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简妤嬿离开曹家驹之后虽然不会即刻面临断炊的危机,但也等于失去了一只以来最坚固的靠山、最稳定的业绩来源。

她没让父亲与工厂的师傅们知道,因为她有自信靠着殷勤开拓新客户来补充“汉扬集团”所占的业绩比例,至少,今时今日的状况不若一年多前那般困顿无援,而且,再过两个月,弟弟就要退伍,届时姐弟俩一起打拼,绝对没有问题。

当初为了保护家人、保护工厂员工,那种女性独有的坚韧性格自然而然地在她体内滋长壮大,让她生存了下来;如今,她更要为自己所爱的男人勇敢无惧,迎向挑战。

每天,她都带着如朝阳般蓬勃的生气上班,带着不屈不饶的业务精神出门,晚上则积极参加与大大小小的商业活动,很快的,“螺丝界一朵花”、“美女业务经理”这样的名号在制造业大大地传了开来。

转变之大,连她最要好的两个死党都难以置信。

“小嬿,我听我老公说你现在很红啊,红到上海去了!”凌曼雪邀请简妤嬿和柴子夜参加她在日月潭投资经营的“vlctoria异国风情馆”的开幕酒会。

“为什么很红?小嬿子上电视啦?”柴子夜一头雾水地问。

简妤嬿耸耸肩。“我也不晓得曼雪在说什么。”

“有天我老公突然问我小嬿家里是不是做螺丝的?”凌曼雪解释来龙去脉。“我就很纳闷他怎么会知道,我记得只跟他提过你是个钢琴老师。”

“你老公是做建筑的,我们业务上虽然没有直接往来,不过螺丝业的下游客户包罗万象,也许间接听过别人提起我们工厂。”

“那你们猜他是从哪里听来的?”凌曼雪故意吊胃口。

“你做梦说梦话。”柴子夜乱猜一通。

“可能是承包商吧或是装潢师傅什么的……”简妤嬿接触的行业太多,实在无从猜起。

“他居然是在上海酒店跟客人应酬时,从一个做玩具的台商那里听到你的名字。”

“啊?”简妤嬿涉足的市场可没发展到台湾以外的地区,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台商说现在台湾有个被称作‘螺丝界一朵花’的女业务经理,说是业务能力很强,叫简妤嬿,问我老公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名字比较符合,他一下子就联想到你。”

“哪有很强……”简妤嬿害羞地说。

真正见过简妤嬿的男人,肯定不会用“强”这个字来形容她。

一开始,她的美丽是阻力,让人担心跟如此柔弱的女人做生意不知道稳不稳;后来,在曹家驹身旁那段时间累积的人脉,加上愈来愈丰富自信的专业知识以及有工厂生产的品质一流的产品做后盾,她才不再被视为“花瓶”,她的美丽便成了让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利器。

尽管如此,她的身上从来不会嗅到“强势”的气息。

“子夜你看,人生有多少出人意料的转折……”凌曼雪不舍地说。“我们最保护、最担心被骗的小嬿子不知何时变得这么坚强勇敢……”

“是啊,真的太不可思议了,”柴子夜揉揉简妤嬿的发丝,捏捏她的肩。

“这么弱不禁风、这么单纯没心机,竟然能在那种男人的世界里闯出一番成就,过程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啦……那些制造业的大老板只是说话,动作比较粗鲁了点,其实人都很好。”她微微一笑。

那些挫折、那些躲在棉被里哭泣的日子,她都忘了。

“不过,你好像又比我上次看到你还要更瘦了,到底有没有在吃饭?”柴子夜像个老妈子忍不住唠叨。

“有!”简妤嬿马上解释:“我现在食量可惊人了,我还要再去拿几块蛋糕,你们要吗?”

“我要鸡尾酒。”柴子夜说。

“好,等我一下。”简妤嬿转身,脚步还没迈出去,整个人突然定格了。

“怎么了?”

柴子夜和凌曼雪发现她的异样,同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比大部分的宾客都高出一个头,英伟挺拔,皮肤呈健康小麦色的男子。

“谁啊?你认识那个很高的男人?”凌曼雪没见过这名男子,猜想可能是另一名股东邀请的宾客。

“嗯……”简妤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曹家驹。

刚离开他时,她还会可以避开和他出席同场活动,后来得知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来西亚,就算她想见也见不到。

多久了?两个月有了吧……她都记不得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远远地望着正和其他客人交谈,朗声大笑的曹家驹,简妤嬿蓦地忆起她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想这样的情景——他在前方不远处,手拿麦克风,对台湾螺丝业的前景做出精辟分析,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聚精会神听他说话,为他折服。

一直到此刻,她才知晓那个画面竟如此深刻的烙印在脑子里;当时,她决定与这名男子交易,何尝不是带着那么点少女情怀的心仪,带着莫名的悸动与忐忑走向他。

现在想想,当时若换做其他任何一名男子,她恐怕难以生出相同的勇气。

他的堂堂风采,其实令她一见倾心。

曹家驹忽然察觉到正被谁注视着,转头望向四周,意外地看见简妤嬿。

然后,他便再也无法将目光调移开去,即使他恨不得能对她“视而不见”。

她还是一如记忆中那般清秀亮丽,还是美得那样令他心痛……

简妤嬿吸了口气,缓缓地走向他。

“好久不见,最近好吗?”她微微一笑,用一种很大方,很平常的态度问候他。

她很熟练,表情上几乎看不出变化,因为她已经练习不下上百遍,只为再相遇时不让他看出她有多思念他。但那平静的表情下,情感有如暴风雨般激烈地起伏着,她好想马上奔进他怀里。

但是,时候未到。

“你希望我好还是不好?”他的视线明明是那么的热切,可他的口吻却寒得刺骨。

他没她那么有本事,戏演得那么好,可以毫无芥蒂,主动跟他打招呼。

他很受伤,尤其见到她如此从容自在,像是压根儿没将他放在心上,痛苦的只有他,这让他更受打击。

“我过得很好,当然也希望你好。”她还是那么温柔地说着,无论他怪她、恨她、不谅解她,她都接受。

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她会好好的,不必担心她、不必顾虑她,在她离开后,他可以完全专心在自己的事业上。

“我当然很好,有没有你都一样好。”他硬是装出毫不在乎。

其实,他一点都不好!

她可以对他无情,但他却做不到对她绝情,即使她在利用完他后一脚将他踢开,他却还是忍不住关心她。

这么没志气的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在怎么想她,还是要保住男人的尊严。

他知道她很好,没有他在背后撑着,她甚至做得比以前更好。

是他看走眼了,自以为是的想保护她,到头来她需要的只是个“跳板”,根本不需要他多余的照顾。

“现在,我们工厂的营运已经很稳定了,这都要谢谢你之前的帮忙。”她再次强调她很好,虽然,这么说会很刺激他。

如果他恨她,他应该会希望她离开他后就一败涂地吧!

“别这么客气,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我们只是各取所需,不是吗?”他冷笑说。

气死他了!这个女人居然强大到能面不改色地提起两人的那段过去;如此难堪的交易,难道她真的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可是,他更气的是自己——就算认清她是这样的女人,他还是深受吸引,还是渴望再拥她入怀。

“是啊,各取所需……”她陪着笑,心头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惆怅。“听说你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马来西亚?”

“你打听我?”他扬起眉,嘲讽地笑说。“该不是还对我念念不忘吧?”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但他是。

“对你念念不忘,是很正常的嘛……”她故意扮出虚伪轻浮的媚笑,让自己在他眼中看起来是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女人。

他最讨厌的那种女人。

“你以前没这么让人恶心。”他心痛极了,心痛她愈走愈偏,最初那种纯真清新的气息已经消失了,他甚至不忍心看她。

“女人像水,男人喜欢什么样子,我们就可以是什么样子。”她像是听不出他的厌恶,一迳地笑得花枝招展。

“不好意思,我很忙,没时间欣赏你的其他样子,失陪了。”他用尽仅剩的一点风度后,转身离开。

简妤嬿在他离开后,像顿时失去所有力气,整个人垮下来。

她不知何时才能完成自己的计划在回到他身边,她只知道思念如何每夜每夜地折磨她,也许,让他怨她、怪她,他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小嬿子,那个男人跟你什么关系?”凌曼雪和柴子夜悄悄移到简妤嬿身后,两人都看出她和这名高大男子之间有着异常的气氛。

“他啊……”简妤嬿眼眶酸酸的,粲然一笑。“是我最爱的男人。”

“哈?”

凌曼雪和柴子夜被简妤嬿给搞糊涂了,怎么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坠入情网的样子啊!

简妤嬿来自平凡小康的家庭,个性温柔恬淡,既不像凌曼雪那样对开创自己的事业怀抱远大梦想,也不像柴子夜那样对爱情嗤之以鼻,拒之千里;她想象中的未来就是嫁给一个老实的男人,生两个孩子,她可以在家教钢琴,陪伴着孩子一起成长。

不过,世事难料,谁也想不到有天她的应酬饭局会比凌曼雪还多,拒绝那些追求她的男子,技巧愈来愈高明绝情,她感觉得到自己变了,但却没有时间追忆过去那个爱笑、很容易感到快乐的简妤嬿。

虽然弟弟退伍了,立刻投入工厂的营运,接受她的业务工作,她肩上的重担终于有人可以分担,可她心头的寂寞却无人能倾诉。

因为深爱着一个男人,那份爱却只能埋藏在心底,想见却不能见,每天睁开眼告诉自己的第一件事就是工作!工作!工作!

“寂寞”成了她坚持下去的动力,让她的事业触角伸向了台湾外的市场。

她在办公室里忙碌的身影、那股冲劲,连和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弟弟,都觉得陌生,谁都无法将“工作狂”、“女强人”和简妤嬿的外型联想在一起。

但,她是!

“总经理,外头有位曹小姐找你。”助理敲门后,探头进来通知。

“曹小姐?”简妤嬿快速的翻看刚刚传真过来的订单。“请她到会客室坐一下,再给我五分钟。”

“好的。”

她以红笔一一在传真纸上批示注意事项,然后走出办公室将资料交给助理。

“待会儿若有越洋电话,立刻转到会客室给我。”

“好。”

“这些订单转到业务部。”

“是。”

交代完助理,简妤嬿走向办公室右方新辟的会客室。

“您好——”她的人都还没踏进会客室,已经先以清亮明快的声调打招呼,只是,当她认清会客室里德客人是谁,她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姐……?”

来的人是曹家驹的姐姐,曹家齐。

她们已经好久没见过面了。

“真难得,还记得我啊?”曹家齐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揶揄道:“听说你现在事业愈做愈大,已经变贵人了,我还担心你可能会忘了我是谁。”

“姐……”简妤嬿知道曹家齐肯定是为曹家驹的事来的,但两人分手快一年了吧,那些一言难尽的过往也该落幕了。

咦?难道是——

“阿驹他……怎么了吗?”她突然紧张起来。

“你还会担心他?”

“姐,你先告诉我,阿驹人在哪里,他还好吗?”

曹家齐观察她的表情,不像做戏,便不再吊她胃口。“他没事,不过,我有事。”

简妤嬿送一口气后才觉得腿软,坐了下来。

“你跟阿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分手?”

“我……”这就是简妤嬿不得不离开曹家驹的原因,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解释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我跟阿驹……不是男女朋友……”

“我知道你们一开始的关系不单纯,为了你爸的工厂是不是?”曹家齐快人快语,为了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时间拐弯抹角了。

简妤嬿白着一张脸,原来这些事所有人都知道了。

“是郑淑女告诉我的,原本我以为她是嫉妒你乱造谣,后来我去找阿驹求证,他凶了我一顿,警告我别乱说话,我猜应该就是真的了。”

“嗯……”简妤嬿难堪地垂下脸。

“就算一开始是那样的原因,后来呢?难道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们家阿驹?”

“喜欢……”简妤嬿承认。

“那为什么离开他?”

简妤嬿苦笑了下。“我知道阿驹为了帮我,得罪不少合作多年的厂商,还惹得长辈不高兴,所以被公司派到马来西亚磨练……我不想害他跟家里的人闹的不愉快……所以……”

“谁跟你说他惹长辈不高兴?”曹家齐纳闷地问。

她只知道他们分手之后,她弟弟简直就变成一个超级工作狂,自愿调到马来西亚,先是整顿并购的钢铁厂,接着像是要把“汉扬集团”的事业重心全移过去似的,不断扩充设备,事业愈做愈大。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把“汉扬集团”的全球市占率又拉高了十个百分比,不过,他的人也快废了。

简妤嬿望着曹家齐,似乎有口难言。

“又是郑淑女?”曹家齐马上联想到这个为了得到曹家驹,唯恐天下不乱的八卦女。

她见简妤嬿态度闪躲但没有否认,一肚子气莫名地就冒上来了。“你就这么点脑袋?人家随便搬弄是非你就上当了?你难道不知道郑淑女喜欢我们家阿驹,你就没想过她是故意要打击你才乱造谣?”

“我想过……”

“既然想过,为什么不向阿驹求证,简单的一句话就能真相大白的事,你到底在搞什么?”

“阿驹不会告诉我的……不管他有什么压力、受什么责难,他从来不说……”

“你这么说也没错……我弟就是那种大男人个性,受苦受伤都不会让身边的人知道。”曹家齐抓抓她一头蓬松卷发,拿她弟的死硬脾气没辙。

“其实,不管郑淑女有没有骗我,我都会离开他的,只是她的话让我下定决心,不再拖延。”

“为什么?你就不怕他会伤心难过?你晓得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他根本以为自己是铁打的,没日没夜的操,再这样下去,我看就快没命了。”曹家齐霍地站起来,气到头顶冒烟。

“姐……你别激动……听我说……”

“我已经很镇定了,快说!”曹家齐的脾气比起曹家驹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我和阿驹一开始并不是单纯的男女朋友关系,而我一直很在意,一想起来就觉得羞愧万分,所以,即使喜欢他也没有勇气告诉他。我想,只有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和阿驹不再有生意上的牵扯,这样的感情才能恢复健康,才可能走的下去……”

“嗯……”曹家齐认真听了,没想到这瘦瘦小小的简妤嬿倒挺有骨气的。“如果是这个理由,我听得进去。”

“其实,我最近正打算回去找他……”简妤嬿害羞地说。

“是吗?”曹家齐心想,那她不就太沉不住气了,要是被阿驹知道她来骚扰他心爱的女人,肯定会被大卸八块。

这时,会客室的玻璃门打开了,助理一脸紧张地说:“总经理,二线电话,是外国人……”

“好。”简妤嬿向曹家齐点个头,立刻拿起一旁茶几上的电话,按下二线。

曹家齐听着她用流利的英文和对方交谈,看着她举手投足间的自信与从容,突然想起一年多前,曹家驹第一次带她回台南造成的骚动,那时的简妤嬿虽然美,可是没有现在这么亮眼、这么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魅力。

她拥有传统女性的温柔体贴,但也有新女性的坚强与毅力,再加上成鱼落雁的美貌,难怪她弟弟如此为她疯狂。

简妤嬿接听完电话后,突然转身面向曹家齐,一脸不知压抑着什么的表情。

“怎么了?”曹家齐问道。

“啊——”简妤嬿大叫一声,冲过去抱住曹家齐。“姐,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终于敲定一笔大生意了!”

“喔……那很好啊!”曹家齐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为她高兴。

“我就是在等这个合约。”简妤嬿紧紧握住曹家齐的手,欣喜若狂。“这笔生意我跟了快半年时间,是德国最大的系统家具制造公司,我告诉自己,只要签订这个合约,我就要回去找阿驹,不管他原不原谅我,我都要把他追回来。”

“追回来?这个好!”曹家齐也感染了她的喜悦,哈哈大笑。心想——这女孩真可爱,竟然想“倒追”他们家阿驹。

看来,她只要“惦惦”假装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接下来就有好戏看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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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点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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