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柴影思第一天上班就觉得很痛苦。
首先，庞睿书这家伙在离公司还有两个街口远的地方就把她扔在路边，交代她自己进公司，找人事经理报到，他显然不想被发现她跟他有关系。
不过她是无所谓啦，原本就没打算从他那儿得到好处，若不是怕对庞妈妈失礼，她连来都不想来。反正她就忍耐一段时间，让庞睿书把她踢出公司，省得她当坏人。
因为如此，人事经理在让她填资料时，她只写了高中学历，自动把大学的学历给省略。工作资历那一栏填了一堆速食店打工、餐厅当侍者这一类的。至于专长那一栏，可真是精彩了，连打电动都写上了，看得那经理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懂从不曾塞人进公司的营运长，为何要弄一个这么逊的人进来。
“呃。柴小姐，请问你是庞先生的亲戚吗?”人事经理忍不住好奇地问。“嗯，差不多可以归类在那一类。”柴影思也故意很神秘地回答。
人事经理咳了几声直起身子。“嗯，不管怎样，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今天开始你就是柯秘书的助理了。柯秘书业务量很大，你要好好协助她，否则会惹麻烦的，懂吧?”
“柯秘书很凶吗?”柴影思看他表情有异，忍不住问。
“是很严格，做不好的随时可能走路，这个月柯秘书已经换过三个助理了。”人事经理说到这个也很苦恼。事实上原本柯秘书需要的是助理秘书，但是从公司秘书课调入过去，大家都叫苦连天，说太忙太累了。最后只好从外面征人，但就算这样，能合乎柯秘书需要的人依然没有出现。
柯秘书在营运长下面做事，可以说是权力中心的人，谁也不敢得罪她。就连他这个人事经理，也要对她礼遇几分。可是柯秘书实在太严格了，没一个通得过她的考验。
眼前这个柴影思，恐怕也撑不了太久。
“喔，了解了。”柴影思受教地点了点头。如果被踢出去，那她也可以顺势离开，虽不光彩，也算是脱困。
“那我带你过去，这是你的卡片，以后上班要刷卡。”人事经理把刚做好的磁卡交给她。
柴影思跟着人事经理抵达未来工作的场所，第一次见到她的直属上司柯肇芬秘书。柯秘书是个四十几岁的女人，头发梳成一丝不苟的发髻，脸上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煞有威严。
“李经理，我申请的是助理秘书，你给我一个助理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助理秘书跟助理的不同吧?”柯秘书接下人事经理的资料，板着脸说。
李经理苦笑。“原本是这样没错，但这位小姐的学经历不够，无法给她助理秘书的职位，只好先当助理了。她是营运长的亲戚，麻烦你多照顾了。”“营运长?”柯秘书眼一眯扫了柴影思一眼，目光中的惊诧之意一闪而逝。
她的表情让柴影思明白了庞睿书是真的不曾靠关系塞人进公司过。这让她对他多了几分敬佩，也多了几分抱歉。有点后悔今天没有拦阻庞妈妈，硬逼着他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看来她不能随便做做，不然庞睿书的脸还真的是丢大了。唉呀，为什么每次她为了让他难受才做的事，后来难受的人都变成她自己?
李经理很快就离开了，柯秘书拿着手里的履历表，看得眼珠子差点凸出来。这时候柴影思不禁有点后悔刚刚乱填一通，“不管你是谁介绍来的，只要做不好，我绝不宽贷。庞先生也是个公正的人，相信不会反对我的做法才是。”柯秘书严肃地说。
柴影思点了点头。
“现在，去帮我送几份公文。上面都有标明送哪些部门，这是公司简图跟公司组织架构，有空快点熟悉，对你的工作有帮助的。”柯秘书马上丢出工作。
“0K。”她接过公文，看了几眼公司简图，很快地就将那些位置记进脑海中。随即抱着公文转身，准备去送公文。但才转身，就看到庞睿书从外面走进来。
“庞先生，今天的日程安排马上为您报告。”柯秘书恭敬地拿起桌上的记事本，跟着庞睿书进办公室。
柴影思抬头一看，这办公室外面挂着“营运长室”的牌子。原来柯秘书是庞睿书的秘书喔?这么说她以后天天都看得到他?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开心呢?
她嘴角含着笑，开始送公文去了。
老实说，柯秘书确实是个严格的上司，上班时间笑也不笑一个，非常的严肃。但她交代工作简洁有力，要点清楚，所以柴影思实行起来倒也没有太大困难。但是因为大部分都是跑腿的工作，一到中午，她简直饿到前胸贴后背。
“这些文件帮我打成电子档，下班前要。中午休息时间到一点半，不要迟到了。”柯秘书把工作堆到她桌上，随即拎着钱包去吃饭了。
“我……”柴影思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自己好像忘记带钱包出来了。啊，她可禁不住饿，要她不吃午餐忍到傍晚下班，那她说不定会饿到去啃办公桌。
于是她打直身子，敲了敲庞睿书办公室的门，然后探头进去。“那个可不可以借我……”
谁知道对上的却是他的瞪视。“我说过在公司不要随便跟我说话，你的上司是柯秘书，所有工作跟她汇报就是。”
“可是她跑太快了，我来不及跟她借午餐钱。”柴影思噘起嘴。“废话不多说了，借我钱，我忘记带钱包了。”
庞睿书差点翻白眼，然后从皮夹里抽出两张百元钞，她赶紧过去抽走。
“谢了，晚上还给你。”她直奔餐厅而去了。
看着她毛毛躁躁的背影，他不知道该好气还是好笑。
☆☆☆
柯秘书整天板着张脸对她，但柴影思一点也没受影响，心情依然轻松自在。她知道柯秘书会用严格的标准检验她，她虽然不是自己想要这份工作的，但也不想太容易就被处理掉。她只是不上班，不代表她没有能力处理这公事。
傍晚，当她把柯秘书丢给她的一叠资料处理完，她第一次看到柯秘书的完美面具有了一丝裂缝。
“柯秘书，档案做好了。那是要把它e-mail给你，还是用区域网路传送给你?不过我没有区域网路的权限，你得开个帐号给我。”柴影思指着电脑里的档案说。
她空档时间出于无聊研究了这家公司，发现这家公司还真不是普通的大。光是这栋台湾区分公司就有上千名员工，更别说其他分公司了。她也这才发现，庞睿书的业务量这么大、工作忙是有原因的，管理一个这么大的公司可不是开玩笑约。“做好了?怎么可能?”柯秘书非常讶异。
她给的那叠资料都没有电子档，而公司现在严格规定所有资料都要用电子档列档，方便查询，所以她才让柴影思去做的。这些需要一字一字输入建档，打字速度再怎么快，也没快到这种程度。
柴影思耸了耸肩。“我用扫瞄的。”
她怎么可能乖乖的一字字打呢?这种刻苦耐劳的事情未免太不符合她的个人风格了。
“扫瞄?我要的是文字档，你扫瞄后是图档，这样搜寻软体根本找不到……”柯秘书马上要发火了。
“是文字档。”柴影思把档案给她看。“我用软体转的，虽然辨识度没办法到百分之百，但先用软体转文字档，再来校对，就快多了。要不要我帮你电脑也装这个软体?”
柯秘书诧异地看她一眼，第一次对这看起来很不稳重的小女生刮目相看。“先把档案e-mail给我，如果无误的话，我会请资讯部门开通你的内部网路权限，以后存在内部网路就可以。”“嗯，但我们公司的防火墙做得不大优，机密文件还是要多加几层锁比较好。”柴影思随口说着。
“你懂这个?”柯秘书讶异地问。
“念书时有念过，不难。”她随口应。
事实上她是国内知名大学资管系毕业的，还没毕业前就接过不少企业的案子，帮忙撰写程式了。也因此她在大学时期就赚了不少钱，她老妈不知道，还以为她口袋没什么钱，才会放她出来旅行，以为钱花光了她自然会回家。没想到她赖在台湾，死不肯回去，也死不肯去找正职工作。
其实她又何必去找正职呢?只要她愿意接，撰写软体的案子多得很。她的大学教授也都说她有天分，拚命劝她念硕士班，甚至是博士班。但她对学位没兴趣，因为她不觉得自己需要那学位，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学位来证明自己，她的人生理念就是过得轻松自在，就算现在晃着晃着像是漫无目的，但她也是有在打工时观察自己喜爱的工作类型，说不定不久她就会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所以大人们何苦这样紧张呢?
“啊，那剩下的也都交给你，不急，下班时间到了，你可以明天再做。”柯秘书第一次和颜悦色。
“好。”柴影思也没因此喜孜孜，就是点了点头，准备下班。
柯秘书多看了她两眼，发现这小女生不若她外表那么吊儿郎当，对于她的严厉并不害怕，对于她赞许的眼神也不过分自满，其实是挺稳重的。
柯秘书跟老板报告后就下班了，但庞睿书还要加班。他通常都会尽量让秘书准时下班，毕竟这工作挺辛苦，如果工作时间太长，谁都会吃不消。一般来说，他都会留下来，自己看资料，加班到一个段落才会回家。
柴影思一看到柯秘书闪人了，她也将自己电脑关机，然后敲了两下门，跑进庞睿书的办公室。“再借我一百块，我要搭公车。”中午她吃了一份简餐，跟他借的两百块用掉了一百八十元，现在只剩二十，要搭公车都不太够，万一需要转车，那她不就当在半路了?
“谁说你可以下班的?”庞睿书将一份用红笔圈改过的资料丢给她。“按着档案编号把电子档叫出来，然后修改它。”
她逼迫他将她弄进公司，他不可能让她过着天堂般的好日子。就算不用使唤她他也可以自己来，但是逼退她可是他的愿望之一。
“可是柯秘书说我可以下班了，你也说过我的上司是柯秘书，那我干么帮你做事?”柴影思不满地说，“柯秘书是你上司，而我是她上司，身为你上司的上司，难道我没资格叫你做事吗?以后我加班时你就留下来，有事情时就会交代你做，反正随时候命就对了。庞睿书一脸正经地说。
既然她不喜欢朝九晚五的工作，那他就在痛处踩一脚，让她过着“朝九晚九”的日子。如果她能快快投降离开，那他也算是赚到了，就算她不走，他也得到让她不好受的快活了。
“什么?那我不是无聊死?你不是几乎天天加班吗?”她听柯秘书说过，庞睿书不折不扣是个以公司为家的工作狂，就连假日也时常会进公司。
“受不了的话，你可以辞职。”他眯起眼，非常热切地建议。
她抬高下巴瞪他。“这样你就解脱了，对吧?我不要。加班就加班，我会自己找乐子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离开他感觉到一点排斥。她不想就这样走，她对这个男人的好奇还在，不愿意就这样被他送走。也或许她看着他这张好看的脸，开始喜欢上他了也说不定。对于自己的感情变化，她也是采取非常随兴的方式，不想先想起来苦恼，反正就是看着办了。
“等等，那你不吃饭吗?我饿死了耶!”她皱着眉头说。
“我是你的保母吗?每一餐都来跟我哭饿。”即便嘴里这样叨念，他还是抓起西装外套起身。“要吃饭还不快点，太慢来我可不帮你付帐。”
她愣了一下，欢呼一声后赶紧追上。
☆☆☆
如果庞睿书以为把她留下来加班，会让她不好受，那他就错了。吃完饭回来，他很快地进人工作状态，等到再次抬头，已经九点多了。他于是关掉电脑，但是站起身从透明玻璃看出去，却没看到柴影思的身影，他不禁诧异。
“难道自己跑回去了?”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到柴影思的踪影。
她并没有逃跑，人还窝在办公室，但就是窝得太舒服了，整个人摊靠在椅子上，半躺着睡着了。
他绕过她的办公桌过去，这一看差点昏倒。这女人居然挪动了柯秘书的荧幕，又加装了两颗喇叭，戴着耳机，摊靠在椅子上看电影。也不知道她怎么弄的，竟然把办公室搞成家庭剧院了，若不是她戴着耳机，他应该早就发现才对。
甚至她的桌上还有一包不知道哪来的洋芋片，吃了一半，还散落了两片在外面。
他无声地走到她身后，弓起手指在她额头用力弹了一下。
“唉呀，谁偷袭?”她惊呼着弹起来，迎上庞睿书那张铁青的脸。“呃……你……你做完啦?要回家了吗?”
庞睿书眯起眼。“家庭剧院，你很懂得享受嘛!”
他的声音好冷，好像有几支冷箭从耳边飞过去。她干笑两声，“还好啦，就打发打发时间。这个音响不大好，如果喇叭换个档次，那环绕音响就……不说了。”
在他的黑脸下，她赶紧收了收桌上的零食。“你们员工休息区的零食贩卖机奸逊喔，卖的零食都不好吃，洋芋片也只有这个牌子。”
庞睿书眯起眼看她，这女人居然连员工休息区都摸透了?他在这儿工作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员工休息区有零食贩卖机呢!
“你再说一句，我就把你踢出这个大门。”他警告。
她闭上嘴瞄他一眼，难得乖巧地站在旁边。
庞睿书转身回自己办公室收东西，她赶紧把被自己移动的荧幕跟音响搬回原位，以免明天被柯秘书发现，会吼她也说不定。
接着她都挺安分的，乖乖地跟着他下楼，因为公司剩下的人很少，所以他没有拒绝让她搭便车，也没让她跑到两个街口之外的地方等他开车过去。
但是车子才闻离开公司不久，她忍不住开口了。“那个可不可以顺路载我回去我之前的公寓?那天搭你的车去你家，机车还丢在那边呢!”只要把她的机车弄过去，明天开始她就可以自己骑车上下班，多方便。
“你真麻烦。”他咕哝两声。
“不然你再借我钱，我自己搭车过去呀!”她忍不住说。
“省了，那样我回家还要花时间听我妈唠叨，干脆省了吧!”他决定还是麻烦一点，绕点路。
“哼!”她发出不以为然的声音。“你这人满机车的，没有女朋友，对吧?”“我宁缺毋滥。”他进出这么一句。
“明明就是性格机车，唉呀，上天其实还满公平的，长相好不一定个性好……”她一看他脸色赶紧又说：“又不高兴了?不能说你长得好吗?帅哥、帅哥、帅哥!这样有没有更不爽了?”
她故意冲着他猛喊帅哥，就是想看看他会不会抓狂。
但是庞睿书修养还不差，仅是警告地瞪她一眼，就继续开着车。倒是柴影思露出了一抹幼稚的得意笑容。
很快地车子来到她之前住的公寓，但她却迟迟不肯推开车门下去。“找不到你的机车吗?”他转头问。
“有啊，在那边，但是等一下。”她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跟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前面不远处有警察在路边临检，他神色一凛。“你在怕警察?”
“没有啦，我是很尊敬警察的。”她转头将脸埋在椅背上低吟。“庞睿书你有重型机车驾照吧?我们商量一下，你去帮我把机车骑去你家，我会把你的车安全开回去的，我有驾照，真的，你不用担心。”
“我有重型机车驾照，但关你什么事?要骑车的人又不是我。还有既然你有驾照，干么怕警察?”他觉得事情不单纯，她绝对有鬼，“我有汽车驾照。”她没好气地说。
“汽车驾照可以骑轻型机车。”他淡淡地提醒。
她没好气地看他一眼。“你没发现我的机车是白色车牌吗?就代表那是重机，要另外考照。”
“你没有机车驾照也敢骑车到处跑?还说要骑车上下班，你真是好大胆。”他毫不客气地斥责。
“唉呀，现在那不是问题。警察在那边临检，看起来不会马上走。你快点帮帮我啦!不然往前骑一段就好，我把车开到下面两个路口等你。”她皱着眉头说。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他冷哼。
她赶紧献上谄媚的笑容一枚。“睿哥哥，你帮帮我嘛!”
看着她仰望他的如花笑脸，他不禁微微愣住了。如此近看，才发现她的五官长得煞是细致，当她这样仰望着他，哀求着他撒娇的模样，竟让他有些心动。
“睿哥哥!”她圈住他的手臂，这次喊得更夸张了。
他撇开脸，掩饰眼底的波动。“你没考到驾照之前，不准再给我骑车。”
“什么?”她哀嚎着。
“钥匙拿来。”他伸出手。
她嘟着嘴把钥匙放到他手里。
“发誓，没有我允许，不会骑车。”他逼问。
她的嘴嘟得更高了。没有机车就失去机动性，多苦呀!
“嗯?”他压低嗓音，这声音比什么都威严。
“好啦、好啦!没有你允许，我不会骑车，不然就罚我爱上你这臭石头，可以吧?”她不爽地说。
但她无意的话语却撩拨到他了。
他打开车门下车，掩饰脖子根部那不寻常的暗红。“弄坏我的车，你得跪在车子前忏悔，听到了吧?”
“好啦、好啦!”她也跟着下车，绕过车子坐进驾驶座。“安全帽在置物箱里喔。”她伸出头去喊。
但下一刻，他打开她置物箱时就想反悔了，因为她的安全帽是粉红色的，这就算了，上面居然印着那只爱装可爱的无嘴猫。“你的安全帽是：HelloKitty的。”他说得好像她作奸犯科一样。“呵呵，很可爱吧?”她银铃般的笑声从车子里面飘出来。“我先走了，回你家见吧!”
她在他后悔以前赶紧松开汽车的手煞车，打档，踩下油门，迅速地将车子开上路。
“柴影思，你敢给我飙车你试试——”他的吼声飘在夜空中，然后被她远远甩在后面。
柴影思打开车窗，让风吹进来，她得意地开着他的车，想像他戴着她安全帽的模样，真的乐到不行!
“这辆车真赞，很好开。我得先回去等，才能欣赏到他戴安全帽的模样，哈哈啃定可爱！”她得意地笑着。
如果可以把他的样子拍下来，是不是可以当作威胁他的筹码呢?虽然累了一天，但这一刻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她精神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