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正如尚姗所言,是家有些年代历史的小店,占地不大,虽然有两层楼,但总的来说还是没几个位子。

两人抵达时,一楼已无座位,店小一一领他们走上前些年才孽垄的二楼,在满室浓郁的煲仔饭香气中,两人选了个靠窗的位子落坐,很快点好餐食,就等着店家上菜。

煲仔饭的制作需要一些时间,等待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尚姗索性拿出安置所的庄园设计图,边看边想着日后该如何着手进行收容弃儿之事……

东宝看着她凝神细思的模样,内心万分庆幸,尹水浒丢了这么个差事给她,成功打断她远行的念头,让她老实安分地待了下来。

要不,他还真烦恼,姗姐这么一走,五湖四海任逍遥,他就算学有所成,届时又是要去哪儿找人来报恩?

无法相信,真有人能成功制得住姗姐的天马行空跟那无与伦比的行动力,东宝越想越感庆幸……

“姗姐。”东宝开了口,诚心说道:“尹少他真是一个大好人呢”

尚姗的视线从设计图移向东宝。

虽然有些意外他会提起尹水浒,但她没多想,笑着同意道:“是啊,虽然看起来是个不济事的文弱书生,但他从小就急公好义,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俊秀清逸的面容不自觉地浮现怀念之色,因为随着话题,脑海中所浮现的净是儿时欢笑的画面,那个小小尹水浒那时明明铍她气得牙痒痒的,却也怪不了她,最后只好什么都包容,回过头还设法努力让同伴接纳她……

“尹少哪有看起来不济事?”东宝不能认同这句,更正道:“人家是有名的美男子耶,我们学堂里好多人都在偷偷学尹少穿衣打扮跟说话的样子,更何况……不济事的文弱书生,你的样子看起来还比较像。”

尚姗笑笑,没让这记回马枪给刺中,因为瞄到了店小二从楼梯那头出现,正要为他们送来滋滋作响、冒着热烟的煲仔饭,她连忙收了图,待小二一放好餐食,也不怕烫嘴,迫不及待地先尝一口……对她而言,比起说这些有的没的,吃东西还比较实在些。

“你吃啊!”小口小口哈着热气,尚姗纳闷这小鬼何时变得这般斯文客气又规矩了?

东宝搅拌着那滋滋作响的锅饭,样子显得犹豫。“姗姐。”

他唤,尚姗却是没接腔,只是狐疑地看着他,知道他有话想说。

让她这样面对面的直视着,东宝有些不自在,但依旧忍不住要说:“尹少人很好。”

“你方才说过了。”一边拌着小锅子里的饭,尚姗提醒他。

“他对你很好。”东宝补充。

“这倒是。”尚姗不否认。

“而且他很勇。”

“勇?”搅拌的动作顿了顿,尚姗无法理解这个勇字是从何而来。

“不只勇,还很宽容又大气。”东宝补充得十分认真。

“怎么说?”没想到东宝对尹水浒评价是这般的高,尚姗真纳闷了。

“像你这样离经叛道、疯疯癫癫的人,他没被你吓到,还放任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开口说教、要你换回女装,这不是很勇?不是很宽容又大气吗?”东宝是打心底佩服着尹水浒这号人物。

尚煳的嘴角抽了抽,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所以呢?”

“所以……那个……”东宝开了口,看似艰难,因为他胀红了脸,吞吞吐吐后才勉强挤出后续一句话:“如果……如果是尹少,可以喔。”

尚姗一脸痴呆。

可以?

是可以什么?

不能怪尚姗无法理解,东宝这话太没头没脑,她正在怀疑,到底是东宝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她的理解力有问题?

要不,怎么她一点也不明白这话在说什么?

东宝有些恼火她的不知不觉,咬牙道:“你要知道,你都老大不小了,对一般人来说是个老姑婆了。”

尚姗皱眉,不确定现在是要谢谢他关注她的年纪还是怎么地?

“拜托你搞清楚状况。”见她犹一脸状况外,东宝更恼,脱口道:“你以为,凭你这种条件,以后要遇上像尹少这样的知心人的机会还很多吗?”

这话,对一个十岁孩子而言,未免也成熟得不像话,但东宝本就早熟,加上自发生事故后,他的人生目标就是以尚姗的幸福为己任,只要事关她幸福,他小子可是机伶得很,可说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了。

原有的信念,后又历经学习……面对夫子的授课,特别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部分,他对于女人青春有限的事开始有了些概念,在莫待无花空折枝的道理上,更是比尚姗本人还要有想法。

殊不知,他的见解却是吓坏了尚姗。

知、知、知心人?

这什么跟什么?

“姗姐,我是认真的。”东宝强调。

顾不得吃,尚姗放下了调羹,改拿起店里的奉茶杯,轻啜了一口粗糙的浓茶,好掩饰她的错愕与慌乱。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荒谬想法?”心情稍稍平定,却不得不问。

“哪里荒谬?”东宝不服气地问:“你敢说尹少对你不好?”

尚姗噎了噎,但也不是省油的灯,立即辩解道:“他对每个人都好,只要是他的朋友,自然能得到他的真诚以待,要不你说说,他对谁不好了?”

“那不一样。”小小的脸皱成了一团,无法反驳,但又觉得不太对劲。

“是哪里不一样?”尚姗要他想清楚,好理解他的错误所在。

东宝瞪着她。

这让他怎么说呢?

有些事纯粹是感觉问题,无法言喻的。

况且,即便他感觉尚姗跟尹水浒的互动比起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很确定那样的有恃无恐、随心所欲的放肆感,并不会相同的出现在其他人身上,以他的年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

见他苦恼,尚姗却是安心地吃起她的饭。

她合理的认定,他应该是知道他的问题有多离谱了……

“小心!小心啊!”

惊惶失措的吼叫声突然出现,引起街道上一阵混乱,很自然地打断尚姗与东宝的大眼瞪小眼。

两人有志一同地挪挪身子往窗边去,想看看底下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命运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尚姗与东宝感觉到脚下一阵震动,两人心中都感不妙,相视一眼,一个“走”字还没能来得及出声,又是一阵轰然巨响。

楼塌了。

“姗儿,你乖,爹一定会想法子让你活下去,没事的,别怕。”

小时候,每当她病重之际,总是听得爹亲这么说。

大人们以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他们说她是爹亲逆天强求来的孩子,总有一天要让上天收回去的。

这表示,她就要死了吗?

“姗儿,解套了,没事了,爹帮你找着活路了。”

某一天依然的半死不活中,爹亲是那么欢喜地对她宣布,令她不解。

“爹爹,我不懂。”

“记得爹常跟你说的吗?人的一生,就像纺织机上的线,只消你的线能跟其他人的线交缠在一起,牵扯越大,你跟这尘世间的纠缠也就越深,到时牵一发动全身,影响甚大,为了顾全大局,能做的,也只有修正你一个人的命运而已,谁敢带走你呢?呵呵,呵呵呵。”

她的头好痛,重得像灌了铅那般,压根儿听不明白,但她看见爹那般的开心,就跟着觉得很开心,所以努力扯出一抹笑……

呵呵,呵呵呵。

天晓得是在笑什么,但这时跟着呵呵,呵呵呵就对了。

“姗儿,你全记清楚了没?接下来的日子里,你要尽可能地跟着你的表侄儿还有他的朋友们,最好是像鳖咬着人一样紧,知道吗?”

鳖咬着人一样吗?

这她知道,她见过一次,那时爹说过,鳖只要咬着人,就算是死也不会松口的,要她学那样,是为了什么……

“这四人福泽深厚,多亲近他们,可补你阳气不足的问题,也加深你跟这尘世的缘分,日久,待因缘足够,哪个鬼使神差也没办法带走你。”

已经很习惯爹亲对于留下她一条小命的执着,所以那说到后来的狠厉之气,她已经看到麻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倒是忍不住要好奇,她的侄儿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跟着这些人鬼混,就能保得住她的一条小命呢?

“表你娘亲!”

初次见面的场景并不太让人愉快,且让她知道她弄错了。

原来,侄儿只有一个,他的朋友们就只是他的朋友们,并不列在她的侄儿名单当中。

但不碍事,这并不影响她在桐城住下的计划。

能动的时候,就要像鳖咬着人一样,死死紧跟着这四个人就是了。她十分认真地执行这个任务,却不光光只是因为爹亲的交代,而是这实在是太好玩了。

撇开她一如往昔只能躺在床上休养的日子不说,当她能跑能动、能跟着他们四个一块儿玩的时候,那些所有男孩能想得到的活动与冒险游戏,所带给她的快乐绝对是前所未有的。

即使让鸡、鸭、鹅追着跑,也是。

虽然吓得她半死还跌个半死,但那样的惊吓对她而言,是一种切切实实活着的证据,更遑论,那样的惊吓之余其实也有一番说不出来的趣味。

当然,她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欺负那个年纪比她大的“侄儿”。

她得承认,动不动就是侄儿、侄儿地唤他,是她故意的。

因为那感觉甚是奇妙,明明年纪比她大呢,但就因为算过之后,辈分上小她一荤,每每见到他那隐忍不满、但又不得不屈服礼俗、只得理会她的不甘表情,总让她忍不住感到得意,孩子气的优越感让她更加热衷于唤他侄儿。

虽然欺负,但这并不表示她不喜欢他。

她很喜欢这个侄子,可那不单单只是因为他与他的朋友丰富了她的生命,让她真真切切体会到活着的乐趣。

虽然说这确实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毕竟在结识他们四人之前,她多半时间都缠绵病榻,从没有过任何玩伴——但让她感到可靠进而倚赖的,是他那好到不行的个性。

她不像爹亲,没继承到那份纵观阴阳或是时空未来韵异能,可就算她什么能力也没有,也能看出表侄子在他的同伴中,是心肠最软、最易感情用事的一个。

这事显而易见。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因为顾忌着大人的交代,得好好照顾她这个“小表叔”,但要不是心软、重感情,一般孩子早丢下她这个累赘了,有得玩的时候,谁还理会大人的交代?

但这侄儿从没抛不过她,一次也没有。

就算她常常招祸、就算她常常拖累他们,可嘟喽归嘟喽、抱怨归抱怨,这侄儿却还是每回都带上了她……在她抱头鼠窜的时候,挺身而出为她驱赶那些疯狂的鸩、鸭、鹅群。

在她爬树不慎落下时,奋不顾身扑过来当她的肉垫,承受那大部分的冲击力。

当然,她也很清楚,其他人是看在侄儿的面子上才勉强接受她,让她跟着一块儿玩,他为她做了很多,却从来不夸耀、说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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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姑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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