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初春。

满山遍野的樱花盛开着,林中挤满了游客驻足欣赏。这个季节,樱花正当时,满树缀着粉红色的花朵,朵朵迎风摇曳生姿,远观、近看,各有风情。微风轻送,花瓣好似在空中荡着小秋千,形成落英缤纷,与日本樱花雪的美景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而,郭江权没能赶得及这样的春景,却到了樱花凋谢的日子才来赏樱。

今天下雨,天气微冷,棉絮般的毛毛雨洒下,落在他的黑色风衣上似浸润着一层薄膜般的水渍。

他叹息!呵,樱花竟凋谢得如此快,他终是没能赶上樱花盛开的日子。

才没几天,枝头秃了,在他眼前、地上全是樱花纷乱的残瓣,反倒是湿漉漉的路旁岩缝土壤中探出了青绿。樱花盛开、凋谢,红到了尽头,有一种壮烈璀璨,美得教人透不过气。

没想到,他连赏樱也无法如愿。这般的无奈就如同他总是无法抓住她——生命中唯一的女人;他的爱妻——宫风幸。

樱花让他想起了她。她就像这满山遍野的樱花,在他猝不及防之际,一闪而逝。

他好似个傀儡,没有权利选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兀自活在母亲的要求下——接掌父亲的太子电子财团——“不”这样一个字,从来,与他无缘。

如果当时,他不要执着非得要宫风幸跟着他一起调派到大陆苏州;如果当时,他有勇气对她说出实话;如果当时,他不要像个傻蛋似冲动的签字离婚……那么他的妻子也不会离他而去。

活到二十八岁,他最懊恼、最沮丧也是最大的失败就是失去宫风幸。这辈子,若没有了她,纵有再多的权势和金钱,对他来说也不具任何意义。

樱花凋零、樱花枯萎,彷佛悼念他失去的感情、失去的婚姻、失去妻子宫风幸。

山里狭窄的小径上,雨滴纷纷地落下。他怅然失意,惘然落寞地站在已是枯枝的樱花树下。

一台黑头轿车呼啸而来,在他身旁煞车止住,门一开,四个黑衣人从车里鱼贯走出。

“副总,老爷找您好久了,不知道您跑哪去了?您没去上班,老爷很不高兴……”其中一个黑衣人小A着急地说。

他回头注视这四个黑衣人——小A、小B、小C、小D——也就是母亲李云派来二十四小时监控他的随从。

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摆脱这种无时无刻紧迫盯人的钳制?

“我没事,只是来赏樱罢了。”他说得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心底却清楚知道自己不应该跷班,但他真的需要喘息的空间。

“副总想赏樱,可以叫司机载您来。您这样突然不见,让老爷非常担心。”这是小A说出来的场面话。他没说出的则是:“副总啊,还好我们有最新的GPS科技,追踪到您重型机车的位置,不然就没得混了!”

他深深叹息。无奈的叹息。

家族事业是桎梏也是枷锁,成为他一辈子摆脱不了的包袱。

他和哥哥郭佑权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感情却是好得不得了,不过同家不同命,两人命运截然不同。

哥哥天性放荡不羁,从来不受爸爸的摆布,坚持走自己的路、成就自己的梦想——成为华人畅销书天王作家,也顺势接掌奶奶所经营的、全球最大的荷琳出版社。

对哥哥而言,他可以恣意随兴地对不中意的事直接说“不”,可是他不能。

尽管父亲与哥哥两人每次见面总是一言不合、恶言相向;但是他知道父亲内心最疼爱的孩子还是哥哥,而一生最爱的女人则是死去的大妈,因此哥哥无论做什么、再怎么不合他的心意,他还是任由哥哥为所欲为。哥哥在父亲心中就是这么无可取代的地位!

反观郭江权是父亲再婚生下的孩子,虽同样是亲生却因为对母亲李云的爱不及大妈来得深刻,因此对他的关爱也就少了许多,而母亲对此也了然于心,导致她缺乏安全感,汲汲营营地谋划夺权、争产,因此对郭江权的要求也就更高,一般言听计从是基本条件,课业或是才艺优秀杰出更是不可或缺,所以他从没有任何说“不”的机会。

由于哥哥执拗地追求自己的梦想,接掌财团的大任终于如母亲所愿地落在他身上。如今二十八岁的他已是太子集团副总裁。

眼看雨势越下越大了,随从连忙恭敬地为他撑起黑伞,不顾自己已经淋得一身湿。

他不忍见随从淋雨,遂命令道:“走吧!我骑自己的重机。”

这台价值数百万的重机是他的最爱,每当情绪不佳时,飙车是他宣泄压力最好的方式。

“副总,山路蜿蜒曲折,地面凹凸不平又湿滑,而且下着雨更会影响视线,骑车太危险了。”看似婉转的关怀,言下之意却是——“拜托,别再找麻烦了。你的命超值钱,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副总还是上车吧!如果您不介意,这台车我叫小C骑。”小A低声下气地提出意见。

他呵呵干笑一声。“我、很、介、意。这可是我的宝贝车。不用担心,我会小心的,你们就在后面跟着吧。”

戴上安全帽,他跨坐上重机,发动引擎,呼啸而过——沿路铺满粉红色的樱花残瓣,瓣上依稀可见晶莹剔透的水滴。这般美丽的视觉感受,如此浓郁的春天气息,让他不断想起与宫风幸相遇的瞬间——那一刻,无与伦比的美!

回忆如潮流般自脑海中闪逝,心头也涌现满满的哀愁——心爱的女人已不在身边!

为什么人无法抓住永恒?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那么他最想做什么呢?想到这,他将重机手把愈握愈紧。啊!他是多么地想念宫风幸,多么希望此刻她就蜷缩在自己怀里。如果真有世界末日,那么他只想与她在一起,是生是死他都只想有她相伴!

心意已决,他暗自起誓,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找回来,重新点燃爱火,再续未尽的夫妻之缘。

标榜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生命中怎可能只有一个男人!

“都什么时代了,还要女人从一而终!”淑美边吃着美味的午餐边说。“除非男人也可以做到。不然,谁不是边走边看,在还没有遇到所谓的真命天子前、在还没开口说我愿意,每个人都有权利可以随时分手、悔婚的。不是这样吗?”

“是啊!”宫风幸没多说话,只应声着。

今天蓝天清朗、阳光明媚,可以明显感受到春天的脚步近了。

难得的好天气,午休时间,她和同事蔡淑美相约一起到公司附近的日式食堂用餐。先是漫无目的的闲聊,后来因为瞥眼看到一则艺人明星的绯闻八卦报导,遂谈起了彼此的感情观。

二十五岁的淑美交往过三个男朋友;大学时期那位,她兵变分手;工作上结识的男子,因为经济条件不佳作罢;现在她则和一间上市公司的高级主管交往中。处于同居状态的两人,目前恋情正甜蜜,淑美说,即便两人最后还是高唱“无言的结局”,但一如耳熟能详的广告词: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从她的角度来看,能够拥有当下的美好也算够幸福的了。

那么她呢?宫风幸扪心自问。关于自己的感情世界,她始终守口如瓶。虽说她外表甜美、作风看似新潮,但其实是个保守分子,因此对于淑美勇于追求真爱的积极态度,她感到无比钦佩。

已经二十五岁的她,目前在一家知名的室内设计公司担任设计师,平生仅谈过一次恋爱就步上红毯,那是她在日本留学期间所发生的事情,只是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连离婚也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就快速办妥。

每当亲朋好友纳闷她条件这么好,怎还会是孤家寡人之际,她总是借口工作忙碌搪塞众人,而其实她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明说自己是失婚妇女,尽管她并不介意。女人提起前男友总有那么点炫耀的色彩,数目愈多愈加突显自身的魅力,但若是前夫可就另当别论,数量无须多,只要一个,就是女人的致命伤,身价顿时暴跌,比败犬还惨。

只是自己真是因为这样才迟迟不敢开始另一段感情?抑或其实是她还没自离婚的伤痛中痊愈?

本来大剌剌谈着感情观的蔡淑美,突然矛头一转,语带暧昧地说:“我看老板Peter对你有兴趣唷!”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宫风幸一张脸蓦地胀红。“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淑美倒是说得煞有其事。“从他对你说话时的眼神就可以看得出来。”

风幸一双柳眉蹙起,想着,是这样吗?

淑美话锋再一转,语重心长地劝道:“说实话,风幸你现在没有男朋友,老板无论外型还是经济条件都可以称得上是黄金单身汉,如果他真的对你有意思,那么就放宽心试着交往看看。虽然二十五岁还不到拉警报的年纪,可岁月不饶人,一晃眼就近三十,在你还没察觉之际就变成了败犬,到那时可就来不及了!”

风幸抿唇沈思,淑美的话不无道理,尽管自己对于是否成为败犬一点也不担心,但生活的确不该故步自封,总得打破近两年来一成不变的作息模式,加入这个世界、去认识更多的人,才有机会厘清自己究竟要些什么?一颗心该何去何从?

终于她展颜一笑。“谢谢你淑美,如果情形真如你所说,我会试试的。”

淑美灿笑如花。“是吗?那就太好了。”欢欣的模样让人几乎要以为她是Peter派来的说客呢。

离开餐厅,两人信步走返公司,沿途绿树成荫,商店橱窗琳琅满目地展示着季节新品。正当宫风幸驻足凝神观赏之际,忽然瞥见橱窗玻璃倒影隐约可见一位身穿风衣、身形颀长男子的侧影,他走路的样态是如此熟悉,该不会……忽地,她的心彷佛被螫了一下。

会是他?那个教她挂上失婚身分的男子?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她转头探寻,想确认那人真是他?只见那男人挽着一位体态曼妙的俏丽佳人,一路说说笑笑,亲昵的姿态宛如热恋中的男女。

“怎么了?”淑美见她一脸苍白,忍不住问道。

“没事。”宫风幸兀自佯装镇静,余光依旧没离开那对璧人。

“那么我们快走吧!午休时间就快结束了。”

在淑美频声催促中,两人疾步而行,恰与那对男女错身而过,听见他们朗朗的笑语……宫风幸这才放宽心,不是他!尽管体态神似、声音特质也十分雷同,但面容截然不同!

不知怎地,刹那间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多心。

只是也忍不住纳闷,离婚都好一段日子了,怎么那男人还会让自己如此惊心?乍见他身旁有人又为何变得如此仓皇?

从签字离婚分手之后,郭江权始终留心前妻的行踪,聘雇的征信社每个月固定会向他提报她的生活点滴;像是在关渡买了房子、每天搭捷运到市中心上班、经常加班、假日老窝在家里、几乎不见朋友、出门吃饭时会顺道散步、逗逗路上的狗也和流浪猫说话……日子过得简单,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为此,他一直心怀感激!

他暗自企盼也许是因为她还惦念着他、也许还没遗忘彼此曾有过的爱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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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良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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