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你跟谁学的解蛊手法?」事情说了开来,花错直指主题。

虽说苗人善蛊,一般情况也就是拉肚子、头疼这些小病痛,要到养出锁情蛊的这种程度,除非入圣教认真拜师习艺,在圣教里学上个三年五载,否则是绝不可能的事。

而较之养蛊、下蛊之术,解蛊之术,特别是技术越高深的蛊毒,其解法一直是更受珍视与私藏。

不为什么,就为了确保蛊毒的慑人作用。

试想,要是随便的阿猫阿狗都会解蛊,什么蛊毒都能说解就解、说治就治,那苗蛊还有什么搞头?又哪来的那层神秘面纱维持令世人敬畏的效用?

以圣教而言,也就只有最心腹的弟子……如同花错,身为掌门最宠爱的弟子之一才有机会学习解蛊之术。也因此当他见到一名汉家女子竟有同样的能耐,若不设法问个水落石出,可真是有辱他掌门弟子的身分。

可花错却不知道,眼前他所面对的钟离魅儿是怎样的一个人。他不知道她的脑袋异于常人,时常塞得满满的,因为讯息的紊乱,除了反应慢还常常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原来你不是南宫瑾派来的。」她这么说。

「当然不是,那女人可没资格使唤我。」花错哼了哼,不忘他的问题。「你从哪里学来的解蛊之术?」

「我原本以为她因爱生恨,就回头雇用你来对付我。」这是钟离魅儿因为少年身上的各种蛊毒气味而推论出来的。眼下知道是误会一场,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以前润润……你不知道润润,她是我的好朋友,是你喜欢的南宫瑾的妹妹,她喜欢看一些《聊斋志异》、地方传奇之类的书。」

花错只想知道小肉票是从哪儿学的解蛊之术,这关那个叫什么润润的女孩子什么事?

难道……是那个叫润润的女孩教她的?

因为这个推论,花错在接下来的半炷香时间,很认真的听了一个「既然我爱不到你,就找人杀死你最爱的那人」的故事……

「所以呢?」花错问。他努力过,但当他听完整个故事,实在找不出这跟解蛊之术的关连在哪儿。

钟离魅儿一点也不介意他的不在状况内,还很认真的回应道:「所以,因为南宫瑾喜欢我哥哥,但哥哥要跟我成亲了,我以为你是南宫瑾买凶来杀我灭口的人。」

什么东西?花错有些头晕,他以前从没遇过这样的人跟事,让他深深怀疑是

不是汉语没学好,还是哪儿出了问题?要不,怎么他问的事跟她答的内容会是两回事?

这还得庆幸因为连着几天的跟监,让他知晓她口中的哥哥跟她其实是无血缘关系的兄妹,要不光是听她这一番话,单单是哥哥要娶妹妹的这段,还真够呛人的。

「让我们先抛开那个女人跟你的过节。」花错换了个方式,决定先强调这一点。

他突然体会到平常花非跟他说话的无奈感,内心充满忏悔的同时,重新问道:「解蛊的手法你是跟谁人学的?只要回答我这个就好。」

那双清澈澄透到让花错感到困扰的明眸轻眨了两下,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听话回答。「那个呀,是看书学的啊。」

「书?」这世上有这种东西?花错严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嗯,很旧的一本手抄本,娘还附注了说明,补了一些据说是近年较新的蛊方。」小肉票乖乖回答。

怎么可能?

即便世上真有这么一本书,单凭阅读,又怎可能毫无差错的辨识出各种蛊毒之间的微小差异?无法区分那微小的差异,也就不可能准确的对症下药,成功除蛊,所以这到底是……

「当然不光只是书啊,娘还弄出蛊虫让我实际看过,方便我记住它们的气味,所以要辨识出是什么蛊虫在作怪,并不是难事。」

直到钟离魅儿回答,花错才发现他太吃惊,不小心把问题给问出口了。

「你娘是?」因为她的回答,花错更想知道她的娘亲到底是何方神圣,怎可能有这种事?

「我娘?就是我娘啊。」小鹿一样清澈的眼瞳闪烁着困惑,明显不解他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花错感到挫败,狠狠握起了拳头,却在看见那始作俑者露出些许害怕的表情时,连忙收起想揍人发泄的情绪,然后再因为「自己竟然担心吓到她」的心情而感到更加挫败。

「你……如果跟南宫瑾无关,到底抓我来做什么?」钟离魅儿总算想到了这个问题。

花错自我嫌恶,总有种欺负小动物的感觉,闷声答她:「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会我苗族的不传之秘,到底是师承何人?」

「那我跟你说了,是看书跟娘教的,你要放我回去了吗?」第一次当肉票的钟离魅儿很具求知精神的追问。

「不能放她走!」清冷的喝斥随着房门被推开的同时响起。

钟离魅儿看看来人,再看看她一度以为人很亲切的少年绑匪,粉润的唇一度微启,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又密密抿上,用委屈的眼神指控——

大骗子!你不是说跟南宫瑾无关的吗?

再见钟离魅儿,南宫瑾的心情异常复杂。

当中了锁情蛊的她因嘴里的可怕药味而醒过来时,表示身上的蛊毒已解。

又喝了几帖让她吐得昏天暗地,每每反胃两个时辰的可怕药汁后,她彻底的好了。

除了呕吐跟思心得难以进食,令她消瘦几分之外,她的行动力已恢复到与常人无异,但她并没有重获新生、大病初愈的喜悦。

他不愿意救她。

那系着她的心、温雅如玉的青年不愿意出手救她。

事实如此伤人,而更让人伤心的是,他非但不愿救,还让她最不想欠下人情的人救了她。

生平第一次,她的感受如此真切,原来,她的美貌并非所向披靡。原来,「南宫」这个姓氏的遮荫并非她从小被教育的那样巨大。

南宫瑾不懂,因为从没有人像他那样视她如无物,让她感觉甚是难受,就像是有些什么被打碎了,又像是有些什么从自己身上硬生生的剥离。

但真正让她感到痛楚的,是在她倍感煎熬之余,刚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的她竟然还要继续原来没完成的任务,登门道歉去?

想到那个本是来路不明,只因好运冠上「钟离」一姓,成为钟离氏族一员的女孩,南宫瑾就觉得不甘心。

她从不觉得夏嬷嬷跟锦凤的评论有什么错,但那女孩充满心机的离家之举,却害她失去了侍候她长大的夏嬷嬷,还得肩负起管教下属无方、任由刁奴兴事的连带责任,负责上门道歉。

这件事,南宫瑾心里一直深深怨恨着。都是那女孩的错,凭什么要她为不是自己造成的错误负责,甚至道歉?

那个人来路不明,全凭好运作威作福,她怎能接受向这样的人低头?

但这样的人却救了她一命……

南宫瑾很想逃避现实,假装这事从来没发生过,可是为了让药谷收回拒医的成命,她不能逃避。因为她得登门向这人道歉,到时势必得面对她的救命之恩。

在她众星拱月一般的顺遂人生中,曾几何时遇过这般窝囊的事?

偏偏在她痛不欲生的当头,药谷还放出消息,先是宣告钟离兄妹并非亲兄妹关系,接着是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已择好日子,不久后即将成亲,广邀各路英雄前往药谷观礼。

痛到极致,南宫瑾豁出去了。

除去此人,她就不用对这人低头,也省去道什么鬼歉了。

除去此人,她也不欠人救命之恩,省得无端矮人一截。

除去此人,那丰神俊雅、温润如玉的男子便不会再受到蒙蔽,自然能看清楚谁是真正配得上他的良伴,得到一段更适合他的姻缘。

只要除去此人。

这样的念头,是在意外发现花错对钟离谦陌一行人的跟监行动时兴起的。南宫瑾怎么也没料到,原先只是安排人力去寻这可恶的混蛋苗人,想为锁情蛊一事讨回公道,不料正好发现此人正在跟踪钟离谦陌等一行人。

正确来说,他的目标是这一行人之中的钟离魅儿。发现这事时,南宫瑾很快判断出这是极难得的一个契机,主意就此打定。

她不动声色,尾随在后看着花错的行动。见他还算有点脑袋,行动之前便在驿站对街处的另一家客栈订妥了厢房,掳了人之后不是大张旗鼓的远走高飞,而是回到投宿的房间,表面上看来就像是寻常的住客。

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粉饰太平的手法看在南宫瑾眼中,只是正好让她来个瓮中捉鳖而已。

「你不能放她走。」南宫瑾庆幸来得及时,就在钟离魅儿试着说服这个无脑的苗人放她走的时候出现。

「我放不放她走干你屁事?」花错一看见来人就觉得火大,再加上钟离魅儿指控的眼神,好似他真干了什么里应外合的事,让他一肚子的火更加旺盛。

花错忍不住回头解释两句。「我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别这样怀疑我的人格,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选错人,不代表我真瞎了眼,会选这个一点儿也不温柔的暴力女为妻,更不会帮她害你。」

在钟离魅儿怀疑的目光中,花错朝南宫瑾直接表明立场。「喂,就算你现在知道后悔,想回头求我娶你,我也不会娶你的。而且,我已经知道你喜欢人家的哥哥,所以你也别以为可以用嫁给我当条件,要我帮你完成『爱不到你,所以我要找人杀死你爱的人』这种蠢事。」

「你懂什么?」南宫瑾被那句「爱不到你」刺激到,面色变得极为难看,特别是在看到钟离魅儿跟这苗男「眉来眼去」,对她在短时间内就勾搭到新的男人,心里感到分外不齿。

「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要身分没身分,要地位没地位,除了逢迎谄媚她还会什么?这样的她就算凭手段嫁给了谦公子,又能帮到他什么?」南宫瑾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道。

花错不屑地哼了一声。「说这话之前,我劝你最好想想,要不是她,你还有命站在这儿跟老子说话?你好意思嫌她没本事?那么你一个需要她救的人,岂不是比废物还要更加废物?还是没脑的那种。」

南宫瑾面色如土,恨得直咬牙,清丽的娇颜有些扭曲变形。

钟离魅儿还没反应过来,只是见场面难看,才在想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花错已经不客气地再出口。「再说了,就算她真的什么都不会又怎样?关你屁事?」

熟识花错的人都知道,这人的个性就是知道你哪儿疼,专往哪里踩的类型。就见他毫不遮掩一脸的鄙夷,嗤道:「她哥哥就是喜欢她,搞不好还特别喜欢她什暧都不会也说不定。你管得着?」

「你不懂,谦公子值得更好的人……」

「放屁!」花错不客气地打断南宫瑾的辩驳,更加不客气的质问。「什么叫更好的人?难不成是你这种看起来漂亮却不太有脑子的?我说……你该不会真以为除去了她,她哥就会转而喜欢你吧?未免也太一厢情愿了。」

一席话说得南宫瑾面色青白不定,发现自己跟这莽夫话不投机,根本无法沟通,索性直接拔剑相向。

「怎么,占不着理,就打算以武力解决?」看似依旧漫不经心,可花错却已是全神戒备,嘴里还不饶人的续道:「都说汉人讲究仁义道德,这就是你的仁义之道?我可真见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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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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