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来这里。”唐德祯拉着夏文宁,遣退了所有下人后,两人坐在凉亭里,她们姊妹俩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好好聊天了。

李昱和金庆膺还在内堂里把酒言欢,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因为对他们谈论的话题没有兴趣,看外头的月色皎洁,所以两个女人就相约到外头赏月。

“你会回越州吗?”唐德祯问:“你爹他们应该很挂念你吧?”

“我已经写过家书报平安了。”提及此,夏文宁也有些心虚,“等大人的事情告一段落后,他会陪我一同回越州向爹娘请罪。”

“我跟你们同行好吗?”她也想要回越州看爹。

“当然好。”夏文宁点头,能有她同行,这一路上一定会更热闹。“我们一起回去。”

“你应该很幸福,对不对?”看着好友脸上的笑容,唐德祯说。

夏文宁一笑,“你不也是,昱王爷待你极好,我听大人说,在大殿上王爷不惜说重话,表明如果圣上真要问罪于你,那他也要与你同罪,因为他打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代嫁新娘。”

唐德祯相当意外,“真有此事?”

夏文宁肯定的点头。

听到这里,她心头一暖。

“看到你这样,我想我大哥此生是没机会了。”夏文宁虽然为她高兴,但想到自己的兄弟不禁神色一黯。

没料到好友会提起夏大哥,唐德祯一怔,“夏大哥会有属于他的幸福等着他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这么说了。

“对啊!”夏文宁赶紧露出笑容,“大哥会找到适合自己的女子共度一生的。”

接下来两人谈到别的话题,便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谁知这时竟突然传来一阵鞭子抽动,撼动空气的声音。

唐德祯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但是在这么宁静的夜里,忽然有这样的声音出现,她的神经立刻敏感的绷紧。

“谁?”她猛然一个转身,不忘把好友护到身后。

夏文宁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她的目光梭巡着眼前的黑暗,但是一无所获,“没人啊!”

“嘘。”唐德祯将手指放在唇上,做出安静的手势。

夏文宁因为她脸上的严肃神情而感到紧张,她的手不自觉的抓着好友的手臂,就在此时,她也听到了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

“到底是谁?”唐德祯的口气已经有些怒气,“给我滚出来,不要装神弄鬼的!”

“你以为你赢了吗?”一个寒冷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唐德祯身躯一僵。她认得这个声音,一个不该再出现在昱王府的人……

“公主?!”她唤了一声。痕德蓉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待在宫里等着被送回契丹吗?

“看到我很惊讶吗?”甩动着手上的长鞭,痕德蓉如同鬼魅般从黑暗之中现身。

一看到她,唐德祯连忙带着好友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以免她们被不长眼的长鞭打中。

“公主,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昱王府?”唐德祯很明白她的来意不善,于是不忘低声对夏文宁交代,“文宁,你快走。”

但夏文宁拉着她的手,坚定的摇头。她怎么可能放好友一个人面对眼前这个看似疯狂的女人。

“文宁!”唐德祯瞪着她。

夏文宁还是坚决的摇头,不管如何,她不走就是不走。

“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走。”她的长鞭突然挥了过来,唐德祯见状,马上眼明手快的拉着好友往侧边一闪。

两个人踉跄的跌成一团摔在地上。

“啊!”被唐德祯压在地下的夏文宁随即痛呼出声。

“没事吧?”她紧张的看着被自己压住的好友。

夏文宁摇头,正要开口说话却看到长鞭再次朝她们挥来,她想也不想的便翻过身,用力推开唐德祯,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长鞭立刻不留情的打在夏文宁背上,火热的刺痛感几乎使她晕厥。

“文宁?!”唐德祯见到此景几乎无法言语,在月光的照射下,她看到好友的背上已经皮开肉绽,这一幕使她愤怒得全身发抖,她抬头瞪着向来高傲的痕德蓉,“你这女人真的是欺人太甚!”

她是公主就很了不起吗?她唐德祯之前一直让她,是因她大人有大量不跟她计较,没想到这女人真把她当成病猫。

快速的站起身,唐德祯拿出随身带着的防身匕首,上头的白色玉佩在月光照射下散发着淡淡光芒。

痕德蓉冷冽的看着她,那一把短短的匕首她根本没看在眼里,又甩了下长鞭,眼神一凛,直接打向她,那长鞭如同蛇般缠住了唐德祯握紧匕首的手。

唐德祯一惊,用力的想把手抽回来,但是她的力气根本比不过痕德蓉,所以再用力也是徒劳无功。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夏文宁不顾背上的伤,只想要把长鞭从好友的右手拉开。

“文宁?!”看到夏文宁明明一脸苍白、冷汗直流还只顾着帮她,唐德祯难掩担忧,“别过来,你快走!”

她的话才刚说完,痕德蓉的脚便大力一踢,夏文宁整个人被她踢倒在地。

这一个重击,使她再也无法从地上爬起。

“文宁!”唐德祯心一慌,心焦的想赶到好友身旁。

可痕德蓉用力跩着手上的长鞭,这下别说到夏文宁的身旁,她自己反而被硬生生的摔在地上。

被摔到地上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手快要断了。

“你这贱女人!”唐德祯忍不住出口诅咒。

“放了德祯!”夏文宁根本无法从地上再爬起,但还是嘴硬的说:“不然我要叫人了!”

“有种你就叫,这附近的下人早就已经让我派人斥退了,所以不会有人来这里。”痕德蓉一脚踩在唐德祯的身上,还不忘扬起手狠狠给旁边的夏文宁一巴掌,“我今天这么对你,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个自以为是天的夫婿,要不是拜他所赐,我现在已经是昱王妃了。”

夏文宁抚着自己的脸颊,那麻辣的刺痛感使她差点流下泪。

“你……”唐德祯实在忍无可忍,没被长鞭绑住的左手迅速拾起匕首,然后直接刺向痕德蓉。

痕德蓉用眼角瞄到她的动作,身躯一侧躲过她的匕首,但因为她的分心,唐德祯的右手趁此机会用力一拉,长鞭立刻从她手中飞出去。

手上一空,痕德蓉连忙弯腰要将长鞭捡起,但唐德祯才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她眼明手快的伸出手,往痕德蓉身上用力一推,把她推倒在地。

接着她整个人顺势压在她身上,匕首也直接架在她的颈子上。

“不要乱动!”唐德祯怒火冲天的看着她,“不然我割了你的喉咙。”

“你敢?”痕德蓉不驯的回视她,但心中还是有些惧意,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我可是契丹公主。”

“契丹公主又如何?”一想到她方才一副要置她与夏文宁于死地的样子,唐德祯的怒气就怎么也无法平复,“公主就能这么不讲理吗?”

“放开我!”痕德蓉没有理会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怒斥。

“要我杀了你是不可能,但是放了你……”唐德祯的手微微使力,在她的脖子上划下一道血痕,“想都别想!”

感觉温热的血液流下,痕德蓉不由得惊喘了口气,没想到唐德祯真的敢动手伤害她。

“放开我家公主!”这时突然从角落里窜出一个人影,用力的推开唐德祯。

她一时不察,整个人被推了开来。

只见一个婢女打扮的人快速的扶起痕德蓉。“公主,你没事吧?”

痕德蓉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转过身,唐德祯认出了扶着痕德蓉的婢女。

她叫做竹儿,在她还未嫁入昱王府时,李昱的生活起居便是由这个婢女打点。

“竹儿,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唐德祯满脸惊讶的问。

“她是我家公主,容不得你放肆。”竹儿护主心切的大声说。

“你家公主?!”她看到长鞭再次回到痕德蓉手里,马上挡在受伤的夏文宁面前,她已经奄奄一息,她不能让她们再伤害到她。唐德祯眼神防备的看着眼前两个女人,隐约察觉不对劲。“她怎么会是你家公主?你明明是在府里当差的婢女不是吗?”

“竹儿是我的婢女。”

唐德祯与夏文宁彼此交换了疑惑的眼神。

“几年前,我从契丹来此,对李昱一见倾心,但他却对我毫不理睬,”痕德蓉冷冷一笑,“为了他,我可以放弃一切,但他依然当我不存在,他爹偏偏又与我爹交恶,我爹便召我回契丹。”她锐利的眼眸看向唐德祯,“我虽不愿意却又没有办法,为了守住他,我就派我最贴身的婢女来照顾他,我对他的用心,你比得上吗?”

唐德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比不上她的用心,只不过就算痕德蓉再用心也没用,李昱不爱她就是不爱她。

“公主,趁还来得及,你就放下这一切吧!”唐德祯的目光看向四周,奇怪为什么真的没有半个人影。

见她的样子,痕德蓉扬起一抹恶意的笑,“府里的下人都被竹儿传你的口谕,要任何人都不可接近这里,所以你绝对找不到人的。”

她们居然假传了她的口谕!这是否代表着除了自救之外,她与夏文宁已经别无他法了。

“你这次可别再跟我争,”唐德祯的口气有些无奈,她轻声的在夏文宁的耳际说道:“如果两个人只有一个人逃得掉,那个人就是你,等一下我叫你跑你就跑。”

“我受了伤……”夏文宁强忍着痛苦,背上的痛几乎令她直下了腰,“跑不了的,你才该快跑去求救才是。”

“可是……”

“你们两个谁都别想跑。”痕德蓉转身从竹儿手上拿了两颗丹药,“把它吃下。”

“凭什么你叫我们吃,我们就得吃。”扶起好友,唐德祯倔强的抬起下巴,想也知道那药吃了会要人命。

“我叫你吃就吃!”痕德蓉伸出手推了唐德祯一把,让她扶着夏文宁的手一松后,她就立刻拿长鞭绕住夏文宁的颈子,“如果你不吃,我就勒死她。”

“你……”指着她,唐德祯的手不住发抖。“你若敢伤她一根寒毛,我一定饶不了你。”

她闻言双手一个用力,夏文宁马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但这一点都没有使她心软,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唐德祯或夏文宁的命根本就不足挂齿。

“快吞下去。”她斥道,“不然我真的勒死她!”

看着黑色的药丸,唐德祯明白自己没得选择了,生气和挫败的眼泪刺痛她的眼眶。

李昱……她在心中唤着夫君的名字,她还以为他们这一生真《能厮守到老,但现在看来李昱也救不了她了……

她颤抖的伸出手将药丸接过来。

“别……”夏文宁的脸色痛苦,可还是急促的说:“别吃。”

若能选择,她也想不吃,不过文宁在这女人的手上,她没得选择,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痕德蓉杀了文宁。

轻叹了口气,她不舍许久未见的爹,更不舍让她放下一切全心追随的李昱。深吸了口气,她把药塞进嘴里。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耳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的眼睛一亮,立刻把嘴里的药吐出来。

“救命!”她放声大叫,“快来人!”

“你……”痕德蓉的心一惊,将手中的夏文宁丢到一旁,倾身捉住大声呼救的唐德祯,并掐着她的脖子,硬要把手中的药丸塞进她嘴里。

察觉她的意图,唐德祯赶紧闭上嘴,挣扎着不让她得逞。

“德祯!”李昱快速冲过来,看到眼前让他感到颤栗的这一幕,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像是停了一下。

他大步向前,毫不留情的一把拉开已疯狂的痕德蓉,紧接着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府里的士兵立刻拥上前,将她拿下。

听到李昱的声音,唐德祯突然发现这真是全天下最好听的声音,原本掐在脖子上的手松开,她得到自由后,双膝不禁一软。

李昱的双臂马上稳稳环住她。

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味道,她知道只要他来了,她就没事了。

“德祯,你没事吧?”李昱心焦的问。

她想开口跟他说没事,但却突然喘不过气,眼一闭就落入黑暗之中,不过她不怕,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安全的待在他怀里。

唐德祯醒来时,阳光已经斜照入窗。

她环顾四周皆是熟悉的摆设,这是她与李昱的寝房。

“你终于醒了。”一进门,李昱便看到挣扎着要起身的她,立刻伸手扶她,“你可知我有多担心。”那时他和金庆膺见她们去外头赏月迟迟没有回来,便起身去找她们,谁知道会撞见这令人心惊的一幕。

唐德祯对他轻轻一笑,昨晚的回忆倏地涌来,她感到一阵恐惧,双手随即紧捉着他,“文宁,文宁呢?”

她还记得夏文宁为保护她而受伤,最后甚至还被痕德蓉勒住脖子。

“她受了伤,刚请大夫擦过药,虽然需要休养一些时日,但已经没事了。”他安抚的拍了拍她,“放宽心,我方才派人去看过她,她正在用膳。你呢?该饿了吧?”

唐德祯摇了摇头,“那公主呢?”

“在天牢。”提到痕德蓉,他的口气倏然一冷。

她沉默了会儿,最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她真傻。”

他的手轻柔抚着她的脸颊,那女人如此对待他的妻子,他一点都无法同情被关在天牢的痕德蓉。

“她会被如何处置?”她好奇的问。

把玩着她的黑发,李昱淡淡的说:“难逃一死。”

她的眼神一敛,“那竹儿呢?她原是公主在契丹的婢女,却派来照料你,公主对你也算很有心了。”

不可否认她是很有心,但是他实在无福消受。

那株被种在床下的毒物,这下也终于找到为何可以生存下来的原因,一切都是因为痕德蓉派到他身边的婢女。

他真不知该说痕德蓉狠毒还是天真,她竟以为只要让他身体虚弱,就不会有女人愿意嫁给他。痕德蓉本还打着冲喜的如意算盘,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后嫁入昱王府冲喜的人不是她,而是唐德祯,而且还让唐德祯误打误撞的发现害他身体变差的原因。

“在想什么?”看他沉默不语,她抬手抚上他的脸,“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很好,别担心我,现在你才是最让人放不下的。”李昱拉下她的手,并印下一吻,“痕德蓉与竹儿潜入王府杀人,最后伤了新罗左议政大人的夫人,我想就算是契丹王亲自求情,她们还是难逃死罪。”

唐德祯没有开口替痕德蓉求情,毕竟这是她自做自受,更何况她还伤了夏文宁,她相信以金庆膺的脾气,是绝不可能会善罢甘休。

抬起头,她满是深情的看着夫君,“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我跟你此生注定无缘……”

他捂住她的嘴,“不要胡说八道。”

拉下他的手,她轻声的说:“我只是害怕,那个时候……”

李昱立刻紧紧的搂紧她,“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她在他的怀中轻喟,“好险文宁没事,不然我一定不能原谅我自己。”

“我担心你担心得命都快去了半条,你现在想的却是那夏文宁?”他有些不平衡。

“别吃莫名奇妙的飞醋。”她不以为然的瞟了他一眼,“文宁可是我的好姊妹。”

他低头吻住她,就算是好姊妹又如何?他要自己是她心目中的第一位。

他根本就无法想像,如果当时他迟了一步,德祯会有什么下场,他从来没有如此眷恋过一个人,而德祯……这辈子他都不想失去她!

“等你身体好转,我就带你回越州。”李昱轻柔的承诺,“就算你想住个三、五年都好。”

她惊讶的看着他,“真的吗?”

他肯定的点头,那单纯的城镇或许才适合她,这样也好,反正他喜欢看她自在生活的样子。

唐德祯忍不住激动的吻他,想到他们的未来,她只有全然的喜悦与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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