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转眼几日过去,被救出的一众白道人士与先前少林寺的一群人在第一剑庄聚集了,便要共商对敌大事。

时辰还未到,司徒静颜来到大堂之外,忽觉有人看着自己,扭头看去,只见那在百步开外的小亭中看着自己的,却是邢傲。

脚下一划掠至邢傲身边,司徒静颜先开了口:「我记得你最喜欢准时的,怎么今天到这么早?」

「可是我知道你喜欢早些到。」坐在轮椅上,邢傲有些拘促。

司徒静颜笑着在石凳边坐下:「等我干嘛躲这么远?」

习惯性的咬咬唇,邢傲有些不安的说:「你还生我气吗?」

「呵,原来你知道我生气。」

「静颜……」邢傲继续咬唇,「我们龙坛被三奇四邪收买的长老一共有四个。其中有一个是我安排的,另外还有一个也被我拉过来了。」

司徒静颜看着邢傲的眼睛,等着他说下去。

「可是事情一开始我的确是不知道的,娶柳依依我也一直以为只是单纯的帮派之间的联姻而已。之后被柳依依设计、被三奇四邪所俘都是始料未及的,安排心腹投靠三奇四邪、想法拉拢过去的属下也只是我的反击而已。」

「仅此而已吗?」司徒静颜的声音没有温度,「是谁告知白道众人龙坛为三奇四邪所占?是谁让白道在与三奇四邪的交锋中一直处于劣势?是谁让白道精英身陷囹圄又是谁这时候站出来说可以救他们?邢傲,所有事情全部在你一手掌握之中,白道黑道甚至三奇四邪,哪一个不是在你的利用之下?」

邢傲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当时白道众人都在追杀我,我当然要派人去说清楚;我也没有帮三奇四邪,我只是吩咐说按兵不动两不相帮,是白道那些人自己不敌三奇四邪;至于这次白道一众精英身陷囹圃只得求助于我,我为龙帝,自然要为我龙坛着想,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要利用。」

「你想扩充你的实力没人会指责你,可是用这种阴险卑鄙的手段就不可以!别说什么两不相帮,你分明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后果!你在三奇四邪身边安排了人手,只要在白道初次发动进攻时加以协助,事情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是那时你在他身边!」第三个声音忽然响起,说话的是一个突然出现在邢傲身边的年轻人,司徒静颜并不认识,「因为当时你在他身边!他按兵不动还巴不得他们可以没完没了的一直斗下去!司徒公子,我龙帝那时的情况你最清楚,你清楚他伤得有多重、中毒有多深,你以为还有谁可以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至于清除白道势力扩展我龙坛的计划,不过是他为了证明还记得自己是龙帝顺便而为,更别说这计划最后还是功亏一溃,只因为你生他气了。」来人说完,微笑的抱拳行礼道:「抱歉打扰两位了,在下风擒云,按辈份龙帝还要叫我一声表兄,所以龙坛里一般叫我小侯爷。」

「方天银戟小侯爷,羽扇纶巾风擒云?之前说动白道几大门派的那个人就是你吧?果然人中龙凤,巧舌如簧。」司徒静颜悠悠的笑笑,「既然知道打扰了我们说话,你就不应该开口。」

没想到素来温和的司徒静颜一开口就如此尖锐,风擒云反而愣了愣。

司徒静颜顿了顿,又转向邢傲,「傲,那天我离开少林寺之后发生的事,我都已经听说了。我很高兴你猜到我的用意……傲,我说过我不在乎你是龙帝,还是我的小师弟,即使你犯错我也绝不会就此扔下你不顾,因为我相信无论什么问题都能找到解决的方法。傲——我只求你真心对我,你明不明白?」

站起身,最后看向风擒云一眼,「对小侯爷出言不逊,见谅。」

邢傲转着轮椅进入大堂时,其他人都已到了,见邢傲进来,很多人连忙围过来嘘寒问暖,言语间溢满称赞之词,最后引了邢傲上座,少林主持无绝大师起身道:

「此番吾等获救,多亏龙坛、地狱司鼎立相助。前番大家一直误会龙帝,甚至联手追杀,几乎逼人入绝境。承蒙龙帝不计前嫌,危机关头主动将龙坛绝密密道告于吾等救吾等性命,吾等实在惭愧。」

说完竟拜,须知少林寺乃武林第一大派,可想这少林主持的江湖地位是何等高,能受少林主持之拜又是何等的荣耀。邢傲见了不免大惊,正要伸手相扶,即不料无绝之后,一众白道有头有脸的人等也争相拜谢。

一众人这段日子以来时时徘徊在死亡边缘,甚至不少都已断了活命的念头。却不料绝望至极时却能获救,此时能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出自肺腑感激涕零。

邢傲十四岁登龙帝之位已有六年,六年来不断扩充龙坛势力,杀敌不计其数,战绩赫赫,却从未见过这等场面。众人一一谢来,邢傲只觉得有些傻了,竟不知孩该如何反应。心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慢慢开始滋生,忍不住抬头向一旁司徒静颜望去。

那些人跟邢傲道了谢,自然又往司徒静颜那边转。司徒静颜这场面倒是见得多了,几句话一一回了,感觉到邢傲的目光,也抬眼望了回去。

——傲,你只知道设计,却不知道要得人真心,只能用真心来换。我今日无偿救助他们,得他们真心感谢,得他们信任,得他们敬意!这收获,岂是你用交换能比的?

心里正想着,忽觉身边一道厉风扑至,司徒静颜心下一惊,身形一晃险险避过,却听「啵」一声清脆的响声,一节断鞭落在地上。

施展的抬头望去,一个熟悉的笑声响起:「龙帝呀,你不是功力全失吗?怎么还能发出这么厉害的一指?」

竟是习习!

可是司徒静颜此刻已顾不得责问习习,他惊诧的望向邢傲,「那天在庙中救我的,是你?」

「是你杀了蒋乾坤?你没有丧失武功?」

邢傲坐在轮椅上,刚刚发出一指,手势还没收,就这么被司徒静颜两句话堵在那里。

习习为何发出这一鞭,已经无人关心,大家都把诧异的目光投向邢傲,司徒静颜站在人群之外,两道目光却最为锋利。

邢傲抬头与司徒静颜对望,慢慢收了手。「静颜,那日我功力被杨地支吸走,是真的。」

司徒静颜望着邢傲,没有说话。

邢傲抿抿唇,「现在这身功力,是我——」

「呵呵,不知大家何故如此诧异?」突然一个笑声打断了邢傲的话,众人侧目,发话之人正是龙坛小侯爷风擒云。

无绝答道:「开山手石惊天乃当年绿林悍匪,一双手开山劈石,坚不可摧,曾赤手空拳摧毁兵器谱上排第六的百步穿肠梭,端的厉害!」

风擒云点头道:「那这石惊天内功如何?」

「论内功,在武林中当属前二十之列。」

风擒云又问:「各位还曾记得逆海一指海飞猿?」

仍是无绝答道:「海飞猿来自东莱小岛,用的指诀,传说中一指便可使海浪逆行,故得此名号。」

「那这海飞猿内功又当如何?」

看似与先前主题毫无关系的对话至此,不少人已猜得风擒云用意。果然,风擒云谢过无绝,接着便道:「开山手石惊天和逆海一指海飞猿均是修的内功,众所周知内功修习与修习者天分有关,除此并无捷径,两位前辈名扬江湖之时也均过而立之年,可是,他们数年前均已败在我龙帝手下!我龙帝不过弱冠之年便可与两位内功高手相抗衡,以这份天资,即便功力尽失,用这数月时间恢复到可以击断一根小小的软鞭,又有何不可?」

一众人被风擒云一番话说得连连顿首,再看邢傲,他却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这些人,只是一直看着司徒静颜。

齐啸天亲咳一声,上前道:「是我们错怪……」

「静颜,」邢傲没有理他,看着司徒静颜兀自开了口:「我知道,你不信。」

司徒静颜抿嘴一笑:「你说吧,你说我就信。」

见此情景,风擒云不免有些心急。他敢打断邢傲的话出来解释,就是怕邢傲抖出他练斗转星移之事。斗转星移便是「三奇四邪」练的武功,靠吸他人内力为己所用,武林正道一向视之为邪功。练邪功之人,自是为大多武林人士所不耻。邢傲如今的地位,虽身处黑道却也带受尊重,若是让别人知道他练此妖术,武林地位一落干丈不说,弄不好武林人士还会因为害怕再出现一个「三奇四邪」聊手将其诛杀。风擒云一急,正要再说话,司徒静颜已先一步打断了他。

一干白道人士正在奇怪,只听邢傲再度开了口:

「静颇,我现在这身功力,是我吸了蒋乾坤的内功得来的。」

—语既出,四下一片哗然,邢傲却只是看着司徒静颜,见司陡静颜脸上出现一抹笑意,表情终于轻松了些,甚至忍不住笑了笑:「『三奇四邪』练的斗转星移,原本就出自我龙坛。我也练过,而且我的功力,还在蒋乾坤之上。那是他本想杀我,可他太过轻敌,反而被我吸了功力,反手击手。你看,我的手筋的确是断了,没办法出掌,也只能勉强运气出指而已。」

一番话,大堂里顿时开了锅。白道众人一脸惊诧,议论不断,因为对斗转星移忌惮已久,这会不由得纷纷与邢傲拉开了距离。

风擒云面色严肃,心中正思量该如何应付,司徒静颜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练过斗转星移,可你本以重枪驰聘武林,从未见你以那妖术杀人。」

邢傲点头:「除这次吸蒋乾坤功力,我并未用过。」

「想你父亲龙坛前任赤帝,便是在二十年前参与对『三奇四邪』的围剿时战死,赤帝为当时龙坛第一武将,武勇过人,论武功当不在『三奇四邪』之下,想必就是因为对方斗转星移之术吃了亏?」

邢傲立刻明白司徒静颜此话的用意,点头应道:「没错。」

「赤帝之死,必是给你们龙坛不小震撼,对这斗转星移之术理应有所防备。而此功既出自龙坛,你们龙坛自然有应对之术。」

无绝一听,忙问:「可真有应对之术?」

局势再次回到邢傲这边,风擒云有些诧异的望向司徒静颜,没有想到竟是他为邢傲解围。

没料到局势才稍稍逆转,一个嘲讽的笑声适时响起,再起波澜。

「呵,这么说来,之前龙帝只要运起功力,又怎么会被武功还在蒋乾坤之下杨地支吸了功去?你那时怎么没有吸了几个人的功力,当时就把他们一举歼灭呀?」

发难的仍是习习,次邢傲却没有犹疑,他苦笑一声:「因为我想见静颜。」

「我当时,只是想见静颜。因为静颜不理我,不原谅我,不愿意见我,所以我想,也许我出了事,遇了险,你就不会不管我了,你就会回我身边来了。」

说到最后,人称一变,已完全是在对司徒静颜一个人说。

司徒静颜还没答话,习习叫起来:「胡说!你不过是想趁这机会逼得『三奇四邪』和武林白道厮杀而已!你以为你这么说谁会信!」

「你们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说不说,是我的事。静颜,我那时,真的是放手一搏了,我为此差点没命。我的江湖地位本就高,为了地位哪里值得我冒这么大的危险;可是你不在我身边,不用这次机会,下次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静颜,我很想你在我身边,可以时时刻刻看见你,抱着你。我不能伤害你、不能伤害你的朋友,那伤害我自己总可以吧?若我出了事,受了伤,你就不会不管我了,你就会回我身边来了。」

说着,竟有了一丝哽咽,「静颜,我——很爱你,你不要丢下我。」

大堂里一片安静,白道人士素来恪守理法,并不能接受这乱了伦理的感情。没料到邢傲当着众人的面就这么提了出来,突然其来的变故,人们已暂时失去了应变能力。

「你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想给我二哥耻辱吗?」

「不,我不觉得耻辱。」司徒静颜拍了拍习习的肩,示意他别说括,「我很高兴,能听你亲口说。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伤自己,却伤我心,你叫我不要丢下你,可你若真出什么事,你便要就此丢下我么?」

邢傲低首,声音颤抖起来:「对不起……」

习习站在一旁,难以置信的看着司徒静颜,「二哥,你明明知道……」话未说完,泪已先流了下来。

风擒云在一旁若有所悟,邢傲这番话与他先前在小亭所言并无多大出入,可司徒静颜前后反应却大不相同,也许司徒静颜并非没有想到,仅仅只是想听邢傲自己说出来而已。前番他看着习习发难却不阻拦,直到逼得邢傲说出练过斗转星移之术,竟又立刻帮他解围,邢傲素以狂傲著称,此番不忌惮周围目光说出一番话也不奇怪,倒是这看似温文的男子这么坦然的接受,其狂放程度又岂在邢傲之下?

传闻中,司徒静颜温润如玉,可不知在这温文儒雅的外表下,有一个怎样狂傲不羁的灵魂?

「邢傲,」习习挂着泪,苦笑着:「我问你最后几个问题,我们住在司前辈的小屋时,你可有叫你属下到那小屋去过?」

邢傲一愣,仍回答道:「有,青弦去过。」

「就在我们临行前一天,你手下仍有去过?」

「是。」

「就在我们离开之后到我们返回之有,你龙坛仍有人到那里去吗?」

邢傲望望司徒静颜,似乎有一丝犹豫,但仍答道:「是。」

习习笑笑,笑容在斑斓的泪痕下显得格外凄苦,而毒辣,「谢谢,我问完了。」

咚——咚咚——

司徒静颜好像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越来越急促,不知是沙场的战鼓,还是紧张的心跳。

「邢傲?」

一旁的人不知这三人在说什么,看他们神色异常,却也不好插口。倒是习习泪痕已干,见众人不解,主动道:「我们只是在说,前些时日退隐多年的司岳前辈身份泄漏,这事看来与龙帝关系不小。」

「习习!」司徒静颜此刻心乱,好容易意识到习习的话的后果要阻拦已是不及。

其他人并不知司岳与这几人关系,只是无光恶名在外,听习习一语,齐啸天只道司岳的消息定是邢傲差人散怖的,又因为司岳曾是龙坛中人,以为邢傲只是因此受窘,上前一步道:「这无光以男色惑人,心狠毒辣,不少武林正道都栽在他手中,武林中是人人得而诛之。虽他前番为龙坛中人,但此次龙坛愿意交出此人,过去那些恩怨,与龙坛自然再无瓜葛。」

齐啸天一说完,不少人也纷纷附和点头,没想到邢傲看也没看齐啸天,冷冷的回答:「说的好像给了我们莫大的恩惠一样。我什么时候需要你们的原谅?」

「邢傲!」当下有人被邢傲这种态度激怒,大叫道:「那无光是龙坛中人,帮你们龙坛做事,那些旧帐自然算到你们龙坛头上。这次大家给你面子既往不咎,你别……」

「陈施主莫激动,往日无光为寒舒所用,自龙帝掌权便已归隐,那些旧帐自与龙帝无关。」无绝打断那人道:「这无光虽可恨,但他原本是江湖有名的少侠,不想年少即遇人生大变,后变得如此,想必也有他的苦衷。出家人慈悲为怀,可惜听闻无光已死于天灾之手,否则若是老衲有缘遇见,倒是希望可以点化。」

无绝一席话说得诚恳,在场无不动容。便是司徒静颜也不由行礼道:「无绝大师不愧为得道高僧。司岳前辈一生受千夫所指,没想到还有人能如此设身处地为他着想,当着武林众人为他辩解,晚辈代司岳前辈谢过大师。」

行礼罢,自己与司岳的亲密关系却也暴露无疑,司徒静颜却不介意,只是再次望向邢傲。

邢傲却转开了头。

司徒静颜收回目光,没有再说什么,转身飘然而去。

此番司徒静颜先是毫不掩饰自己与邢傲的不合理法的感情,之后又明确表示自己与众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司岳关系密切。在场大多数人对司徒静颜已有异议,尤其是齐啸天,他从被困龙坛为司徒静颜等人所救起,屡次被地狱司一干人所窘,再加上这次,他望向司徒静颜的目光几乎充满怨毒,而这些全数落入了风擒云的眼中。

***

邢傲在离司徒静颜的房间数十步远的地方坐了良久,终究没有再靠近。

转著轮椅正要离开,青弦忍不住开口道:「龙帝,你真的不去说清楚?」

邢傲目光瞟向远处,「他若是信我,又何必要我去说;他若是不信我,我说了又有何用?」

「可是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也许……」

话未完,邢傲已自己转着轮椅慢慢离去。看着他的背影,青弦不知道那黄昏落日下一片萧瑟的画面,是不是叫做落寞。

想到司徒静颜今天在大堂上拂袖而去,邢傲不由咬紧了唇。他清楚司徒静颜的脾气,虽然当时司徒静颜未发一言,但那般温和体贴的人会不顾众人颜面就这么离开,说明他已是气愤至极。当时看着司徒静颜离开,就好像看着他从自己的世界走了出去一样,邢傲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眼,可是他走得竟是那么的快,而绝情。

经历了这么多,原来他还是可以这么轻易的就丢下自己走掉,跟几年前一点差别都没有。

邢傲觉得心像被人生生剐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补回来。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四处张望,却找不到可以求助的对象。

默默的回了自己房同,刚一推门,邢傲猛地一惊——屋里有人!正要防范,却见司徒静颜坐在桌边,正抬眼看着他。

「静颜?你,你怎么……」

「我想进来,谁能拦住我。」司徒静颜的语气很平常,听不出感情波动,「我有事想问你。」说着,扬了扬手中那张薄纸,「司岳前辈留下的信,我还有些东西不明白,你能给我解释吗?」

「啊?好。」邢傲慢慢来到桌边,纸上还是那短短几句话:

问:何伤?

凤后曰:膑将至。

问:膑何至?

凤后曰:六十四卦,损也。

问:公如何?

凤后曰:唯返涿鹿之争。

司徒静颜看着这几行字:「凤后是传说中黄帝的谋臣,这里当然是指司岳自己;六十四卦,其中损卦,彖曰:『损下益上,其通上行』,指的是三十六计中的借刀杀人。司岳前辈是告诉我,有人要用借刀杀人的法子害他。」说着,抬起眼望向邢傲,「可是我一直觉得很奇怪,这封信明摆着是司岳前辈给我的,他为何还要拐弯抹角的用『凤后』指代自己。」

邢傲的眼角有些混,甚至没有抬头看司徒静颜,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他先用『凤后』后用『涿鹿』,这里其实是指传说中炎黄两派的『涿鹿之争』,也就是暗示当年黄帝寒舒与我爹赤帝在龙坛的权利之争。司岳前辈曾经跟我提过,寒舒当年论武功论实力比我爹都稍逊一筹,但他曾经两次从我爹手中死里逃生。所以我想最后一句,『唯返涿鹿之争』,说的应该是他要效仿当年寒舒对付我爹的辨法。」

「是什么?」

「置之死地而后生。」

司徒静颜忍不住一声惊呼:「这么说,前辈他……」

「司岳逃了。」第三个声音插进来,「司岳那时要你们先走,自己独自留下对敌,一是为了保护你们,再有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他的身份已经泄漏,想杀他的人太多,他即使能逃一时,也难逃一世,所以他给世人造出这个自己已死的假相,其实他早已在别的什么地方以其他的身份重生了。」

看清来人,「叶……」司徒静颜眼睛立刻湿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

「傻孩子,」老人露出慈祥的笑容,「我这把老肯头硬得很,哪有那么容易死呢!」

原来当日叶留下独自对付岳阴阳,因毒发在逃至深林之后昏死过去。黑夜密林,当时岳阴阳又急着追邢傲,就这么让叶躲过一劫。叶虽中毒,但他功力深厚,关键时刻还是护住了心脉,加之本就医术高明,终于自救过来。

「……我那时中毒已深,只好一直躲着,等身体好一点,我便立刻出来找你们……」

因为对龙坛青部实力有所了解,下面的不用叶说司徒静颜也能猜到一二。叶说到这里,也顿了顿,话题一转,「其实你们尚在桃林之时,龙帝已对司岳处境危险一事有所察觉,但他不能告诉你,怕你涉险,又因为司岳身份特殊不方便求助龙坛,他那时冒险把青弦叫去,其实是叫青弦去找我的。」

司徒静颜急得腾地站起,问道:「那你能确定司岳前辈……」

「我到的时候桃林已经起了大火,根本没法进去寻人。可是我看到一个人,由他那里我确信司岳还活着。」叶顿了顿,「那人在小镇上开了间茶馆,当地人管他叫福伯。」

「我知道这个人……」

「可你不知道那个人以前也是我龙坛中人,他原叫甄青,与司岳同在寒舒帐下,寒舒失势后与司岳一同归隐。」叶含着笑说:「他虽不是什么善辈,却是司岳的朋友。司岳此番能顺利逃出便是得了他很大的帮助。」

司徒静颜喜极而泣,向邢傲望去,却见邢傲低着头,也不吭声。

「傲,你……你有话为何总是要我来问才肯说出口?」

「那时周围又是习习又是柳依依他们,我怕泄漏前辈的秘密,一直找不着机会。今天在大堂也是,那么多人都在,你要我如何说……」邢傲仍然低着头,声音小小的。

「那天夜里我俩独处时,你为何不告诉我?」

「我本想说,可是你说若是你极其信任之人背叛了你,你希望能等那人主动说与你听,我自然……」邢傲的声音越发的小,司徒静颜却已经明白。那封信上指明出卖司岳之人身有残疾,此人若不是邢傲,自然便是习习。邢傲一直不肯说,也是听了司徒静颜那番话,只愿习习能主动说与司徒静颜听。

「傲,即使我会误会你,你也想保全司岳前辈的安全,和习习与我之间的信任吗?」

邢傲咬咬唇,突然抬起头,声音也大了:「我那晚说,所有你关心之人,我必会尽最大努力去关心,所有你想保护之人,我必会尽最大努力去保护,只要是能让你展颜之事,我都会尽最大努力做到。我说了,自然会做到。而且……而且我想知道,你会不会信任我……我好怕你随时会丢下我就走了……可是你今天……」说着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我以为你真的走了……」

「傻瓜……」司徒静颜抱着邢傲的肩,低下头去,轻轻吻去他的混水。邢傲却已泣不成声,泪水止都止不住。

从看着司徒静颜拂袖而去到失望至极的进屋之前,邢傲都没有落泪。他落泪不是为司徒静颜不信任他,而是为司徒静颜竟然信了他,竟然主动回到他身边。短短一日里经历三次大喜大悲,一次胜于一次,到最后终于完全坦诚,才发现彼此原来一直靠得如此的近,这段时日,甚至是三年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终于止不住泪水的滑落。

便是叶也忍不住转过身偷偷擦擦眼角,留下二人悄然离去。

***

冷夜,黑暗浓稠如墨,宁静沉重如山。

屋里没有点灯,黑暗空旷。

屋外一人独坐,寂寞清冷。

良久,一点噗的笑意,开始从那人的嘴角慢慢扬上他的眉悄,渐惭变深,浓稠沉重的夜里响起了笑声。他越笑越大,直到整个肩膀开始颤抖,直到那笑声如哭似泣。

「习习,」黑暗里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充满浓浓的担忧,「你不要这样。」

「他竟然相信他!他竟然相信……」习习趴在石桌上,笑得流出了泪,「他相信他……他相信……」笑声小了下去,转为低低的呜咽,「他不会原谅我……不会了……」

钺三站在暗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本想劝习习趁早离开,看着习习的样子开口却不由自主地变成:「你二哥仁慈宽厚,你主动认个错,他应该不会为难你。」

「哈,仁慈宽厚?」习习抬起头来,眼神凄冷,「传说十殿阎王第一殿秦广王,辨人善恶,判人生死。我二哥人如其号,仁慈,却不姑息;宽厚,却不徇私!二哥他只不过是——公正而已……国有国法,门有门规,我出卖朋友在地狱司已是重罪,按我门规,重则处死,轻则废其武功,逐出门去!」

「习习——」钺三的声音急促起来:「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走,离开这里,离开江湖,我会对你好的,我……」

「呵呵,」一阵冷笑打断了钺三的话,习习抬起手,手中握着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青瓷药瓶,「走,我为何要走?我还有办法呢,我还有呢!」

如珍似宝的抚摸着冰冷的瓶身,抚摸着瓶身上刻着两个字。不知是何利器刻上去的,刻得那么深那么深,就像刻在他的心上。

冷风徐徐而至,树枝在绝望的笑声中颤抖。

***

烛火忽然闪了闪,司徒静颜抬起头,窗外一片黑暗,只听见树枝沙沙的响。

「起风了。」

邢傲这会已止住了泪,积郁已久的阴霾随着泪水一扫而空,全身说不出的轻松,算来也有好些时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与司徒静颜好好说过话了,偷眼望去只觉他近来似乎清瘦了,想必也是为自己烦心所致。心痛之余又忍不住偷乐,情不自禁伸出手去便想揽司徒静颜的腰。

司徒静颜看着窗外,一时若有所思,顺势推开邢傲的手转过头来,「傲,我——」才一开口,只见邢傲神色再次紧张起来。

司徒静颜一诧,看那被自己推开的手臂还停在半空,立刻明白过来,不禁失笑,「傲,你别多想,我刚刚只是想起习习,心里难受。」说着握住邢傲的手,「习习应该已经知道我来找你了。」顿了顿,看着桌上还没开动的晚餐叹了口气,「我想最后陪他吃餐饭。」

邢傲刚刚被司徒静颜一把推开,心里不免咯登一下,听了他一番话表情才又轻松下来,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很疼习习……那你,自己小心点。」

司徒静颜莞尔,却有些苦涩,「我不知那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可我相信他还不至于会害我。」

***

石桌上,几样小菜,两杯清酒,桌边一人独坐,趴在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一只空荡荡的袖管迎风而动。

司徒静颜来到桌边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低叹一声,正要伸出手去,那瘦弱的人忽然动了动,继而抬起头来,望着司徒静颜扬起了唇角:「二哥,你来了?」

司徒静颜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你知道我会来?」

习习笑得凄苦而放肆,「我知道你去找邢傲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陪我吃最后一餐。」

「为什么?」司徒静颜轻轻的问,声音轻得仿佛不愿让人听到。他说这话时已垂下眼帘,不忍看习习的眼睛。

「我和司岳前辈没有仇,」他说,笑声再次张狂起来,「可是邢傲有。我没有要杀司岳的理由,可是他有!」

司徒静颜闭上了眼睛。原因就是这么简单,仅仅为了嫁祸给邢傲,仅仅如此而已。

「我又不能杀邢傲,」习习接着说,说得飞快,「我杀了他你反而更忘不了他,何况,怎么能让他那么轻易就死了呢?他给我带来这么多痛苦,怎么能让他那麽轻易就死了呢?我要你对他死心!我要他痛苦!就像我一样痛苦!」

司徒静颜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冷风中尖利的笑声静静的坐着。直到那笑声渐渐消散。

「你为何要如此执著?」司徒静颜忽然开口,声音仍然很轻。

「我不知道,不知道啊!」习习笑着任自己瘫倒在桌上,「习习出身青楼,习习只知道,公子买了习习,习习就是公子的人。」他笑着,泪如泉涌,「你带我走时,我已经认定,此生再不爱他人……」

「习习,」司徒静颜抚上那冰冷的手,「两位前辈,还活着。」

习习一惊抬起头来,「二……二哥……」一句话,不仅减轻了习习的心理负担,更表明了司徒静颜的态度——若非相信习习,他怎会把这么密的事情说出口?若非关心习习,他又怎会告诉他让他安心?

一语尽,司徒静颜轻抚着习习的手,慢慢握住了他的手腕,突地一用力,习习闷哼一声没有叫出来,他唯一的一只手也已被废去。

司徒静颜收回手,端起酒杯,再次看向习习时表情已严肃起来:「习习,你出卖朋友,依我门规废你武功,逐你出门,这杯酒后,你从此不再是我地狱司的人。」

习习惨然一笑,用那只手颤抖的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古镜深潭一般的眸子里波光流转。

那里面有司徒静颜不懂的东西。一如司徒静颜并不知道,不知道习习有一只青瓷药瓶;不知道那青瓷药瓶已经空了——

习习望着司徒静颜,先举杯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决绝。

司徒静颜看着习习,同样举起了杯。

青瓷药瓶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上面深深刻着两个字——

忘情

转瞬间,两只酒杯滴酒不剩。

万籁俱静。

「前辈,这是什么?」

「忘情酒,一饮忘情。」

「呵,情之一字,熏神染骨,真能一饮即忘?」

司岳淡淡的笑,山抹微云一般虚无缥缈捉摸不定,凝固成习习记忆中永恒的画面。

「我一直不知道,司岳前辈为何要叫我随他打扫药庐,为何要叫我看见这『忘情』,又为何要那么不小心竟让我有机会拿了来。」习习已经安静下来,一双古镜深潭般的眸子光华流溢。

地上静静的躺着那青瓷小瓶,空空如也。

桌上默默地摆着两盏白玉酒杯,滴酒不剩。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习习看着桌对面,「钺三,你说这药是真的还是假的?」

夜风拂过,空空的石凳上,人去之后最后一丝余温也被带走。

闭上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着习习的脸颊滑落,「你说,我喝了这药,能不能忘情?」

他倒下那「忘情」的酒,却在最后一刻,将那盛了「忘情」的杯子,转到自己面前。

——情之一字,熏神染骨,真能一饮即忘?

——情浓之人,自能体会。

原来这酒不在喝不喝,只在愿不愿。

举起这只杯子,愿意喝下这杯酒时,习习忽然就明白了。他闭着眼睛,任泪水滑落,「呵,原来是这样……情浓之人,情浓之人……呵,司岳前辈,真是个妙人儿……」

「习习……」钺三一声轻唤,语气明显的兴奋起来,「你跟我走吧,只要你愿意,我便带你归隐山林,此生再不踏足江湖半步!」

习习目光迷离的循声望去,良久,浅浅的笑意在他脸上漾开,站起身,看着几张空空的石凳,他说:

「好。」

***

夜半无声,司徒静颜躺在床上,神志却异常清醒。喝下那杯酒,与那跟随自己多年的孩子从此陌路,难免心痛。

背后的人伸出手来,轻轻揽了他的腰,零星的细吻落在他的颈间。司徒静颜心一滞,正想该如何拒艳,却发现那人并没有深入下去的意思,只是这样温柔的拥着他,细细的吻他的颈。

傲……司徒静颜心里默念着,握住了那只手。

与习习诀别过来时,邢傲还坐在桌边等他,桌上的菜仍冒着热气,看得出已热过几道。司徒静颜为习习心伤,随便吃了两口,无力说话。邢傲也就没开口,坐在他身边,那双黑亮的眼睛静静的追随着他。

回想那一幕,忽然觉得,一直以为是他宠着这孩子,而他又何尝不是被这孩子宠着。邢傲就像守着最心爱的珍宝般守着他,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知暗暗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大心力,只为能看着他开怀的笑,只为能在他面前像个孩子般撒撒娇。

司徒静颜想着,嘴边不由露了笑意,放松身体向后靠去。这孩子,在不知不觉,原来已经长得如此高大,足以将自己完完全全拥在怀里了。

邢傲没有说话,只是搂紧了司徒静颜,细细的吻着,直到怀里的人沉沉睡去。

***

「你!你——好!老二尸骨未寒,你又在这个时候要离我而去!」

习习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看着那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一掌拍碎檀木桌,而钺三只是必恭必敬的跪着,头压得低低的,任男子怎么怒骂也不还口。

这男子便是游九天,「三奇」之首,而钺三在「三奇」之中排行第三,正是这游九天的亲弟弟。

钺三身为「三奇」之一,本也是大恶之人。三年前无意中救了习习之后,竟是爱惨了他,整日只是跟在习习身后,甚至对几位兄弟重返江湖的大计都不甚关心。游九天本就对此极为不满,没想到在己方损兵折将之时,他竟还要带习习远走,怎不叫游九天气极?

一番怒骂,游九天也慢慢平静下来。钺三是他亲生弟弟,常伴他左右几十年,感情毕竟深厚,见钺三跪在地上任打任骂,铁了心要走,游九天终于松了口,一挥手:「罢了罢了,我留你不住,你走便是。」

钺三一喜,正要磕头答谢,游九天又道:「只是,现在老二已死,『四邪』也只剩下岳阴阳一人,你再一走,我恐怕……」

钺三生怕游九天改口,忙道:「我有意归隐山林,这身武功留着也没用,哥哥要用自拿了去,留一成功力与我护身便可。」说完这话,见游九天动了喜色,心知游九天不会再留他,也高兴起来,却没见跟在自己身后的习习眼光一闪。

「如是最好,只是苦了兄弟了。」游九天说着,举起手掌,正欲压下,忽然掌型一变。

钺三只觉一股凌厉狠毒的掌风忽至,心下大惊正要避,却见那掌已向自己身后扫去。

身后是……他还没叫出那个名字,就听习习惨呼一声被一掌击了出去,狠狠的撞在墙上。

「啊!」见习习摔在地上似乎没了声息,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钺三只觉脑中一片翻腾,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不等游九天回身已向游九天一拳挥去。

游九天一掌避过,刚要张口,钺三第二第三第四击接连而至。

怒极之下,他竟是玩了命的发动了攻击。游九天先前几招还可避过,可这武功比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兄弟玩起命来岂是那么好对付的,拚命的招式,一招比一招凶狠,一招比一招快。有几招,已经实实在在的击在游九天的身上。

浑蛋!你真要我的命吗?危急关头,再容不得游九天多想,杀人的一招骤然而发!

彭——屋中炸开了大团大团的血花。

钺三的身体重重的跌到地上,发出沉重的钝响。

游九天虚晃几步,勉强稳住身形。而钺三已经挪动着身体,向习习艰难的爬去。

「习习……习习……」泪夹着血落下,模糊一片,鲜红中,只看得见那孱弱的人儿,「习习……」终于将他抱起,习习仰起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你哥哥刚刚那一掌,是因为……」他努力抬起头,凑到钺三耳边,「因为他看见我,拿出了刀子……」

钺三一滞,胸口已经被一把小刀穿破,扎破了,他的心。

「呵,他怎么知道,我失了武功,哪有那么容易杀你……我……不过求他击我这一掌……不过想让你和他反目……我……故意的……」习习还握着刀,头已渐渐向后倒下。

钺三看着他,血泪混杂着涌出,嘴唇难以置信的颤动着。

「钺三……我……本想忘了情,和你远走……可是江湖啊……你兄长,要对付的人是他啊!我怎麽能……怎么能让你还把功力给了……」

「习习……」钺三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双唇翕动吐着最后的话:「你还……爱着他……」

「呵……不能为他所爱,只好为他而死……我……对不起你……」说话间,钺三头已垂下,无力的靠在了习习的肩上,习习在他耳边继续说:「对不起……我答应和你走时,是真心的……真心的……」

中了钺三几下重击,游九天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却见习习靠墙坐着,钺三头靠在他的肩头已经垂下了双臂,习习微笑着在他耳边呢喃,时间仿佛就此定格,大片大片的红充斥了整个画面。

「你……你这个……」游九天一手捂着伤口,对着习习举起了手。

习习只是拥着那具仍然温暖的身体,呢喃着,直到眼前一黑。

***

乱石岗上,无名的墓碑如乱石林立,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一人慢慢睁开了眼,眼前一片凄清。

然后他发现,自己竟在一个小小的马车厢内。车厢里没有点灯,两旁帘布被撩起,一室月光。

「你醒了?」

有人问话,他一惊,转头,看到了自己绝想不到的人。

「邢傲!」一动,发现一身无力,「我……我怎么在这里?」

「你设计重创游九天,杀了钺三,想起来了吗?」邢傲平静的开口,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这副冷静无情的模样。

习习转过头:「钺三……他死了?」

邢傲微微顿首,转向车外:「下面的由你说吧。」

一个在车外静候良久的人行个礼,开始述说,原来他便是邢傲安插在「三奇四邪」身旁的长老之一,自习习入了龙坛便一直暗中跟随,见那游九天要下杀手时抢先下了手,当时游九天虽恨不得将习习碎尸万断,无奈伤重又不愿叫旁人看出来,于是收了手只命人将尸体速速处理……

习习靠着车厢,只听了几句,思绪已飘远,等回过神来,那人早已说完,邢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今天能重创游九天,还多亏了你。我已让叶为你看过伤,没有生命危险,我先安排人带你去我龙坛名医花知风处养伤,等你伤好,想去哪便去哪吧。」

邢傲说完,习习却仿佛没有听,只对着车外那人喃喃道:「你一直跟着……一直跟着……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笑起来,笑出了眼泪。「你为何要救我!为什么啊!」

「龙帝命我无论如何要保全公子性命。」那人恭敬的回答。

「伤心?呵呵……伤心……我爱的人已有归属,爱我的人又被我亲手所杀。我已残废,又失了武功,被逐出地狱司,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啊……」他静静地说着,竟然没有再落泪,「你们……还救我,做什么?我才不要你的救助!我才不要!」

沉默良久,邢傲开了口:「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习习扭过头,看着邢傲。

「若是你觉得你不想欠我,就好好活下去。只要静颜日后想起你时,能因为你还好好活着而开心,你就不欠我什么了。」

习习喘着粗气,慢慢垂下头去。

有人上了车,抱起邢傲动作轻盈的掠了出去,车帘放下来,马车摇摇晃晃的,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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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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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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