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文连氏扬眉瞄了儿子一眼,拉起嗓门,故意道:「你喜欢莳香?上回我问你你怎么说的,让我别听信胡嬷嬷的话,现在却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她?」

文丞佑脸色尴尬,「那时是怕娘为难莳香,所以才……」

他本没打算这么早让母亲知道,原想利用几个月的时间徐徐图之,母亲疼他,最多生气骂骂他,磨久了就原谅他了,父亲那儿好办,当初大哥与洪姑娘的事,父亲也没反对,只是过不了老太太那关也无法。

大哥是长子,婚事作不得主,他是老二,老太太或许不会插手太深,到时再让母亲去磨合说项,包不准事情就成了。

对于儿子先前扯谎的事,文连氏也懒得追究,只是实话实说,「她的家世不行。」

「母亲。」文丞佑忍不住上前一步,「孩儿又不需要妻子娘家帮衬什么,你不是一直问我喜欢什么样的——」

「老太太不会答应的。」她截断他的话语,「你怎会如此糊涂?」

文丞佑沉默半晌才道:「儿子也想过放弃,只是怎么都放不下。」

文连氏忍不住骂道:「我怎么生得你们两个兄弟,没出息!」

他低头不语。

「你有没有想过莳香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嫁进来?不是文府把她拘死,就是她闹得文府鸡犬不宁。」她喜欢莳香的性子,可也看得透澈,莳香那样不适合宅门深院,还不把她憋死?

文丞佑牙一咬,袍子撩开,双膝落地。

「你这是做什么?」文连氏惊讶地起身。

「儿子不孝,心里有个主意,还望母亲成全。」

坐马车进村时,小孩子全都好奇地跑出来看,莳香笑着同他们打招呼,给他们发糖,热闹得像是过年似的。

对于她突然回来,大伙儿先是吓一跳,了解缘由后,堂兄说了句:「就知道你这性子会闯祸,我们还想过你哪天会被打断手脚抬回来,现在手脚都还在,也不吃亏。」

她当下就给堂兄一记手刀跟一个大白眼。

堂姊兰香则是安慰地与她说了几句,剩下几个小萝卜则是对她带回来的各式礼物嚷嚷,小堂妹忙不迭地摸着上好绸缎,惊叹道:「比我屁股还细!」

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莳香心里的惆怅与愁绪因此冲淡不少。

离开文府的时候,大太太给了她不少银两跟礼物,她私底下拿了一半给伯母,让她给堂兄还堂姊添些聘礼嫁妆。

伯母沉默半晌,才默默收下,伯母对他们三姊弟虽然一直不冷不热,可从无打骂,也没故意不给饭吃,对此莳香一直感激在心,家里最近支出颇多,她很高兴能帮上忙。

至于双胞胎,席式铨一贯地面无表情,席式钦则是十分高兴,想着姊姊回来是不是表示不用去书院念书了。

「别作梦了。」莳香敲他的脑袋,「书院还要去。」

离开文府时,文丞佑只让她放心,双胞胎进书院的事不会有影响,他会安排,她只能点头,说些感激的话语。

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件事,她最在乎的便是弟弟的前程,有他的承诺她的心踏实了些,至于其他……再不去想,就当作了场梦,不管梦境是甜是酸,醒了,还得继续过日子。

农家人都是如此,务实勤奋,不管遭遇什么困难,生活多不顺心,可早上一睁眼,还得干活,不似大户人家的小姐整日闲待在旁,才能相思成病,泪珠终日挂在颊边。

莳香天天早起干活,让忙碌占据心底空空的一块,日子总是要过,一天一天地,一年一年地,她想,总有一天,心底的空虚会盈满,脑子里的身影会淡去,像沙丘上的字,总有消散的一日。

两个月后

树上的叶子慢慢从翠绿转黄成红,莳香早晨起路过时就捡几片枫叶当书签,无聊的时候编个花草戴在老田的牛角上,晃悠悠的过日子。

前阵子为了堂哥的婚礼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胡思乱想,如今闲下来,脑子里的念头一劲往上冒。

偶尔,她会望着远方,想着文丞佑现在在哪儿了?

是不是正快活着喝酒玩乐,把她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接着,她就会生气的捡小石子往湖里丢,看石子溅起水花,再咚、咚、咚地往下沉。

文丞佑就像这些石子,搅得人心乱,最后却一走了之。

「还是男人嘛,没担当。」莳香臭骂一句,「把人的心搅浑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世上有这样便宜的事,我那一拳一脚就该往他身上招呼,他比三少爷更坏。」

生气的时候,她不会去想身家的问题、两人间的差距,只是一股脑地发泄自己的不满。

如果老田在这时哞哞地附和两声,就会得到她赞赏的抚摸,称赞它是天上元帅投胎,如此有灵性。

「第一眼见到他时,你就该用牛角顶他。」莳香摸摸老田的牛角。

芦苇丛里见个小身影伏着,其中一人说道:「阿钦,我看你姊的症状越来越严重,是不是请隔壁村的王仙姑开个符水?」

「迷信。」席式铨冷冷地说了一句。

「就是,我阿姊好得很。」席式钦瞪了二狗子一眼。

「哪里好?她成天跟老田讲话。」

「齐老爷子不是也跟老田讲话?」席式钦反驳。

「我阿娘说齐老爷子这有问题。」二狗子比了下脑袋。

「你讨打是不是?」席式钦作势要揍他。

二狗子讪笑道:「我就随口说说,你生什么气?」

「你滚。」席式钦推他一下。

「让我滚就滚,我算什么?」二狗子挺起胸膛,「大丈夫岂能说滚就滚,是不是,阿铨?」

席式铨翻白眼,懒得回答。

席式钦又揍他两拳,二狗子还手,两人扭打成一团。

「你们是想被发现吗?」席式铨瞪了两人一眼。

席式钦放开二狗子,「我看还是打兰香姊开导开导姊。」

「兰香姊忙着绣嫁衣,哪顾得上。」席式铨摇头。

阿姊若能说出来,他们还不会这么担心,偏她净装无事,可一转身就见她若有所思,要不就是怔怔地发呆。

兰香姊也问过,她拉起笑脸,嘴上说着:「没事、没事。」一转身,她又走神。

从小到大他们何时看过阿姊如此垂头丧气、满腹心事?因为不放心,所以才左右不离地跟着。

也就一个人的时候,阿姊会骂上几句,可过不久又开始叹气,弄得他们兄弟心神不宁。

最近她老往湖边跑,但那儿淹死不少人,每年总有小孩在那儿泅水溺死,村里的老人说湖里住着水鬼,万一阿姊被抓去就麻烦了。

「要不,我们去问问七姑娘,看她哥哥有没有捎什么口信回来。」席式钦说道。

阿姊回村后一个月,七姑娘又到庄子里住,见到阿姊时还激动地哭了。

文府的大太太给七姑娘请了个教养嬷嬷,大伙儿都叫她秦嬷嬷,听说是文丞佑在京城寻的,觉得她脾气好,有原则但不严厉,所以给妹子送来的。

席式钦发现当七姑娘提到文丞佑时,阿姊的眼睛就会亮一点,不再无神涣散,他年纪小,对男女之情还懵懵懂懂,不过懵懂却不是无知,他觉得阿姊是喜欢五少爷的,只是不明白阿姊为什么又垂头丧气,直到席式铨说了身家不配,他才恍然大悟。

「别院里的小姐长什么样?」二狗子好奇道,他还没见过大户人家的小姐。

席试钦翻白眼,「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都一样。」

「猪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难道你是猪吗?」二狗子反驳。

「你欠揍是不是,我就把你打成猪头——」

见两人又开始斗嘴打架,席式铨无语摇头,目光不经心地扫过仍站在湖边的阿姊,当他扫过另一边的芦苇时,双眼蓦地瞠大,无法置信地揉了揉眼。

「哞哞……哞……」

老田甩了下头,走到一旁的小池塘喝水,耳朵扇呀扇地。

「你是不是嫌我烦?」

看着老田晃着尾巴走到旁边纳凉,莳香挥动手上的芦苇。

「哞……」老田扬头叫了一声。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也不耐烦我?我是找不着人说话才来找你……」

「哞哞。」老田转开头望向一处。

莳香顺着它的目光看去,身子猛地一僵,定在原处。

她以为已经淡去、再不相干的人,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她错愕地望着他,脑袋一片混沌,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在京城吗?在某个地方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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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就是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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