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蕙畹归家】

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昨日邻家乞新火,晓窗分与读书灯.

两年后平安城郊,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前行,两侧的护卫俱都衣装鲜明,护卫着中间的两辆奢华马车缓缓前行,虽是初春时节,然,因近清明,天气总有些阴暗暗的,仿佛和那些悼念逝者的亲人们一般的心境,后面的车里,杨紫安靠在软榻上,出神的看着手里的一沓,已经装订成册,写着大字的宣纸,不禁一阵黯然。

宣纸上正是以前博蕙习的字,从开始的稚嫩笔体到后来越来越有模有样,他的进步是那麽明显而快速,手里翻到的这页,正是博蕙曾经抄录的宋朝王禹的一首《清明》,读着,直觉竟和自己的情境如此贴近,不由暗暗叹息,春花坐在角落里,透过车帘的缝隙向外看了看,杨紫安开口道:

「到了那儿了」

春花急忙道:

「回世子爷,到城郊十里亭了」

杨紫安放下手里的册子,拨开窗帘望了望,入眼正是十里亭侧,那一片妖娆美丽的桃花,如明霞一般平铺过去,灼灼的的粉色,仿佛蔓延到了天边,不禁想起以前博蕙曾经说过的,遂露出一丝笑容,指了指桃花林道:

「博蕙以前和我说过,这片桃花林后面,是一弯清澈的小溪,风景至美,她和宗民博文他们,那年在这里烤过鱼吃,你道他淘不淘气」

春花一愣,想到那个精灵古怪的博蕙公子,也不禁微微笑了,瞧了世子爷一眼,又不禁暗暗叹息,两年都过去了,世子爷仿佛还时刻想着博蕙公子,不仅让人去张家把博蕙公子素日写的大字都寻了来,装订成册,每日必看一二,书房里还自己亲手绘了博蕙公子的小像,悬于沿炕一侧,擡头必见,这样下去,也终不是个了局。

眼看着车马渐渐过了桃花林,杨紫安才放下窗帘,重新靠在团花如意靠枕上开口道:

「临济寺那里可都知会好了」

春花点点头道:

「按世子爷的吩咐,小顺子已经亲自去交代好了,让那里的僧人清明日,必会给博蕙公子作法事祭奠的,您放心吧」

杨紫安低低叹口气道:

「无奈祖宗家法为大,每年清明都要回京祭宗庙,倒不能亲自给博蕙上一炷香,不知道他可怨我不」

春花急忙劝道:

「世子爷的心意,就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真真的体会的到,何况博蕙公子,您安些心吧」

杨紫安低声喃喃道:

「即使体会的出,何故连梦里看我一看的时候都没有,难道已经投生转世,忘却了我们两个素日的情谊」

春花看他又有些伤感,急忙道:

「常听外面的老人们说,这去了的人若是好人,阎王爷必会选了好人家,让他即刻去投胎的,只有那些不能超生的孤魂野鬼才会继续在人间游荡,所以您没梦见博蕙公子,是大大的好事呢,说不定,博蕙公子已经重新投胎到那尚好的人家去了」

杨紫安有些愣愣的出神,过了半响才道:

「真如此也就罢了,算了,待我们回来,再去给他上香也就是了」

低低叹息一声,一行车马辘辘而过,官道上迎面驶来两辆青帏马车,看见平安王一行的车架,急忙停靠在路边,等着平安王一行人过去,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车里传出:

「怎麽停了」

前面车辕上一个小厮道:

「秋桂姐姐,前面是王驾经过,咱们当然要避开为上,不然可是犯上之罪呢」

秋桂咦了一声嘀咕道:

「王驾,这都快到平安城了,那里来的王驾……」

刚说到这里,猛然想起来,不禁侧头看向马车里看书的女孩,女孩子看上去十岁左右,梳着双丫髻,用嵌着银丝的五彩缎带系住,垂下些许流苏,耳中带着一对亮灿灿的明珠坠子,映着一张小脸越加白皙晶莹,五官很漂亮,尤其一对眸子灵动晶莹,流转间,仿佛带着潋滟的珠晖,身上穿着一件水绿色苏绣花蝶牡丹纹长衫,下面是浅粉色暗纹撒脚裤,露出下面一双粉缎平针绣桃花的绣花鞋。颈上带着一个万福如意的银质项圈,微微擡起的手臂处,可见手腕上带着一对嵌金珠银质手镯,微微一动,金银珠彼此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煞是悦耳。

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恢复女儿身的蕙畹,这两年,蕙畹过的很是舒心,小叔的府邸虽大,但人却不多,小婶婶刘映雪十月怀胎产下一女,取名张蕙晴多亏了蕙畹在一边协理内宅事务,才宽泛些。

说道刘映雪,当然是瞒不了她的,蕙畹没到杭州的时候,张云昊就把真相细细告诉了她,刘映雪刚一听,当时觉得,简直就像戏文里的祝英台一般,不禁回想了一下博蕙的言行,细细一琢磨,却有些小破绽的,自己一向没注意的,不禁惊讶非常,也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博蕙如今的名气,那可是在皇上前头都挂了号的,若是一个弄不好,就是满门抄斩的欺君大罪。

不过还好,这一次寻了这个时机金蝉脱壳,不然以后的下场,还真说不准去就是一场大祸也未可知,不过惊讶过后,刘映雪也大约体谅了大伯的心思,蕙畹的聪明的确世所罕见,又遇名师亲自指点,那里能错过了,故才有这一停事,转而又不禁佩服蕙畹,一个女儿家竟然能在男孩子中拔了头筹,不得不说是真真少见的。

况,自她来了这里,协理家务,虽才八岁稚龄,却少有的有条理,且虽说读书甚出色,于那女红上也没有落下,虽不是多麽出类拔萃,但年轻女孩中也是不多见的,况厨艺上也是晓得一二,到令刘映雪对嫂子越加的敬佩起来,怎的教导出这样一个灵透得体的女儿来,且经常做些玩意来逗博英和蕙睛,弄得两个孩子一看见她就粘上去,倒令刘映雪哭笑不得,就是这一次大嫂来信,让蕙畹回去,自己的一双儿女还大哭了两天呢,还是蕙畹那丫头做了几个好玩的东西来才好了。

刘映雪不禁暗叹,这样一个难得的女孩,将来也不知谁家得了去,忽然想到自己隔母的弟弟言鹏和她年龄相近,可是无奈辈分终有区别,到是可惜了,刘映雪是个稳重谨慎的性子,知道蕙畹这女扮男装一事,非同小可,故也没和娘家吐露,只自己知道也就是了。

蕙畹在杭州这两年,张云昊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是个聪慧不凡的,到也不能真圈于闺阁之中,反暴殄了天物,遂认真寻了那博学的先生以及琴艺绘画的师傅,悉心教授于她,倒是成绩可喜,尤其于那绘画上,令师傅都赞不绝口,张云昊也看过蕙畹画的一幅工笔花鸟图,纤毫必现,细腻逼真,竟是和那真的一般无二,加上一手好书法的题跋,说是出自一个十岁的闺阁少女之手,恐无人相信。

遂不禁暗暗同意兄长的话,这样多才多艺的,可惜了是个女子,若是男孩,恐是个不得了的,况随着长了一两岁,性子越发的稳重温柔。可是却不一味的脸软好欺负,决断间柔中带刚,竟是和嫂子刘氏有八分相似,想将来持家也必是有道的。就不知将来可是要嫁何种人家,一般人家,不说兄长,就是他这个小叔也必不依从的。

这次兄长来信说让回去,张云昊和刘映雪虽不舍,但也知道兄嫂着实想念女儿,也就遣了稳妥的家人一开春就护送了回来,没想,到了城外,却正好遇上平安王进京的车架,秋桂整日和蕙畹在一处,自是知道些她的,虽说小姐表面上不说,可心里也时常惦念世子爷,毕竟是从小一起的情分。

听说世子爷因着她的死讯,得了一场大病,平日里从不烧香拜佛的小姐,也去那西湖北面的云林寺去烧香祝祷,茶饭也减了许多,人也瘦了下来,到如今却没有前两年的珠圆玉润了,身材抽长,反倒初初显出了些娉婷少女夫人身姿,也算是因祸得福吧,秋桂平日里对平安王世子以及过去的事情,是只字不提的,谁想还没进平安城就遇上了,秋桂暗想,自家小姐和世子爷也不知是个什麽缘分。

蕙畹看了她一眼,伸手微微掀起一角车帘,向外看去,只见高头大马正装严谨的护卫随扈着中间两辆马车前行,车身有烫金的平安王府的徽章印记,前面坐的的大约是平安王杨奇,后面的不用说,该是杨紫安了,蕙畹看着渐渐过去的一行车驾,不禁暗暗呼气,这也许就是自己和杨紫安的宿命,擦肩而过,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也是无奈的事情。

放下帘子,低声道:

「秋桂,走吧,走快些,赶在午时前回家」

秋桂答应一声,自去吩咐马夫,张家如今已大大的不同往日了,张云卿这三年官运亨通,每年必都要晋升一级的,倒是少有的很,到了今年考评政绩,得了优,因在百姓民生上甚有功绩,故得了嘉奖,刘东林卸了知府回京述职,被皇上照见,钦点了山东巡抚去上任了,平安城的知府空缺下来,刘东林举荐,加上平安王杨奇和张老太爷也上书推举,皇上本也有意,故张云卿原地升任了平安城的府台大人,令同僚们不仅羡慕非常。

可是都晓得和他没得比,一则张云卿确实为官清廉公正,妻族一家生意做得虽大,但是时常救济穷苦,在百姓中,刘家常有善名,更兼有夭折的博蕙公子的体面,自是通着天的,谁也没得比,所以也没敢使什麽绊子,故,张云卿得以顺风顺水的一路升将上来。

随着张家的腾达,刘氏把旁边两家的院子,也给了成倍的银钱买了下来,打通了,重新布置,挖池造景,植树移山,如今的张家,已经非昔日的小门小户可比了,也是树木蓊蕴,亭台阁榭,体面非凡的,比邻的原是两个官员的三处私宅,地方不小,刘三舅使银子买了下来,改造一新,大门看上去是刘府一家,里面却是三个独立宅子,中间有穿堂侧门相连,倒也便宜,且和张家比邻。

刘氏所幸也在两府侧面开了侧门,以便两家人来往,这样一来,原来的一条街,竟是被张刘两家沾去了一半,且小街也被两家出银子阔了开去,所以一拐进来,蕙畹从窗子看去,竟然仿佛不识得了一般,不禁开口道:

「秋桂,咱们不是走错路了吧,这里不像是咱们家里的路啊」

秋桂笑道:

「想是夫人每常给您书信,没说过这些杂事的,我娘来信说了,舅爷亲家老太太一家,如今也搬在了这街当,加上咱们家阔了几倍去,门前的路道自是重新修整了的,您看这里就是刘府」

蕙畹侧目看去,果然,青石台阶上面一座体面的大宅门,大红灯笼的檐廊下,写着刘府两个大字,蕙畹认得,是爹爹的字体,不禁笑道:

「看来三舅这几年的生意越发的好了」

秋桂笑道:

「可不是,如今的平安城里,谁不知道舅爷的大名呢」

蕙畹不禁莞尔,恍惚她还记得小时候,三舅套着牛车接他们去的情境,真是令人不可料想,就算是有些自己的功劳,但蕙畹知道,三舅真真的是个少见的商业奇才。

却说刘氏夫妇得了信,知道蕙畹回来就是这几日,张云卿还罢了,刘氏每日必让吴大娘去门口张望许久的,吴大娘也是惦念着自己的三丫头,故也和刘氏一个心思,这一日,眼瞧着快到了午时,远远的看见了两辆马车缓缓行来,吴大娘估摸着该是小姐到了,急忙差了下人进去报信,自己几步走下来,马车到了近前,果然,下来的是秋桂。

吴大娘上下打量秋桂片刻,倒是长大了好些了,气色衣着甚好,知道必是不差的,遂放了心,急忙和秋桂把蕙畹扶下来,一打眼,吴大娘险些不敢认了,都说女大十八变,这个三小姐真真变得,好个漂亮的模样,蕙畹看见吴大娘笑道:

「大娘一向可好」

吴大娘忙道:

「托小姐的洪福,倒是越发的好了」

蕙畹笑了,还没起步,就听见一声大喊道:

「畹儿!小三!」

蕙畹不禁擡头看去,蹬!蹬!蹬!从里面出来两个年轻男子。

【临济上香】

头先跑下来的看上去十五六岁大,穿着一件明紫色暗纹锦缎直缀,腰间系着朱红色丝縧,下摆处缀着一支翠雕葫芦佩,头上同色纶巾绾住发髻,垂下两条长飘带,眉眼清明,皮肤略黑,正是搏武,稳重了太多,只那微微上挑的嘴角,还能窥见一丝昔日的淘气。

后面的博文穿着一件月白色锦袍,越发显得他身材修长,剑眉朗目,十分的挺拔,看到蕙畹,两人脸上都掩不住露出的喜悦的神色,搏文一向内敛还好,搏武却是个外放的性子,一下拉住蕙畹,仔细上下的打量片刻道:

「到真真漂亮了许多,是不是大哥」

博文笑着伸手摸摸蕙畹头上的发髻道:

「是啊!如今真有个丫头的样子了,走吧!咱们进去叙话」

兄妹三个笑着进了府,蕙畹大约扫了一眼,三房间的大门,很是气派,门口守门的下人急忙行礼,蕙畹摆摆手,踏进家门,不禁游目四望,这哪里还是记忆中的家,游廊假山,池塘花木,房舍院墙都精致非常,比起江南的园子也毫不逊色,不禁暗暗称奇,且,来回洒扫的仆人、婆子、丫头、小厮也多是不认识的生面孔,蕙畹大约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有些婆子,娘亲给了银钱遣散了回乡去了,现下这些想是新进来的吧。

过了垂花门,就看见刘氏带着几个丫头婆子迎了出来,两年不见,刘氏还是和自己记忆中差不太多,要说变化,应该是微微有些发福,但皮肤较之以前更白皙些,大概因为的确顺心,瞧着反倒年轻了些,有了些许以前没有的富贵气,刘氏一看见蕙畹,眼泪就掉了下来道:

「畹儿,娘亲日日念着你,今儿可回来了」

蕙畹的眼泪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上前一步深深一褔道:

「不孝女……见过娘亲……」

哽咽着还没说完,就被刘氏揽在了怀里,娘两个抱头痛哭,刘氏想到两年前路上那场时疫,自己这个丫头的命真算大的,不然哪有今日的母女相见,故伤感起来,母女在这里久别重逢,忽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

「你是三姐姐吗,我是博峻」

因,原来博蕙的名声太响,即然已经死遁,张云卿夫妇觉得,让小儿子叫这个名字恐不大好,于是给小儿子改了名字,叫博峻,刘氏的信里略略提到过,所以蕙畹也晓得这件事,听到声音,蕙畹放开刘氏低头看去,见是一个粉嫩的小娃娃,头上梳着总角辫,身上穿着红色绣平安富贵的缎子袄裤,脖颈挂着一个长命富贵纹银质长命锁,手腕上带着两个银铃铛手镯,手臂一动,叮铃铃的清响,眉清目秀,黑亮的眼珠滴溜溜的转着,甚是灵透可爱,蕙畹笑道:

「你是博峻」

小娃娃好奇的看着她道:

「我是博峻,你是三姐姐」

蕙畹点点头,博峻伸手拉住她的手道:

「我小时候见过你是不」

吴大娘笑道:

「小少爷可是分辨不清了,三小姐和三少爷是一母同胞,长的自然相似,这是你三姐姐,不是三哥」

博峻歪歪头,微微皱起眉头想了片刻,觉得想不清楚,蕙畹牵起他的手低声道:

「我是三姐姐,记住!我可会做许多好玩的东西,你要听三姐姐的话,我一会儿就有礼物送给你」

蕙畹一贯哄惯了孩子,故轻车熟路的就把小博峻哄的言听计从了,刘氏在一边低声笑了,搏文搏武看着花树下笑的灿烂的弟妹,也不禁笑了起来,两人同时想到了蕙畹小时候,进来见过了张云卿,一家子坐下说话,张云卿细细打量自己的小女儿,两年了倒是出息了,看不出一点儿男孩的样子,行动间,颇有闺秀的气韵,眉眼虽未大变,但于两年前,已经是判若两人了,只是一双眸子还如以前一样,眸光灿灿,灵气氤氲,不觉很是欣慰。

一时一家子说了些亲热体己的话儿,刘氏知蕙畹一路舟车劳顿,故指了指外面道:

「如今你也大了,外面两个丫头给你,交在秋桂手下使唤吧,你的院子我已经亲自带人收拾过了,做主给你阔出了些,你去看看可喜欢,若不随心,想怎麽拾掇,自己看着弄就成了,你向来是有主意的」

蕙畹应了,辞了母亲,外面两个小丫头引着,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如果没有丫头领路,估计蕙畹秋桂都找不到了,进了小院,蕙畹四处打量,原来的小院子如今已经阔出去一倍有余,仍是明暗的格局,正屋东侧是蕙畹的寝室,西侧辟做书房,侧面有小厨房和婆子们住的下人房,屋前添了小巧的回廊,院子前面,旧日的两颗海棠还在,正是花期,开了一树深浅不一的重瓣花朵,一阵风吹过,几许花瓣飘落下来,美丽非常。

进了正屋,除了布置更精致富贵了一些,倒也没什麽特别的,不过寝室里已经除了过去的青色幔帐,换成了柔和的淡粉色,阔朗的格局也被妆台柜子等卧寝的家具填的甚满,妆台上脂粉妆奁一应俱全,这就是一个典型的闺房。

西侧是书房,布置的倒还清雅,临着碧纱窗放着一个贵妃榻,蕙畹走过去靠在上面,倒是舒服的紧,两个丫头和院子里粗使的几个婆子们重新上来行礼,蕙畹摆摆手道:

「你们素日如何,现今还和旧日一样便了,只一样,我一贯最厌那起子爱搬弄是非嚼舌根的三姑六婆行径,若有,我这院子必是不要的,你们记住就好,去吧」

婆子们退了下去,蕙畹打量了两个小丫头几眼,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姿色寻常,看着倒都是老实本分的,一个胖些,一个瘦一些,于是开口道:

「你们两个叫什麽」

胖些的开口道:

「夫人赐了名儿,奴婢叫小兰,她叫小翠」

蕙畹觉得还行,遂道:

「好,以后你们听秋桂的吩咐就是了,去吧」

两个小丫头退了下去,蕙畹也有些累了,略略洗了手脸,就靠在榻上小睡过去,秋桂给她搭上了薄被,才出去指挥着两个小丫头,把带回来的东西都一一归位,略略看了一下,往年那些世子爷和皇上赏下的玩器,都没见着,想是夫人收起来了。

蕙畹这里回家安置不提,再说杨紫安,进了京祭奠了宗庙,被皇上单个传进宫里,杨紫安一进御书房,就见杨紫青前面的御案上放着一摞画卷,杨紫青站在那里,正随意的翻看着,见他进来道:

「紫安过来,你看看,这些大臣们的闺秀,真有几个颇有姿色的呢」

杨紫安行了礼走过去,见桌上是一摞仕女图,不禁想到旧年间,蕙畹说过的,他说这些仕女画那里能分得出美丑,明明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吗,不过皇兄这案上的到不同,虽不十分真实,但是也能大略看出一二来,杨紫安道:

「皇上,如今虽比不得佳丽三千,后宫也多佳人了吧,还要选美进宫吗」

杨紫青瞥了她一眼笑道:

「紫安莫不是忘了,你今年已经十七了,朕现在都已经有三个皇子和两位公主了,你如今却连个房里的人都没有,岂不冷清的很」

杨紫安一愣道:

「皇上每天日理万机,那里寻得空来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杂事」

杨紫青放下手里的画卷,坐靠在紫檀嵌粉彩实心椅上,拿起桌上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很郑重的道:

「这些非是杂事,要知道繁衍皇室血脉,承继宗室,乃是你和朕的责任」

杨紫安低声道:

「臣弟母孝在身,现在议亲恐不妥当」

杨紫青盯着他看了片刻道:

「你我年龄相仿,情分有于别人不同,朕可以许你一个恩旨,若你有心仪之人,朕可以下旨赐婚」

杨紫安忙一鞠躬道:

「臣弟谢皇上体恤」

杨紫青低低一叹道:

「帝王家自由帝王家的无奈,但是如果能做到,朕希望你能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为妃,好过貌合神离」

说着眉目间闪过一丝阴晦,杨紫安大约知道皇上不喜皇后,具体什麽因由也不得而知,杨紫安沈默半响迟疑的开口道:

「臣弟刚才给太后请安时遇到了皇后娘娘……」

杨紫青一挥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杨紫安想到自古夫妻之间的事情,多是别人劝不了的,更别说帝后之间,更有千丝万缕的利益牵扯,遂没说什麽,杨紫青道:

「那张云昊到是个能臣,在杭州这几年治理的颇有章法,且都说他是个油盐不进的清官,朕想着,把他调回吏部来,也让他们兄弟离得近些」

杨紫青一愣,他当然知道张云昊是博惠的小叔,不过皇上至今还这样器重张家,大约和博惠也脱不了关系去,其实皇上也是个很念旧的人,皇上看他半天没答话,不禁擡头看了他一眼,到没在意接着道:

「博惠的两个哥哥如何」

杨紫安回神道:

「博文、博武,倒也不错,比之博惠毕竟差一些」

杨紫青点点叹头道:

「太聪敏了,其实也不是件好事。最近朕时常想起那一年,你们在尚书房读书的事情,博惠的小手,握着那张小小的金弓,啪的一声,箭不过才射出不远的距离,引来一片哄笑,可是她却不以为然的继续又射,那张不服输的小脸,到让朕至今都记忆深刻」

杨紫安笑道:

「其实她很有章法的,到后来,力气大些了,箭射的却极准,可惜……」

说到这里脸色一暗,杨自青道:

「都说逝者已矣,来着可追,朕和你都有些迂腐了,好了,这些都是朕特命选出的适婚闺秀,你拿回去仔细看看,若是觉得哪个不错,告诉朕,明年等你守孝期满,朕给你赐婚,想必这也是皇婶的遗愿」

听到这里,杨紫安遂没说什麽。所以杨紫安此次回平安城,带回了一大堆名门望族闺秀的画像,到了王府,就命春花秋月好生收了起来,如今他那里有这样的心思,再说他还记的博惠曾经言谈之间对妻妾成群多有不齿,故他心里也不想成为博惠厌恶的那类人,虽然他已经看不见了,但依然不从心里不愿意。

自过了清明,天气就渐渐放了晴,好像呼应人们的心情一样,这一日初一,蕙畹一早就收拾妥当,准备和母亲去临济寺烧香,博文博武如今已经不用上府学了,只在家读书,等着来年的秋闱,故也跟着来了,也有个护卫之意。

蕙畹回来了平安城,才知道,昔日的熟人如今都已经不见了踪影,贺总督调到了广州,贺家兄弟自然是跟了去,宗民宗伟,回了京里自己家里,明年也会参加秋闱,刘言鹏自不必说,跟着刘东林去了山东,一时间,昔日的同窗,仿佛如那流云一般四处散了,再聚在一起,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令人感叹。

秋桂替她整理好帏帽。所谓帷帽:就是一个前面附着轻纱的帽子,大家闺秀们出门必备的装备之一。蕙畹喜欢它的原因是,它可以遮阳防晒。

收拾好了,只带了秋桂出门,门前是两辆青帷马车和一辆大车。刘氏带着博峻和吴大娘坐在前面,蕙畹和秋桂坐在后面,剩下的婆子、丫头坐在后面的一辆大车里。博文博武兄弟带着小厮们骑马跟随。

辰时出门,到了巳时才到了临济寺。临济寺倒是几年如一日,暮鼓晨锺恐怕千年也不过如此了。蕙畹跟着刘氏进去挨次跪拜了,虽心里仍然不大信服,但,作为精神寄托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知客僧把他们请进了后面,备有专供女眷歇息吃斋的小院。午时吃了斋饭,刘氏乏了,靠在炕上歇午觉。博峻想是昨天睡多了,错了盹,故闹着出去玩耍。蕙畹无法,只得牵了他出来,跟着博文博武去后山的桃花林里逛。

到了后山,只见一大片桃花,盛开的甚是繁茂,枝桠间簪满了深浅不一的粉色,一簇簇的,远远看去,就如那此起彼伏的粉色云层一般。沿着小路走了进去,转了几个弯,却是旧年间来过的山溪跟前。几人在溪边寻了几块干净的青石,做了下来。刚坐下,就听见一个声音从桃林另一侧传过来:

「你们不必跟着我,我自去逛一会儿就好。」

听到这个声音,蕙畹和博文博武都不禁大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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