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人的罗密欧与那个多事的令我泛起不安的初夏

第一章 迷人的罗密欧与那个多事的令我泛起不安的初夏

「要是我这双手上的尘污,亵渎了你的神圣的庙宇,这两片嘴唇,含羞的信徒,愿意用一吻乞求你宽恕。」台上的罗密欧一身便装,但也明显可以看出上身是质地精良做工考究的白色衬衫,领口带着半弧形的尖,显得这张脸有点小。事实上这个演罗密欧的人也是长得过于秀气了点,反观那个演茱丽叶的,倒是明显可以看出正在发育的喉结来。

圣英莱私立贵族学院的一年一度的新生入学祭即将举行。对于这个小小的,在校里没有多大名气也吸引不了多少人的戏剧社来说,能借到的排演的场地也仅有露天的大操场上的一个小平台而已。

「想像,你们要发挥想像,想像你们对着偌大的操场,对着我们圣英莱学院两万多学生来演出你们的节目。范印景,你的动作自然一些,要有一种茱丽叶的大家闺秀的高贵气质!对,不要像刚才那个扭扭捏捏的。」

戏剧社的社长维心的一副神情激动的样子让人看了有点可笑,但是非常可爱,教训了饰演茱丽叶的清秀学弟范印景之后,回过头来的她看到了傅安在微微笑,不由得又亢奋起来,挥手叫道,「天!安!啊!你真是天生的罗密欧!你有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高贵的气质,不经意间展露出的无穷魅力,你一定会迷死所有新来的学弟学妹的!看,如此优雅贵气的微笑!我这—次在学生会里死乞白赖把你从棒球社挖过来果然是值得的!」

她激动地捧胸,「我们戏剧社这一次一定在新生入学祭上会一鸣惊人的!一定会有更多可爱的学弟学妹们加入的!」戏剧社的社员在一年一年地减少,去年更是减少到了只有两个人加入的惨状,这样下去学生会一定会削减戏剧社的会费的,作为社长大人,她不能坐视这种情况产生。而傅安就是她的摇钱树。

激动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操场上。惊起几只觅食的麻雀,抬头望了望,确定这个声音发自这个这几天老是精神高亢到极点的女人之后,又低下头,继续一蹦一跳地继续啄食草籽。

坐在大操场草地上的纳德百无聊赖地抬起头来瞟了台上的戏剧社社长一眼,轻轻地撇了一下嘴表示一下不屑,又百无聊赖地垂下头摆弄着手中的草茎。无聊地从长得发绿的老叶间抽出嫩黄的新叶,摸摸,放到鼻子下嗅嗅,再无聊地把它放下,摆到手里,捏捏再放到鼻子下嗅嗅,再放回到手里,揉揉,捏碎,再放到鼻子下——

「……信徒……嘴唇……祷告……神明……」演茱丽叶的男生的声音远远地飘进他的耳朵里,碎成一片一片的。

一只麻雀跳着脚碰到他身边。斜了眼,远远地似乎是在望着他。纳德嘴里轻轻地「呿」了一声,把那根揉碎的草扔了过去。小麻雀肥胖的身体扑腾了下,翘着短短的尾巴噘着红红的喙一下一下地啄烂那根草。

「那么我祷求你的允许,让手的工作交给了嘴唇。」

纳德的头耷拉在双膝间,双手无聊地拔起身边的草来。拔拔拔!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他的安少爷两个小时了。这无聊的排练如果不是因为这神经质的社长今天突然豪情万丈也许早就结束了。

拔拔拔!拔拔拔拔拔拔拔拔拔!

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直在身旁一动不动。同样是等了几个小时,届然一点都没有像纳德一样倦意毕露。又拔了一会草,纳德不由地抬起头来看看这个男人。

「喂,屈然,你站了这么长时间不觉得累吗?」

「这是傅莱特家族第一护卫的威严。」

纳德皱了皱鼻子。

第一护卫的威严么……他沉吟着望着屈然一直落在台上傅安的视线。傅安的神采飞扬,傅安的轻吟浅笑,傅安的仪态万方,呜……而他呢,他这个傅莱特家族未来第一家庭医师的威严就是陪着傅安念书,在很晚的时候还要等他一起回家。

拔草拔草拔草!

纳德低着头努力地拔草,百无聊赖地把草丢到旁边伫立如松的屈然擦得发亮的黑皮鞋上,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听着台上让人呕吐的对白。

茱丽叫:「你的祷估已蒙神明允准。」

「神明,请容我把殊恩受领。这一吻涤清了我的罪孽。你的罪却沾上我的唇间。啊,我的唇间有罪?感谢你精心的指摘!让我收回吧。你可以亲一下《圣经》。」嘴巴里碎碎念着这两句听傅安在家里不知朗诵了不知多少遍而每—次他听到总是会被其中的肉麻吓到毛骨悚然的台词,纳德放弃地把手上的杂草扔掉,拍拍屈然的皮鞋,把上面堆的一堆草叶拍掉。拉拉裤脚,「喂——」

没有回音。

「好威严噢!」纳德喳喳嘴,狠狠地拉了一下屈然西装裤的裤脚。

伊人不动如松。

搞什么?纳德好看的双眉威严地蹙起,正想站起来发怒,只听得台上远远地飘来安沉着有力却带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的声音,「神明,请容我把殊恩受领。」

也真佩服傅安能如此到位地把这些恶心至极的伊丽莎白时代的情话绵绵道出。「这一吻涤清了我的罪孽——」继续碎碎念着后句,纳德突然一个战栗,身子一下子僵硬掉——

这一吻!

他的主人安·傅莱特不会在排演节目的时候做出这种事吧。

唔……

努力地睁大眼腈,努力地把双眼睁成斗鸡眼,努力地伸长脖子,努力地瞪着台上的演茱丽叶的男演员,努力地把焦距移到安的身上来。

俯身。跟白色衬衫相配的简洁黑领带轻柔地垂下。

右手。看似随意地背到身后,但这个动作中却有着一种让人惊叹的优雅。

执手。那个演茱丽叶的家伙的手有些微微颤动。哼哼,一定是心里对傅安有杂念了。纳德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只手。如果视线有温度的话,演茱丽叶的男演员范印景的手恐怕早就被烧穿了两个洞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尖轻柔绅士地触到那只微颤的手的下腕部,轻轻抬高,范印景的手从手背到指尖,呈现出一种极美的直线,食指指尖微拢地放在安的手心。

傅安的头微微俯下。几缕在额前的黑发落了下来,垂在眉眼处。轻轻地敛了眼,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已经是黄昏了的台上看得不太清楚的脸上显出一道低低的剪影。几缕微风轻盈而过,额际靠耳处略长的黑发轻拂,呈一种极优雅的弧线。

绝美的图。

但是有人却看得头顶冒烟双手冒汗。

傅安的薄唇渐渐地靠近范印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的手,近——

纳德紧张地捏了一下手。

他的主人的贞操啊……

微微的一个高度,安的唇倏地离开。

纳德几乎是虚脱地坐回到草地上。

黄昏夕阳的最后一丝余光,竟然是从那只离安的嘴唇极近的手与唇际透出来。可见他的花心的主人——安·傅莱特再一次保住了贞操。而且是自己守住了。

真是难得他……有这个自觉啊……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刚才紧张什么?

想起第一次跟他见面时,自己脸上那个满是口水的吻,脑中不由地有些晕眩。

「范印景,你太紧张了!现在还只是排练,如果到时候你还抖成这个样子的话,你说怎么让台下的人看啊!」社长维心执起剧本愤愤地拉过范印景进行训练。一旁的傅安温文尔雅地笑了笑。

哼哼——排练嘛!根本不需要演得跟真的似的。

说不定那个时候茱丽叶也像这样子激动得手抖个不停呢——

纳德望了一眼台上几个黑黑的人影,继续认命地低着头,拔草。

「我的心还逗留在这里,我能够就这样掉头前去吗?转回去,你这无精打彩的身子,去找寻你的灵魂吧。」

好无聊噢……

拔草拔草拔草拔草拔草……

「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

好白痴的对话……

拔草拔草拔草拔草拔草……

「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枝端,我发誓——」

好困噢……

拔草拔草拔草拔草拔草……

「但愿睡眠合上你的眼睛!但愿平静安息我的心灵!我如今要去向神父求教,把今宵的艳遇诉他知晓。」

好想睡噢……

拔草拔草拔草拔草拔草……

脚步声。

软顺的草被轻柔地踏下,以一种极轻的几乎不可闻见的声音弹起,一个长长的黑影倒映在躺在屈然脚边酣眠正甜的纳德的身上。

傅安好笑地俯下身,秀丽美貌的脸贴近熟睡的纳德,黑暗中看不大清楚,但是却能感觉到他熟睡时特有的那种绵长沉静的鼻息轻轻地拂过脸颊。

使坏地伸出冰冷的手来到他熟睡的脸上,看他睡眼朦胧的样子,他不由地更加动了玩心,干脆捋起袖子,大力地捏起纳德温软的脸蛋来。

「痛痛痛……」

纳德叫了起来。红红的脸蛋在黑暗中显得有点黑。眼中汪了一眼眶的泪水。吸吸鼻子,「安,走啦。都很晚了。我都等得累死了。」

「都睡了一觉了,还累?」傅安轻轻笑着,打发站立在一旁的屈然去开车过来。

「睡在这种地方,蚊子又多……」纳德不满地咕哝着,拉起傅安的手一起走出偌大无人的操场。

刚走到校门口的路灯下,望见屈然倚在车前等着,纳德的心里不由地开心起来。

「回家了!」

最近这阵子傅安在学校里老是有事,害他都得跟着陪到晚上才能回到家。夏初的天气,白天里的温度尚可,但是到了晚上就会有一阵阵的寒意。他一直都想窝在有暖气的家里动也不动。

在降了夜露的草地上睡了一阵,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温温的感觉了。吸吸鼻子,他把头探进空调被屈然调得温度适当的车里,拉开后坐车门,修长的左腿一抬,就想跨进里面去。

「安学长——」

哪个不知死活的!

纳德的脚一下子缩了回来。愤愤地转身,怒怒地瞪着来人。

「请等一下,安学长。」跑过来的是范印景,就是刚才演茱丽叶的那个男生。跟傅安不相上下的美貌,拥有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所独有的柔韧的肢体,但是却少了傅安那种潇洒跟贵气。

排练完了还找人!

火大!

纳德气呼呼地鼓起了双颊。等到看见傅安抬手示意他先进车里,他的嘴一撇,闷闷地进后座。还没跨进去,突然又改变了主意,来到前座,打开车门,不顾屈然的瞪眼,死命地挤到他身上。

瞥见车座前又像前几天一样放了—堆包装得极漂亮的小饼干小酥饼,他毫不客气地拆开一个心形米黄色绑着粉红色缎带的小盒子,望见里面是叠得极为整齐的圆形小酥饼,他大大地咬了一口。

表皮松脆的小酥饼,一咬就是一股浓浓的奶油味,甜甜的,似乎带着一股烤炉室特有的香香软软的甜味,让人从胃到头似乎都渐渐得温暖了起来了呢。

咬了几口,心里又自觉无趣起来。抬眼看一旁被他挤到一边的屈然,发现他正痴望着路灯下那两个身高也相等的修长身影。

真是一副美妙的画面啊。

身后是在融融的夜色中仅能看出些许影子的深邃的各色美化树木,安斜倚在白玉兰路灯长长的纤细的极富柔美感觉的灯架上,两肘轻松地曲起,微向后放着,头略略向着跟他对话的范印景前倾,额前的长发在灯光的修饰下是那么的柔软轻盈,安修长的身形在路灯的照耀下于校园门口平整的地面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剪影,而他对面的范印景同样纤长的身形就踩在那剪影上,他的安可是有着极为迷人的微笑的未来伯爵啊……

闷闷地咬了两口奶油味的小酥饼。感觉到这小酥饼的皮似乎是烤得太松了些,轻轻一咬,就有一片片的碎屑落了下来,飘落在盒中。

排练都排练完了,找他还有什么事呢?真是的!

瞄了一旁屈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痴望着路灯下的两个人,心头不由得略有些不快。拿起盒子里的另两块小酥饼,不由分说地塞进屈然的嘴里。松软的酥饼表皮飘落了下来,些许落在屈然整洁的西服上。

「有什么好看的。」大口咬了下手中的饼干,纳德声音闷闷地说道。

默不作声地拿下口中的两块饼干,屈然看也不看地扔到一旁的垃圾袋里。

「知道这些小点心都是哪里来的吗?」他回过头,透过窗望向路灯下的两个人。

「哪里来的?」大口大口地咬着酥松的饼,纳德的声音有些含糊。

「每天放学前,你去找安少爷,我在这边等人的时候,总会有几个这个学校的小女生,拿着这些小点心说要给安少爷。」

纳德咬饼干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他慢慢地低下头,把那块咬了一半的圆形的饼干从嘴里拿出来,闷闷地研究了一会,把它放进垃圾袋里。

看了看台上剩余的各式各样的小盒子,他瞟了屈然一眼,发现他还偏过头看着路灯那边,他动作迅速地把剩下的小盒子全扫进垃圾袋里去。

还有已经咬下还含在嘴里的饼干。

原来是那种极香极软入口即融的奶油酥饼,现在却突然变得极为干涩起来。他咬了几下,眉峰微蹙。

咬咬咬。

再咬咬咬。

还是硬硬的咬不烂吞不下。

伸了伸脖子,纳德拿起驾驶座上的一瓶水,往嘴里灌了几口,使劲地咽了一口,才把口中的饼全数吞下。

那种极浓的奶油味还在口腔中残留书,似乎再怎么灌水都洗不掉。

可恶,回去一定要刷牙!

谁要吃那种被那些女生长长的指甲揉过的饼干啊!

瞥见路灯下的两个人还在讲话,瞥见安又在笑得那么迷人,我揪揪揪揪揪揪揪揪揪放在驾驶台上的一块白毛巾被揪出丝丝缕缕,皱皱得像一条抹布。

「他怎么了?」跨进后座,望见后座上空空的,纳德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一起坐在后座。傅安探过身子问道。

前座上露出一个头颅,但是很快地又消失了。

「大概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吧。」屈然说道,打开车门。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要还赖在前座的纳德重新回到后座陪他的主人去。

气鼓鼓地冲着屈然做了个鬼脸,纳德慢慢吞吞地下车来,坐回到后座去。

「等得不开心了??傅安微笑着拍拍靠近他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近一点。

纳德刚坐过来,就听得一声「什么味道?」然后就是一颗黑色的头颅在他的鼻子底下晃动。傅安仔细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他吓得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是奶油味?」傅安抬起头来,不期然地望见纳德脸上浅浅的红晕。

「吃到难吃的饼干。」想起之前的那块圆圆的酥饼,纳德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奶油味那么重,难吃死了。」

「是吗?」傅安仔细地看了看他的眼,突地凑到他眼前,瞥见纳德的脸红得更加厉害了。

「你,你想干什么?」几乎是放肆地压到他身上的傅安的脸在他的面前放大着,虽然那双水亮的黑眸中很明显的只是一种促狭的光芒,但是纳德的心还是不免漏跳了一拍。

好漂亮的脸!

呜……

紧张得都快要哭起来了。每天都这样不期然地捉弄他,傅安简直就当他是一个可爱的玩具嘛。

动作略有些轻佻地勾起纳德小巧的下巴,傅安促狭的眸光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情的眸光。

「纳德,我看到你一脸的懊丧,我是如此的心痛,短暂的离别,晚上没有你的光,我只有一千次的心伤……

深情的词句以一种极缓慢的动情的略带磁性的声音说出,是一种说不出的魅惑。安的眸光深邃如海,让人看了不免想沉溺其中。

啊?等到明白安说的话的意思,纳德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哈哈哈——真的好可爱!」傅安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的反应。开心地捧腹大笑起来。

呜……

再一次被捉弄了。而且用的还是他极其痛恨极其白痴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中的台词的改版。

自怨自艾地抬起头来,不期然地望见安那种极为开心的笑。那笑容令自己似乎突然晕眩了一下。

屈然把车子发动起来。黑色的劳斯莱斯在灯光下像美丽的狼。

车内,纳德警惕地盯着傅安伸到空中的手,「干,干什么?」

「好红好软的脸噢!」博安赞叹道,大手拍拍,拍掉纳德挡住他那两只意图不轨的魔爪的手,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手贴到他柔软温热的脸上。

「唔唔唔——」还要玩!还要玩!有什么好玩的!

屈然瞥了后视镜一眼,那里,可怜的纳德的脸被挤成一块,眼睛鼻子嘴巴都变得小小的被挤到中间。

「哈哈哈——好可爱噢——」这个声音,笑得似乎有些邪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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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少年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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