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忽然间,她觉得大姊好像成熟了不少,从前大姊只是空有美丽的笨女孩,但此刻言谈淡定、气度雍容,真配得上做睦帝的宠妃。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的事,说说你吧,近来可好?”瞧着二妹的目光满是关心,“江映城待你还好吗?”

周秋霁低下头去,一时无语。

“听说,他要纳妾?”

怎么这消息传得这样快,连大姊身在冷宫都听闻了?

“你别瞒着,快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他……”犹豫片刻,她终于道:“心里有别人……”

“就是那个小婢?”周夏潋担忧地追问。

“不,那婢女只是长得像他的心上人……他的心上人已经去世多年了。”她轻轻答道。

“哦,”叹了口气,“生者尚可比,逝者无可较。”

“我知道。”所以,她这辈子都比不上苏品烟,也从不指望。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给我句准话。”

“什么?”周秋霁有些恍神,“什么准话?”

“你若愿与江映城长相厮守,不畏他心中另有旁人,便继续待在丞相府。”周夏潋接着神色一凝,“可你若心生失望,趁早告诉我,我好替你早做打算。”

是让她离开江映城吗?

呵,大姊的确十分了解她,知道她心高气傲,断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低头,可天知道,她差一点儿就低头了……

还好,为时末晚,她还有退路。

“走了也好,”周夏潋忽然道,“也省得阙宇他……省得家里替你担心。”

这话什么意思?她总觉得大姊的言词之中似乎有所隐瞒,否则依大姊的脾气,怎会如此急看拆散她和江映城?

“到底怎么了?”周秋霁眉心一紧,“你方才说皇上他……怎么了?”

“没什么……”周夏潋避开她的目光,“总之,你要离开江映城的话,就要趁早……”

不对劲,似乎有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在发生?

她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在为江映城担心,如果大姊这话是对她的暗示,那会不会与朝堂上的腥风血雨有关?

“坦白说,江丞相娶了你,对他自己也是个负担。”周夏潋缓缓道,“你看这朝中的重臣,哪一个不是有妻子的娘家撑腰?可我们的父母如今被贬至昭平,虽然阙宇对我深情不改,但终究与从前还是有天壤之别。”

的确,这一点,她也深深明了。

都说朝中党派同气连枝,裙带关系根深蒂固,唯独江映城本就没有家势背景,妻子娘家还这般不争气……他该拿什么跟别人事?

光靠皇上倚重吗?光靠他自己的才华吗?呵,别太天真。

风平浪静的当下,或许还好,万一日后有什么变故,他连一个帮手也没有……

会被群雄瞬间吞噬吧?

“怎么?想好了?”周夏潋看着她越来越理智的眼神,问道。

“大姊请皇上下旨吧。”周秋霁听见自己气若游丝的回答,那声音,像蝴蝶微颤的翅膀,轻轻一煽,便要引她落泪。

“好,散了也好,”她瞅着妹妹难过的表情,万分同情地说:“趁你现在投入的感情尚浅——”

呵,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到了哪一步?

只觉自己就像陷入了沼泽,她挣扎看自救,却怎么也爬不上来。

“圣旨上会怎么写呢?”到了这时,仍为他着想,“还请顾及他的颜面……”

“看来你真是动了心,”周夏潋覆住她冰冷的手,“放心,我会请阙宇把此事办妥当的,离京之前,就别再回去了,以免你们见了面难堪。

别再回去了?她想起进宫之前答应过他,子时会归家,以免让他牵挂。

可他牵挂的,到底是她,还是他自己的前途?

她真没想到临走的那一面,竟成了永诀。

罢了……事已至此,不就证明他们两人夫妻缘浅,连一世都当完不了,又何须强求什么?

她走了。

没想到,那一夜无意中的告别,居然成了永诀。

江映城这才发现,她真是个善良至极的女子,即使背后有皇上撑腹,圣旨上也顾足了他的颜面,只说她太过善妒凌虐小妾,叫他休了她。

为何他心里会隐隐作痛?对他而言,她本该是仇人才对……

好久,没为一个女子而心痛了,记忆中,唯有品烟才有如此资格,曾几何时,她居然可以与品烟相比?!

她这一走,就像微风吹开了他心底的书页,让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他对她,真的只有仇恨吗?天知道,当初在紫藤花下与她初见,她清淡素雅的模样,就像那年月夜之下抚琴的品烟。

他带她去游湖,虽没说上什么话,却有一种静谧的氛围弥慢在两人之间,那一刻,他胸中竟然泛起如梦似幻的美丽。

他告诉自己,不要对她太好,因为她是害死品烟的人,可惜怀总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峰回路转。

当她为维护他饮下那杯毒酒的时候、当她为维护他的府第挺身而出的时候,每一次,都如重捶让他揪心不已。

所以,他才急着纳妾,仿佛要依靠一个酷似品烟的女子来证明自己的痴情,告诉自己并没有背叛过去……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又何必再纠结?一切如他所顾,他该欣喜这样的结果才是。

江映城缓缓走过游廊。这路径,每天他回府的时候都要走一回,可今天,却感觉如此漫长,步履沉重而'“滞。

“映城,你回来了”苏品墨站在花厅处,莞尔地唤他道,“纤樱方才泡了好茶,共品两杯如何?”

他淡淡一笑,跟了过去。

清茶美酒,本是他心之所好,但此刻饮在嘴里,却索然无味。

“怎么,不对味?”苏品墨打量他的神色,“许是这茶叶你喝不惯,我叫纤樱换一壶吧。”

“不必不必,”他连忙阻档,“茶是好茶,只不过我今日累了。”

“纤樱泡茶的手艺自是比不过夫人,若是夫人还在,你也不会喝不惯了。”

“你又何必取笑我……”江映城嘴角流露一抹苦涩。

“难道我说错了?”苏品墨看着他,“这些日子,你茶饭不思的模样,谁都明白。”

“毕竟,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面对如兄长的好发,他再也掩藏不住心事,“她与我在这屋詹下同住了这么久,一起经历了季涟族之乱……如今她走了,我怎会无动于衷?”

“只是如此吗?从前,你只有在品烟每年的祭日才会抚琴到天明,可自从夫人走后,你一连抚琴三晚,夜夜至卯时。”

是吗?他真有这样痛苦的习惯?可他并没察觉或许,根本就不想承认。

“映城,你这又是何必?品烟已经去世多年,她若天上有灵,看你这般自苦,你以为她会心安?”

“很多事可以忘记,但自己立过的誓言不能忘”他微微闭上双眸,“否则,连我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什么誓言?一生一世爱着品烟的誓言?可是映城,俗话说『两情相悦』,你和品烟之间,何时有过两情时?如此,又何来誓言?”

江映城一怔,心里似乎有一道不敢触碰的伤口被再度割裂。

“你一直对外人说,品烟是你至爱的女子,可你俩一直以姊弟相称,绒许,她爱着别人也未必可知……”

“够了”他再也听不下去,嘶吼道:“品烟对我的感情,我会不知晓?就算我俩从未表白过,她也是我今生认定的妻子则

“品烟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也希望她能与你成就大好姻缘,毕竟,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苏品墨叹一口气,“可我觉得你有时候太过执着,连我都希望你能放下前尘往事,为何你就是想不开?”

“我可以放下……”他忽然觉得自己要落泪了,“但不能是这次……”

“为什么?”苏品墨越发不解,“你明明就很喜爱夫人。”

喜爱?他该承认吗?没错,如果他还有一点诚实,他就该面对自己的真心。

“我并没有说过终生不娶……”江映城呢喃道,“要是遇到合意的女子,我或许会忘记品烟,珍惜眼前的缘分……可不能是她,不能……”

他不过一介凡人,做不到为了某个不可得的人孤独终老,可惜,上苍戏弄他,给了他另一段孽缘。

“为何不能是她?”苏品墨凝眸,“夫人哪里不好?”

“她~一当年就是她,撞倒了品烟。”他说了,终于,全都说了。

刹那间,原本压抑在心间多年的复杂情绪和感触汹涌而出,包覆着他的全身,让他一阵眩晕,好似天旋地转。

其实,他早该对品墨言明的,不知为何,他就是想隐瞒,或许下意识他想保护她吧……

这世上,就算恨她,也只有他才能恨,他怕别人知道真相后,会伤害了她。

“你说夫人就是当年那个骑马的女子?”苏品墨大为惊讶,“那你为何还要娶她?”

他娶她,不过是为了禁锢她、折磨她如今想来,他还真是卑劣,堂堂君子何需用此下作的手段?

然而,上苍却让他喜欢上她,呵,这是对他的惩罚吧?

喜欢?对,他终于承认,是喜欢,不只有一点点,而是仿佛一个他不敢临视的深湖,望不见底。

“不,你弄错了——”苏品墨却摇头道,“当年之事,另有其人。”

“什么?”江映城僵住,猛地抬眸,难以置信。

是玩笑吗?在他最最痛苦的时候,命运给出另一个答案,也不知是放他一条生路,还是继续折磨他至死……

十里长亭,自古送别处。

江映城勒马而立,望看古道萧萧,尘烟飞扬处,可是伊人车轮远去的背影。

本想送她最后一程,可是,终究还是晚了。

然而,就算赶上了,又如何呢?他还能挽回吗?

命运的捉弄,并非万千的解释可以抵档,而上苍如此安排,难道是他俩终究情深缘浅……

他也不知呆怔了多久,只觉得日光渐渐西斜,而他就像石像一般,不能动弹,没了温度。

“丞相,风越发大了,”侍卫道,“不如咱们暂且回府吧。”

“从京城到昭平,究竟要几日?”他却忽然低问。

“短则十天,多则半个月吧。”侍卫答。

“府中那些现成的银票,携带甚是方便。”江映城盘算看,“这一来一回,大概也够了。”

“丞相要去昭平?”侍卫明白过来,不由得大愕。

“去看一眼就回来了。”他忽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心里由衷的希望,不错,无论如何,他都要再看她一眼,哪怕不做任何解释,哪怕她终生恨他,他也要再看看她。

不为什么,只为给自己这段被仇恨蒙蔽的感情有个清楚的交代,能有始有终。

“丞相,”侍卫却支吾道:“听闻皇上不喜重臣私自出京,丞相如此一去,无碍吗?”

江映城一怔,神志清醒过来,回到现实。

睦帝生性多疑,何况,自己有着那样的身分皇上看似重用他,其实,早对他起疑了吧?

待在京里,受四下监视,或许还不会生出什么风波,若执意前往昭平,还不知会惹出怎样的事端。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去。

哪怕祸及自身,他也甩不掉这个执着的念头,就像前路有什么强大的东西诱引着他,使他一步一步掉进深渊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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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爷的假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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