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夜色渐深,宣明清洗一番,披散着半干半湿已染黑的长发,围绕着寝宫走了一圈又一圈,想着玉海涛正在里面,她开心得脸上的笑容久不消散。

周围的侍从见她行为怪异,心生疑惑,却不敢多看她一眼。

半晌,玉海涛走了出来,神情疲倦,伫立门外。

宣明见到他,先是停下脚步,随即朝他跑去。「怎么?睡不着吗?」

「你呢?待在门外,不打算休息?」习武之人敏锐的五感让他无法忽略她在外面的动静。

「睡不着,我想走动走动,打搅到太傅了?」宣明感到歉疚,抬起头,望着他,「我想在离你最近的位置。」

月光洒落在她身上,因为沐浴过后而显得神清气爽,她脸上满足的微笑弥补了不健康的外貌。

「发色染黑了?」玉海涛的目光绕着她转,最后停留在她的头发上。

宣明点了点头。

「进来。」他转身,走进灯火明亮的室内。

她紧跟在后,看见他取出放置的被褥,铺到躺椅上,忙不远的赶过去接手。

「我来,你别动,回去躺着。」

「这是我的,你去床上。」

宣明犹豫了一会儿,慢慢的将躺椅布置好,然后坐下不动。

紫色的衣袍覆盖她略显消瘦的身体,玉海涛与她对视,久久之后,他认命的走向龙床。

灯光下的宣明,男子装扮,阴柔面容,苍白的脸,染得乌黑的长发,浑身散发出异样的美感,超越性别,诱人堕落。

她微微偏着头看他,眼神渐渐的温热,脸上浮现刻意魅惑人的表情,既纯真又邪恶。

玉海涛是起眉头,毫不怀疑这个丫头在诱惑他,用女人天生的魅力,含蓄的、隐蔽的向他招手。

他背对她,将体内涌起的陌生骚动一一镇压。

「早点睡,明天还有早朝。」他走过灯架,逐一熄灭灯火。

宣明看着他的身影,等他躺上足以容纳三、四人的宽大龙床,忍不住叹口气,「太傅……我长大了。」

「睡觉。」

「我们在一起,好吗?」

黑暗中,她仿徨的语调惹人疼惜。

玉海涛不说话,想起宣明的母亲临终前将她托付自己照料的情景,那情景建筑起一堵高墙,耸立在他的道义底线上,提醒他不能逾越。

他会照顾她成长,保护她平安,为她挑选最优秀的夫婿,甚至未来继续守着她的后代,他用自己的方式爱着他的女孩,这么多年来,不让心里多出一个空位去容纳她以外的人。即使她永远任性幼稚,他也不会真的嫌弃她。

他们一直在一起,以后也会这么过下去,他闭上眼睛,忽略,心底的空洞带来的感伤,固执的阻止如海浪澎悍的情感决堤。

宣明听不到玉海涛回答,有些难过,接着又振作起来,努力遐想有一天他答应与她相守,像天下间每一对夫妻那样。

隔天一早,金兰负责调遣人手,送玉海涛离开。

他以为自己会回家,心里也惦记着家人的情况,哪料坐上轿子,转了一圈,最后虽是换了地方,却仍在皇宫的中心地带。

「陛下吩咐了,国师的身体在彻底康复之前,必须住在宫中,由御医随时照顾着,陛下方能安心。」金兰福了福身,请玉海涛进偏殿。

这里是玉海涛还政予宣明之前,在宫中的休憩之处,他很久没来过了。

玉海涛看了看守在周围的侍从,没一个是他认识的,再看走进内室的金兰,她的表现说明了她己选择效忠宣明。

玉海涛走向金兰,低声的问:「五年来,你在陛下身边有何感想?」

金兰眉尖一挑,听不懂他的问话是否另有用意,谨慎的应道:「五年来,大人不在,凡是大人的部属,无不齐心为陛下效力。」

玉海涛一听就明白,宣明把他的人马全收买了。「你们做得很好。」

一个稳定的国家,需要君臣齐心协力治理,他的人脉本来就是给宣明用的,不介意被她掏空家底,只是如今困在宫中,一个帮手都没有,他不得不考虑采取某些行动。

「我的家人可知我的近况?」

「这个……陛下会有安排……」金兰讲话有点结巴。

不知为何,玉海涛突然想起了金屋藏娇的说法。

他入座,吩咐金兰,「坐下,和我说说,这五年陛下过得如何?」

金兰看着他身边的座位,面对喜怒不形于色的玉海涛,她一个头两个大了。

宣明下朝后,顾不得别的事,召来金兰,问个不停。

「国师可有发怒?他按时服了药吗?有没有坚持回玉家?」

金兰被问得头昏,不知道应该回答哪个问题才好,见宣明又忧又喜,神色多变,她忽然觉得自从玉海涛醒来,宣明也跟着活过来似的,心境上的变化使得未老发先白的帝王重新回复了活力。

「国师十分平静,正在接受活络筋脉的治疗。」

「你瞧他心情如何?」

金兰无话。在玉海涛的面前,所有的人都像孩子,随时注意他的脸色,惶惶不安,深怕他不高兴,哪还有心思注意他的心情?

「我感觉他的脾气似乎变好了。」宣明喃喃自话,脑子有些混乱。

「据说……国师每次出征打战,面对敌军都是这样的脾气。」金兰提醒。

宣明想起以前玉海涛不时发怒,待人极其严厉,也许是不能像对待敌人那样直接消灭,所以他对「自己人」显得特别凶暴。

「你是说他视我为敌了?」宣明瞪着金兰。

金兰愁眉苦脸,回道:「陛下的行为算得上是在软禁国师了。」

宣明语塞,她不许玉海涛见外人,不许他离开皇宫,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如此对待一个护国功臣,确实有些过分,他可能不生气吗?

「我是为他好……」她嘴硬。

至于好什么,她说不出来,不过这样的说法很熟悉,她记起来了,每次玉海涛要求她做些什么,也会说相同的话。

风水果然是轮流转的,轮到他被她制伏了,宣明满意的笑着,又有点害怕,怕自己遭他厌恶。

「你去知会玉家的人,将国师现今的状况告诉他们,请他们派人来见他。」分别五年,她不该连家人也不给他见。

「是。」金兰领命而去。

宣明独坐了片刻,心里的决定没有动摇过。在玉海涛彻底康复之前,不管他是否愿意,她会强留他在身边,试着打动他的心。

假如他康复之后,仍不肯接受她,那么她会放他走。

长时间的针灸和按摩过后,玉海涛起身活动,身上的力气回复了五成,手脚不再僵硬,等他完全康复的那天,即使皇城禁军全数出动,也留不住他。

宣明知道他的能力,应该也知道她留不住他,之后她打算怎么做?

「太傅。」宣明漫步而来,办退左右,走到他的面前。

她的脚步不疾不徐,神情充满了自信,摆脱了过去的浮躁和畏怯,面对他,她显得那么镇定。

这几天,玉海涛观察了她的变化,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小女孩真的长大了,而今正式向他挑战。

「政事全处理好了?」

「紧要的都处理好了,太傅的身体如何?」

「恢复得不错。」不仅是他,宣明也更有朝气,比起他初醒时见到的憔悴的她,此刻的她充满生机,只是,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更活泼一点。

两人闲话家常,似有默契的不提将来的打算,只说着过去,仿佛忘记了将来,他们就不用对立。

「久没见到太傅发脾气,我居然有点不习惯。」宣明白嘲。

「我不在的这五年,你可有做出什么危害国土的事?」

「我不会再闯祸,害你为难受累。」她正色的论。

玉海涛在意的是她分清是非、知道轻重,而不是「以他为主」行事,不过她能在失去他之时,平平顺顺的活着,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再对她发脾气?

五年前,他的意识消失前,他们正因在崩塌的雪山中,性命堪忧。再睁开眼,发现她脱困了,国家安好,他忍不住庆幸一一他不在,她照顾得了自己,没有受到伤害,他真的太庆幸了。

宣明察觉玉海涛走神,盯着他没有表情的英俊容颜,她轻轻一笑,故意柔声问道:「若是我关着你不放,你会生气吗?」

她的语调饱含勾人的音律,一字一句仿佛有销魂的魔力。

他经历过各种诱惑,向来不为所动的心,在她灼热的目光下,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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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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