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摘自小说《被俘虏的苹果》第一章——

……我至今仍觉得自己和他在一起,堪称怪事一桩。

虽然,我恰好救了一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长辈陆婆婆。

虽然,在我救了陆婆婆之後,也就是我认识他的第三天时,我也救了他一次……

那一日,我们正巧在同一条路的前後两端,当时我正要离开医院大门,而朝着医院前进的他正低头讲电话,我不禁看向他。

他长相俊挺、气质冷漠,质感不凡的黑色风衣散发富贵气势,我多看他几眼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他始终没抬起头。

我们将擦身而过,我闻到他身上的松木古龙水味道,还在犹豫要不要先跟他打招呼时,就看见一辆摩托车突然失控冲上人行道,朝着他身後直冲而来。

「小心!」我用力推开他,很有英雄救美的气势。

无奈是本人运动神经实在太不优,推开了他,自己却收不了势,撞上一旁店家的橱窗,跌在整面碎玻璃上。

不幸中的大幸是,那辆失控的摩托车撞上电线杆,没有任何无辜的人受伤——除了我之外。

然後,他像电影主角般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我,把我送进医院。

我因为怕我妈会乘机向他狮子大开口,於是没对她说过我的伤势,就这麽一个人住在医院里。

他每天都来看我——应该说是来看我隔壁房的陆婆婆,顺便来看我。还给了厚厚的红包让我压惊,并说他会付清这间豪华病房的费用。

我没想到我和他之间会有什麽下文,毕竟他总是冷得像冰。

谁知出院那天,他却亲自来接我,还带我去吃饭。然後,隔天也是,隔天的隔天也是……然後,他就吃了我。

更正,是吻了我。

我那时呆到没法子反应。

「第一次?」他冷薄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看得我一阵脸红心跳。

「第一次这麽腿软。」我老实地说道,看见他眼里有道霸道的光芒一闪。

其实,我很难对接吻这事投入。原因很简单,我自小看着我妈身边的男朋友来来去去,对於他们在我面前相濡以沫、把肉麻当亲热的亲吻着实反感。

可他吻我之时,我只觉得被他碰触的地方都酥痒着,忍不住低笑出声。只是那一笑之後,我就後悔了,因为他显然将我的笑声当成挑衅,於是蓄意将我吻到四肢无力,从此种下我对他无力抵抗的恶因……

就像现在一样。

和他在一起已经有九个月的我,躺在他车子的副座里,只差一步就要让他为所欲为。

我红着脸,手脚并用地想推开他。他不肯,於是我重重咬他的唇,咬到他瞪我,也反咬了我一口。

「搞什麽?」他冷眸一眯,玻璃珠子般的眸子紧盯着我。

「我生理期。」我吐吐舌头,表示我的爱莫能助。

「怎麽这麽快又生理期?」

「干麽说得好像我快更年期了一样?」我将他推在一臂之外,发誓看到他双唇微扬。「我的周期是三十天,是你自己的时间过得太慢了。」

「刚才为什麽不早说?」他的眼里还有火焰,大掌也还握着我的颈子,抚着我的肌肤,显然很喜欢看到我在他指尖下轻颤的样子。

「下回我会记得先在脸上贴公告,这样可以吗?」我在他手掌上咬了一下。

他板起脸捏了下我的脸颊,侧身下车。

我跟着下车,慢吞吞地走在他身後。我在生理期的第一天最不舒服,因为肚子最胀、头也最昏。

「是在等人抱吗?」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如果你自愿的话。」我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他在我面前弯下身。

我倒抽一口气,睁大眼看着他的後背。

「你不会有玩摔角还是过肩摔的嗜好吧?」我小心翼翼地又问一次。

「算了。」他作势起身。

「大人,我来了!」我飞扑上去,一把从他身後揽住他的颈。

他站起身,臂弯圈勾住我的腿,把我整个人都提上後背。

我笑着把下巴靠在他的肩窝,喜孜孜地说:「原来一百八十公分的视野是这样啊。」

他侧头睨了我一眼,唇角微微一弯後,便快步往前走了。

「喂——我一直很好奇,你当初怎麽会想吻我?怎麽会想和我在一起?」我问。

「你看起来可怜。」

我啐他一声後说道:「同情我给我钱就可以了,干麽以身相许?」

「因为我想要你。」他的手臂勒紧了我一点。

这麽风流的话,他却能冷冷地说得这麽正经,也算厉害了。

我把脸颊贴着他的颈子,偷亲了他一口。

「再玩火,就让你晚上忙到不能睡。」

「我生理期来了。」我有恃无恐地说道。

「你可以用其他方式取悦我。」

他这话一出,我立刻僵硬得像具屍一样的伏在他肩臂上,连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这男人有多麽外冷内热我领教得还不够吗?要不是他身为工作狂一名,怕是三天让我下不了床都有可能啊!

「没胆的家伙。」低沈笑声从他的身上传进我耳里,听得我也微笑了,笑到心窝都温暖了起来。

虽然我不知道我干麽要笑,毕竟我并不知道我们这段关系还会持续多久……

夕阳余晖在天边亮着橘光,微凉晚风暗示着秋天的到来,空气中流动着孩子们在公园游乐设施里穿梭的开心叫声。

这阵子傍晚时分,总会沿着公园河岸骑上半小时脚踏车的辛晓白,停好脚踏车後,便好奇地看向那名坐在石椅上的老爷爷。

老爷爷在这里坐几天了?五天?是在苦恼什麽,还是觉得孤单?瞧他坐得那麽直挺挺,看得她都腰酸背痛了起来,不去搭讪了解一下,鸡婆个性的她实在坐立难安。

辛晓白拎着两袋葱油饼,快步走向那个穿着黑色立领中国式短袍的老爷爷。

「爷爷,你要不要吃葱油饼?他们用的是三星葱喔。」辛晓白笑嘻嘻地递过一袋葱油饼到他面前。

雷国东瞪她一眼,看起来很富贵的厚实鼻翼一掀,开口道:「谁是你的爷爷,干麽攀亲带戚?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葱油饼里头放迷药,想要洗劫我?」

辛晓白睁大眼看着他,啧啧有声地说道:「你防人之心这麽强,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啊?」

「你才有病,没事送葱油饼过来搭讪,分明就是想跟我套交情。接下来是不是想说我孤单一人,你想当我的朋友还是家人,然後再来骗我的钱,对吧?」雷国东说完後,还咽了口口水。

辛晓白没忽略他的动作,因为葱油饼闻起来真是香到快破表。

「随便你爱怎麽自编自导自演吧,反正热的葱油饼最好吃了,你不吃,我吃。」辛晓白一个耸肩,拿起自己的葱油饼大大咬了一口,葱油香气顿时弥漫在口间。她露出一脸好吃到快融化的表情。「妈呀,这半个小时的队果然没有白排,没吃过这种酥脆又满口葱香滋味的人,真的好可怜喔!」

雷国东咽了咽口水,一把抓起长椅上另一包葱油饼咬了一大口。

「没人勉强你吃喔。你不吃,我还可以拿去跟别的老人搭讪耶。」辛晓白正经地说道。

「我吃这葱油饼是为公园里的老人着想,免得他们全着了你这个小骗子的道。」雷国东瞪她一眼。

「趁热吃,要骂人,待会儿再骂。」辛晓白边喊烫,边吃得唏哩呼噜地说道。

雷国东吃得不住咋嘴,根本没回话。

於是,一老一少,吃到双唇油腻、满嘴葱味,不留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同声长吐一口气。

辛晓白抓起塑胶袋往旁边垃圾桶一扔,双手一挥就要走人。「好了,我回家了,掰。」

「给我站住。」雷国东低吼了一声。

「干麽?你不怕我留下来劫财喔。」辛晓白对他扮了个鬼脸。

「我穷人一个,怕什麽?」雷国东声如洪钟地说道。

辛晓白没戳破老人家身上穿的衣服质料看起来很贵。而且根据她从小到大的看人经验,他一张不怒而威的国字脸,兼以肤质白细、气色红润、耳垂厚实,分明就是养尊处优的有钱人脸嘛。

「你干麽装穷,是想骗我明天再给你送葱油饼喔?没这麽好的事啦,我现在还没找到正式工作,一穷二白的人是我啦。」辛晓白双手一摊说道,苹果小脸上满是无奈。

雷国东白眉一扬,中气十足地咆哮出声道:「年轻人只要肯做,怎麽可能找不到工作!便利商店、速食店哪里不是机会……」

「我有啊,我从国中就开始打工。大学毕业至今还是身兼二职,一、三、五在麦当劳,二、四、六在7-11。只是,这些总不是正职,我还是想有一份能安身立命的工作,最好是能让我妈心服口服,还能领到退休金的那种啊。」辛晓白提到此事也很哀怨,左手心拍着右手背,外加长叹一口气。

雷国东看着犹有婴儿肥脸庞的她做出老气横秋的动作,心里很想笑,可表情还是装得很严肃地说道:「专业能力不足,就要自我检讨哪里应该加强,不要拿来当藉口。」

「爷爷,你还真说到了重点。我除了人勤快一点、爱说话了一点,好像还真的是什麽专长都没有。我妈说我就只有嘴巴甜这点还像话,所以叫我去酒店上班。」她说。

「你敢去酒店上班看看!」雷国东眼珠子瞪到快掉出来,完全没法想像她怎麽会有那种母亲。

「你不用这麽大声地关心我,我的耳朵承受不起。」辛晓白摀着耳朵,笑嘻嘻地说。

「谁关心你!」雷国东别开脸没再搭理她,继续当回他的雕像。

「我觉得你如果继续维持这个姿势不动,应该可以去考街头艺人耶。发呆还可以赚钱,好好喔。」辛晓白跳到他面前,很捧场地鼓掌。

「你这没大没小的臭小鬼!」雷国东瞪着她,一指指向她的额心。「快点滚去找工作,年轻人总不能一辈子都打工,还是要老老实实地蹲下来学一份专业,那才是跟着你一辈子的事。」

「多谢教诲,无奈我现在除了在服务业很抢手之外,没公司要我也确实是事实。」辛晓白看了下手表,急忙朝他一挥手。「我晚上打工要迟到了,再见喽。」

「站住,你这礼拜打算去哪几家公司应徵?」

「乙伦、宽文、天御。」她说。

雷国东见她这麽流畅地说出公司名称,认为她对求职一事应该颇为认真。他拧了下眉,粗声说道:「通通去给我应徵,你这周一定会找到新工作的。」

「爷爷,你是半仙喔?」辛晓白双手合十做出膜拜状,圆润小脸因为兴奋而泛红,看来更像颗苹果了。「那你可不可以写两张符咒给我,让我贴在我妈头上,看看能不能矫正她的不正常观念?她昨天连要让我去酒店上班的衣服都买好了。」

「你妈没救了。」雷国东脸一沈,双臂交握在胸前说道:「当务之急,就是你快点找到工作,让她无话可说啦。懂不懂?」

「懂,谢谢鼓励。」她立正站好,行了个军礼。

「谁鼓励你了?只是不想欠你这块葱油饼的人情而已。记得一定要去面试,听到没有?」雷国东命令道。

「放心啦!有您的铁口直断,我就算是撞断腿也会去的。」她面朝着他不住後退,双手不停地挥舞着。

「呸呸呸,童言无忌。」雷国东瞪她一眼,直接转身背对她,一秒钟之後又很快地回头,确认似的问道:「你叫什麽名字?」

「辛晓白。你要帮我作法喔?」她一脸期待地问道。

「你再不滚,我就施茅山术,让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工作。」

「分明就是刀子口豆腐心,干麽装狠毒啊?」辛晓白嘀咕几句,在爷爷的杀人目光再度射来之时,她大声地喊了声「再见」,以奥运速度快步跑向她停在路边的脚踏车,心情超好地哼起歌来——

「送你一份爱的礼物,我祝你幸福。不论你在何时,或在何处,莫忘了……

「见鬼了,我连哼歌都哼这种老歌,难道真的只能去我妈说的那种酒店上班?」她自言自语地笑出声来。「幸好,萧敬腾几年前有翻唱过这首〈祝你幸福〉,勉强也算新歌,不然我可能连到酒店都要自称『老衲』。为了感谢萧敬腾,现在为大家带来他的一首〈不正常〉——

「自己跟自己对话,到底是不是我不正常。习惯了梦跟现实的落差,讨厌太多的复杂,你是不是跟我一样……」

雷国东看着她大声唱着歌,踩着脚踏车迎风而去,他拿起手机拨话後说道:「陆玉兰,你说得没错,他喜欢的辛晓白是个好孩子……」

会议室里,坐在主位的雷天宇脸色冷沈地看着眼前一票低头不语的主管。

「沈默是金吗?那我们就在这里坐着,看看你们能不能用沈默来解决这次的失误。」雷天宇寒目逐一扫过每一张脸庞,凛声说道:「口口声声说新的园区已经取得使用权证了,酒店集团也准备要进驻了,结果呢……」

雷天宇的秘书丁淑华在此时开门走了进来,拿着手机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总经理,你弟弟打电话来,说他出车祸了。」

雷天宇脸色一沈,接过手机,快步走出会议室。

「说,现在的情况?」雷天宇脸色冷得像是身处零度世界。

「你那天喝醉酒跟我说了吴慧美的事情後,我决定跟着她一天看看她的情况。谁知道才跟着她的摩托车一会儿,就看到她车子晃动,好像不舒服。我切车过去,结果她车子竟然自己加速撞了上来,还硬说我撞了她,要我赔偿!」

「她没事吧?」雷天宇揉着开始抽痛的太阳穴,板着脸说。

「医生说她没大碍。你怎麽不问我有没有事?我的车被撞烂了。」

「你有事还能跟我说话吗?律师在那里吗?叫他来听。」他交代过这个长年待在国外,艺术天分满分、生活却堪称白痴的弟弟一百次,如果出了车祸或惹了麻烦,一定要先打电话给律师,让他们过去处理。

「雷先生。」另一个斯文有礼的声音出现在电话另一端。

「情况如何?」雷天宇听到律师的声音,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

「三个小时前,天帆的车被一辆摩托车撞上,对方硬说是天帆撞她的,看来是想要求赔偿。」

「对方伤势如何?」雷天宇抿紧唇说道。

「有轻微脑震荡,除了脸上擦伤之外,没有严重外伤,博爱医院的医生初步检查也说没有问题。不过那个妇人呼天喊地叫得很惨。」

雷天宇紧绷的下颚,此时渐渐地松开。

「让她做最详尽的身体检查,住院期间的一切费用由我们来付。我晚点会跟医院的副院长打声招呼,请他在检查上多注意。还有,不要让天帆私下跟那个女人和解,我替他买的保险足够理赔这一切。」

「明白。」

「顺便叫天帆也去做全身检查。」雷天宇严峻脸庞一提及此,浮上几分狰狞之色。都几岁人了还那麽好奇,什麽事都非得探上一探不可。他真後悔那天酒喝多了,跟这个弟弟提到了奶奶的陈年往事。「麻烦你了。」

雷天宇挂断电话,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夜里带着些许湿意的空气。

这几年来,身兼「雨田集团」和「天御茶业」的总经理,事情实在是多到他不愿意去想,偏偏他又不能对家族事业置之不理。兼以近来私事亦烦乱人心,所以才会跟天帆一起喝酒,还说了些不该说的事……

胃隐隐约约地抽痛着,提醒着他应该要用餐了。但他没有食慾,因为他想念那个离开了三个月的小女人,想念她为他做的饭菜……

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把她揪回来,因为再过不久他就要订婚了。这种时候,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辛晓白知道送人葱油饼不是什麽大功德,但至少也不是什麽杀人放火的恶事,老天又何必在她面试的前一天傍晚,让她妈妈出车祸呢?

在医院里陪睡一夜的辛晓白,因为早上又跟着妈妈做了几项检查,现在只得忍痛花钱搭上计程车,赶到下午两点要面试企划助理的「天御」——一间全省有二十家连锁店的精品茶业公司。

辛晓白穿着一身强调专业的黑色套装,脸色也一样的黑。基本上,跟她妈妈相处一天,脸还没黑的人应该只有神吧。

妈妈向来怕痛,昨天哀叫到急诊室医生以为她妈妈毒瘾发作。加上撞到她妈妈的年轻人开了一台三百多万的BMW,还带了律师陪同在侧,她妈妈就算没被撞出问题,为了想多削对方一点钱,也会叫出一身病来的。

妈妈坚持是对方肇事的,但因为现场没有目击者,目前处於各说各话的状况中。只是,辛晓白一想到妈妈那捉到肥羊的兴奋表情,心情便益发低落了起来。

她妈妈有赌博恶习,且在年轻貌美时便养成了拿男人的钱、挥金如土的毛病。事实上,她妈妈有几百个坏习惯,但妈妈就是妈妈,再怎麽没有母亲的自觉,她妈妈还是养大了她。虽然很多时候,辛晓白觉得她是靠自己长大的,可她毕竟还是长了一颗良心,所以抛不下妈妈。

「小姐,到了。」计程车司机在一栋大楼前停了下来,瞄了她悲惨的脸一眼。「今天阳光这麽灿烂,什麽恶运都会过去的。」

「谢谢。」

辛晓白微笑着付钱下车,仰头看着眼前这栋「雨田集团」的办公大楼——

十一到十四楼隶属於「雨田集团」,十五楼则是她今天要应徵的「天御茶业」。

她走进矗立着雄伟大理石罗马柱的一楼服务台换证,随後搭乘客用电梯直达十五楼。十五楼里,「天御」门口穿着米色改良式刺绣旗袍的总机小姐,带她进入会议室。

今日脸上难得略施薄妆、力求成熟稳重的辛晓白放眼望去,会议室里已经坐着一排精英分子,个个挺直腰杆,看起来都比她聪明干练一百倍。

咦!辛晓白不期然地看到一张熟悉面孔,是他们大学系上的风云人物——从成绩优异到举办活动,全都参与有分的学生会副会长陈心羽。

辛晓白朝美丽的陈心羽微笑点头,心里却在淌血。

陈心羽跟她抢企划助理这种小工作,就不怕遭到天谴吗?就算「天御」的企划助理薪水有三万五千元,家境富裕的陈心羽还是不该跟她这种平民百姓凑热闹啊!想必陈心羽现在看到她,应该已经开心到在想要去哪里庆功了吧。

辛晓白颓了下肩,却又很快地挺直背脊。毕竟就连公园里非亲非故的雕像爷爷都替她打气了,她怎能气馁,一定要坚持她那打不死的蟑螂精神啊!

一个小时後,总算轮到辛晓白的面试。她面带微笑地走进另一间会议室里——

长形会议桌前坐着一男一女,男子招呼她坐下,女子拨了通电话。

「辛晓白小姐吗?」企划部部长江文凯微笑地问道。

「是的。午安,你们好。」辛晓白精神奕奕地说道,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面貌斯文、唇红齿白,长得很像她国小暗恋对象的面试官。

「辛小姐有什麽专长?」江文凯闲聊似的问道。

「我擅长与人沟通,这里还有几张电脑文书的证照。」

辛晓白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但她当然没有回头,继续把自己说成上天下地都不怕辛苦的女超人。

「我虽没有相关的工作经验,但我刻苦耐劳,学习力强……」

一股混合着薄荷及松木的气息蓦地从辛晓白身边经过,她打了个寒颤,抬头一看——

望入一双墨黑冷眸里。

辛晓白身子蓦地一颤,吓到脑子空白,连嘴巴都没法子合起来。他他他是这间公司的什麽人?

雷天宇瞪着她呆滞的模样,严峻脸庞倏地闪过一丝震怒。

只是这样的冷戾神色仅在瞬间显露,待得旁人定神再看时,他已恢复了平时漠然神态。

他站到秘书丁淑华身边,拿起辛晓白的履历,很快扫过一眼後,两道冰剑般眼神蓦地刺入辛晓白的眼里。

「Inadditiontohaveworkingexperienceintheserviceindustry,thereisnootherjobqualifications.Whatmakesyoutothinkthatyoucangetthisjob?DoyouthinkthattheMarketingAssistantofTEINisjustwaitertopourdrinks?Youwillberesponsibleforhandlingmeetingpointsandmessagedeliverybetweenthevariousdepartments.And,youalsoneedtohelpconsolidatinginformationfromallovertheworld.IsyourEnglishgoodenoughtomeetourrequirements?」(除了服务业的打工经验之外,没有其他工作资历,你凭什麽以为自己可以得到这份工作?你以为「天御」的企划助理只是倒茶水的小妹吗?你要负责处理各部门之间的会议重点、消息传递,还要帮忙汇整世界各地传来的资料,你的英文够格吗?)雷天宇啪地就一串英文,脸色严厉到让旁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辛晓白的英文没好到能听懂全文,但瞧他对她疾言厉色,兼以另外两个面试官脸色尴尬的模样,想也知道那段话必定是在挑剔她。

「人要是没有梦想,世界就不会转动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Dreamingisonething,but?dreamingwithoutself-awarenessisanothermatter.Besides,?pleaseanswermyquestionsinEnglish.」(梦想是一回事,没有自知之明又是另一回事。还有,请用英文回答问题。)雷天宇继续用英文说道,只是置於一旁的手背竟是青筋毕露。

辛晓白咽了一口口水,气恼自己大学上课时忙着打工赚学费,没有拚命读书,以至於如今没法子流畅说出一串英文驳倒这个男人,只好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Icandoit.」

「Dowhat?ToimproveyourEnglish?」雷天宇讥讽地说。

辛晓白松了口气,因为这两个句子她完全听得懂。

「Ofcourse.」她大声地说。

江文凯憋着笑,差点笑出声来。

丁淑华也低头掩去笑意,看来这个能让老董事长打电话来关说的小女孩果然有一套,瞧她才进门多久,就让雷天宇的寒冰脸破了冰。

雷天宇双唇紧抿地瞪着这个脸皮厚、语气张狂,一副自恃後台硬到不行,吃定他一定会任用她的家伙,他神色一敛,俊容又恢复成面具般冷样。

「明天过来上班,职务是总经理秘书助理。」雷天宇冷冷地说道。

辛晓白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她不是来应徵企划助理的吗?他……这样安排是何用意?

丁淑华也愣了一下,怎麽她突然间就多了一个助理了?

「你是说我被录用了?」辛晓白咽了口口水,眼眸就是没法子从他的脸上移开。

「看来你不只英文不好。」雷天宇又瞪了她一眼後,转身便往外走去。

「我耳力没问题,只是不敢置信啊。」辛晓白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朝着他的背影就是一个九十度大鞠躬。「谢谢!」

要让一个自不量力、能力不足的女人自动辞职,他还怕没有方法吗?谁要这人竟敢接受关说送上门来。雷天宇厉眸一眯,重重拉开门,砰地一声甩上。

此时,会议室里一片静寂。

「耶,我被录取了!」辛晓白站直身子,眉飞色舞地举高双手,一看眼前还有两位大人,顿时又是一个九十度大鞠躬。「谢谢二位。」

「决定权在总经理身上。」丁淑华说道。

「他、他是总经理?!」辛晓白脸上三条线,有种被雷劈到的感觉。老天爷为什麽这样待她啊!

「对,总经理的名字是雷天宇,而我是他的秘书丁淑华。」丁淑华笑着朝她伸出手。「恭喜你。」

「恭喜。我是企划部部长江文凯,以後会有机会常碰面的,请多指教。」江文凯也朝她伸手。

齁齁。辛晓白握住那温热手掌,整个人顿时飘飘然。要不是还记得礼义廉耻怎麽写,她真的很不想放手,毕竟她从小到大暗恋的类型都是像江文凯这种斯文有礼的白面书生啊。

「请多指教。」辛晓白勉强松开他的手,脸上表情故作镇定地说道。

「在总经理面前,实力才是一切,加油。」江文凯微笑地提醒道。

「是!我一定会努力,使命必达!」辛晓白立正站好,还行了个军礼。

丁淑华和江文凯同时笑出声来。

丁淑华拍了下她的肩膀,突然有点同情这个看起来没有防心的小朋友了。

总经理最不喜欢有人关说,偏偏这次从没推举过人的老董事长保荐了一个辛晓白,老夫人那里也推来了一个陈心羽。总经理身为一个没忤逆过爷爷、奶奶的孙子,还能如何?

只能派她这个秘书过来盯场探探虚实,然後——闷声买帐啊。

「『天御茶业』是『雨田集团』的子公司,我待会儿先带你参观『天御』这一层及你的办公室。还有,你记得在总经理面前尽量严肃一些,他不喜欢人家嘻皮笑脸。」丁淑华说。

辛晓白马上端出一本正经的姿势点头附和,努力控制眼耳鼻唇不要有任何动静。就算雷天宇板着一张又冷又凶的脸,但她辛晓白还是因他得到了生平第一份正式工作。

从此之後,她的人生就要迈向另一个阶段了。

「呵呵呵。」辛晓白在端了十秒钟的正经脸孔之後,还是忍不住轻笑出声了。

丁淑华和江文凯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拍了拍辛晓白的肩膀,异口同声地说道:「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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