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日过三竿。

巴比伦冬宫。

“陛下,米底的使节今晨已经离开了王都……”

传令官这般向上位的男子禀告,一边偷眼望向帷幕内的景致——看到了呢……虽然朦朦胧胧的,可仍能辨清王的床榻上还有个伏卧的身姿——不是女人。

联想到近日的传言,新宰相“伯提沙撒”与王关系暧昧……以男子之躯,夜夜承幸。昨晚更是惹出了什麽大纰漏,使得王一怒之下关闭了包括伊斯塔尔在内的九道城门——

在自己的认知中,从没有见过那神祗般高高在上的男人发过那麽大的火呢。

实在很好奇“伯提沙撒”到底是怎麽样的一个人,所以便趁近身觐见的时候伸长了脖子窥视……

“……还有什麽事?”

“巨像已经竣工……望陛下移步马度克神殿观看——”

又在地上跪了半刻,还没听到动静,传令官这般又昂起头,只见尼布甲尼撒正捻起一匹薄毡往那伏趴的男子身上盖去……

自己……似乎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你看什麽!”

被发觉了!

骤然响起的愠怒声音,唬得传令官立时收回了视线,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好可怕呢……鲜有见王这般不悦的,估计是昨晚的怒气未消,这才迁怒自己……抖瑟着,额头一下子沁湿了。

“下去!”大声喝令,传令官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宫室。

碍事的人走了。

尼布甲尼撒沉默地盯着房廷的睡脸看了一会儿,着实不满他睡眠时还蹙着眉,便探出手指点上他的眉间,一下、两下……原想抚平那里的皱纹,怎知却惹来一声轻咛……

很难受的模样呢……

是在发噩梦麽?

这麽想的时候心念一动,便轻轻掬起那汗殷殷的面庞印上亲吻——

毫无意义的行为。可是偏偏乐此不疲。

想吻他,爱抚他,进入他……经历了昨夜之后,这种激烈的感情便愈发茁壮——

男人忽然间觉得,正因为这,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尼布甲尼撒”了……

恍惚间听到有人声交谈,于现实与梦境中徘徊了一阵……然后就在意识淡出睡眠的那一刻,房廷感到有人为自己覆上了薄衾……接着如雨点般细密的亲吻,落在了眉眼与面颊上。

扑头盖脸的熟悉熏香和体息,稍稍一想便知道是谁了。

只是,那狂王有那麽温柔麽?与昨晚施虐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呢。

“啊……”

原想继续佯装熟睡,怎知男人忽然噙起那朵受伤的耳朵,含舔……就这样,耐不住的呻吟溢出了喉咙——

结果一睁眼,对上的便是他的琥珀瞳仁。审视的视线,一如往常。

玩物还是玩物,根本什麽都没有改变。

虽然男人并没有这麽说,可是在自己的眼中,他的态度已然说明一切。

眼看着尼布甲尼撒松开了自己,起身更替朝服,然后头也不回地携着宫侍步出宫门——

不知为何,某种失落的情绪袭上了心头——

***

水面倒影映着自己苍白的面孔。

男人离开后不久,女侍就端来洗漱品——

房廷看到耳朵上的血肿业已凝结,但还有三、四枚深深的牙印烙在上面,虽然已经没有最开始那麽痛了,可是仍教人看得了触目惊心。

当轮到要替自己清理身体的时候,窘迫地推拒,只因为醒来时自己也查看过:遍体的斑斑红痕与青淤,全是由那狂王一手制造。所以,这等难堪的事体,又岂能假他人之手?

不过即便是遮遮掩掩,也逃不过旁人的耳目呢。

眼看着诸女口耳相接,窃窃私语,还得假装什麽都没有听见——好尴尬,这般念道,羞耻的红晕跟着漫过了脸面……

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毕,待女侍们总算都退了下去,房廷正要舒一口气,便听到宫室外一阵嘈杂的响动——

“房廷——房……是伯提沙撒大人!快放我进去见他!”

似是有人在呼唤自己。整个巴比伦城,除了那狂王,知道他原名的寥寥可数;而狂王也从没在床第之外的地方,叫过自己的这个名。

难道……是但以理麽?

心怀犹疑地起身,房廷晃到宫室门口,遥遥一望。果然,看到被卫士们阻拦着的正是那未来的圣贤少年。

有点纳闷,冬宫明明是禁地,迦勒底王族、贵胄之外的平民、以及犹太血统的虏臣是不得入内的——可但以理又如何离开朝圣者之家,赶到此地?

莫不是……发生了什麽事?

心里一紧,便加快了步伐,接近了,这才吃惊地发现,俊秀的男孩此时眼睛红肿,泪水纵流,一见到房廷便大声叫道:

“房廷,快救救大家吧——我们……我们……”说得太急,一时间被气息哽住了咽喉,泣不成声。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房廷在乍一听闻这句话时,还是心脏还是止不住地猛地坠向腹底——

终于……来了麽?那预料中的事件——

居然来得如此迅速呢……

相传,金头银胸铜肚铁腿的巨型人像建成之后,尼布甲尼撒忽然心血来潮地喝令所有人,尊此为偶像,进行膜拜——其中就有信奉耶和华的犹太人。由于《摩西十诫》中是明令禁止教徒膜拜他神和尊崇偶像的,虔诚的教徒便拒绝下跪——这行为惹闹了那狂王,他便下令将那些拒绝膜拜偶像的人抓起来,统统丢进火窟,还放言说,若是耶和华真的存在,就来显灵拯救他的子民,这般尼布甲尼撒才肯饶恕他们——

“哈拿尼雅、米沙利还有亚撒利雅……他、他们都被巴比伦王给、给……”少年泪眼婆娑,言语断续,但是从话中,皆一一印证房廷于未来经典中的见闻。

明明可以遇见将来会发生什麽,可一旦出事了,偏偏不知如何是好的——却是自己这个什麽都知道的人……

房廷青白着一张脸,努力定了定神。虽然资历不深,可好歹在二十一世纪是个应付过不少突发事件的战地记者……这种时候,若是连自己都不能镇定,又如何在将真正的“伯提沙撒”扶上历史舞台前,代替他扮演好这个角色呢?

意识到时,忽然有些吃惊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这种僭越的念头,摇着头,房廷展开双臂将少年揽进怀里,长吁一口气——

“现在还来得及吧……但以理?带我去说服他……中止那暴行……”

“伯提沙撒大人,您必须留在冬宫——这是陛下的命令!”正要携但以理离开,禁宫的迦勒底护卫们却阻在自己的面前,这般说道。

房廷心中一凛,还是忌惮那狂王,可是低头一看少年期许的目光,只得义无反顾地推开他们——

可他一人又岂是众人的对手?几番下来便被诸人轻松制服,恁是怎麽挣扎也不起效用——混乱的时刻,正要被拖回宫室,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怎麽回事?”

拉撒尼走过前庭看到这一幕,奇怪地发问。

“将军……伯提沙撒大人想要违抗王令,擅自出宫——”

“哦?是这样的麽?”

“不是的——”但以理急切地喊道,“我们……只是为了去救人!”

“救人?”听到少年的这番话,他饶有兴趣地问道,“救什麽人?”

少年快速地将之前所叙的简略地陈述了一番——房廷也在这个时候望向那蜷曲黑发的男人——这是四将之中的“神之战车”拉撒尼。同他几个月处下来,觉得此人比其他三个要更具一些人情味,希望此番能博得他的同情施以援手——

“原来是这样……”听罢,摸了摸乱蓬蓬的头发,拉撒尼挑了挑眉毛,“的确很可怜呢,居然为了这种事情而丢了性命。不过忤逆王的下场就是这样的呢,你们就不用白费力气了。”

意料之外的,那好脾气的男人以这般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

“还有,伯提沙撒大人,我劝您不要总是违抗王的旨意,即便只是心血来潮,君王的意愿永远是神祗的意愿,您不可能每次都要求‘神’法外施恩的。”

语毕,拉撒尼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好像前一刻什麽都没有看到似的,就这样同房廷错身而过。

为什麽……为什麽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

因为这席话,房廷怔住了,呆呆地任人架着,眼看就要被锁回原来的禁锢之所,登时心乱如麻。

房廷不相信鬼神,也知道君王并不是神祗,但在此时的人们都笃信神授的君权,注定的命运——自己又凭什麽以一己之力改变这一切呢?

在这个纷乱年代之前,在诸人的闲言碎语之前,在狂王的灼热视线之前——房廷知道自己总是胆怯的……自诩是中人之资,无过人之处,若不是在当实习记者时积累的一些经验和有热衷史学的嗜好,恐怕自己都无法搞清楚身处哪个时空,更不用提如何能苟活到如今——

同时,作为未来时空的过客,明白既定的历史不可篡更,但是若要眼睁睁看着悲剧上演,自己由能否安静地充当一个旁观者呢?

犹太人有犹太人的信仰,迦勒底人有迦勒底人的尊崇,那麽自己呢?

房廷扪心自问。

即便是自身难保,但他也有想要维护的东西啊……

“阁下——”

大力挣脱了手臂的一侧钳制,房廷冲着渐形渐远的拉撒尼这般高呼:

“请问——阁下有没有想要拼命保护的……亲人或爱侣呢?有没有什麽人……值得你去珍惜、去守护的呢?!”

脚步没有停下。

“阁下……如果现在是他们遭遇危险,难道你也可以袖手旁观的麽?!”

拉撒尼的身形顿了一顿,总算止住了步伐。

“……真的……像个傻瓜一样。”

喃喃了一声,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房廷,他舒展的眉毛此时纠葛在了一道,缓缓回过身——

“既然伯提沙撒大人那麽执著,就让他去吧。”

“可是,将军……”

“没事的,如果王怪罪下来,就全部算在我的头上好咯。”冲着诸人讪笑了一记,拉撒尼摸了摸鼻子,故作轻松地说。

***

马度克神像前,杜拉平原广场。

遥遥地便能看到一座六十肘高,约九十尺高的巨大人像矗立在广场中央。

这座人像高大如楼塔,金壁辉煌,煞是夺目。

可是就在着巨像之下,那联系着普洛采西大道,原本热闹非常的境地,此时却浸泡在一片赤色的恐怖之中。

这边架起几个了建造巨像时浇注的火窑,黑烟滚滚,从窑上立起的筒桩烟囱里翻涌出来,而另一侧,挥扬着鞭子的沙利薛,正携着迦勒底士兵们驱赶着囚徒进入炙热的炼狱——期间有挣扎反抗的,皆被捆绑着丢进火焰!

哭泣、惨叫、呐喊、狂呼——充斥着整个广场。

近身甚至可以听到皮肉焦灼的滋滋声,明明是惨不忍睹的情状,沙利薛却兴奋不已——

“尽情享受死亡的欢愉吧,你们这些蔑视马度克尊严的贱民!”

诸人的惶恐,臣属的兴奋,混乱的广场——将一切看在眼里的男人,一脸漠然,就好像一切都与之无关。

其实,真的就是心不在焉。

短短的时间内,华丽的巨像如期建成了,与自己梦中的形象并无二至,这般又可以向世人炫耀神之门的瑰丽壮观,说起来也不枉耗费了金银无数——

但是虽说工程无可挑剔,却没有太多的喜悦降临心头……

男人一直对昨晚的种种耿耿于怀,心想若是没有什麽人的从旁协助,房廷又怎麽敢冒险逃跑?而且要想从守卫森严的禁宫逃离,若不是熟悉冬宫的近侍带路,就算插翅也难飞!

一定是受了什麽人的撺掇!

宫内的士官?祭祀?淑吉图?谁有这样的胆量忤逆自己?

一想到这点就止不住的怒火升腾!

虽然当时就派拉撒尼去盘查了,不过到现在都没有结果。

可恶!就是因为这件事,一整天都很浮躁……连过去热衷的事物也统统失去了兴趣。

这种感觉即便是在自己最初继承王位,艰辛的日子里也没有品尝过。想起父亲那波帕拉萨尔王过去的那句“吾儿,总是从容不迫”的夸赞,很是恼人呢!

为什麽?自从生命中突入了那个“伯提沙撒”,自己的心怎麽好像时刻都在为之牵动着?

尼布甲尼撒困惑不已的当口,因为三甲尼波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这巨像要不要被当作偶像膜拜”的闲话,而心血来潮。

“让所有的人膜拜他吧!”

下完这道命令,还颇为得意。可是教男人始料未及的,在这种时刻,还有人胆敢挑衅自己的权威!

那些笃信“耶和华”的犹太人间,居然有拒绝膜拜巨像的人!

就这样……一触即发了!

“陛下——”

出神的时刻,听到背后的呼唤,清朗又略带沙哑的喉音,是昨夜覆雨翻云时……听了一宿的。

回过身,望见那气喘吁吁的羸弱男子,果然就是房廷!

想也不想地,就这样大步走向他——

“你怎麽会在这里?”

瞥了一眼其后朝着自己躬身的拉撒尼和一脸惶恐的少年但以理,了然,旋即便不悦地拧起眉,正欲发作,怎知胳膊上一紧,低头,但见那因疾速跑动而涨红了面孔的男子,捞过自己的手臂,以一副急迫的神情道:

“请……收回成命,饶恕那些犹太人吧——”

怔了一怔,没料到他一开口说的竟是这个,尼布甲尼撒颇为失望地甩开房廷的手,冷声道:

“这种事不用你管,给我回去!”

“不……”

就好像要同自己杠上一般,那总是逃避的黑曜石眼睛此时却执著地凝着男人的脸,眨也不眨——

“陛下……巨像建成之后,您施于的那个诺言……难道……忘记了麽?您答应过我……不再滥杀无辜的!”

居然还敢提那个!

房廷还未说完,尼布甲尼撒便感到一股炽热怒气正迅速蹿向脑门。自己都背弃誓言想要逃跑的人,还有什麽资格再同他要求?

因为对其钟爱怜惜,一再容忍他的忤逆与挑衅,难道就因为这……便恃宠而骄了麽?房廷……难道一点也不明白真的惹恼自己,下场会是如何?

这般念到,便无视房廷企盼的目光,男人冷笑一记,说:

“无辜?他们不肯膜拜巴比伦的偶像,便是有罪!就让他们所尊崇的神祗来火窟拯救他们吧!若是真有神迹,我便放过他们,不然,统统都得死——”

“可是……”还想继续辩解,话头却立时遭打断。

“住口!你要拯救他们的话就亲自进入火窟吧,若能毫发无伤地走出来,我可以网开一面;如果做不到的话,就不要出言不逊!”

霸道而又无情的话,果然如狂王本人般不可一世!

房廷的腹底一抽,紧接着微微咸涩的滋味漫过了心头——

为什麽每当自己想要改变些什麽的时候,总是会弄巧成拙呢?

……难道真的就这样不可挽回了麽?

知道自己实在无法与眼前的男人沟通,而且现在亦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供自己踌躇、感伤。房廷攥紧了拳头,望了望一脸焦灼的但以理,打定了主意——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唯有用“那个”了……之前灵感突发,叫但以理去取的那样东西,应该在这时候可以派上用场,虽说可行性非常小,也很危险,不过,为了那麽多条生命,自己甘愿再冒一次险。

“陛下……您所谓的‘神迹’恐怕永远都不会呈现……”

再次拦在狂王的面前,也不管自己这般只会愈发激怒他,房廷用坚定的口气道:

“所以,我愿意进入火窟……如果真的能活着走出来,请兑现您的诺言——”

他是疯了麽?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故意挑衅?还是执意寻死?!

男人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也不应允房廷的那般要求,他便直接扭头转向三甲尼波,命道:“把伯提沙撒带回去!不许再让他踏出宫门一步!”

“啊——是哈拿尼雅他们!”就在这个时候,但以理大叫一声,房廷的目光急急循向他所指的地方,果然——看到哈拿尼雅、米沙利还有亚撒利雅正被沙利薛押着送进最新点燃的一个火窟……

三友的性命就危在旦夕!此时,也顾不了许多了——一把扯过但以理怀中的大围巾衣,他便急急冲向那里——

三甲尼波正欲拔腿追赶,可是才刚踏出去一步,便被同僚给堵住了去路。

“拉撒尼?!”

尼布甲尼撒怒道,不可置信地瞪向眼前——

难道……就连自己最忠心的臣仆都要忤逆自己麽?!

眼看着那奔跑的身影趋向火窟,恨不得自己亲自去追!正欲喝令沙利薛拦住房廷——怎知,拉撒尼这一向最为自己赏识、最能识得自己心思的男人,一连两次地阻在面前,帮着房廷违拗自己的意志!

——来不及了!

猛地回过神遥遥看到那身形已经没入火焰,男人的眼前一阵晕眩,也不知混杂了多少情绪,统统一股脑化作盛怒排山倒海地涌上心头。瞪向拉撒尼时,双目尽赤,也不管青红皂白,一掌掴过去——

“陛下。”

拉撒尼跪了下来,昂起头时,只见脸肿了半边,嘴角衔着血液。

“请相信伯提沙撒大人一次吧——他是有智慧的人,不会只做意气之争!”

恍若未闻。

男人此时什麽都听不进去,把目光投注到吞噬房廷的火窟,然后朝着那方向迈了一步、两步……到第三步时,还是选择停了下来。

会死吧……房廷?那样的温度,就算死不了,也会被严重灼伤吧……

此时,比起愤慨,一股更为强烈的悔意正在慢慢渗透心灵……

“快看哪——他从火里走出来了!”

“咦,难道没烧伤麽?”

“神迹!那是耶和华使徒的救赎啊——”

鼓噪的欢呼声渐渐取代了之前哀怨的叹息。

同时,在尼布甲尼撒抬起头的那一瞬,便看到跳跃的烈焰之中,一袭白衣无暇的男子如同天使降临般,拥着几个少年,步出了火窟!

莫名的狂喜一下子盈满胸臆!

再也奈不住地疾步迎上前去,怎知还没来得及碰触他,那人便冲着自己说道:“陛下,您的诺言……”

混帐!大难不死之后,要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吗?他的心里到底装着什麽东西!

男人此时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还是依言教臣属们停止了杀戮。

仰视自己的黑眸,一如之前的清澈……虽然脸被熏黑了,可是衣物却没有被燃着,真是古怪呢。难道说,他真的就如自己替他取的更名,是“伯提沙撒”——“神之护佑”的天使麽?

不可思议……

眼看一抹虚弱的苦笑,挂在那张脏兮兮的面孔上,男人的心弦再次被拨动——

不过,比起惊奇来,他本身还活着的事实才是最让自己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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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伦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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