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终章

既然他回来了,还不是一个人,那就代表他心愿已达,而知晓他已如愿、并且还如此安平的她,终於可以放心休息了。

她,其实早支撑不住了,之所以能挺到现在,全因她终於明白,自己由大山走出後,每走的一步路、每转的一个弯,每做的一项决定、每做的一次选择,都是为了等着遇见他——

遇见这名虽看似无情、狂野、霸道,但却其实柔软、执着、顶天立地的男子,耶律获。

因为遇见了他,所以她来到这片草原,明白了何为战争,何为杀伐,何为生离,何为死别。

因为遇见了他,所以她结识了那样多的人,望尽了人心所能拥有的各种良善与丑恶、单纯与复杂,有机会明白何为悲伤,何为绝望,何为生死与共,何为知天、顺天与逆天。

因为遇见了他,所以她懂得了男女情爱,领略到了眷恋一个人时,那种种微酸、轻甜、苦涩、妒慕、愁痛、心碎、思慕、痴傻……的感觉。

一切一切,都是因为遇见了他——

耶律获,这名过去从未有人试图想了解他、敢接近他,曾那般绝望、孤单,看似拒所有人於千里之外,但却让那时对他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的她在他怀中安眠,并且一路走来默默保护着她,让她在他的怀中哭泣、成长,让她与他一起了解天、地、人,让她只要回想起倚在他怀中的感觉,便什麽都不怕、什麽都敢面对的男子,她的……「帝堤」。

当心际被各式各样复杂又美好的情感彻底盈满,当眼前浮现出耶律获曾经的那抹欢快畅笑,盘元左的唇旁漾起一个甜甜的笑,然後在最後一丝飘飘荡荡、恍恍惚惚的意识中,用那颗已失去心丹的心,最後一次感知着他——

「大哥……元左祝愿你,长生长息,永世……安康……」

当那抹小小的金光消逝,当那个小小的身子,像落叶般由城墙上飘落至城外湍急的恶水中时,在众人的惊叫声中,盘元左真的感知到了,感知到耶律获那撕心裂肺的痛与呼喊——

「元左,除了你,我什麽都不要!」

小小的身子,在湍急的恶水中浮飘着,但小小人儿已失去意识且紧阖着眼的脸庞上却有着一抹笑,一抹天地间最甜美、最纯挚的含泪微笑……

三个月後

正月十五,平安城好平安市集,酉正一刻。

城中钜贾张大富家,门前又一回挂满了大红「喜」字灯笼,大门旁依然矗立着两块金光闪闪的「为富有仁」、「祖宗积德」超大号金牌。

「张大老爷,恭喜恭喜啊!」

「哪的话,请进、快快请进啊!」

金光灿灿的大门前,站的依然是脑满肠肥、全身穿金戴银的张大富,他脸上的笑,还是如同他口中的金牙一样金光灿灿,送的贺客礼,仍是那沉甸甸的金牌。

与两年前唯一不同的是,张大富今日穿的是一袭大红新郎倌服饰,因为今夜,是他本人要纳妾。

清静天啊,人世间巧合之事虽说存在,但全让她一人遇上,会不会对她太偏爱了点……

因被点去全身穴道而完全动弹不得地坐在喜床上,一身红嫁裳的盘元左远望着窗外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心底真的想苦笑了。

是的,张大富的新妾,盘元左——三个月前落水,却被她三叔早算出并布好的天罗地网所救,而被秘密送回西南大山休养生息了两个月,然後在长老爷爷奶奶们微笑挥手中离去,东山再起至平安城努力装神弄鬼赚盘缠,只为能早日回到额郘城的盘元左。

是的,盘元左逆了天,所以清静天给了她惩罚——收回她修炼了十九年的心丹、并必须以五倍时间才能重新取得。

但不知是清静天觉得惩罚得不够痛快还是怎麽,竟让她两天前在摆摊时遇着了张大富,而也不知张大富是看上了她假扮神婆时的怪模样,还是另有目的,竟二话不说让家丁将她骗回家,然後在发现她的真面目後,欣喜欲狂的立即决定纳她为妾!

「不许,今夜绝对不许走百病!」

有了两年前的经验教训,张大富这回无论媒婆如何苦口婆心,就是不让盘元左有离开喜房的机会,并且,这回的喜房,不仅四面全是密不透风的石墙,用的还是双层铁门,整个房间更用土彻底垫了高来,连只蚊子都飞不进。

果真是……自己造业自己担啊。

没事的,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有机会回到额郘城,回到耶律获的身旁……

只他,还会等着她吗?毕竟三个月了,他都没有来寻她……

尽管中土的消息来得慢了些,但盘元左还是知晓了,知晓一直被战火摧残的赫伦草原,在纷乱了十年後,终於拥出了一名共主,但这名共主,并不是耶律获。

因为在将那一支一部彻底打得气都不敢吭,在所有人要拥他为共主时,他竟潇洒地挥一挥衣袖便走,但却留下了一名鹤发童颜的诡异男子,并撂下了一句话——

「他说谁当就谁当,谁不服,我打谁!」

耶律获口中的「他」,想必就是她那聪明盖世的三叔吧。看样子,她三叔也找到他的「帝堤」了,而有她三叔在那儿坐镇,有耶律获在背後撑腰,这被清静天庇佑着的赫伦草原,未来一定会重新充满笑声与歌声的……

至於额伦儿,她曾听人说起,自耶律获将她带离额郘城後,她便一直被优渥地软禁着。他没有伤害她,也没有靠近她,却让那名鹤发童颜的男子天天去她面前盘腿静坐、冥思,而在新主选出後,她便失去了踪影。

後来有人说,曾在一座山间的清静寺庙里,见到过一名长相与额伦儿极为相似的女子,只那名女子已削去了一头长发,并且神情平静地在青灯旁静坐冥思。

任凭人们怎麽说,盘元左心中牵挂的始终只有耶律获及额郘城,所以,不管他寻不寻她,过往对她的保护是因真心眷恋还是其他原由,她心底那股因他而生、而存在的轻甜与安心,那份与大家同在的相依相扶与感动,她永世都不会忘……

酉正三刻。

正当盘元左坐在喜房中轻阖着眼想念着耶律获、想念着额郘城时,张大富宅邸前却出现了四名蒙面大汉。

最高大的那名,眼神冷漠,背着手站在门前动也不动,只那气势着实骇人;另两名大汉没空说话,因为他们正负责将围上前来的家丁、护院一个个踢开;而最後一名大汉,则客气又文雅地举着手中亮晃晃的剑指着吓得目瞪口呆的张大富——

「抱歉,不知能否劳驾让一让?」

「你们、你们想干嘛……」完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张大富结结巴巴地问道。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想劫个亲。」拿剑的大汉语气依然客气又文雅。

「大王们……有话好说啊……」怎麽也弄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这样倒霉,张大富再忍不住心一酸、脚一软,跪下地去痛哭流涕了起来。

「我不正在跟你好好的说吗?要不怎麽样才算不好好说啊!」

望着张大富那猥猥琐琐的模样,举剑的大汉也不耐烦了,索性一脚将他踢开,将大门清空後,一路踹人踹到喜房前。

喜屋外的纷乱与那此起彼落的哀叫声,坐在屋里的盘元左隐隐听闻,尽管完全不明白这场纷乱是因何而起,但她却下意识的有些想笑。

这张大富家的风水,大概不太好,要不怎麽会每逢喜事之时,就会有人上门捣乱。

上回是她,而这回,又是谁呢……

正当盘元左闭眼冥思之时,突然听到喜屋的铁门被人一脚踢开,而未待她张开眼望清来人,身子便被人扛至肩上。「到手了,走人。」

「好的,大哥!」

「就来,大哥!」

这些嗓音,怎麽如此熟悉?

不会吧……

盘元左努力想望清那张俊颜,却怎麽也做不到——不仅因为全身无法动弹,更因为她眼底的泪光早彻底模糊了她的双眸。

「怎麽,这麽快就忘了我是谁?」将盘元左抱坐在自己的右臂上,耶律获解开她全身的穴道後,望着她的小脸冷冷地挑了挑眉。

「你……」望着眼前那张整个瘦了、憔悴了一圈,却冷冽依旧的俊颜上那双其实满含着笑意,甚至微微泛着雾光的湛蓝眼眸,盘元左也笑了,然後在含泪的绝美笑容中,紧紧搂住他的颈项,再也不放。

看样子三叔真整到他了呢,整得他如此惨烈、如此憔悴。

但他还是来了,来寻她了,还故意用这样的方式!

想必他早找着她了,只那爱故意捉弄人的性子就是不改,非等到这天,给她来这麽个惊喜,给张大富来个双悲临门……

「记得也罢、忘了也罢,大王我今夜既劫了你,你这辈子就只能跟着我,一辈子当我的押寨夫人。」

大大方方地走出张大富家,耶律获狠狠瞪视着所有胆敢挡在他身前的人,而众人一看到他那眼神,不必那三名野汉子来清场,自动便让开了一条道。

「为什麽……」盘元左又哭又笑地问着。

「我大业未成。」

「你大业已成……」

「我需要你的呼风唤雨。」

「我已无法再呼风唤雨了……」听着耶律获口中的胡乱回答,看着他有些微红的耳根,盘元左索性直接将他的脸转向自己,拉下他的面罩,深深望着他那双雾光愈来愈浓的眼眸。

「为了我已体会过什麽叫真正的痛,了解我的人生该如何走,更为了你是那个就算你的清静天来抢,我都绝不会再放手的女人——我的『帝堤』,这样够了吧!」

当路旁众人在不知该看花火还是看劫亲的矛盾、好奇目光中挣扎时,盘元左听到了耶律获的回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後在身後满城花火齐放之时,朱唇被彻底地、狠狠地吻住。

今年的花火比往年都美,但再美,也美不过那对当街紧紧相依、放肆拥吻的俊男美女。

「看什麽看!不就是劫个亲、亲个嘴吗,有什麽好看的!」

「哪家丫头敢再看,就连你们一块儿劫,我们额郘城,多得是缺老婆的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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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劫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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