「是乐乐吗?」

「小姐,是秦姑娘来了。」吴嬷嬷笑着扬声回应。

「都进来吧!」肖奶奶说。

秦乐乐跟在吴嬷嬷身後进了房里,看吴嬷嬷伺候肖奶奶起身梳洗,想上前搭把手嘛,却又碍手碍脚,反被吴嬷嬷笑着赶到一旁去。

「乐乐有事找奶奶?」梳洗後,肖奶奶拉过秦乐乐坐在一旁,慈祥的看着这个懂事又惹人怜爱的小姑娘。

「嗯,肖奶奶,我的身体已经好了,所以……」

「乐乐,你想离开?你有地方去吗?」肖奶奶有些意外的急问。

「不是的,肖奶奶,您听我说完。」秦乐乐赶紧安抚道。「这将近一年的时间,您和肖爷爷在我身上花的心力和银子实在太多了,你们的恩情我铭记在心,现在我的身体已经痊癒,想找个差事做做。」

「这怎麽成,你是个姑娘家,身体也不好,能做什麽差事。」

「这个我想过了,我很会照顾病人,所以如果有什麽人家需要,可否请肖爷爷做保,介绍我去做?」

「照顾病人」肖奶奶一惊。「不成不成,你身子本就不好,如果过了病气可怎麽得了?不成,奶奶不答应。」

「肖奶奶……」秦乐乐拉着肖奶奶的手晃着,撒娇地喊。

「你这丫头,奶奶是为你好,你自己都需要人照顾了,还怎麽去照顾别人?」肖奶奶拍了拍她的手。「听奶奶的,再好好休养个两三年,到时候把身子养好,奶奶再帮你找个好人家。」

秦乐乐却摇头。「肖奶奶,我不嫁人的。」

「胡说!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肖奶奶低斥一声。

「也不是一定不嫁,只要符合我的条件,不过大概很难。」秦乐乐慧黠的一笑,对於嫁给一个古人她不排斥,她排斥的是和别的女人共用一个丈夫,要知道,牙刷和男人是不能公用的,她嫌脏。

「唉呀!反正我才十二岁,这事不急。」十二岁还是虚岁呢。秦乐乐果断的结束这个不怎麽妙的话题。「肖奶奶,我的身子现在看起来虽然还很瘦弱,可是真的都好了,您就答应我,要不然我继续住下来也不安心,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你这丫头怎麽这麽固执,住在奶奶这里有什麽好不安心的?更何况你是在养病,怎麽说自个儿没用?」肖奶奶听得心里疼啊!

这丫头以前过的到底是什麽样的生活,怎麽会连养个病都不安心呢?不过回头想想当初乐乐刚被救回来的样子,又不觉得意外了。乐乐说她不是乞丐,只是被亲人虐待,想卖了她又没人要,就把她赶出家门。

「肖奶奶,您就答应我吧。」秦乐乐发挥撒娇大法,整个人都扭进肖奶奶的怀里。

「行了行了行了,我答应还不成吗?」肖奶奶终於投降。「不过,」她打断秦乐乐即将出口的欢呼。「选什麽人家得由你肖爷爷把关,等你肖爷爷回来,我会好好跟他说说,到时候会再把你叫过来问清楚。」

「谢谢肖奶奶。」只要肖奶奶这关过了,肖爷爷那边完全没问题。

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什麽类似护士的职业存在,大夫看了病开了药方治了伤涂了药,最多再交代几句,之後就要靠自己了。

不严重的病或伤倒还无所谓,那严重的、卧床不起的呢?

大户人家有下人照顾,平常人家靠的就是亲人,但不管是有钱没钱,那些毕竟不是专业人士,照顾起来肯定有很多疏失,造成病人或伤患的不适还在其次,就怕因此耽误病情而造成了终身遗憾,这种实例就算是在医疗进步的二十一世纪也时有所闻。

这些感受,在她卧床养病的这几个月深有体会,所以这段期间,她脑子里有了一个念头—她要开设一间学馆,专门训练一些医护相关的专业人员,之後医院的设立也是势在必行。

她有专业知识,受过专门训练,还有十几年的实战经验,这些都是她在这个时代的立足根本。

不过现下只是开始,她也只有一个大概的想法,细节方面还需要多方考量,她知道不容易,在这时代,不管是社会风气或国情都会有很多限制,尤其是身为女子,具体执行的时候肯定会更困难,但是她相信只要踏出第一步,那麽达到目标便也指日可待。

信阳王府荷园香荷水榭

「滚!通通给我滚!」

一声怒吼後,铿锵匡啷的声响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呜咽传了出来,紧接着自房里踉跄的跑出两名侍女,发乱了,脸上还有可疑的液体直往下淌,身上的衣裳也有些食物的残渣。

「怎麽回事」信阳王夫妻刚好踏进水榭探望受伤的小儿子,看见浑身狼狈的侍女,信阳王厉声质问。

「王爷,王妃,奴婢们实在……实在已经尽力了,可三少爷还是……」两名侍女跪在地上呜咽的请罪。「奴婢们无能,请王爷王妃降罪。」

信阳王夫妻相视一眼,自从小儿子受伤,坏脾气是一日盛过一日,打跑了多少奴才早就数不清了。

「起来吧!这事儿不怪你们,下去梳洗,休息两天再去找薛嬷嬷安排新差事,这个月的月俸加一两,算是给你们压惊。」信阳王妃仁慈的说。

「谢王妃。」两名侍女感激涕零,本以为一顿杖责是免不了的,幸好她们遇到的是仁慈善良的王妃,不仅躲过一劫,还得了赏赐,更让她们开心的是不用再伺候那残废、脾气暴躁的三少爷。

信阳王沉着脸看着,好一会儿挥手遣退左右。

「王爷?」信阳王妃疑惑地看着丈夫。

「你也回去吧!以後楷儿这里我来安排,别再让那些没眼色的奴才来这里打扰楷儿休养。」信阳王冷漠的说。

「王爷,您怎麽……」信阳王妃表情微微一僵,不过也就那麽一瞬间。「王爷,楷儿也是我的儿子,如今他变成这样我也心疼,至少好好安抚那些受害的人,免得他们到外面乱传什麽话,对楷儿不利,我这麽做还不是为了……」

「伺候主子是她们的本分,什麽叫受害人?楷儿把他们怎麽了?伤了残了还是死了?」信阳王冷酷的看着王妃。「你这麽仁慈善良,怎麽不去安抚那些被你女儿动不动就用刑致残致死的人?怎麽不去给那些被李仁、李义凌虐致残的女人压惊?他们的院子里哪天不抬出一两具屍体?你怎麽不去发挥你的仁慈善良,不去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王爷……」信阳王妃脸色惨白,哀戚的望着信阳王。「您还不懂为什麽吗?妾身为楷儿做了这麽多,不就是不希望落人话柄,说妾身不慈,没有善待……」

「别说了,回去。」信阳王沉声打断她。

信阳王妃垂下眼睑,拢在袖里的双手握了握拳,才柔顺的行礼离开。

「哼!」信阳王冷哼一声,举步踏进小儿子的房门。一个物体迎面而来,他一侧头,那东西扫过他耳侧直射出门,摔在地上碎了。

若他没看错,那是一只痰盂。

「楷儿。」信阳王很无奈的喊。

「原来是父王您啊!请恕孩儿行动不便,无法给您行礼。」李楷靠躺在床上,俊逸的脸上神情颓然,带了点自厌,但更多的是愤恨。

他当然恨!

再过一个月,他满十八岁就要接下飞鹰阁阁主之位,此时正是意气风发,准备大展身手之际,结果呢?他的亲大哥拉拢他不成,竟然和太子联合设计谋害於他,虽然他早有准备,凭他的武功,他大哥的伎俩断是无法伤害到他,万万没料到太子竟有後手,以至於他措手不及,伤势比预计的还要严重,虽抢回一命,双腿却从此不良於行,被大夫宣布不可能痊癒。

就连飞鹰阁里名满江湖的神医裴林也摇头,要令他重新站起来,他仅有二到三成的把握,且只能短时间站立,勉强行走。

一瞬间,他从高处跌落谷底,这是他人生首次遭遇如此大的打击,几乎毁了他。

面对未来注定的残疾人生,他感到绝望,向来是天之骄子的他怎麽受得了那些表面恭敬,却在态度上已经开始怠慢的该死奴才,所以来一个他轰一个,脾气前所未有的爆烈,几次过後,几乎没有人敢接近他,除非万不得已。

「裴神医也没办法吗?」信阳王在床边坐下,看着最爱的儿子变成这样,他心里满是心痛和愧疚,如果可以,他很想把伤害爱子的凶手碎屍万段,但是他不能,因为一个是太子爷,一个却是他的大儿子,信阳王府世子李仁,这两人目前他动不了,也不能动。

李楷又何尝不知道父王心中的愧疚和不得已,於是压下心里的愤恨,也怪自己太过自负。

「裴林说他只有二到三成的把握能让我重新站起来,不过……也只是勉强行走几步罢了。」

「那……轩辕怎麽说?」信阳王抱着一丝希望问。

「师父……」李楷谈到师父,心情才平静下来。「师父说飞鹰阁就等着我接手,他会暂时帮我顶着……说得好像我的腿还有希望似的,飞鹰阁怎麽可以有个残废的阁主。」

「楷儿……」信阳王红了眼,满脸沉痛。这是他最爱的儿子,放在心尖上的儿子啊!

「父王,孩儿理解。」李楷见父王这样,心里也有不忍。父王对他的心,他怎会不知,处在这地位,总是有太多的迫於情势,太多的不得已。

「以後你这儿的人,就由你自己安排,父王不会再让那些没眼色的贱仆再来糟蹋你。」

「母妃那边……」李楷垂下眼,低声问道。

「那边我会吩咐下去,往後如果她再派人过来,你想玩玩解闷就留下来,若看不顺眼直接打杀了出去也没关系,有父王帮你兜着,父王还要治他们抗命之罪,敢来一个,父王就将他们全家打发到最北的苦寒之地挖矿,我看她有多少人可以折损!」王妃会派来的人大多是她的心腹,都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王府里。

「父王,做得这麽明显行吗?」只差直接撕破脸了。

「楷儿,在我心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儿子,他们把你害成这样,碍於情势,我不能马上替你报仇,心里已经很难过了,就让父王解解气,谅他们也不敢撕破脸。」

所以上层的人斗法,遭殃的就是下面的人。李楷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以後荷园的侍卫我会从飞鹰阁里调人过来,王府的侍卫就请父王帮孩儿调走,外围的下人就用父王的人,至於湖心岛、香荷水榭的侍卫和贴身侍从,我也会让飞鹰阁挑人过来。」

「可是你的身分……」信阳王忧心地问。

「既是派到我身边的人,忠心是最基本的条件,就算知道了我的身分也不会多话,父王放心。」

「既然如此,就依你吧!」信阳王叹息。「你休息,父王回去了。」

信阳王离去之後,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李楷垂着眼睫静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缓缓抬眼,语调淡漠,「还要看多久?」

四道身影同时一闪而出。「少主。」

「你们倒是来得齐。」李楷拨了拨一绺贴在面上的发。「方才我说的话都听见了?」

「是,都听见了。」

「那麽该做什麽就去做什麽,我这个少主也不知道还能做多久,不过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既然我还是你们的少主,你们还是属於我的後备鹰主,那麽就照我说的去做。」

飞鹰阁是个神秘又强大的组织,历来阁主的身分都很神秘。在阁主之下,设有四位鹰主,各司其职,分别是负责情报收集的鹰讯、统领暗卫的鹰影、为飞鹰阁人员治病疗伤的鹰医、以及负责经商赚钱的鹰商。

四位鹰主和阁主同进退,所以眼前这四个人,就是下一任的鹰主—如果他顺利接任阁主的话,不过眼下看来……

李楷不自觉的摸了摸腿,伤还没好,却是不怎麽疼了,这并非好事。

「少主的腿疼了?」裴林见状上前,替李楷做检查,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抹凝重。他是下任鹰医的鹰主,打小跟在现任鹰医鹰主身边学医,天资聪颖,十八岁便已成江湖人人知晓的神医,什麽疑难病症、难解的奇毒,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李楷的断骨要治好很简单,难就难在於没有什麽药能复元损伤的筋脉。

「问题是……它们根本不怎麽疼。」李楷嘲讽一笑。

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他们都知道这代表什麽。

「少主想要怎样的侍从,要几个?」慕容旭,鹰讯的少鹰主,率先开口打破一室的沉凝。

「跟在我身边,要话少的,一个就行了。」他讨厌身边太多闲杂人等。「至於湖心岛上,找几个话少,行动俐落的嬷嬷,需要几个你自己估量。」

「我知道了。」慕容旭点头,挑仆人的工作他就接下了。

李楷望向长年一身黑衣的鬼夜,他是下一任鹰影的鹰主。「不需要暗卫,普通侍卫即可,能把那些烦人的苍蝇拍出去就行了。三十名负责荷园外围,二十名负责湖心岛。」飞鹰阁的暗卫必须经过多年的培养训练,及通过许多残酷的历练,跑来王府当侍卫太浪费人才了。

「是。」鬼夜冷冷的领命,心里琢磨着,就算挑侍卫,也得挑最好的。

「裴林,你也别忙了。」李楷对正拧眉苦思对策的裴林道:「我会习惯的。」

「我无能,愧对神医之名。」裴林沉痛的闭眼,近日他翻遍了师父所有的藏书,以及不少的医书孤本,就是没有找到能治疗筋脉的药方,师父对此也是摇头,无能为力。

「没事,这不怪你。」李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要怪,只能怪自己太自负。「回去吧,尽快把人送过来,我这会儿还真离不开人。」

「我留下,他们三个先回去。」裴林没有动。

「也好。」一直没有出声的柳纪之闻言点头,他是鹰商的少鹰主。「裴林留下,我们也比较安心。」

「不用了,你们尽快把人送过来就行了。」李楷拒绝,他现在宁可面对陌生人,也不想看他们为他担心难过。「都回去。」

「少主……」

「这是命令,还是我这个残废已经没有资格命令你们了?」

裴林站起身。「在我们心里,您永远是我们的主子,从阁主收您为徒,在阁主和四位鹰主的见证下,您就是我们的头,我们就是您的四肢,一个人少了臂膀腿脚还能活着,但是如果少了头,就活不成了,这些,您都清楚不是吗?」

李楷垂下眼,「回去吧,我想静一静。」

「好,我们回去,您要的人最慢明日便会送过来。」

等到室内又恢复安静,李楷才抬手掩住脸。

「没了头活不了,可没了四肢,便也是废人一个,生不如死啊……」

第二章

之前薛忠看着秦乐乐,说是十二岁,可看起来像七、八岁,长得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一点也不符合王府选人的条件—不管是雇用还是买断,尤其这小丫头签的还是活契,而且是最短的五年契,等於是王府白白帮人把她养大,谁也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若不是看在肖掌柜的面子上,他身为王府总管,根本不会要这样的人。

认真说来,也不是肖掌柜面子有多大,他看的其实是玉品轩背後的主子。据说玉品轩是飞鹰阁旗下的铺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肖掌柜亲自开口了,就当作是多养一张嘴,於他无碍,还倒赚了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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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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