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 春寒 7

二六 春寒 7

我并不能相信福兰畏罪自杀,她势必要托人下水陪葬才对,冷不丁地自杀,不禁让我怀疑背后又有谁在插手,却百思不得其解。

颐嫔的惨状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抑郁心中。春日已至,心中空虚如漠漠寒冬,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我立在兰若堂的步廊上,望着即将吐蕊的梨花不语。裴姑姑熬好了龟苓膏,我问道:“我是不是太狠了?”

“既然要报复,少不得要害几条人命,所以才劝你想清楚,既是决定的事,后悔已经太晚了,”裴姑姑将红釉色瓷碗递给我,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内药局还压着许多事没做。”

后悔吗?我并不想害6顺仪,但我赢不了她姐姐,所有的罪过只有她来承担,而颐嫔,当初既然存了害我的念头,就应该有面对死亡的觉悟。

“我大概是要下地狱了,”我苦笑道,“姑姑才不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你复原得差不多,我该回内药局了。”

“看来姑姑还是对我失望了,”我讪笑道,“不过以姑姑的医术,跟着我着实是委屈了。”

“我老了,不想掺和是非,”裴姑姑惆怅道,“碧茹虽有错,但她沉稳有度,是个不错的孩子,经历此事,她更不敢对你有二心,可堪大用。至于饮绿、采蓝,我观察这么些天,她们对你也很忠心,不得不说去浣衣局挑人这步,你算是走对了。只是一个幼稚懒散,一个只知苦干,不懂人情世故,都还欠历练。”

“姑姑真的不肯来我身边吗?后宫艰险,我很害怕。”我怕有人再次下毒。

裴姑姑仿佛洞穿我的心思一般,道:“我每个月来替你诊一次脉,另外也会教碧茹辨认毒药,你不用怕再遭人下毒。而平日照看你的是沈侍医,他与你的渊源也不用我细说。”

我戚戚然道:“如果一心加害于我,无论如何也是躲不掉的。”手停在小腹上,异常哀伤。

“后宫艰险不错,但并不意味着万事不留余地。你做药女时,一直怀着良善之心。虽则中间出了点岔子,惹来麻烦。但那时你的错是在于不懂审时度势,而非你的善心,”裴姑姑意味深长地牵住我的手,道,“我知你没了孩子难受,但牵连无辜之人,虽铲除了颐嫔,但见她横死面前,你又于心何安。”

“心狠手辣并非活下去的唯一方法,你本性纯善,也逃不脱良心谴责,”我寻觅话中深意,垂不语,裴姑姑道,“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6昭容。”

我无法逃脱良心的谴责,颐嫔的惨烈之态再次浮在眼前。先前薛墨脂几次三番相冲,我尚且留了她一条命,而今却为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害死阮氏、6凝珠、福兰三条人命,或许我真的错了。

裴姑姑抚了抚我的鬓道:“看得出,陛下很宠爱你,他护着你,6昭容不会动手的,你不用太担心。”此话与上官婕妤如出一辙,为何这么多人言之凿凿地声称6昭容绝不会害我,为她辩护。

至于陛下,我怅然道:“陛下只是宠我,不是爱我,不会长久的,哪天遇上更好的女子,就会弃了我的。”

“那你爱他吗?”裴姑姑挑眉问道,我轻轻摇头,缄默不语,裴姑姑道,“既然你不爱他,何尝指望他永远恋慕你,爱,也会疲倦的。”

“你明白他为何会待你与众不同吗?”裴姑姑替我摆正我一支钗子,道,“你大概以为是因为容貌,但宫中美人什么样的都有,他对你青眼有加,只因他与你的开始,你不知道他是陛下,并未对他抱有强烈戒心,肯对他敞开心扉的女子实在不多。”

裴姑姑漫不经心,却了若指掌,我惊讶道:“姑姑怎么会知道……”

“我去天禄阁找你,门外立着的虽穿末等的绿衣,但我认得是少府的人,他的官衔不低,而四周又安排了许多暗卫,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在里面。”

“姑姑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

“你与那人有缘无分,苦苦不能自拔,而在天禄阁整理书库的那段日子,心情却开朗许多,那时要告诉你他是陛下,对你有害无益,况且你与他那时也处的很好,至少比现在要好,如今的你对他始终隔着一道墙,连笑容都是虚浮飘渺的。”

“帝王之爱,非我可求,”我仰拨弄步廊边翠绿的初嫩枫叶,道,“退一步,就算我爱他又如何,他身边有这么多女子,他若是抛弃我,我会加倍痛苦。”

“你没有试过,如何知道他最后会抛弃你,如果你一直对他拒绝,那才是疏离的开始,”裴姑姑温然道,“而且要试着重新接纳一个人,另一个影子才会彻底从你生命中消失。”

我忽然抬问道:“姑姑爱过一人吗?”

“我不知,”裴姑姑收起我的红釉碗,柔然笑道,“或是爱过的。”

“虽然宫内忌讳不许,但我猜你还是需要的,你一直在那儿悄悄裁纸,”裴姑姑从袖中取出一叠扎好的纸钱,道,“七七之日,悄悄地烧了吧,这事儿也算有个了解,我也该走了。”

“谢谢姑姑。”我肃身举袖至眉间,恭敬对裴姑姑行三叩大礼,裴姑姑没有等我行完礼,就离开了,背影虚化在夕阳之中,不着痕迹地离开了兰若堂。我虔诚地行完大礼,裴姑姑为我医治病体同时,还在为我医心。

夜半时分独自在兰若堂的角落,将所有的纸钱在铜盆里化了,弹起了久违的琵琶,不但为了孩子,也希望所有的亡魂安息。

三月将至,颐嫔之死荡漾开的涟漪早已平复,熹嫔带着新城公主来兰若堂拜访过一次,二人极有默契地忽略颐嫔之死,只谈论孩子。熹嫔临走前道:“6昭容为妹妹在昭庆寺做了场法事。”

6顺仪被定为暴毙,追封为嫔,赐号“庄”。那字眼似乎是个嘲讽,庄,她何曾庄重。

“昭容还让我给你一样东西,”熹嫔命宫女惜桂捧着锦盒上前,道,“昭容说,她之前忘记赠给你,你好自珍重。

熹嫔抱起新城公主,道:“她的意思带到了,我也该走了。”

我触着凹凸不平的花纹,隐约预感到什么。熹嫔走后,徐徐打开柳木嵌云母面匣子,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柄山水景色纨扇。我举起纨扇,淡淡的龙脑香味漫开,又一柄龙脑香扇,不过山水景致与沐安的略有区别。

6昭容是以此纨扇告诫我勿要嚣张,今时今日她一样也可收拾我?

我浅笑,不愧是6昭容,如此风雅含蓄。颐嫔临死前的话,终究令她起疑了,而我就是她下一个目标。

又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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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梨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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