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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爷爷要我嫁给你时,其实我私心底是满高兴的。因为即便我们没有说太多话,但那时的我喜欢你,我也喜欢杜爷爷,如果跟你结婚,你爷爷也变成了我的爷爷,那么我就又有爷爷了。可是……你跟我说我还小,不懂事,不要跟我过正常的夫妻生活。所以我们同住一间房,却像室友一样……”

她的描述让他回到过往,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那么早就开始喜欢他了。他想那段时间对她应该也很不好过,因为她唯一的亲人过世了,但他却不曾安慰过她。即便听爷爷的话娶了她,也只是卧室里多睡一个人罢了。

“本来如果只是这样,最后离婚了我也没话好说,毕竟这婚姻不是你的主意,你只是接受长辈的安排罢了。你爷爷过世时,我以为你会跟我离婚,但那一天你喝醉酒回来,你亲了我、抱了我,我以为你终于决定接受我了。可是之后我每天等你回家,你回家的时间却越来越晚。我打电话给你。你总是很忙,还把电话转给秘书,要秘书应付我……”

他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

“那一段时间公司真的很乱,爷爷过世,有些老股东不接受我这个年轻的接班人,给了很多难题,所以我才无暇顾及你。我知道这是借口,但是当时我不是有意的……”

“对,不是有意,却更令人心寒!”她打断了他的话。

“我就连发现自己怀孕,想要跟你说,也找不到机会。连续两个月,我们睡在一张床上,我却一句话都没办法跟你说上。你不觉得这太夸张了吗?不是有意的冷落就是这样,那么我还能说什么?还能祈求什么?”

“见晴……”他的眼里满是痛苦。

“我不知道我伤你这样深,那孩子……是那一夜怀上的吧?

后来怎么会……没了?”

“那一年我大四,已经要毕业了,我在学校晕倒,被人送去医院,醒来时孩子已经没了,打你的手机你也不接,怀孕了没机会告诉你,连流产了也找不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该结束了。但怎样都不及你给我的最后一击残忍!”她的语气没有太大起伏,但是却字字螫痛他。

“我……做了什么?”他不敢相信还有什么比她流产却找不到他更残忍的,他开始害怕听到答案了。

“应该是说你没做什么。”她的眼神落在远方,仿佛在回忆。

“我在医院躺了一下午,最后自己结帐准备离开时,却看到你出现。我以为你不知道从哪知道消息赶来了,结果……你从我身边走过去,根本没有认出我来,终于我最后的奢想完全被打碎了。我还能有什么选择?你是彻彻底底的漠视我的存在。”

“不!”他震惊地站了起来。

“我……”他惊惶地回想着。

“都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我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她看着他惨白的脸,忍不住说。

他的脑子拚命在回想,回想八年前的种种细节。那时公司问题丛生,他又怎么会去医院的?

是因为工地出问题,他去探视受伤的工人吗?那么他如果满脑子急着要处理问题,的确很可能没认出她来,加上他认人的能力真的很差,这些年来要不是有乔御书帮忙,每次都在他身边提醒他对方的身分,他早就因此得罪不少人了。可是认不出自己老婆。他当真这么夸张,如此荒唐吗?

“我可能是去探视受伤的工人。也许是因为急着处理公司的变故,没有看到你……”他想象她虚弱地在医院醒来,独自结帐离开医院,却在与他擦身而过的同时,发现他竟然认不出她来,那种情景,想来都鼻酸。

“见晴,我……说什么都无法为自己开脱。我没有关心你、照顾你,让你感觉如此孤独、恐惧,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他会这样轻忽呢?那一夜抱她的时候,他不是完全失去理智的,他是出于自己的选择与她真正成为夫妻的。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乖乖等着,等他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呢?

那时的她那么年轻,还在念书呢!她的心里该有多不安,多难受?为什么他连接她电话都赚烦呢?

如果不是他,孩子不会流掉吧?究竟有多少个夜晚,她孤单地为他等门。却等不到他呢?他每天回家倒头就睡,她是否时常无眠地望着他,想着他的无情呢?

这些念头一针一针地刺着他,他根本无法想象她在他们的婚姻里受了多少委屈。最终,当地提出离婚时,他竟然连问都没问就答应了,一切只为了他该死的自尊,觉得她既然选择离开,他也不该再啰嗦,以免更丢脸。

他是多么自以为是呀!

“不爱我不是你的错。”她看到他脸上深切的愧疚,泪水又涌了上来。

她曾经那样渴盼他回头看她一眼,即使只是下班回家时,跟她聊些无关痛痒的话也好,但她连这样起码的关注都得不到。最后孩子流掉了,她的心碎了,梦也醒了。

她曾经怨他,怨他这样待她,可是这几年她想开了,不爱她不是他的错。他们只是被命运放在一起的一对。有了婚姻的外壳,却没婚姻的实际内容。即使他们后来发生了关系,上了床,她甚至怀了孕,但这婚姻从来没有落实过。

“不是不爱!”他红着眼反驳。

“我喝醉那晚,会抱你是出于我的选择,我不是意识不清。那之后也自以为可以过真正的夫妻生活,但是我的无心毁了一切,把你的爱一点一滴毁灭了。你说我与你错身而过没有认出你,我甚至都没办法反驳。我不知道自己是没看到你,还是真的没认出你。其实我认人的能力真的很差,即使见过很多次面的人,我也时常认不出来……”

“但你现在就认得出来?我们再相逢之后,你就认得出我?”她反问。

“那是因为爷爷在我书桌下夹了一张我们的婚纱照,离婚以后我天天看,看久了可能就记住了。”他解释着。

“看久了就记住了,是吧?那就是说你以前从不曾认真地看我,如果你有每天看我一次,生活在一起那么多时日,又怎么会没把握能认出我呢?或许那天在医院你只是没看到我,不是认不出我。但是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差别呢?一切的一切都告诉我,结束了,没有留恋的必要了……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该再相遇。即使再相遇,你也该像以前一样漠视我,为什么受我吸引?为什么放不开我?”她气愤地说。

他拧起双眉,眼底尽是痛楚。

“我不知道,我就是没办法放开。你吸引了我的视线、我所有的注意力,我每一天都想看到你,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子,从来不知道这种情不自禁的感觉。”

“那也要斩断它,久了就会习惯了。”她决然地说。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你了,那么,你还要执意拖住我吗?”

“见晴!”他伸出手,渴望将她抱进怀中。

但是他想起了他给她的伤、造成的痛,他心虚地僵住了身子。

“是我的错,但是……可不可以不要让我放开?”

他知道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很大,以至于八年了她都还无法忘怀,这样努力的抗拒着他,但是他怎么能就这样放手?

她哭了,摇着头,眼泪纷纷坠下。那画面让他觉得心痛极了。

他灰败着脸起身,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对不起。是不是我走开,你就可以不要再痛了呢?那么我走。再怎样也不该再让你痛,你已经痛得太久了……”

他抱住她,将她拢在怀里,仿佛想遮断伤害她的风风雨雨。但是当伤害她的人是自己时,他除了放手,又有什么选择?

即使此刻的他很想开口说出“我爱你”,但是他已经错失了说出口的机会。错失八年了!而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到自己犯的错有多严重。

在发现自己曾经狠狠伤害过她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对她的爱,真是莫大的打击。那疼痛梗在他喉咙,让他说不出话,只能红了眼眶。

他放开她,手指再次眷恋地画过她的脸颊,眼里的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叹息。然后他转身离开她,在转身的刹那,他眼底的泪无声地落下。

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总是用那种凄迷的眼神望着自己,他尝到了她的痛,清清楚楚,却无力抵抗。

他已经晚了,晚了八年之久呀!

努力了那么久,什么招式都用上了,她终于成功地赶走了杜桑野。

那日,他无言地离开了她的公寓,她独自坐在沙发里,发呆了一夜。她一闭上眼,却老是见到他离去的背影,那颓丧的背影配上灰败的颜色,让她看了都难过。她第一次见到他这模样,素日的英挺全都消失,看起来竟苍老了不少。

她知道这一回她是真的踩到他痛处了。独自吞下这些苦这么多年,她在八年后的现在,把所有苦痛都移转给了他。

隔天,她肿着一双眼去上班,却总是产生幻听。她时常工作到一半就掏出手机来看,因为地一直觉得听到简讯的声音。

这几天,她都处于这种神经兮兮的状态。

她的生活少了他,似乎多出很多时间跟空间来。晚上,她窝在书房加班,却总是想起他那夜眼底的痛楚。她当然知道他会痛,因为这些痛她都尝过,只是她的苦发生在与他结婚的日子,而他的苦却是从现在才开始。

她用过去的伤痛来逼迫他放手,但看见他痛苦了,她也很不好受。原本不想这样的,但是她赶不走他,最后只能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他果然受了打击,被她打败了。

可是为什么她却没办法回复平静的生活?他走了,空间为何显得如此空荡?那一夜他站在她的书房里,看到她哭泣时脸上的怜惜,她忽然明白,无论他过去是有心也罢,无意也好,现在的他却是真的放了感情。

“童见晴,这样很好,一切都回到原点,他过他的,你过你的,有什么好感伤?有什么好难过?”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晚上十一点了,她刚回到家,加班也去除不了她的孤寂。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忽然抵抗不住汹涌掩至的寂寥感。她换上休闲服,拿了皮包,打算到附近商店买点生活用品,驱除那种寂寥感。

走到便利商店时,她进去买了罐果汁,一边沿着寂静的街道走着,一边考虑着请假几天去美国把小孩接回来。这样她就不会觉得寂寞了,不会再觉得屋子太大、太空了吧?

嘴里咬着吸管,她停驻在一家服饰店的门口,对着已经打烊的橱窗发呆,然后她恍若听见他声音低沉地说着——

“男人对女人怎样穿衣服比较没兴趣……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怎样剥掉你的衣服。”

她记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吻,轻柔却坚定,带着不疾不徐的诱惑。她不记得八年前的初夜,他是怎样拥抱她,但她很确定,现在的他多了许多温柔。在调侃、捉弄的语气之下,他的温柔不经意地展现。

她想起他纵容的笑、他明明很清楚她在整他。

却还是放纵她那么做。

于是她对着人家商店的橱窗,眼泪克制不住地滚了下来。

为什么想到他,心底会这么酸楚?这么痛?

为什么他不在八年前就这样对她好?不在她没受伤之前,在她没痛得不敢再爱之前对她好?

他的温柔来得太晚,她已经失去信心。只是既然是她决定放开他的,为何他的身影还是这样日日夜夜萦绕?

闭上眼,她还可以感觉到他手指尖的抚触,嘴角隐约有他舔舐的痕迹。有时半夜醒来,她会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哭泣。她也不懂,自己是在哭什么?

八年前离开他之后,有小宇让她照顾,让她熬过来。或许等小宇回来,她还是可以熬过这一次。但是他呢?

她忽然想到偌大的杜家大宅,不知道此时的他是否也是清醒着承受心底的苦楚。还是他逃到工作里,用工作麻痹痛楚呢?

那么如果这样,前不久才胃出血的他,会不会再度倒下?

想到此,她的心里一阵不安。

“别傻了,童见晴。他已经跟你无关了,不要再想,忘了他!”她猛烈地摇了摇头,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痕。

她没有如预期的去超市买东西,最后还是回头,快步地走回家。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这些杂思通通用在脑后。

她一进门,电话铃声就响了。她冲到电话前,喘息着,既期待又害怕地喘息着。会不会是他?

他想说什么?他这几天是不是跟她一样过得很糟?

她伸出手去,接起电话。

“喂?”她小心翼翼地应。

“妈咪!”小宇的声音敲破了她的想象。

但是听到儿子的声音,还是让她振奋了一下。

“嗯,你玩得开心吗?有没有乖?想不想家?”

“刚开始很想,但是现在比较不想了。我寄了很多明信片给你跟爸比喔!妈咪,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你感冒了吗?”小宇稚嫩的嗓音透过电话传过来。

“嗯,有点。”她尴尬地承认,不知道怎么告诉儿子,她的声音怪怪的,是因为刚刚哭过了。

她不知道怎么告诉他,他以为的爸比以后不会再出现,他其实是没有爸比的。

“你是不是被爸比传染的?我今天打给他,他的声音也很沙哑。姑姑说爸比很不会照顾自己,上次还吐血被送去医院。妈咪,你要照顾他喔,不然爸比太可怜了。”小宇还不忘叮咛着。

见晴闻言,眼眶就红了。

她不仅没有照顾他爸比,还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小宇,你什么时候要回来?妈咪好想你,妈咪去接你,好不好?”她愧疚地说。

“好啊,那我打电话,拜托爸比带你来,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玩了!”小宇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

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了。因为拜她之赐,他很快就要没有爸比了。

杜桑野已经好几天没进办公室了。

乔秘书在第三天时就按捺不住,亲自跑到杜家大宅探个究竟。虽然老板有打电话交代他事情,也跟他说不进办公室,但他还是很担心。因为老板就算吐血被送进医院都还想工作,这种无故旷职的事情别说没见过,他想都不曾想过会发生。

“杜先生,你是不是生病了?”乔御书走进杜家时,看到老板的第一眼就吓到他了。

杜桑野的脸消瘦了,脸上的胡髭没刮,还有他坐在阳台躺椅上的模样,简直像具尸体,动也不动一下,眼神呆滞。

就在乔御书怀疑老板已经失去神智,而想上前确认时,杜桑野终于开口了。

“御书,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个罪人。”杜桑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冷不防地说了这么一句。

乔御书一惊,怀疑老板是受了什么打击,怎么一副最好天塌下来把自己压死的模样。

“老板虽然不是什么慈善家,但也不是个坏人,怎么会说自己是罪人呢?”乔御书不解地问。

“并不是做了什么才会变成罪人,有时候是因为没做什么才成为罪人的。我铸下的大错已经八年,却时至今日才发现。”杜桑野的声音沙哑,像是受了风寒,而这几天根本没怎么睡,身体状况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八年?乔御书的脑子转得很快,他马上把时间跟童见晴搭在一起了。

“是因为童小姐的缘故吗?”他轻声问。

结果杜桑野又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继续丢出问题。

“你说,八年前那时候,在我跟见晴还有婚姻关系的时候,我有没有可能见到自己的老婆却没认出来?”

“呃……”乔御书被老板考倒了。

“杜先生确实很不会认人,但结婚前后也有个一年吧,应该……应该不至于……”

他没说的是,杜先生除了很不会认人之外,还有轻微近视,却老是不爱戴眼镜。有时候为了看清楚会眯着眼,旁人不知道都以为他不高兴,其实他只是努力想看清楚一点罢了。

杜桑野闻言苦笑,笑容却是无比难看。

“连你也没把握,对吧?我真的很差劲吧!爷爷要我娶见晴,是希望我能在两位爷爷都不在后照顾她。

但我却让她承受这许多说不出口的苦,如果爷爷有灵,恐怕会用拐杖打我。”

“老板是跟童小姐吵架了吗?”乔御书难得看到老板颓废的模样,真的好不习惯。

“只要跟她好好道歉,她是个善良的人,应该会接受吧?”

“我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了,我让她受的痛苦太多了,不能再这样……”所以即使他再爱,也不应该再出现在她面前。如果看到他,会让她想起那些痛苦的往事,那么他就该消失。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你了,那么,你还要执意拖住我吗?”

他想起她说的话。心只能一阵一阵绞痛。这几夜他几乎无法成眠,自己反反复覆把她当年的遭遇想过一次又一次,却是越想越愧疚,越想越心疼。

难怪她拚了命也要阻挡他的靠近。

如果换了立场,他恐怕会怨对方,结果她却如此委屈地说“不爱我不是你的错”。他每次想起她说这话的凄楚神情,他的心就像要被撕裂了一般。

“老板,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或许……”乔御书还想安慰安慰老板,但是看到杜桑野的动作忽然打住了。

杜桑野坐起身。

“现在几点了?”

乔御书看了看表。

“六点多,六点四十。”

“你自己出去,不送了。”杜桑野起身,冲回房间找车钥匙。

“老板,你要去……”

乔御书的问题被他远远抛在脑后了。

杜桑野走出大门,走到车库发动车子,迅速地往目的地前进。已经太晚了,她可能已经下班了,所以他得去她公寓附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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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别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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