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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越九盛气呼呼的走过长廊,想回到岳昌王为他准备的宫殿休息时,身后已经传来洛朝羽的声音。

「九盛!」洛朝羽拖著沉重的朝服外袍,小跑步的追了上来。

越九盛停下了脚步,但却没有回头。

因为,他现在实在无法确定洛朝羽那一声亲密至极的「九盛」,到底是因为他俩曾经是情人,或者是为了向他这个禹津王示好的表现。

多讽刺啊!过去他为了保护洛朝羽,所以不惜以谎言伪装自己,因此惹来洛朝羽的排斥,而后又为了博取洛朝羽的信任,也为了让洛朝羽明白宫内的人心险恶,所以残忍地留下洛朝羽,但现在......

瞧他做了什么好事?洛朝羽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副虚伪的样子,都是他越九盛一手造成的!

他原本只是希望洛朝羽能够明白真话与假话的差异,进一步地原谅他曾说过的谎言,只可惜到头来受伤最深的,却是洛朝羽。

「九盛。」洛朝羽在距离越九盛三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你在生气,不相信我了......」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力的任身子滑落,堂堂一国皇帝就这样坐在长廊的地上,一脸失意。「就像我以前不相信九盛那样......九盛也不信任我了......」

「朝羽?」越九盛错愕地回过头,在看见洛朝羽那不复方才虚伪的沮丧神情时,他的心动摇了。「朝羽......你......」

是他看错了?又或者,这是洛朝羽的伪装?还是说......

其实,洛朝羽根本就没有变。

刚才洛朝羽在殿前说出的话语,只是为了求生存,逼不得已伪装成一国皇帝,但事实上洛朝羽根本就不想那么说话,更不愿那样戴著面具假笑。

「朕以为......你已经不会再跟朕说话了,朝羽......」越九盛吐出一道深沉的叹息,然后上前将洛朝羽扶了起来。「地上冰凉,别坐著,会让你身子受寒的。」

「算了,既然九盛不要我,病死也没关系了。」洛朝羽赖在地上,赌气似的回应越九盛,只是话语之中却还是有几分认真。

在一年前,当越九盛留下他独自回禹津国之后,他就知道越九盛没有骗他,因为在禹津皇帝面前的越九盛,就像非得面对岳昌大臣的自己一样,根本不可能把心里的真话完全说出来,所以他早已明白,其实越九盛非常的爱他,只可惜当他弄清一切之后,为时已晚。

他失去了原本成天跟在身边、处处为他著想的越九盛,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贪婪恶毒的岳昌臣子,每天只想著要从人民身上榨取更多的金钱,可更令他感到悲哀的是,尽管他知道臣子们安的是什么样的坏心眼,他却无力改变,又因为过于怯懦的个性,使他最后沦为大臣们操纵的傀儡皇帝,不但让他失去了岳昌国百姓对自己的爱戴,甚至浪费了越九盛对他的一番美意。

这样的生活早让他觉得疲累,若不是想找机会和越九盛见面的话,他大概早已跳进花园里的水池,让自己彻底解脱。

「朝羽!」越九盛听了洛朝羽那赌气的回应,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有些爱耍赖的洛朝羽,果然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小可怜、他的情人。

一旦明白了这个事实,越九盛也顾不得自己与洛朝羽的身分是多么的尊贵,多么容易引人侧目,立刻抱起了洛朝羽往休息的别宫走去。

「朝羽......朕好想你......朕的朝羽!」越九盛等不及将洛朝羽带进宫里,就在长廊上低头吻住洛朝羽的唇瓣,尽情地吸吮著那份久违的芳香。

对他来说,再怎么样甜美的好酒,都得配上洛朝羽的人,那才显得出它的美味。

「九盛......我一直好想见你......」洛朝羽一边喘息,一边享受来自情人的深吻和拥抱。

他伸手环抱住越九盛的腰,把脸靠向越九盛厚实的胸膛,眼眶里满是泪水。

「可是我没办法去找你,他们把我关在离宫,还不准我写信......」

在洛朝羽继承岳昌王之位后,并没有真正掌握实权,大臣们将他软禁在宫里,若是不与臣子们合作,就得在离宫关一辈子。

所以为了生存、为了再见越九盛一面,他学著隐藏自己的真心,顺著朝臣们的意思当个昏君,希望能找到机会与越九盛联络。

「因为他们打不过叛军,我说可以找你帮忙,他们才让我派人去找你的......」说著,他趴在越九盛怀里哭得好不伤心,彷佛是要将一年来的委屈全发泄出来。

「那群乱臣贼寇!原来罪魁祸首是他们!」越九盛抱紧了洛朝羽,气得咬牙切齿。

早在丞相说洛朝羽昏庸无道时,他就觉得事有蹊跷,只是想不透到底是何人所为,却没想到竟是表面忠心的岳昌大臣们!

「对不起,朝羽,是朕害得你受苦,如果朕早些察觉到事情有异就好了。」越九盛吻著洛朝羽的唇与脸颊,那柔软又温暖的触感,是他在禹津国一年来思念良久的感觉,也是让他夜夜辗转难眠的源头。

「不是九盛的错,九盛不用道歉。」洛朝羽死命摇头。「我知道九盛是为了我好,才让我留在岳昌国的。」怪只怪当初他没能相信越九盛的真心,否则也用不著经此波折,还累了岳昌百姓同他一起受苦。「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九盛的,所以才会有这些惩罚。」他低下头叹了口气,然后小小声的道歉。「对不起......九盛,你原谅我好不好......」

「傻瓜!朕的小可怜、朕的朝羽......说什么原不原谅的,朕在禹津国没有一天不惦著你啊!」越九盛将脸埋在洛朝羽的颈边,诉说著他这一年来的相思之苦。

「回到禹津国后,先王就因战争受伤而去世,朕当了禹津皇帝,顶著这个身分,若是没有什么好借口,更不可能与你有所联系,可其实朕天天都挂心著你,虽然想见你却又碍著你在生气,所以只能作罢,若是朕早知道你为乱臣贼子所害,又怎么会忍到今日才挥兵出征?」

「九盛......我不想当皇帝,也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会再怀疑九盛了,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洛朝羽仰著小脸,对越九盛哀求著。

他好不容易见到思念许久的情人,但越九盛毕竟是禹津皇帝,不可能长住岳昌国,一旦越九盛回国,那自己又得在朝臣的压迫下当个欺压百姓的昏君了。

「朕当然想带你走!可是......」越九盛咬了咬下唇,想想两人的身分,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引起两国征战,所以就算他想立刻把洛朝羽接回国,甚至马上带回宫里好好疼惜、安抚,也得先解决岳昌国的问题才行。

「朝羽,你现在是岳昌皇帝,所以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朕离开,朕会先想个法子解决胁迫你的那群反贼,你可以等朕吗?」这回越九盛可学聪明了,就算洛朝羽不会再怀疑他,他还是决定先向洛朝羽说明自己的考量,免得造成上回那样的误会,坏了他们两人的关系。

「朝羽会等......」洛朝羽虽然乖顺的点头,但拉住越九盛的小手却微微颤抖,泄露他的恐惧。

倘若这一别又是一年,他可受得了大臣们的胁迫?

「朝羽会忍耐,就算见不到九盛,朝羽也会努力撑下去......」他咬紧下唇,忍著泪水回答越九盛的问题。

「谢谢你,朝羽,你放心,朕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因为这一年已经够久了,朕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越九盛欣慰地抱著洛朝羽回到别宫里,带著他进了寝殿,然后关上门,慢慢地将计画解释给洛朝羽听。

「朝羽,这段日子朕会暂时以协助岳昌国重整国内秩序为由,驻军在岳昌国境内,然后再找个好理由逼迫你退位,将岳昌国献给朕,所以......说不定得委屈你一阵子......」越九盛搂了下洛朝羽,双眸里写满不舍,因为对他来说,只要洛朝羽受上一点点委屈,他都会感到心疼。

洛朝羽没有出声,他只是张大了眼睛看著越九盛,露出满脸的疑惑。

越九盛抚摸著洛朝羽柔细的发丝,牵起他的手紧紧握住,一边安慰,一边向他说明。

「朝羽,你们岳昌国现在国力衰弱,加上到处都有叛军残党,所以当朕提出要驻军岳昌并帮忙镇压境内动乱时,那些怕事又无能的奸臣一定会同意,因为他们会觉得这样足以保卫皇城的和平,让他们继续无止境地搜刮钱财,不管如何贪婪都不会再有百姓反抗,但事实上......」

这个镇压动乱的驻军计画不过是个幌子,一旦完成驻军部署,越九盛就会以禹津国的名义疏财布粮,对叛军发出告示、招降安抚,如此一来便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取得民心,让百姓宁愿不要自己国家的岳昌王,而选择让禹津统治他们。

到时候,越九盛就能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借口,在形式上逼迫洛朝羽退位,由自己吞并岳昌国,等岳昌成为禹津国的领土,他一定会好好惩治那些奸臣,将洛朝羽所受到的苦楚加上百倍、千倍,然后一并奉还给他们!

「事实上......」洛朝羽眨了眨眼睛。

虽然已经明白了人心险恶,但这些谋略他还是无法理解,不过这或许也表示在两人分开的一年之中,洛朝羽还是那般单纯,一点也没被现实的官场给染黑。

「这些官场黑暗,你就别听了。」越九盛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再度将洛朝羽搂进怀里。「总之朕向你保证,这回朕不会离开你,也不会丢下你,不论朕做了什么,那都是为你而做,你只要相信朕的决策就好了,朝羽。」

可以的话,越九盛希望洛朝羽懂得越少越好,因为这样才能让他继续拥有单纯善良的天性。

「嗯,我相信九盛。」洛朝羽开心的抱紧了越九盛,虽然他不懂越九盛到底作何打算,但在分开的这段岁月里他明白了一件事,就是越九盛绝对不会骗他,所以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状况,他所要做的只有全心信任越九盛而已。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走吧,朝羽。」越九盛说罢,便扶著洛朝羽下床。

「咦,九盛要去哪里?」洛朝羽虽然乖乖跟著越九盛踏出寝殿,却依旧是一头雾水。

「当然是去对付欺负你整整一年的那些大臣。」越九盛的眼底闪过一抹阴狠,他虽然勤政爱民,但在面对奸臣时可是毫不留情的。

轻抚著那张软嫩的脸庞,越九盛柔声允诺:「你放心,朝羽,朕一定会把你之前所受的苦一并讨回,然后让你快快乐乐地跟朕回禹津国的。」

在禹津国派兵替岳昌平乱的半年后,越九盛顺利的拉拢了岳昌百姓的心,在废帝声浪四起的状况下,洛朝羽退位让贤,虽然岳昌国朝臣对此事有诸多不满,但没了民心,国内各处据点又都是禹津的军队,失势的大臣们也只好让步。

越九盛顺利并吞岳昌国之后,便命人押著贪官污吏们游街并斩首示众,给受苦许久的百姓一个交代,至于退位的岳昌王,则被新王越九盛带至禹津,终生软禁在禹津皇宫,不得再返回岳昌。

「朝羽呢?」越九盛忙完朝议后,头一件事就是到水云宫去找洛朝羽。

在带著名为囚犯、实为情人的洛朝羽回国后,他依然让洛朝羽住在原本的水云宫,为的是让洛朝羽早日习惯回到禹津国的生活。

本来他是想好好陪洛朝羽的,不过由于刚从岳昌返国的关系,国内有一堆事情等著他这个皇帝处理,连忙了几天之后,现下好不容易让朝政的处理告一段落,想到水云宫找洛朝羽,没想到洛朝羽却跑得不见人影。

「回陛下,朝羽大人很少待在宫内。」宫人们战战兢兢的回话。「除了用膳和休息之外,朝羽大人几乎不回水云宫的,小的猜想,朝羽大人这时应该在......」

「朕知道了,若非在玉锦院,就是在风鸣宫,对吧?」越九盛只是笑笑,倒没生什么气,因为他明白洛朝羽的习惯还是一点都没变。

相同的九曲桥、不变的石栏杆,洛朝羽一样面对著水池望向水中优游的鱼儿,

不同的是如今洛朝羽已经没有当初空虚的表情,而是愉快的哼著小曲儿,像在享受这宁静又优闲的时光。

也因为洛朝羽太过放松,所以他完全没注意到越九盛正从背后挨近他。

「朝羽,朕就知道你在这里。」越九盛一把搂住洛朝羽,然后将他拉下石栏杆,并且紧紧地抱在怀里,几乎要让洛朝羽不能喘气。

「为什么这么喜欢空荡荡的风鸣宫?要不要朕命人把这里整理一下,让你搬过来?」

洛朝羽依偎在越九盛的怀里,享受著那份打从心里发出来的安心感,以及越九盛宽广怀抱带给他的温暖。

「最初我到禹津国来当人质时,喜欢待在风鸣宫是因为我在岳昌国住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和风鸣宫有点像......」洛朝羽说著,摇了摇头。「现在是因为我不喜欢宫人、婢女们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不知道别人到底安了什么心、想做什么,我已经不敢跟九盛以外的人在一起了,所以才跑到风鸣宫来的。」

过去那一年的宫廷黑暗,让洛朝羽失去了对人心的信任,所以他无法平心静气地待在宫人们穿梭来去的水云宫里。

「原来如此......」越九盛心疼地吻著洛朝羽的前额,没想到已经回禹津好些日子了,洛朝羽还是会像只受惊猎物般担心害怕。

「朝羽,你现在身在禹津,不是岳昌,再说岳昌那些胁迫你的奸臣也早被朕处死,岳昌国又已经并入禹津领土,加上你现在是受朕保护,所以不会有人加害于你的。」越九盛安慰著洛朝羽,希望他能早日脱离那场恶梦。

毕竟他所希望的,是每天面对著洛朝羽快乐的面容啊!

「朝羽知道啊,但我就是会怕嘛!」洛朝羽过了一整年心惊胆战的日子,几乎天天都做恶梦,所以直到现在,即使面对著宫人们的殷勤照应和水云宫与风鸣宫的美丽景色,他依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只是梦境。

他担心......是不是哪一天,当他自床铺上醒来,身边的人又换成了岳昌国的那群大臣,而这段时光则再度成为虚幻泡影。

「朕的好朝羽......」越九盛耐心地哄著洛朝羽,声调甚至比平时还要柔上三分。「虽然这么说有些怪,但是你应该知道,那些人想害你,是为了什么原因吧?」

「嗯,他们叫我听话,因为他们要向百姓征税,让自己过好日子,我其实不想帮他们的。」洛朝羽低下头幽幽叹道。

「这就是了,朝羽,当时你是个皇帝,自然会有急功近利的人不安好心眼,要不就是想害死你好取得帝位,不然就是想利用你来剥削百姓,可那些都定因为你贵为皇帝,是岳昌国的王,所以他们才会这么打算,不是吗?」越九盛抚摸著洛朝羽的脸庞,让他抬起脸面对著自己。「朝羽,现在你可是朕的『囚犯』,是过去岳昌百姓口中的昏君,你认为在这样的谣传之下,还会有人认为你是个有油水可捞、有利可图的昏帝吗?」

这个安慰的方法是怪了点,但却也是事实,正因为越九盛不希望洛朝羽再受宫内的人、事、物打扰,只要过著快乐而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好,所以才不惜破坏洛朝羽的声名,让他成为百姓口中的昏君,因为这样一来,再也不会有人觉得洛朝羽是个可以利用的重要人物,麻烦自然也就不会找上洛朝羽。

只是他的用心良苦,洛朝羽似乎没能懂得啊!

「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想利用我了!」洛朝羽张著略显惊愕的眸子瞧向越九盛,应答的语气也自忧愁转为淡淡的喜悦。「九盛好聪明喔,可以想到这么好的办法!」

亏他还自己一个人躲在这无人的风鸣宫,原来越九盛早已盘算好一切,只等著他抛弃过去、展露笑颜。

「你懂了?」越九盛松了口气,他亲匿地捧起洛朝羽的小脸蛋,在他的唇上烙下数不清的轻吻。「既然这样,那就笑一笑吧,因为朕是这么地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九盛......」洛朝羽欣喜地进出笑靥,那灿如春花绽放的美丽笑容,让越九盛将一身的疲惫完完全全地忘却。

「朝羽、朕的朝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因为朕会一辈子疼你、爱你。」

越九盛抱起洛朝羽,两人亲亲密密地越过九曲桥,步向了水云宫。

洛朝羽拉紧越九盛的衣襟,将脸颊贴在越九盛的胸前,心里充满无可取代的幸福感。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将再也不用感到寂寞,不会感到害怕,更不用日夜担心有人加害于他,因为......他有了越九盛这个永不与他分离的情人。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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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丑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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