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他弯了嘴角,摸著两侧的梨涡。浅浅的,却无法抚平。

他用全身的力气坐在属於公关长的办公桌前,按著电脑键盘开始计算今天的帐务,决定今天白天要进多少瓶酒,还有似乎该算一下大家的薪资了。

有些根本不是他的工作,但不知道為什麼,老闆却指定他做。

该不会打算让他继承EVENNIGHT吧?

想到这裡,他不禁打了个哆嗦。老闆的长相他只见过两三次,让他这个外人继承也太荒谬。彦玖轻轻地甩头,今天一定要结清当天的丈,不能浪费时间让自己分心。

於是,他用力拍了一下脸颊。振奋精神之后,全神贯注的盯著电脑萤幕,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的敲打,敲成一曲明快的节奏,在一人的办公室不断的迴响──

十分鐘后,这首曲子黯然结束。

彦玖停下敲打键盘的手,手机画面停在一张照片上,他轻轻抚摸画面上的女孩,画面却因為他的抚摸而左右移动著。

他出神的时间彷彿静止,空气的流动也凝滞。

直到办公室的门再度开啟,一颗褐色的头探了进来。彦玖急忙把手机萤幕关掉,双手重新回到键盘上。

「别装了,我早就发现你在偷懒。」陆煒瞇著眼,眼睛细的像是一隻畏光的猫。「好几分鐘前就没有打字的声音了。」

彦玖听闻嘖了一声。「外面整理好了?」

「呕吐物都清理乾净,地也拖完了。只剩咏羲还没把酒杯全部擦乾净。」

陆煒大剌剌的开著门走进办公室,原本一人的空间似乎开始热闹起来。彦玖努著嘴,不是很高兴。没想到他的小动作全被陆煒捕捉在眼裡。

「好难过,彦玖不希望我进来陪你吗?」陆煒第一招:装可怜。

「不希望。」

「天啊,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小小心灵受到创伤了。」陆煒第二招:不要脸。

「很好啊。受伤死掉算了。」

「如果我死了,你愿意陪我一起上天堂吗?」陆煒第三招:胡言乱语。

「你有蓝紫。而且上天堂的是我,你会下地狱。」

「那在我死之前,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陆煒第四招:死缠烂打。

「你说。」

「你手机裡的女孩,是花墨砚说的『她』吗?」

陆煒第五招,无人能及的观察力和第六感。

彦玖没能回答,他看向陆煒正经严肃的目光,然后低下头。

「怎麼不回答我了?」陆煒站得脚有点痠,他从旁边找了一个置物箱,坐在上面。

「你的心裡已经有答案了,我又何必回答你?」彦玖的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

「『她』是你的初恋女友吧?」

「你怎麼知道?」

看著彦玖疑惑的表情,陆煒笑了一下。在某些方面,彦玖的迟钝让他感到惊讶。

「很简单。对你而言,『她』是一位很重要的人。从这方面,我瀏览了你脸书以前的贴文和状态,以及连到以前的部落格,观察你与朋友之间的对话。」陆煒叙述著类似偷窥狂的行径。彦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并不是因為陆煒在窥探他的过去,而是因為陆煒对自身相近於跟踪狂的行径而不自知。

接著,陆煒继续说道。「上次得知,『她』已经去世之后。我又对照著你部落格和脸书的好友,看有没有一位女生在某一个时间点后,就没消没息。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原本想说『她』去世后,她的家人可能把她所有的网站都隐藏或关闭。但是……」

「但是怎样?」如果不是自身的事,彦玖会越听越有兴趣。

「后来从你其他朋友的贴文,看到了关於一位女生的追悼文。我就在猜可能是『她』,找到了她的名字之后,连到她的网站,果然全部都被关闭了。於是,我用她的名字搜寻,找到了她和你的合照。」陆煒翻找了一下放在口袋的手机,拿出来后将画面递给彦玖。「『她』的名字叫刘梨,对吧?」

「你怎麼知道他是我的初恋女友?」彦玖看著画面上的女生,与他手机裡的一模一样。齐肩的褐髮,左分的瀏海,还有笑起来就会显现的一对酒窝。

「因為搜寻到她的时候,找到了一篇报导……上面写说她有一位陈姓男友,均是初恋,就读中央警察大学。」

陆煒不晓得是否应该继续说下去,因為彦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白像是被人刷过一层白色油漆般的不自然。彦玖的眼神飘忽彷彿飘零的叶子,找不到方向也没有目的地。陆煒记得那时花墨砚提到『她』后,彦玖也是这种不定的眼神。

陆煒深吸一口气。他还是想把心中的疑问釐清,儘管他的行為像是在挖深彦玖的伤口。在寻找『她』的过程中,他明白了彦玖不当警察的原因,显而易见的。

然后,他开口。

「刘梨会去世,是因為警察害的吧?」

陆煒从另一边的口袋掏出一张被折成四方形的灰色纸张,将它摊在彦玖的面前,那是一则报纸的报导,距离现在三年前。

一行加粗加深的字体鐫刻於报纸的上方:「警方流弹击中,少女枉死」,下面则是有关於这起事件的报导,旁边附有枉死少女的照片,看的出来是从网路截取的,画质不是非常清晰。

彦玖目不转睛的盯著报纸上的黑色油墨,直到油墨在他眼前形成不断旋转的漩涡。他不禁揉一揉眼,然后撇开头,躲避陆煒直视的目光。

「你觉得是就是。」他不想正面回应。

「那我就当作是了。」陆煒勾起笑容,收起那篇报导。他偏著头想了一下,接著又说道。「我想听你讲故事。」

彦玖仰著头看著天花板,强烈的灯光让他的视觉蒙上一片闪烁的星光。经过了一些时间的头昏眼花之后,他半瞇著眼,视线回到陆煒身上,勾起若有似无的淡笑。

「就像报导写的那样。那是我在警校最后一年的事了,不过我得知的也是第二手的消息。」彦玖垂下眼帘,似乎陷入了脑海裡最深沉最底层的回忆。「当时,警方追缉一个走私枪枝的犯罪集团。那集团的鼠窝在刘梨家附近,警方在那边埋伏了好几天。」

彦玖停顿了几秒,点著滑鼠,叫出一个网页。陆煒凑近办公桌前,那是三年前的网路新闻报导。

他留著,一直没删。就算捨弃警察的出路,换到夜店公关的新环境。他仍然将新闻报导加入最爱的分页,三年来一向如此。

既然无法放下,那就好好的紧握著。像在寒冷的冬天握著一杯凝固的冰水,毫无知觉且麻痺的直到被冻伤的那一刻,才懂得放手。虽然那时已被冻的伤痕累累。他还没到被冰水反噬的那一刻,所以还握著。

刘梨在网路报导上的照片恰好是她网誌与社群网站的大头照,彦玖记得在她的葬礼上也看过那幅熟悉的照片。

「三月五日的中午,警方接获临时的线报,犯罪集团会在当日晚上进行走私枪枝的交易,地点在附近的废弃工厂。」

彦玖继续点著网页,直到画面出现了一张地图,上面还有加工的路线图。陆煒认為,那是彦玖边研究边画上去的。

「警方决定现场逮捕,因此在犯罪集团交易的途中攻陷进去。当场人赃俱获,将他们交易的枪枝没收,并检查他们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枪枝,但警方没注意到犯罪集团藏在其他角落的同伙。他们趁警方还在检查枪枝的时候,开枪打死一名警员。进而演变成一场混乱的枪战。」

彦玖一口气说完长串的话,休息了几秒鐘后,继续未完的话题。

「恰巧,当时刘梨因為溜狗而走到工厂附近,被枪战的流弹波及到。送医抢救仍宣告不治。后来经过弹痕比对,发现是警方开的枪。这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除了开枪警员的身家背景都被记者调查的一清二楚外,连刘梨周遭好友的个人资料都被起底。所以报导才会写到我。」

彦玖无可奈何的笑著,笑容中带有一丝微微的苦涩。

三年前,即将从警察大学毕业的彦玖,因初恋女友被警方的流弹波及致死,毅然决然的放弃当警员的梦想。毕业后,从事与所学不相干的夜店公关。就这样过了三年。

考取警察大学需要极大的热忱,那热忱却因為一起事件而熄灭。

──有可能吗?

陆煒皱起眉头想著。他不是对彦玖所说的话有所怀疑,而是觉得有所隐瞒。他并非怀疑刘梨事件的真偽,事实上,他也对那篇报导有印象。虽然或许不像记者报导的那样搧动,但事实是八九不离十。

他怀疑的是彦玖不当警察的动机。

彦玖不是那麼感情用事的人,他总是理性的权衡著事情的轻重与后果,而后才做决定。轻率的拋弃即将实现的志向,怎麼想也不是彦玖的作风。

陆煒的眼角瞥向心事重重的盯著电脑萤幕的彦玖,自己的心也彷彿被绑著一颗大石头沉入深不见底的海裡。

如果是自己遇到这种事呢?陆煒想著。如果蓝紫也遭遇了跟刘梨一样的事情,他无法把握自己不会做出与彦玖相同的选择,更甚者,或许他连警察大学都唸不下去。

想到这裡,纵使有再多的话陆煒也说不出口。

但此时,彦玖却开口了。「仔细想想,在我认识她以前,刘梨的身上就有蝴蝶了。」

话题转到了神秘的蝴蝶刺青。陆煒鬆了一口气,这话题并不如刚刚沉重。

「如果要认真查蝴蝶刺青的事的话,必须要将花墨砚、刘梨、雨烈母亲、沫宇之间的关係釐清。」陆煒小心翼翼的说著,一个字一个字如刻印般,烙上无法修改的印记。「要了解一个人的过去,首先要揭开那个人的疮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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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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