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伯父大肠癌末期,医院发出病危通知。」看着他霍然瞪大双眼,脸色当场刷白,她心里揪紧,觉得自己好心痛,忍住惊愕与悲伤,语调清楚地把话说完。「我妈要我们快去医院见伯父最后一面。」

「镯子一直戴着吗?」

躺在病床上,阙父看着前方,双眼失焦。

「我现在有戴着,伯父,其实我刚刚才拿出来戴上。」跟阙律泽一起赶来医院前,陈紫洛火速冲回房间拿皮包,看见手镯孤伶伶放在桌上,思忖两秒钟,冲过去拿起,放到包包里。

在车程中,她一直犹豫要不要戴上,当阙律泽把车停在医院停车场,她拿出手镯,小心翼翼戴上。

阙律泽看见她的动作,嘴巴上没说什么,但是脸部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样啊……」阙父脸上出现一抹失望。

「伯父,我以后会一直戴着,绝对不会再拿下来。」陈紫洛说这话时,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她不能让伯父带着遗憾离开,这是自己唯一能为伯父做的事。

阙父听完后,脸上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暖暖的满意微笑,阙律泽感激的看她一眼。

「好,好……」阙父边点头,边笑着说。

连说两个好字后,阙父缓缓闭上双眼。

陈紫洛突然打冷颤,瞪大双眼,从梦中醒来,盯着头顶上有点陌生的天花板,微微发愣。

这是哪?天花板不是老妈家的,不是阙律泽家的……这里是阙伯父家的客房。她想起来了,伯父昨天出殡了。

这阵子忙得昏天暗地的记忆,如汹涌潮水般灌入她脑子里,她翻身坐起,脑子里全是阙律泽。

自从伯父过世后,他不哭也不笑,每天默默过着平常的生活,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但她很清楚,这阵子的阙律泽,并不是真的阙律泽,真正的他,早已经被自己锁在一个很深、很深的盒子里。

昨天结束后,他突然说要回老家住一晚,老妈一听,眉头马上皱起来,隐忍着没说什么,她当场提议要跟他一起回去。

所幸他虽奇怪的看了自己一眼,倒也没反对。

现在他在做什么?

陈紫洛跳下床,顾不得穿上拖鞋,赤脚快步往外移动,先去他房里找,没见到人,找到客厅、起居室……最后发现他在书房里。

她抬起右手,想敲两下门板,告诉他自己在他身后,可是他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像个沮丧的小男孩瘫坐在地上,宽肩一耸一耸的,眼前是一个被打开的保险箱,黑压压的,身边摊着许多东西。

他用伯父在除夕夜给的钥匙,打开保险箱了。里头装了什么,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好像在哭?

陈紫洛慢慢走进书房,脚步放轻,但又发出能让他察觉的轻微声响,一路默默来到他身后。

阙律泽察觉她的到来,高大悍躯猛然一震。

她站在他身后,低头,看见他左手拿着小时候的奖状,纸页泛黄,保存状况出奇的完好。另外还有运动会照片、两家人一起过年的照片、人生第一本家庭簿,还有幼儿时期的涂鸦本。

「伯父真的很爱你。」陈紫洛轻轻发声,眼神转到他右手紧抓的东西——

厚厚一叠,上头有他写的字,也有自己写的字,这是他们每年孝敬伯父的红包袋。

伯父居然通通收藏起来?她惊讶得瞪大双眼。

「里头的钱……」他嗓音沙哑难辨,顿了一下后,才又试着开口说话。「他拿去开了一个基金户头,遗书里交代,这是我们的共同户头,你可以任意提领,而我必须经过你同意才可以提领。」

他们的共同户头?

她心头震颤,右手抚摸左手上的玉镯子。伯父从多久以前就开始默默安排这一切?

「哪有人这样的?既然是我们的共同户头,你当然可以不用经过我同意就提领。」看着他落寞孤单的身影,她心里头涌起一股想要上前紧紧抱住他的冲动,她想告诉他,就算伯父走了,他还有她。

「他对你比较好。」阙律泽双手抱头,手中原本握着的东西散了一地,嗓音含糊不清低吼。

「紫洛,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喔。」陈紫洛答应,转过身,慢慢走到书房门口,正要动手将房门关起,抬眼看向他。

他坐在地上,双手支着膝盖,抱着头,全身压抑得直发抖,虽然他没有哭出声,但一股悲伤从他体内扩散到整个书房。

「律泽。」她轻声唤他。

阙律泽没有反应,悍躯抖得更厉害。

陈紫洛关上门,人仍站在书房里。

听见关门声,以为她已经离开的他痛苦号哭,双手握拳,左、右、左、右,像在发泄什么似的猛敲地面。

她赤脚快步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将他紧紧圈拥,他高大的身躯在她怀里猛然僵住!

她收紧双臂,用力抱紧他,一声又一声喊着他的名字。

「律泽……律泽……律泽……」

「出去。」他咬紧牙关,沙哑命令。

「不要。」陈紫洛将他抱得更紧。

阙律泽旋过半个身体,双手搂住她的腰。

听见她轻呼出声,他不仅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将她整个人抱在自己胸前,让她窝在自己怀里。

她瞠大双眼,看着他,惊觉自己像个布娃娃似的,轻易被他抱在腿上,他静静盯着她,双眼写满赤裸裸的悲伤。

陈紫洛抬起左手,抚向他刚毅沉默的脸庞。

「你终于哭了。」她轻声叹息。

「我不想在你面这么狼狈。」阙律泽一掌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碰自己脸上的泪痕。

「这才不是狼狈,看到你哭,我才能放心,你不知道,这阵子看你老是僵着脸,我好担心。」她执意要碰,小手从他大掌中轻轻挣脱开来,仔细抹去他脸庞上的悲伤。

「紫洛……」他无声叹息,心里头又黑又冷,内心正狂吼着:如果只是同情,就不要这么关心我。

「律泽。」陈紫洛放下手,看着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心口揪紧。

她深吸口气,重新伸出纤细的双臂,紧紧圈抱着他,把脸深埋在他胸口,彷佛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温暖,通通传送到他体内,让他脸上不再出现这么悲伤的表情。

阙律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撞得身形往后一晃,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抱紧她。

「紫洛?」他轻唤。

她没有回应,无声将他抱得更紧。

阙律泽没有说话,任她抱着自己,感受心里的黑洞正一点一滴被补了起来,不再又黑又冷。

许久过后,他才缓缓扬嗓——

「我爸他……真的走了。」

陈紫洛没说话,凭着一股傻劲儿,将他抱得好紧、好紧。恐怕直到这一刻,他才算真正接受这个噩耗。

「保险柜里都是我们小时候用过的东西,对他来说,这些别人早就扔掉的物品,却是他的宝贝,甚至宝贝到必须锁进保险柜里……」阙律泽轻轻拥着她,看着眼前四处散落的物品,清楚感觉她就在自己怀里。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她很高兴他能把这些话说出来,脸上尽是微微的笑意。

这代表他已经准备好要迈出下一步,而不是困在伯父过世的阴霾里,自我放逐。

「他已经永远离开我了,你呢?」他双手捧着她的脸,一向自信满满的他,大掌竟微微发抖着。

「你也要离开我身边了吗?」

「我哪里都不去,我不搬家了。」视线被他紧紧锁住,陈紫洛晶亮着双眼看进他眼底,全宇宙彷佛只剩下眼前的他。

「……除非你希望我搬走。」

「我不要你搬走、我不要你搬走!」阙律泽心喜若狂,猛喘着气,再也没有比能亲耳听到她说「我哪里都不去」更棒的话。

「嗯,那我就不搬了。」她收回双臂,双手捧起他左掌,主动在掌心里落下一个轻吻。

阙律泽,我爱你……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可以骗我!」在她轻吻自己掌心那一秒,他浑身狠狠一抖,急切想从她口中听到更多保证。

「说不搬就不搬。」她看着他,神情认真点点头。

听见她的话,阙律泽伸出双臂,将她用力抱紧,然而想到什么,他突然松手,双掌扣住她的肩膀,将她稍微推离,黑眸焦虑盯着她的小脸,僵硬发问,「你那些打包到一半的行李箱?」

「我会把东西通通放回柜子里。」陈紫洛对他笑得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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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是只笑面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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