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季家兄弟聚集在季二爷的花厅中吱吱喳喳,无论是季三爷或是季五爷,脸上莫不带着兴奋的表情。

「你确定他现在人在罗新镇?」教他们欣喜若狂的原因,除非是季玄棠已被他们调离京城,他们可以进行下一个计划。

「是的。」手下复命。「我是亲眼看见堂少爷走进回春堂,我还听说他买了一屋子的书,显然有长住的打算。」

「太好了!」听见手下的回报,季家老爷们总算可以放下心来。「本来我还在担心他不肯乖乖合作,谁晓得那小子这次这么干脆,真的听咱们的话到罗新镇休养。」

季玄棠这次的决定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他们原本预计需要多费一些口舌,才能说服他离开京城,未料他自己说累了想休息调养身体,很干脆就收拾包袱走人。

「那小子这次这么合作,你们不觉得可疑吗?」相较于季三爷、季五爷的单纯,季二爷的心思要复杂许多,想得也较为深入。

「有什么好可疑的?」季五爷呸道。「我就说他那文弱的身体撑不了多久,果然不到一年他就不行了。」

「这更加证明,咱们的顾虑是对的,他根本无法掌管咱们季家。」季三爷为他们的行为找借口,深深相信自己并没有错。

「如此一来,就更容易说服宗族长老,那小子不适合担任继承人。」季五爷已经能够想象,在宗族大会上季玄棠如何被大家批斗,嘴角不禁扬起得意的笑容。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季二爷永远是最谨慎的一个。「四弟那边怎么说,他愿意参与咱们的计划吗?」

「别提了!」季三爷气呼呼。「我去跟四弟商量,要他也一起帮忙说服长老,他竟然假借要到深山修行的名义,一口气把我打发回来,你们说气不气人?」

「谁要你自讨没趣?」季五爷不满回道。「你忘了当初那小子来向咱们追讨家产,他是第一个爽快交出家产的人,自然不可能参与咱们的计划。」

「我就弄不明白,四弟为什么对那小子这么好?」季三爷百思不解。

「那小子也同样看不起他。」

除了自个儿的父母以外,季玄棠看不起任何人,对他再好也没有用。季二爷不答话,他四弟看似光明磊落,但内心真正想什么没人知晓,说不定他才是最厉害的角色。「总之,既然确定那小子会乖乖待在罗新镇,咱们也可以开始行动了。」季三爷、季五爷的脑筋没有他们的二哥转得快,只想赶快行动,好拉下季玄棠。

「咱们各自分头行事,务必要在这一个月内把事情办妥。」季二爷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眼下的情况也不容许他再犹豫,只得撑着头皮硬上。

他们接下来开始分配谁负责说服哪几位长老。

「三弟,你就负责……」

个人负责游说的名单一一曝光,在热烈讨论的当头,谁也没想到会有人埋伏在天花板上偷听他们谈话。

就在杨忠屏住呼吸,窃听季家老爷们的计划时,回春堂这头却是意外的安静。

炎热的午后,带着些许热气的夏风吹拂得人想睡觉,天地彷佛也在这一刻休眠,就连蝉也不叫了,只剩下炽热的空气还在流动。

花橙倩坐在案前读书,读着读着,抵挡不住燠热的天气昏昏欲睡,眼皮变得十分沉重。不行,她只是忙里偷闲,待会儿还得看病人,不能睡觉。她摇摇头,强迫自己清醒,无奈眼皮重得像吊了一千斤的猪肉在上头,任凭她怎么努力,还是一直往下掉。

不能睡觉,不能睡觉,她还要帮人看病……

花橙倩最终还是抵挡不了浓浓的睡意,趴在案前睡着。

夏季的风吹得窗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夏蝉趴在树干动也不动,一如伏在案前的倩影。

季玄棠打从花橙倩的厢房前经过,意外发现她趴在案上睡觉,窗子未曾关上,她房间内的陈设,一目了然。

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凝视她熟睡的身影,接着跨大步来到窗户前,手撑住窗框纵身一跳私闯香闺。

季玄棠的动作一向轻盈,就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就算醒着都未必能发现他来到身边,况且花橙倩已然睡着。

她趴在案前,平稳规律的呼吸声显示她睡得很熟,可能还在作梦,因为她的嘴角彷佛作了什么美梦微微上扬,熟睡的脸蛋难得流露出稚气。他走到她身后,双手分撑在她的两侧,微微侧过身俯视她的睡脸,她看起来很安详,大概是因为梦中没有他的关系。微微扬起嘴角,季玄棠猜她从未遇见过像他这么讨厌的人,威胁要拆回春堂的招牌不说,还搞得她团团转,她一定十分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收留他,根本是自找麻烦。

眼前浮现出她极力控制脾气,却又忍不住发火的可爱表情,季玄棠脸上的笑容自然而然地扩大,觉得她真的很有意思。

她有意思的不只是表情,还有她拗得令人发噱的个性,明明就想看书,却又倔强地不肯低头开口跟他借书。现在是怎样?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书房拿书,以为他不知道吗?

将被卷起大半的书本从花橙倩的手中拿下来放在一旁,季玄棠既好气又好笑,若是因此而伤了珍贵的刻本,他一定第一个宰了她。

花橙倩不晓得她大难临头,还笑得香甜,柔美的笑容令季玄棠心头一震。

打从遇见她以后,他的心里就产生一股不合理的熟悉戚,彷佛他曾在某年某月某日看过一样的笑容。

伸出长指轻抚她的脸颊,季玄棠发现她脸颊的肌肤几乎和嘴唇一样柔软,教人忍不住一碰再碰。他低下头在她的唇印上一吻,季玄棠向来要什么就去拿,即使招致严重后果,他也相信自己能够摆平。温热的碰触如同繁星,点点洒落在花橙倩的柔颊上,季玄棠温热的气息和梦境里的他呵成一气,手持着花朵,为她的秀发增添光彩。

「我觉得妳这个样子看起来好漂亮,好像花仙子。」

梦中的他,是如此的纯洁善良,她灿烂地笑了笑,跟他说谢谢。

花橙倩全然沈浸在梦境之中,丝毫未曾发现,梦中的男孩就在她的身边,用最亲密的接触试图打扰她作梦。

她究竟梦到些什么呢?如此开心。

看着她往上扬起的嘴角,季玄棠既纳闷又觉得有趣,好想闯入她的梦境瞧仔细。

「……」梦中的她不晓得被什么东西吓着,蹙紧眉心,季玄棠低头亲吻她的眉心,她才稍稍舒解,喃喃跟他说谢谢。

季玄棠不由得笑出声,如果她知道他竟然闯入她的香闺偷亲她,一定不会像这样跟他道谢,而是勃然大怒吧?

不对,她不会勃然大怒。她会脸色胀红,忍住脾气一脸正经地请他不要无耻,她不是供人调戏的对象,请他放尊重点儿。只可惜,他天生就不懂得尊重人,她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思及此,他的胸口涌上一股莫名的兴奋,薄唇转而吸吮她的红唇,花橙倩无意识地发出嘤咛……

咻!

突然闪过的一道黑影,提醒他有闯入者,他倏然停止与花橙倩的亲密接触,直起身蹙眉问道。

「杨忠?」

随着他的话落下,原本还靠墙隐藏踪迹的手下从阴影中走到窗边,毕恭毕敬地对季玄棠打揖行礼。

「少爷。」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尴尬,似乎没料到会打扰到主子的好事。

「事情都办妥了?」他走向站在窗外的杨忠,杨忠点点头。

「都办妥了,正要向您复命。」他偷瞄了花橙倩一眼,心想她的长相恍若一朵高雅的百合,难怪少爷会被她吸引。

「咱们到别处去说,这里不是干肮脏事的好地点。」季玄棠如同来时一样从窗子出入,不同的是离去时他很体贴地将窗户关上,不教外人看清她的厢房。他的细小动作都看在杨忠的眼底,就他记忆所及,不曾看过少爷如此保护过一个人,恐怕这位花橙倩姑娘,在少爷的心里已有一定分量。

既然三间厢房暂时都归他,季玄棠理所当然选了唯一空着的厢房,与杨忠共同商量大事。

「在我离开京城的期间,那几只老狐狸有什么动静?」他离开京城已经六、七天,他相信他的叔叔们已经迫不及待展开说服工作。

「敔禀少爷,老爷子们已经开始分头说服宗族长老,并且拟妥了游说的名单。」杨忠说着说着从腰带里拿出一张纸,上头详细记录了哪几位宗族长老由谁负责,洋洋洒洒,一路算下来也有十来个。

「如我所料。」季玄棠一点都不意外。「那几只老狐狸就这么一点儿算计,怎么赢得了我?」他将名单揉成一团用手指弹向窗外,完全不把季二爷的阴谋当回事,他多的是反制的办法。

「我四叔呢?」他反而比较在意季四爷的动向。「他没被说服参与这次的阴谋?」

「回少爷,季二爷是有这个打算,不过好像被季四爷拒绝了。」杨忠就他听到的消息回报给季玄棠,季玄棠低下头沈吟,想不透他四叔葫芦里卖什么药,表面上支持他,但事实呢?

「少爷,季四爷那边要不要派人盯着?」杨忠不愧从一开始就跟着季玄棠,最懂得他的心思。

「当然要。」季玄棠指示杨忠。「四位叔叔当中最让我放不下心的,就是四叔,他和其它人不同,最难对付。」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四叔极可能就是暗地里放箭的高手,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属下明白,属下马上布置人手。」杨忠将季玄棠的命令记下,季玄棠满意地点头。

「驿站方面,都打点好了吧?」季玄棠又问。

「都打点好了。」

「鸽舍呢?」

「也都打点了。」杨忠答。「京城设一处,罗新镇设一处,目前正在挑选信鸽训练两地往返,相信再过几天,就能派上用场。」

「别告诉我,你把鸽舍设在回春堂的后院。」季玄棠蹙眉。

「不是,少爷。」杨忠有点迟疑地回道。「但是距离回春堂很近,走几步路就到了。」

「哦?」季玄棠闻言挑眉,杨忠赶紧解释。「属下有很小心的将鸽舍藏好,花姑娘应该不会发现。」杨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主子发火。

「那就好,我不希望床都还没有躺热,就让她给赶出去。」天晓得她一天到晚想把他撵回京城,不能让她找到借口。

由于季玄棠说这话时,嘴角是含着笑的,杨忠因此大胆推测,季玄棠恐怕已喜欢上花橙倩。

「少爷,您似乎对花姑娘很有好感?」他小心翼翼地问季玄棠,就怕说错话,让他不高兴。

季玄棠的情绪并未因为杨忠这句话而紧绷,表情一派轻松。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谁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这就是他的人生态度,对任何事情都没有把握。

杨忠比谁都了解季玄棠,他看似工于心计,凡事运筹帷帽,得心应手,内心其实充满了恐惧。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变回傻子,什么时候又会遭到暗杀?

他的人生由太多不确定组合而成,以至于造就他多疑的个性。「属下认为!」

「嘘!」杨忠本来是想告诉季玄棠,他觉得他们两人很相配,未料季玄棠会突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要他别说话。

他的主治大夫醒了,这会儿正在外头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得去把她揪出来才行。

「少爷?」怎么突然要他噤声?

「来了只小猫在外面偷听,你先走。」季玄棠暗示杨忠隔墙有耳,杨忠光听他轻快的语调就知道那只小猫是谁,于是急忙从窗子离开。

勾起一个愉快的笑容,季玄棠这就要去抓这只爱偷听的小猫,让她知道偷听可不是一件好事,必须付出代价。

只见他踩着比猫还要轻盈的脚步,无声无息来到门边,伸出双手用力拉开门―

在门外偷听的花橙倩,根本没想到她行踪已暴露,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瞧瞧,这是谁呀?」季玄棠故意做出惊讶状。「不正是可敬的花大夫吗?」

他特别强调「可敬」两个字,花橙倩小脸顿时迅速胀红,不晓得怎么回嘴。

「我!失陪。」花橙倩自知理亏,脚底抹油就想落跑,季玄棠哪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

「别想溜。」他早看穿她的企图,在她还没来得及跨出脚步之前,早一步把她拉进厢房,顺手把房门关上。

于是原本光线就不太充足的房间,霎时变得更加阴暗,房内的气氛也随之变得亲密起来。

花橙倩发现情况对她不利,第一时间就想闪身走人,季玄棠索性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向墙壁,左手压在她的身侧,看她怎么溜。

花橙倩先是逃走未果,后挣扎不成,火气也跟着冒上来。

「你想怎么样?」她下巴扬得高高的,看起来颇有几分志气。

「妳偷听我谈话,态度还这么跌呀?」本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目中无人,没想到她比他更胜一筹,看来他得加把劲儿了,不能被她超越。

「我、我只是听见这房间有说话声,好奇走过来看看,根本没听见你们的谈话内容。」她面红耳赤解释,看起来比他还要在意,他抓住她这一点是对的。

「原来贵医馆的待客之道是窥探病患的隐私,真令我大开眼界。」他抓住她必须维护回春堂名誉这个死穴猛攻个不停,几乎把她打成残废。「我、我真的是……」可恶,她干嘛好奇?又不干她的事,现在倒好,反而让他抓到把柄。

「妳真的是……」他故意顺她的话讲,看她怎么解套。

「我―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回春馆不是可以让你乱来的地方,你不要想对这里动手脚。」她不爽快道歉便罢,还故做镇定地教训季玄棠一番,这又挑起了他的劣根性。

「还说妳什么都没听见,根本是听得一清二楚。」他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容,认为她解套的技巧很差,最后有可能把自己绑死哦!

「我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她慌乱解释。「我只听见你们要在回春堂的后院设鸽舍。」

他不晓得她到底都把话听到哪里去,不过这样也好,干脆将计就计把鸽舍设在医馆后院,这样对他也比较方便。

「妳没听错,我就是要把鸽舍设在回春堂的后院。」他懒懒回道,十分乐意看见她的小脸胀红,她一定很生气。

「不可以。」就算后院甚少有人出入,她也不允许。「我不许你在后院设鸽舍。」

「哦?」他斜睨她。「那么,妳打算怎么阻止我呢?说出来听听看。」

被他这么一说,她倒是真的没办法阻止他,除非她报官府。「顺道告诉妳,官府和驿站我都打点好了,甚至连镇长那儿,我都派人送了厚礼,妳想告状恐怕没门儿。」他云淡风轻地切断她所有的求助管道,花橙倩恨恨地看着他,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助。

「妳生气的样子真可爱,好像一个得不到玩具的小孩,小脸红通通的。」别人看她可能冷静自持,但他看她不过是一个强装镇定的小女孩,也或许他太坏了?

「我懒得同你说话!」她试图推开他离开房间,然而季玄棠的肩膀就像铜墙铁壁,她走不出他的禁锢。

「妳的态度太差了,花大夫。」他的口气越是懒洋,就越危险。「怎么可以如此对待病人呢?」

「你算什么病人?」根本是赶不走的瘟神。「你又没病,早该离开医馆了。」

要不是他威胁要拆医馆的招牌,她一定请亲卫队把他赶走,远离她的视线。

「谁说我没有病?」他反驳。「妳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的问题出在哪里。」

「脑子吗?」她讽刺地回道,他摇头。

「不,问题是出在这儿。」他执起她的柔萸,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大胆的行径令人震惊。

「你干什么―」

「吻妳呀,宝贝。」不是蜻蜓点水式的吻,而是大胆拥吻,她准备接招了。

「你别胡说―」她压根儿还没来得及反应,季玄棠便将她搂进怀里,低头猛烈地吻她。

她还没有准备好接招,季玄棠从她倏然张开的小嘴,就知道她有多惊讶,只是这正好给了他更进一步的机会。

花橙倩以为这次他会和上回一样,顶多吸吮她的唇,没想到他竟趁着她张嘴之际,用舌尖撬开她的樱唇,大胆地将舌头伸进她的嘴里。

花橙倩完全被吓呆了,就算她比一般女子冷静,这样的行为也太过分,她不能忍受。

她气得想咬他的舌头,他灵巧地退出她的芳腔,瞇眼打量她。

「反抗我对妳没有任何好处,妳应该知道我的个性。」他警告。

对,她知道他的个性!骄傲、自大,以为全世界的人都该听他的话,因为他比一般人聪明,看得比一般人还远。

「你去死。」她作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诅咒人家,诅咒的对象还是她的病人,但她实在太生气了,顾不得医德。

「喂喂,这是身为大夫应该说的话吗?」他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确实发挥她做为玩具的功能,完全娱乐了他。

「你管我爱说什么!」她冷哼,推开他的手就想走人,又被他抓了回来。

「我道歉总可以了吧!」只是在娱乐他的同时,他心里的某一个角落,似乎也慢慢被攻占、被摧毁,总是空虚的双手,渴望抓住什么,他想抓住的,或许就是她!

「季公子……」

「是玄棠。」

他纠正她的称谓,而她感到惊讶,这么低声下气的季玄棠是她从来没有看过的,虽然他们重逢不过短短几天。

「我!我走了。」她不习惯他温柔的表情,那会让她回想起小时候,忘了他现在有多可恶。

「别走,多陪我一会儿。」他抱住她喃喃恳求。

花橙倩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他的身躯像是一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他脆弱的话语是一条绳索,将她的情感完全捆绑,让她从此再也走不开。房内的光线随着天际偶尔飘过的云朵忽明忽暗,一如他俩的关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彼此的心都跳得很急促。妳以后会常常陪我玩吗?耳边响起他童年时的请求,当时她无法答应,这次她却能肯定地说!会,她会,她一定会。

身负特殊任务的信鸽振动翅膀,勉力在空中飞行,从京城到罗新镇,人就算搭马车,也要花一到两天的时间,信鸽却只需要花上三个时辰,对于急于掌握京城动向的季玄棠来说,无疑是最佳帮手。

信鸽在距离回春堂后院不到几步路的空地降落,低头吃早为牠准备好的饲料。

季玄棠弯腰抓起鸽子,取走绑在信鸽脚上的字条,再将鸽子放回地上,让牠继续吃饲料。

杨忠回报侦办进度,说是已经掌握大部分有关他堂兄弟的丑事,有些还牵涉到不法,目前正在加紧追查。

季玄棠微笑,对手下的进度极为满意,他到罗新镇不过短短半个月,就有如此成绩,看来离扳倒那几只老狐狸的日子不远了。他从地上抓起鸽子,爬上木梯将牠放回鸽舍,却在无意中瞥到隔壁的院子有颗小脑袋躲在墙下晃呀晃,似乎在窥视什么。

好啊,又被他抓到了。

季玄棠悄悄走下木梯,慢慢接近和回春堂后院相隔的墙壁,纵身跳上墙头。

「花大夫,闲晃呀?」他乐见她陡然放大的眼睛,那会给他偷袭的快感。「有没有瞧见什么有趣的事?」

花橙倩万万没有想到,她人生不过做过两次不光彩的事,两次都被他逮到,运气真是背得可以。

「呃……」她勉强微笑。「我来后院透透气,前堂太闷了,都是药味儿。」

「是吗?」他恶意的微笑摆明了不信。「我看妳根本是对信鸽感到好奇,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而已。」

没错,她是对信鸽感到好奇,谁教她一辈子没见过信鸽。

「对,我是对信鸽感到好奇,我想知道牠跟一般鸽子有什么不同。」这回她没再找借口,而是爽快承认,季玄棠满意地点点头,认为她大有进步。

「把手伸出来,我带妳去看。」他朝她伸出手,她迟疑地看着他伸出来的手臂,他可是要她爬墙?

「我从前门绕过去,你等我一下!」

「何必这么麻烦!」随着他弯身将她捞起放在墙头,花橙倩惊声尖叫,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爬墙了。

「凡事只要下定决心,都会变得简单。」季玄棠对她笑笑,认为她太拘谨,世上有许多事情值得她大胆尝试。

花橙倩两眼迷蒙地看着他,阳光照在他分明的五官上,照得他有如镀了一层金身的金童,她希望他能永远保持这个模样,不要再让她见到他的黑暗面。

「怎么啦?」干嘛这样看着他?

「没什么。」她调过视线,看往别处。「只是觉得你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我的心情是不错。」他承认。「因为离我复仇的日子不远了。」这回他一定要把那几只老狐狸彻底打败,让他们也尝尝家产被夺走的痛苦滋味。

「复仇?」她才在说不想再见到他的阴暗面,他的阴暗面立刻又浮现出来。

「当然是复仇,妳以为我为什么养这些信鸽?」他挑眉。

她以为他是为了照顾京城的铺子,所以才养信鸽和铺子的掌柜互通信息,没想到竟有更激烈的目的。「我突然不想看鸽子了。」她不想看那些背负着复仇使命的信鸽,只会令她伤心。

「由不得妳。」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认为一心复仇的他,配不上她这朵高雅的百合,所以连他养的鸽子都不屑看。

「我真的不想―」

「闭嘴。」季玄棠难得真正动怒,可这回他却觉得气愤难耐,原因他不细究,只觉得火大。

接下来看鸽子的过程,气氛不用说必定是沉默尴尬,好不容易看完信鸽,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离开。

「那么我回医馆去了……」

「等一等。」

她方才找到借口开溜,他又有别的主意,时而阴暗的表情,看得花橙倩不由得头皮发麻。

「又有什么事?」她鼓起勇气问他,只见季玄棠露出残忍的微笑,轻轻笑道。「久闻『斜雨酿』芳香甘醇,足以迷醉天下人,妳若不介意的话,可以带我去瞧瞧吗?」他话说得很客气,但每一个字听在花橙倩的耳里都像是威胁。

「艾岚已经嫁到京城,酒坊里现在根本没人―」

「妳不愿意带路也无所谓,我可以自己找。」季玄棠打断她的话,残忍地微笑。「只是妳知道,」他耸肩。「自从我恢复聪明以来,就很喜欢砸毁东西,就算是……向这个世界报复吧!」

花橙倩的脑海里,不禁升起毛毛虫被他捏碎的画面,不敢想象她若是拒绝,艾家酒坊会被他糟蹋成什么模样沓

「好,我带你。」她不甘心地点头答应,恨死他如此无赖。

「这才乖。」他笑得很灿烂,看在花橙倩眼里有如修罗转世。

有一瞬间,她以为又见到当年那个小男孩,孰知,这只是幻影……只是幻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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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手回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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