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我在二十三岁生日的那天有了一个「孩子」,是队长一大早从厨师的铁铲下救出来的一枚鳄鱼蛋里的小东西。

他伸直了手臂把那枚鳄鱼蛋冲着太阳的方向,看了好久才肯定地说。

「已经有小鳄鱼了。」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营地的厨师喜欢把收集来的鳄鱼蛋放在阳光下暴晒,赤道附近的日晒足可以把鳄鱼蛋烤熟,当然也够温度孵出小鳄鱼。

「送给你。」

我听到他的说话声抬起头,看见那枚鳄鱼蛋就摆在我的面前。

「……送给我?」

我有点疑惑又有点激动。

「是的。」

队长点点头。

「除非你不喜欢。」

怎么会不喜欢?我欢欢喜喜的接过那枚蛋捧在手心,仿佛那里面已然成型的小鳄鱼便是我亲生的骨肉。

没过多长时间蛋开始左右的晃动起来,小鳄鱼迫不及待的想要从蛋里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我帮帮它吧。」

我听到里面有「笃笃笃」的敲击声。

「你帮不了它。」

队长微笑着说,站在一旁的乔罗附和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队长的话。

我拿起鳄鱼蛋在碗边像磕鸡蛋一样敲了两下,蛋壳却连一丝裂缝也没有,我不服气的又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来砸它居然也无济于事,我从来没有意识到鳄鱼蛋的蛋壳会是这么的坚硬,怪不得平时厨师总是用铁铲弄破它们,我却还以为是他缺乏锻炼呢。

「那它怎么办?」

这么坚硬的蛋壳小鳄鱼怎么出来?我求救般的看向乔罗。

「它有漂亮又能干的乳牙。」

经乔罗这么一说我才恍然大悟的安下心来,我想起来曾经在图片上见过小鳄鱼的鼻尖上的确是有一颗像小榔头一样的乳牙。

我把鳄鱼蛋贴在耳际,听到从蛋壳里面传出来的敲击声越来越大,最后,我的小鳄鱼终于「突」的一下用它的乳牙敲破了蛋壳,它探出它的脑袋,看起来竟然是那么可爱。它继续扩大战果的把蛋壳破口的地方用同样的方法弄大,一点一点的,直到它可以从里面钻出来,它舒展开的身子竟有二十多厘米那么长。

它睁大了眼睛看着它眼前的我,我成了它在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能够活动的东西。

我把我的手朝它伸过去,它虽然迟疑了片刻还是咬了下来,作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它能敲能咬的挺健康。它的牙齿还不够尖利,但被咬上一口还是很疼,我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

队长从厨房找出来一小块鱼肉递给我,我会意的接过来送到小鳄鱼的嘴边,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里的鱼肉,然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的叼走了那块专门为它准备的鱼肉吞进肚里,就像是一种仪式,它会记住我的样貌,顺理成章的信任我依赖我。

这就是首次印记。

「真奇妙。」

我现在可以随意的摸小鳄鱼的头,背部,尾巴……它都不会再咬我。

「人类的婴儿必须要等到出生三个月左右才能认清自己的母亲,可是它才刚从蛋里爬出来就能做到这一点。」

这时候佐罗参加黎明巡逻回来了,他高大的身躯就像闻到了什么特殊的气息一般很快出现在我和小鳄鱼的身边。

「小鳄鱼!」

佐罗兴奋的伸手抓过还在我面前桌子上的小鳄鱼想要仔细看看清楚,可是小鳄鱼突然就在他的手里扭动起身子企图摆脱他的束缚,它甚至回头咬住佐罗抓着它的手……佐罗终于忍不住疼痛放开了手,小鳄鱼从他的手上那么高的地方摔到地上,但是又很快的恢复正常。

小鳄鱼开始四下张望,然后向我爬过来顺着我的裤腿爬上我的膝盖,一路上它尖尖的爪子抓透了制服的布料刺痛我的皮肤,它待在我的膝上,安静得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事就和佐罗把它抓走之前一样。

它抬起它的头看我,小小的黄褐色的眼珠中间有一道黑色的竖纹,它把我当作是它的「妈妈」一样看待,它从此就是我的「孩子」。

我给它起了个名字,我叫它杰米。

于是我这个肯尼亚扎沃国家公园守卫队队员在二十三岁的时候,不仅有着同性的恋人——守卫队队长休·克鲁斯,并且多了一个「孩子」,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令我感到幸福。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幸福能够持续到永远。

杰米没有保温系统,一到夜间就变得浑身冰凉。它从不离开我很远,我到哪里它也都要跟着一起去。凯坦尼狩猎旅馆有了杰米比以往热闹了许多,它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小家伙,没事干的时候喜欢在旅馆的房间里玩探险游戏,它最喜欢到佐罗的房间里躲在门后,等他一开门便冲上去咬他,当然它是在开玩笑。

只要我们看不到杰米的影子,佐罗就知道它八成是又在他的房间里等着捉弄他。为了对付杰米的尖牙,佐罗特地向负责仓库管理的卡特要来一双抓毒蛇用的手套,厚厚的坚韧而密实的棉质纤维可以阻挡绝大部分毒蛇毒牙的伤害,自然也可以阻挡杰米还未成型的小牙,虽然用小牙来称呼它嘴里的那两排利器不大合适,但是和长大后鳄鱼的牙齿相比,它的只能算是小儿科。

「管管你的『儿子』。」

大约十分钟过后佐罗带着杰米出现在我的面前,杰米几乎每次都还死死咬着手套不肯松口,而他们出现的时间最初只用了不到三分钟。

杰米把佐罗当作是它最好的玩伴,我们都知道,所以谁也没有真的伤害谁,谁也没有真的生谁的气。

我把杰米抱过来,它听话的松开它的牙,却还不满的在空中开合它的嘴仿佛在回味,珐琅质相互敲击在一起的声音是它在向佐罗「示威」。

「杰米,佐罗是『叔叔』。」

我语重心长的向杰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它却总是听而不闻。

乔罗在一旁大大方方的看热闹,每每笑得前仰后合。

「很好笑么?」

佐罗拧着眉头问乔罗。

「不,不是很好笑。」

乔罗咧开的嘴完全没有恢复原状的趋势。

「只是从马里死去之后营地里就很少有笑声了。」

说到这里乔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我,而我只能勉强的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我说了谎,其实我很在意马里。在遇到我之前,队长是喜欢马里的,虽然他说那只是普通的喜欢,虽然西路法金会杀害马里多半是因为自身的因素……但是除了乔罗以外没有人向我提起过马里,而他也往往只是点到为止,我不知道队长曾经喜欢马里到怎样的程度,这种似乎是刻意的隐瞒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队长有的时候会做噩梦,张开嘴叫的几乎都是我的名字,可是偶尔会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中间听到陌生的「马里」。

和一个死去的人斤斤计较是没有风度的,但是我仍然很在意,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明白自己的独占欲是多么强烈。

「……马里他……很开朗……是不是?」

我和队长面对面的坐在各自的床上,杰米的身体寻找温暖的紧挨着我的大腿,冰凉冰凉的。

队长抬起头来不明所以的看我,然后点点头。

「是的,怎么突然提起他?」

我支吾着说是因为白天乔罗的话所以对马里很好奇,因为我一点都不了解马里。

「我……和马里像么?」

我小心翼翼的问他,像个多猜忌的情人,想要知道自己会被选中是不是因为成了替代品。

队长终于发现了我的异样。

「不是你想的那样。」

队长和他的外表不同,他是个温柔的人。

「你和马里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试着比较你们,你们对于我而言是不同的存在。」

虽然他给我的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一种回答,但是这个答案已经足够让我安心。

我没有得寸进尺的问他有关噩梦的事,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真正的爱我这个单独的个体,其它的都不重要。

「给我一个晚安吻吧。」

他像往常一样的要求。

我把杰米抱在胸口,走到队长的面前俯身吻他,他的手环上我的腰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我抱着杰米的手碰到他的胸膛,温暖的一片,杰米扭动了一下身子又立刻平静下来。

「来吧。」

队长张开双臂向我们敞开他的怀抱。

我笑着钻进他的怀中,他的手重叠着我的手温暖着我们的「孩子」。这样温馨的家庭情景曾经只出现在电视里杂志里别人的话里和我的梦里,如今却如此现实的出现在我真实的生活中。

「幸福么?」

他梦呓般的在耳边问我。

我默默无语的在他的怀里点头,害怕自己一说出口就一切都消失不见,然后发现这原来也只是一个梦。

「我也这样觉得。」

队长的声音居然也有些喑哑。

***

十一月底在我的家乡伊利诺斯洲应该已经进入冬季,然而在这里,只有夜间才能体会到一丝凉意,而且与季节无关,因为扎沃四季的气候皆是如此。

我不由得想到没有了白色的圣诞节,没有了立在广场高大的圣诞树……不知道这里的圣诞节人们会不会许愿,会不会大家围坐在一起像我曾经透过窗子看到别人庆祝圣诞的情形。

我在队长的怀里翻身换了个姿势,他习惯的紧了紧手臂。

我睁开眼就看到他安详的睡颜。我笑自己的过虑,有这样温暖的怀抱,过怎样的圣诞节和怎样过圣诞节又有什么关系?

时光荏苒,我来到扎沃转眼间就到一年,我负责巡逻的地方从一开始的埃蒙西玛泉到草原到营地附近不大的一片森林……中间也负责巡逻过其它的地段,而现在我又回到了最初的埃蒙西玛泉。

杰米陪着我一起在水下观察室里透过那大块的半透明玻璃,看着河马们大口大口的啃着河床的青草,还有游荡在小河马周围的鳄鱼的时候,杰米会伸出它的两个前爪轻轻的敲打玻璃,我知道它喜欢埃蒙西玛泉,它清澈的像一面镜子,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让杰米到埃蒙西玛泉里去尽情的玩耍,湖里的大鳄鱼们不会顾及杰米是同类而与它友好相处,它们会要了杰米的命。

我请佐罗帮忙用大树的树干为杰米做了一个大澡盆,等我见到成品的时候,喜欢得几乎都想再向佐罗定做一个自己来用。

那是完全的一体式澡盆,用刀子一刀一刀的刮去树干中间的部分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外壳,很坚固,而且不漏水,当地人常用这种办法来造独特的独木舟。

我倒进足够的水,把杰米放在里面,它开心极了,在澡盆里徜徉,来去自如。

于是每天从埃蒙西玛泉巡逻回来,我都让杰米自己在澡盆里玩一会儿,而它仿佛也因为看到了澡盆的制作过程,知道自己能畅快的玩水全都是佐罗的功劳,所以从那以后,它便不再和佐罗玩「你抓我咬」的游戏,终于决定要和这个「叔叔」和平共处。

关于马里的话题始终没有再被提起过,在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并不是他们想要刻意的隐瞒我什么,而是马里已经被他们所遗忘,一个曾经给守卫队带来欢笑的人,这是对马里最多的印象与评价。我起初并不理解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来面对这样出乎意料的事实,但在后来我明白了,我们每个人都会被别人所遗忘;或者被埋藏在很深很深的地方不再被碰触,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遗忘罢了。

午后的气温还是持高不下。

远远的我在飞驰的越野车里看到前面湖边有个身影,就在我打算开车过去看清楚那是谁并且要警告他那么靠近湖边是非常危险的时候,他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了。

一条粗大的尾巴在空中一现而逝,是鳄鱼。

我不知道那个站在湖边的人是谁,因为他的背影很陌生,但是他被鳄鱼袭击了,他需要帮助。我加大了油门迅速的靠过去,那只鳄鱼已经咬住那个人沉下水面,我站在湖边张望了片刻不见他们的踪影。

……那只鳄鱼又重新浮上水面,它打开了眼睛上面薄薄的一层透明的防水膜,看样子是暂时不打算再潜水。我认得这只鳄鱼,它是埃蒙西玛泉的鳄鱼群中个头最大最凶猛的一只。

鳄鱼的牙齿是不适于撕咬的,它们只用那些尖利的半圆形牙齿切断或者衔咬食物,真正的进食是要等到湖水把食物泡得松软之后。那个刚被它咬住沉没在水中的人可能还活着,我这样判断着,决定到水下看个究竟。

在那只鳄鱼无机质目光的盯视下,我感到背脊一阵发麻,但是一定要下去救那个人,况且杰米就在我的身边,它也跟着我一起下了水,如果那只鳄鱼打算袭击我的话,杰米会事先警告我的。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向深处的湖底游过去,平常在水下观察室里我常常能看到那只鳄鱼怎样处理它的猎物,它会把它们都藏在一个水底的小洞穴里面,不让猎物有机会逃脱。我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个洞穴,把手伸进去就碰触到了那个人身上的衣服。我把他从洞穴中拉出来,朝着有阳光照射下来的湖面上升,我肺部的空气已经所剩无几,我们马上就要到达有新鲜空气的地方。

我眼角的余光在离开湖水之前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无论怎样我也不会认错的身影,他站在离我们不远的水下观察室里隔着半透明的玻璃看着我们。那是队长,他平常的日子在没事有空闲的时间会到水下观察室来找我。

他一直站在那里么?他看到刚才的一幕了么?

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救那个人呢,就像我做的这样?我不懂,他甚至没有来帮我。

这不像是平时的他。

隔着两米厚的湖水层,我看不清楚队长脸上的表情,他银白的长发自然的垂散在肩头,湛蓝的双眼依然清澈,然而只是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队长这个人,队长也不了解我,我们都不知道彼此的过去。

我奋力的把受伤昏迷的那个人拖上岸边直到安全的地方,俯身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还听得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他还活着。

活着就好,我四下巡视找来了一块木枕,把他的身体翻转过来胃口正好压在木头上,然后轻轻的有节奏的拍打他的后背。

杰米在我的脚边用它的爪子拉扯我的裤腿,我不明所以的侧头看它,然后抬起头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队长已经站在我们的身边,他高大的身体背对着阳光为我们遮去了毒日,但是看不清他的脸,暗灰色的一片。

我来不及多想,继续帮助溺水的人。

「我来吧。」

过了好久队长蹲下身来,他把手伸到那个人的腹下向上挤压。没过多久那个人张开嘴吐出些水来,紧接着人就醒了过来。

我确定他睁开眼睛第一个见到的人是队长,可是他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定定的看了几秒钟,短暂的几乎让人以为他从来没有在队长的身上停留过他的视线,可是我就是知道他的视线停留过,而且那种眼神……他们似乎是相互认识的。

他转过来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

「是你救了我么?」

我想说不完全是,如果不是后来队长的那几下挤压我不一定能救他,但是没有给我说话的时间,他没有停顿的继续说下去。

「谢谢你救了我。」

然后他就不再愿意说话。

他身体上还有鳄鱼牙齿留下的伤口,很深,每一处伤口都在不停的往外流血。我到越野车里找出急救箱,里面有些止血止痛的救急药品和针剂。

「忍着点。」

我要先替他处理伤口,用干净的棉布沾着双氧水擦拭那些伤口,很疼,我亲身经历过类似的疼痛。

他紧咬着牙根,没有叫出来。我想他大概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否则也许根本就不可能从那只鳄鱼的嘴里活下来。

一共是十处伤口。我擦到最后的时候手已经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杰米紧紧地抱着我的腿,好像是要给我打气一样。

「妈妈,加油!」

我低下头看到杰米那双黄褐色的小眼睛一动不动的紧盯着我。我想等到有一天杰米长大了,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被包扎好的伤口一开始还是会向外渗血,我帮助那个人让他平躺在铺着我的制服上衣的草地上,尽量让他胸前和背后的伤口不要再受到刺激。

大概过了十分钟,这十分钟里那个人一直闭着他的眼睛,队长拍了拍我的后背说他还要到别的地方去然后就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我有再多的疑问也无法问出口,更何况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好奇的人。

我这才静下心来仔细的观察那个人的样貌,浅棕色的短发在湖水里沾湿而服贴的垂在耳际,脸色苍白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身材适中,肌肉很结实看样子平时有很好的锻炼过,至于眼睛的颜色,仿佛是灰色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血终于止住了,止疼的针剂也开始起作用,那个人的脸色从苍白渐渐的有了些血色。我问他怎么会一个人在湖边,他说他是来扎沃观光的游客,路上和导游走散了。他的话是真是假我并没有在意,我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回狩猎旅馆吧?」

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

我搀扶着他站起来,不可避免的扯痛了他的伤口。

「疼的话就叫出来吧。」

看着他紧锁眉头的样子我也很难受。

他笑了笑,我觉得他的笑容很好看柔化了他脸部的轮廓。他顺利的坐上越野车,我原打算让他在车后座躺下来的,他却坚持要坐在副驾驶座上。

「我叫皮埃尔·辛格,你呢?」

他持续着那个笑容。

「尼古拉斯。」

我也笑了笑,但是感觉自己的笑容不如他的好看。

「姓呢?」

「没有。」

我是个刚出生便被遗弃的孤儿。

我以为他会说「对不起。」可是他并没有说那句话。

「你的眼睛是绿色的?」

我点头。

「怪不得,我从刚才就觉得它们很漂亮,像两颗绿宝石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的话与刚才相比多了起来,我想伤口可能不再像开始那么疼,于是我也放下心来。

皮埃尔发现了安安静静趴在我膝盖上的杰米。

「它是……」

他的话中充满了疑惑,我想是因为他才刚被一只鳄鱼袭击的缘故。

「我的『孩子』,它叫杰米。」

「……它……很可爱。」

沉默之后他还是觉得说些什么比较好,但是可以看出来他的话不由衷。我不喜欢表里不一的人,但是我不讨厌这个叫皮埃尔的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可爱,就像杰米向我要吃的或者要我在夜晚把它抱在胸前的表情,我开怀的笑起来,他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我奇怪的笑容,也跟着一起笑。

就这样,我们一路笑着回到营地,迎接皮埃尔的是露西娅,她拿着针管在营地的院子里看上去好像等了好久,一见到我的车子就冲了过来。

「那个受伤的人呢?」

她向着越野车的后座看过去,可是什么也看不到,在她的意识里受伤的人就应该乖乖的躺着。

「我想你要找的人应该是我。」

皮埃尔好心的提醒她。

露西娅这才注意到皮埃尔身上的绷带。她拉着他回医务室作进一步的治疗,在消失在房间的拐角的时候,皮埃尔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他的表情很严肃。

我想起杰米……它当初认定我的那一眼和皮埃尔刚才的眼神很像。

回到房间队长在屋里,露西娅那么早就准备好工具估计是队长告诉她的。队长躺在自己的床上面向墙壁我看不见他的脸,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就像偶尔我也会在巡逻回来之后就累倒在床上,我走过去想替他盖上被子,却发现他睁着眼睛。

「……我回来了。」

我把被子披在他的身上。

「嗯。」

他简单的应声,没有把脸转过来。我想他大概是累坏了,我也一样,于是我躺在自己的床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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