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周世琛折腾了一夜。

一个男人怀里抱着一副柔软馨香的女体,却不能做任何越轨的举动,心脏跳着,血液热着,受欲望的煎熬,还得装出满不在乎的潇洒——这样的男人,是圣人吧?

没错,这夜的他,完完全全感觉到自己是圣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不摇。

该佩服自己吗?

他睁眼瞪着天花板,苦笑,一夜思绪起伏,直到天蒙蒙亮,才不安地入睡。

再度睁眼时,怀中佳人已经醒了,一双翦翦秋水的眼瞳,静静地瞅着他。

“你醒啦?”他嗓音沙哑,视线不觉落向她微微敞开的浴袍衣襟,那莹润的胸景真是该死地美不胜收。

他郁闷地逼自己收回色狼的眼神。

“你好像没睡好耶?”她试探地问。

这算是揶揄吗?他蹙眉。“你认为我们挤在这么一张小小的床上,能睡得好吗?”他不承认是欲望折磨自己,只归咎于床铺狭窄。

许多情眨眨眼,看了看QueenSize的双人床,是不大,但也足够容纳两个人了。

他察觉她衡量的目光,警告地白她一眼,她蓦地懂了,樱唇扬起淘气的弧度。

“笑什么?”他不满。

她继续笑,抬手抚摸他俊俏的脸颊。“可怜的世琛,你昨晚一定睡得很痛苦。”

既然知道,为何还故意赏他这苦头吃?

他没好气地瞪她。“还不都该怪你,提出这种不合理的请求,非要别人遵守约定。”

“哪有不合理了?”她嘻嘻笑。“这很简单啊,又不难,只是要你抱抱我而已。”

若不是看在她昨夜身体不舒服的分上,他才懒得理她。

他用懊恼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一点。

她领悟了,微笑更深,声调更温柔。“谢谢你,世琛,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谁对她好了?

周世琛身子一凛,连忙推开这厚脸皮的女人,给她三分颜色,竟然就开起染坊来了。

他翻身欲下床,她却展臂从身后环抱他的腰。“别走。”

“你还想干么?”他粗声质问,心跳不争气地加速。

她不吭声,只是依恋地抱着他,像小女孩抱着最爱的熊宝宝,舍不得放手,他感觉到她丰盈的胸部贴着自己后背,耳畔听见她细碎的呼吸。

真是够了!她还要怎么折磨他才满意?

“你该不会是想勾引我吧?许多情。”他故意冷淡地问。

她呼吸暂停,片刻,才细声细气地问:“如果是,你会怎样呢?”

他倏地咬牙。“我劝你不要做羞辱你自己的事。”

许多情沉默半晌,忽然尖刻地笑了。

是啊,她的确在羞辱自己,她以为他抱着她睡觉,总会想做点什么的,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做。

她闭了闭眸,想起之前在咖啡店引诱他,曾遭他轻贱,如今情况依然没变。

“明明我都洗过澡了啊……”她呐呐低语。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

她没解释,缓缓放开他,他讶异地回头,望向她,她低敛着眸,表情看来好苦涩。

苦涩,而且难堪,他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脸上,仿佛对自己的魅力失去了自信。

他胸口一拧,觉得自己似乎伤了她。“多情……”

“对了,你肚子饿了吧?”她蓦地抬眸,又恢复了一贯灿美俏皮的笑容。“我做早餐给你吃,好不好?”

他怔忡地望她,她的表情变化太迅速了,几乎令他难以捉摸。

“我的换洗衣服,你有帮我拿上来吗?”

“在客厅。”

“那我去梳洗,顺便换衣服。”说着,她拉拢浴袍衣带,轻快地下床。

他呆坐在床上,目送她娉婷的背影,下体一股不可说的欲望正昂然坚挺,他发现了,不愉地抿唇。

她在想什么?

许多情躲在浴室里,不悦地瞪着镜中苍白的容颜。

她早该知道,前夫早已经对她失去兴趣了,为何她还不识相地试图勾引他?

就连抱着她睡了一夜,他都无动于衷啊!

“我是笨蛋,真是个大笨蛋。”她羞耻得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挣扎许久,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离开浴室,装出愉悦的表情,进厨房准备早餐。

这些羞辱与难堪,她早料到了,也活该领受,所以没什么好怨的,她不当怨妇,在前夫面前,她希望自己永远是个亮丽自信的女人。

她努力排开忧郁的情绪,命令自己快乐,这也许是她这辈子能与他单独相处的最后一天了,她该好好把握,没时间浪费在自怜自艾上了。

“你想做什么早餐?”冲澡过后,周世琛换上一身劲帅的休闲服,神清气爽地来到厨房,狐疑地瞧着她。

她回眸,欣赏的眸光在他身上流连几秒,才笑着回答。“你早上不是最爱吃培根炒蛋吗?我打算做这个。”

“你会?”他投给她一记针对厨房白痴的不屑眼神。

她懊恼地眯眼。“就跟你说,我跟钟点管家学了很多啊,你等着瞧吧!”

她开始动手,俐落的动作令他颇为吃惊,切培根、打蛋、在平底锅里快速翻炒,架势可比专家。

才几分钟,热腾腾的培根炒蛋便上桌了,她还烤了吐司,焦得恰到好处,只有咖啡煮得不够风味,但也算及格了。

他尝了尝培根炒蛋,不动声色地放下筷子。“这道你跟管家学多久?”

“几个小时吧!”她答,热切地望他。“怎样?好吃吗?”

“就这么简单的东西,也要学几个小时?”他嗤笑,她果然如他所料,不是个家庭主妇的料。

她有些恼了。“所以到底怎样?好不好吃?”

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我看你还是比较适合当律师。”

所以这意思是不好吃喽?

她神色一沉,顿觉自尊受损,起身收盘子。“算了,不好吃就别吃,我们出去外面吃吧。”

“谁说不好吃了?”他慢条斯理地用筷子阻止她。“我觉得不错啊。”

“不错?”她愣住。

“还算不难吃。”就连赞许,他也是有意地保守。

她瞪他,见那端俊的嘴角隐隐勾勒着笑意,倏地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逗她啊,好可恶的男人!

“你很坏耶。”她嘟嘴。“好吃就好吃,是不能爽爽快快称赞我一下喔?非要这样闹人。”

“不是我闹你,是你反应太激动。”他若有所思地凝定她。“昨天也是这样,多情,你其实很在意我说的话吧?”

当然在意啊。她郁恼地白他一眼。现在的他,一句话就能让她上天堂,也能推她下地狱。

“没想到我这么有能耐。”他看穿她的思绪,轻声笑了,有些得意洋洋,又蕴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怜惜。

她没听出他笑里的怜惜,只知道他正意气风发着,她以为自己会觉得懊恼,不想服输,但奇怪的,心口却融化一腔温柔。

就让他得意吧!她无所谓,他的确有资格得意的,因为她确实很在乎他的每一句言语,每一个情绪。

“世琛,你知道吗?”她哑声扬嗓。

“知道什么?”他问。

跟你离婚以后,我才明白自己有多爱你。

她深深地凝睇他,满腔柔情密意,尽在不言中。

她没回答,他却霎时领悟了她眼神所表达的言外之意,全身肌肉紧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关系,就这样吧!

许多情决定了,不管前夫给自己多少回应,不管在他眼里,自己是否早已失去了魅力,她都要毫不保留地展现自己的热情。

她要爱他,好好地爱他,在最后与他相守的这一天,她要将自己所有的爱都给他。

他收下也好,拒绝也好,她不在乎了,所谓的尊严根本比不上她对他的爱。

她但愿不惜一切地爱他……

“你还记得这里吗?世琛。”她借了他的车,自告奋勇担任驾驶,带他到两人曾经约会的每一处地方。“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里。”

“怎么会是这里?”周世琛不以为然,打量高耸入云的办公大楼。“我们第一次约会是去看电影吧?”

“不对。”她摇头,望向他的眼晶莹透亮。“你忘了吗?那时候我被分派到你的任务小组,负责一个大客户的案子,有一天在客户公司加班到很晚,最后只剩我们两个,你去买了宵夜,我们到屋顶上一边赏月一边吃?”

周世琛仔细想想,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一直把那天晚上当成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那能算吗?”只不过是一起吃宵夜而已。

她笑笑,拉着他走进那栋办公大楼,舌粲莲花地说服警卫,编了个可歌可泣的故事,说自己得了癌症,命不长久了,想跟男友来回顾从前恋爱的点点滴滴,警卫听得很感动,答应让他们搭电梯上楼,直达屋顶。

进电梯后,他瞪她。“我都不晓得你什么时候得了癌症。”

她笑了,顽皮地耸耸肩。“不这么说,他怎么会答应让我们进来呢?”

“说谎还能说得那么天衣无缝,我真佩服你的演技。”他讽刺。

“是啊,我自己也很佩服。”他不晓得,她对他说的谎,还更多呢。

许多情心虚地暗想,走出电梯后,推开屋顶的门,一阵凉风拂面而来,她幸福地展开双臂。

“哇!好凉喔。”

有这么开心吗?周世琛看着她开怀畅快的模样,禁不住牵唇。

“哪。”她打开单肩大包包,取出一个塑胶袋。“我偷渡了卤味跟啤酒,来吃吧。”

他讶然瞪大眼。“你什么时候连这些都准备了?”

“就说是要来回忆从前嘛,当然也要再吃一次夜宵喽!”她在地上铺了几张报纸,坐下。“过来啊,一起吃。”

他迟疑地走过来,跟她一起坐在报纸上,她拉开啤酒罐拉环,递给他。“来,干杯。”

啤酒罐碰撞,两人各饮一口,沁凉的液体入喉,他忽觉心情也跟着开朗了。

“你知道吗?”许多情抬头赏月,一面笑道:“那天我们在这里吃宵夜的时候,我第一次发现,原来你真的很帅,而且其实还满体贴的,一点都不像其他同事形容的,是个魔鬼律师。”

“说到魔鬼,你不比我逊色吧?”他调侃。

“是啊,某方面来说,我比你还冷酷。”她不否认。“所以那天我才会那么惊讶,因为你私底下还满好相处的。”

“我本来就不是个坏人。”

“嗯,你是好人。”她热切地称赞。“尤其面对弱势的对手时,总是会心软。”

他闻言,顿时大窘。“我哪有心软?”

“你就是心软。”她坚称,笑盈盈地望他。“也许你自己没发现,但当你觉得我们的客户太欺负人时,都会主动提高谈判条件,而且还会不着痕迹地说服客户,让他们觉得各让一步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有吗?”他死不承认。

“你有。”她很肯定。“以前我常觉得很奇怪,明明凭你的能力,就算客户提出的条件很苛刻,你也绝对有办法谈成的,为什么不试试看表现一下你的超高手腕呢?后来我才想清楚,你不是做不到,是不想那么做。”

“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他轻哼。

她瞥他一眼。“我是不了解你,那时候我总觉得你矛盾,现在……”

“现在怎样?”

还是不懂他,不懂他为什么坚持窝在那样一间小小咖啡馆。

她幽幽叹息,定定地凝望他。“为什么你开的咖啡馆要取那样的店名?”

他一愣。“你说‘遇见幸福'?”

“嗯。”

“那是因为咖啡馆就位在幸福公寓楼下。”

是吗?就这种理由?“那为什么那栋公寓要叫‘幸福'呢?”

“我怎么知道?”

“你一定知道。”

“为什么我非得知道?”

“因为……”他就是公寓的主人,不是吗?“你在那栋公寓住了那么久,不可能什么都没听说吧?”

“好吧,我是听说了。”沉默许久,他终于开口。“据说跟一个故事有关。”

“什么故事?”

他喝了口啤酒,眼眸盯着远方另一栋大楼的棱线。“听说很久以前,那栋公寓刚落成的时候,有一对年轻男女搬进去,住在彼此隔壁,起初,他们互不相识,后来因为每天都会遇见,渐渐地会打招呼了,有时候,女生料理的分量做多了,会分一点给男生吃;男生出差时,看见什么可爱的纪念品,也会买回来送给女生。”

“他们谈恋爱了吗?”她问。

“谈了,而且爱得很真、很傻,傻到会每天一起上屋顶看星星月亮,男生会编很多星星的故事给女生听。”

“然后呢?”

“因为一场误会,女生以为男生跟前女友旧情复燃,很伤心,偷偷地搬家了。”

“她搬家了?”许多情大惊。“那她男朋友怎么办?”

“他很着急,四处找她,甚至还在报纸登寻人启事,可是那女生就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了。”周世琛顿了顿,嗓音变得低哑。“从此以后,男生便失魂落魄地过日子。”

“好可怜。”许多情听了,难受地蹙眉。她讨厌这种相爱的人却因故分离的故事。

周世琛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继续说故事。“有一天,那栋公寓发生大火,烧死了几个人,男生赶回家,在残破的屋里发狂地寻找两人的纪念品,那是一对马克杯,其中一只已经摔破了,他用胶带一片片黏回去。”

“他好痴情。”许多情愈听愈不忍。

“是啊。”周世琛同意地叹息。“可惜住在那栋公寓的人,除了他以外,没人想重建公寓,大家都想快点搬离这不祥之地,只有他怎么都不肯离开。”

许多情能理解男生的顾虑。“因为他怕自己离开以后,那个女生回来,就找不到他了,对吧?”

“嗯,所以他想尽办法筹钱,不仅掏出自己所有的存款,还跟朋友及银行借钱,买下了整栋公寓,他很可能工作一辈子,都没法偿还贷款,可是他甘愿,他把公寓取名为‘幸福',住在那里,等待恋人回来。”

“那女孩,就是他的幸福吧?”

“嗯。”

“她回来了吗?”

他点头,静静地喝空了啤酒。“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事了,她嫁给另一个男人,又离了婚,从国外回来,想说回以前住的公寓看一看,才发现旧情人一直在等着她。”

“他们……有在一起吗?”许多情嗓音发颤,一颗心提到喉头,她好怕,好怕这对错过的男女终究不能在一起。

“他们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孩子。”幸好,周世琛给故事一个圆满结局。

她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啜了口酒,然后蓦地一震,领悟这故事背后的涵义。

所以,他坚持不肯出卖那栋公寓,坚持窝在那里开那间小咖啡馆,是否也是因为……

“世琛,你……也在等待属于你的幸福吗?”

他一凛,黯然不语。

她心神不定地望他,他等待的幸福,当然不会是她吧?他只是希望自己像故事里的男女主角一样,有一天也能盼来好结局。

她不值得他等,他等的,绝对另有其人,或许是齐真心……

许多情倏地鼻酸。“世琛,我们已经回不到过去了,对不对?”

他闻言,眼神暗下,别过眸不看她。“当然回不去,过去……就是过去了。”

“我们永远不能在一起了,对吧?”

“不能。”

他回答得好坚决。

她惆怅地深呼吸,鼓起勇气,直视身旁的男人。“所以我要跟你道歉,我其实早就想说了,我真的……很对不起,那时候,是我做错了。”

他震撼于她的道歉,神色阴晴不定,良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我知道。”她酸楚地看着他冷漠的表情。“我没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抱歉。”

“算了,别说了。”他不想听。

“还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让你知道。”

“什么事?”

“我爱过你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或许我嫁给你,是存着一点想利用你的想法,但我是真的爱你。”

这真挚的表白,像一道春季的雷电,无预警地劈在他心上,他近乎气恼地转过头,用力瞪她。

她无惧于他恶狠狠的眼神。“现在……也一样。”

“什么意思?”他拧眉。

还不懂吗?她现在也依然深深爱着他啊!

她叹息般地微笑,眼眸如春水透明,盛着满满的情意。

他窒住,无法呼吸,又恼又恨,不禁出声指责。“许多情,你真是个可恶的女人。”

“我知道。”

“我如果聪明,就不应该再接近你。”

“嗯。”

“不管有任何理由,我都不该对你心软。”

“对啊,你是不该。”

深邃的夜色里,他与她彼此相凝,她爱他,他却恨她,可在这爱恨交织里,谁也分不清究竟是爱的力量大,或恨的魔咒强。

他们只能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相互拉扯,就算不愿意,就算有迟疑,两人的身与心,仍是被逼着靠向彼此。

他抬起手,近乎粗鲁地掐住她小巧的下巴,一寸一寸逼近她。

她毫不抗拒,柔软的粉唇在他面前臣服地轻颤,惹人怜爱。

他蓦地攫住她的唇,强势地占有、蹂躏、吸吮,她温顺地承接,全不反抗。

“其实,你还是恨我的,对不对?”她在吻与吻的空隙,颤抖地问。

“闭嘴。”他呢喃。

“世琛,我——”

“我说闭嘴。”

他不许她再多话,紧紧地勾住她纤腰,温存地、绵密地,以一个又一个的吻,封缄所有多余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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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妻最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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