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圣人神话

第002章:圣人神话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圣人”当然就受之无愧了。

更让人称奇的是,柳林子死不瞑目,入殓的时候怎么鼓捣也合不上他的眼皮,这说明柳林子在人世间还有什么未了之愿,可这个未了之愿是什么呢,没有人知道,猜测可能柳林子嫌陪葬过于寒碜,耿耿于怀。

按照民间的习俗,人死了只是阳寿的结束,到了那边还要延续他的生活,因此生前经常使用的东西在那边还会用,生前最要紧的东西更是如此,得随葬进坟墓里。于是把木滑板给他放进棺材里,同时放进去一沓子冥币,等这些做完了,他的眼睛依然圆圆地睁着。有细心人意识到这柳林子鳏居一生,从未尝过女人的滋味,想必是需要一个女人使唤啊,便用花纸糊了一个美人送给他。可能是受了感动,柳林子的眼睛里淌出了两滴混浊的泪珠,而眼睛还是睁着。

这时大家不约而同想起了伊叔家的圣人,议论了一番,一致同意让圣人来瞧瞧究竟。

伊叔正准备代表全家前来奔丧,得到消息,就把圣人给一起带来了。

圣人似乎胸有成竹,走到柳林子的棺材边上煞有介事地说:“达达,你是个好人,你好好走吧,到了那边一定享大福。”

圣人话音甫落,柳林子的眼睛竟慢慢合上了!

这个圣人!

简直成了活神仙了啊!

圣人口碑大噪,声名远播。怀着对圣人的崇拜,四面八方的人们带着形形**的疑难慕名而来,请求指点迷津,而圣人则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来者不拒。这其中有求医问药的,有解梦求子的,有测八字的,有看姻缘的……但凡生老病死、福运寿禄,圣人皆可应对自如,未曾失手。通常是圣人端坐于大床之上,热茶、鲜果摆在一边,以大床为中心盘成一个圈,年长者踞于前,年轻者及外姓妇道人家立于后,默不作声,听圣人一一道来。不少人进来时还心存嘀咕,出去时已经被彻底征服,额手称庆了。

稍远处,桥头庄,有一家人从清代那一辈算起便屡遭不祥,得财破财,做官罢官,香火不旺,死气沉沉。请了人跳神、做法事,一概无用。遂找到圣人。

圣人听了介绍,没有急着说风水,却慢条斯理地讲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话说魏晋之际,有一个新媳妇,丁姓,名含烟,人称丁姑,娘家在黑阳郡,十六岁这一年嫁与桥头庄谢家。婆婆为人严酷,丁姑刚过门不足一月,便役使如牛马,稍不如意,即横加呵斥,兼以笞捶,甚至以猪食食之。丁姑不堪忍受,九月九日这一天自刭而死。

“丁姑死后,民间始有异常之音。仔细听去,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在飞,或悲泣,或呻吟,或低语,随风而至,随风而去,走门串户,不舍昼夜,不绝如缕。知情人说,那便是丁姑的幽灵了。此言一出,男觋女巫仿佛着魔一般,一天到晚重复着同一句话:‘念人家妇女作息不倦,当使避九月九日,勿用做事。不加劝者,必降灾祸,轻则盲目,重则丧命。’

“谢家很快又娶进一房新媳妇,乃黑阳郡本地人氏,这新媳妇过门后不久便遭到与丁姑同样的**,横加摧残。婆婆扬言,丁姑已经作鬼,有何俱哉!媳妇娶进门,就是自家人,我欲其做牛做马,自是我家事,与他人何干!老娘我想打便打,愿骂便骂,别说是鬼神,天王老子我也不放在眼里!又是九月九日,因新媳妇做饭动作稍迟了些,婆婆先是破口大骂,继而从灶堂里抄起一截通红的火棍,铆足力气冲新媳妇脸上戳。谁曾想脚底下给柴火绊了一下,腿一软,竟就势跌坐在地,而那火棍则嗤的一声戳进了自己的眼睛里。更为称奇的是,这火棍本来只戳进了左眼,可是结果却将右眼也顶了出来,嗤嗤冒白烟。

“谢家婆婆自此两只眼睛变成两个黑窟窿,彻底瞎了。

“这么一来,没有人再敢造次,各家媳妇的日子开始好过起来。

“多年以后,丁姑幽魂思乡欲归。这年九月七日,丁姑的幽灵化作一妙龄女子,身著缥衣,头戴青笠,携一奴婢,来到一个叫做牛渚津的渡口,准备过渡。附近没有船,只有两个中年男子在乘船捕鱼,丁姑让女婢传话过去,希望能搭一下他们的船,请他们行个方便。两男子见是两个美貌女子,近旁又无他人,淫心大动,过来调戏道:‘只要你们两个答应给我们两个做一回媳妇,就把你们送过江去。’丁姑听了非常生气,说:‘本姑娘只道你们两个是善良之辈,所以才与你们说些人话。不过,倘若你们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那么你们就只能作鬼了。’话未毕,主仆二人瞬间消失在两个男子的眼前。

“须臾,有一老翁乘船载苇,远远而来;待近了,方见岸边立着一位清秀女子。女子说希望老人家行行好,帮忙过渡。老翁说:‘姑娘啊,老夫这船上事先没有安置座位,如果这样上船,只怕过不了一半,就要出事啊。’女子说没有关系,试试无妨。老翁听了,想了想,将船上的苇子从中心处抱起一大捆,抛入江中,这样船中央就出现了一个凹陷,女子坐进凹陷处,安全地到了对岸。临去,女子对老翁说:‘老人家,我不是凡人,而是幽灵,凭自己之力亦可过渡。之所以如此相烦,为的是通过您的切身体验,传播与人为善的道理。您老为了帮助我这样一个陌生女子安全过渡,不惜丢掉自己辛辛苦苦采集的苇子,对适才的叨扰,小女子深感惭愧,当好好谢谢您才是。’

“老翁说:‘老夫只是多摇了几下船桨而已,何敢蒙谢?’

“说话间女子已不知所往。老翁心想果然是神仙啊。老翁返回的时候,隐约看到两具男子的尸体,随着江流,向下游漂浮而去。临近江岸时,风起浪涌,有成千条鲤鱼,跳跃水边,旋即被风吹至岸上。老翁弃苇换鱼,满载而归。

“老翁善终,葬于桥头庄某处……”

说到这儿,圣人停下来,表示这家宅子的风水不好,要求亲自前去勘验,再作了断。帖子送来之后,圣人被用四人轿抬了过去,这轿子圣人可是头一回坐,晃晃悠悠、不颠不簸,很是舒服,没想到半路上睡着了,睡梦里尿湿了其中一个抬轿人的后背,那人正待开口骂娘,想到轿子里人物的特殊身份,轿子后面又跟着父亲伊叔护驾,一句骂又忍了回去。

到了这户人家,圣人依然未醒。这家媳妇年龄已过3o,尚未生育,想孩子想疯了,从伊叔手中接过熟睡的圣人,望着那红扑扑的小脸蛋儿欢喜得不得了,连声说:“好俊哪好俊哪!”家人提议把圣人弄醒了,看风水要紧,这个媳妇却高低舍不得:“先不要着急看风水,这宅子等风水也不是等了一天两天了,让他再睡一会儿,我把他抱进屋里。”说着腾出一只手掀起门帘就进了套间,掏出奶头就往圣人嘴巴里面塞,圣人以为梦见了什么好吃的,眼睛也没有睁开,摸了一把觉得绵软热乎,一口把奶头衔住了,吮了几口,媳妇舒服得不行,**往炕上一靠,圣人就躺在了她的腿上,这是两个人都舒服的姿势,圣人吮得更欢实了。

媳妇趁圣人吸气的当儿,迅调换了另一只奶头塞进去,这个动作差点把圣人惊醒,因此衔得更紧,吮着吮着媳妇又舒服得叫起来了,圣人误以为她又要把奶头抽走,猛地咬住了奶头,媳妇痛得想挣脱,哪想到她愈是想挣脱,圣人咬得愈紧,媳妇碍于颜面又不能大喊大叫,只能作悄无声息地抗争,她觉得那奶头马上就要离开自己的身体了,再也无法忍受,没头没脑狠狠一巴掌打下去,把奶头打了出来,也把圣人打懵了。

圣人咧着嘴,娃娃大哭起来。

外面的伊叔听到哭声一步闯进来,只见儿子满嘴鲜血,以为这媳妇打了儿子,声色俱厉:“你这是干什么!干吗打我的儿子?!”

这媳妇一掀上衣,露出血肉模糊的**:“看看你的好儿子干的好事,差点咬掉我的奶头呀!”

伊叔二话没说,背起圣人就走。

这次勘验风水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仨月之后,那户人家又来了人,先是承认那天的咬奶头事件责任不在圣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圣人再怎么想吃奶,他一个三四岁的娃娃也不可能自己得逞,必是那媳妇从中怂恿所致,为那天圣人的挨掌表示道歉;接着告知,那媳妇在奶头被咬之后,竟现怀上身孕,这必定是托了圣人的洪福呢。现在他们担心如果宅子的风水问题得不到及时有效的解决,恐怕将来孩子很难养活,恳请大人不记小人过,慈悲,把宅子的风水给看了。

圣人是长记性的人,说什么也不敢再过去了。那媳妇的巴掌着实厉害。不过既然吃了人家的奶头,总得解除人家的困扰,把问题的症结说出来。他告诉来人:“你们家宅基的左侧偏南位置有一座古墓,那是当年救了丁姑的那位老翁之墓,将古墓挖净尸骨迁走,续上香火,保万事大吉。”这家人将信将疑地从那个位置开掘下去,果然在地下深7米左右掘出一座砖砌古墓,这座墓以前被盗数次,但是墓主人的尸骨还在,还残存了部分随葬品。文物考古部门派人取走了尸骨和随葬品,并给这户人家颁了15oo元的奖金。

此后,这家人的日子愈来愈红火了。

这家的媳妇从奖金中抽出5oo元,专程赶来犒赏圣人,见了圣人立刻又生出再抱一抱的冲动,全凭圣人的奶奶、母亲、父亲伊叔看得紧,她没有得逞。钱也没有收,圣人的奶奶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收什么钱哟。”媳妇千恩万谢地走了。

但是圣人的的确确被那媳妇的一巴掌打得够呛,并渐渐显示了一些后遗症。比如:变得胆怯、不自信,不敢面对陌生人,记忆力时好时坏,动辄哭鼻子……这一切都让全家人很着急、很郁闷。

奶奶和母亲两人最是心疼,奶奶把这个宝贝孙子视为掌上明珠,容不得他受一丁点儿委屈,来找他求他说东道西的人这么多已经够让他耗费脑力的了,怎么还要受那皮肉之苦哟?有这门子的规矩么?母亲则觉得这样下去即使不挨打,也难免会遭人妒忌,遭人妒忌总是要出乱子的,还是平平常常最实在。伊叔自己的营生因来客盈门给耽误了不少。有的人来了还得好酒好肉的伺候,有的人来了还要你跟着他去,有的人来了一坐就是大半天,大半天的时间你都得陪着他。而且有的来了并不是要办什么事,只不过来看热闹、瞎起哄,家里成了集市了,成何体统?

因此就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渐渐厌烦起来。

家里开始替圣人挡这些烦扰了。

这天,邻村缇家庄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家伙——叫做尺右曾的——来了。此人本来聪明能干,是远近闻名的石匠,寻石刻石,无人能比。只因一次上山炸石,给一块飞起来的石头击中天灵盖,流了一大滩血,后来就彻底变了性情,好吃懒做,终日四处逛游,人见人嫌。路上看到两个小孩子吵架,他也要上去管一管,把小孩子吓唬走;村口看到两个妇女说悄悄话,他会追着人家问是不是在嚼他的舌头?然后以此为借口向人家讨要酒钱,给的少了还骂骂咧咧,然后拿了钱去打酒,手里的钱只够打一两酒,一两酒当场喝干,喝干了再来一两,这一两就是赊的。他通常买一两赊一两,但他从来都是只赊不还,为了避免听他嚷嚷,店家也就不跟他计较这一两的得失,权当送他了。遇到哪家红白喜事,总要不请自到,前去喝几杯,这几天没有沾到酒了,心里痒痒的,怪人们死得太少、太慢,害得他捞不着酒喝。

经过伊叔家门,就喊着要找圣人。

伊叔问:“你找我儿子什么事呢?”

尺右曾说:“找圣人,哪个要找你儿子?”

伊叔说:“家里没圣人,你走错门啦。”

尺右曾说:“想撵我走不是?我偏不走,今天不见圣人,我就死在你家里了。”

伊叔说:“我们家没有得罪你呀!”

尺右曾说:“圣人不出来就是得罪,快叫出来,我还有别的事儿呐!”

伊叔说:“那就对不住了,你请忙吧,我也没工夫陪你斗闲。”

尺右曾说:“我就一句话,想问问圣人什么时候杀人最合适,问完了就走人。”

伊叔说:“别说我家没圣人,就是有,也答不出你这样的问题。”

说着就往外推他。

尺右曾火了:骂起街来:“什么玩艺儿呀你,老子咒你儿子不得好死!”

伊叔怒火中烧,提一把铁锹冲他抡过去,尺右曾见他动了真格的,这才知趣地逃走了。

尺右曾倒是没有白来一趟,他从伊叔家逃走之后就到处宣传圣人是假的,说伊叔家的圣人根本就是一个大骗局,都是事先设计好的,大家千万不要被他们蒙蔽了,诸如此类。尽管尺右曾的话品人品俱不可信,但如果圣人果真不是圣人,很多人都会感到称心如意的,想想看,都一样地吃五谷杂粮,都一样地十月怀胎,凭什么伊叔家的儿子生下来就是圣人,而自己的儿子就活该是猪脑子?于情于理,皆不可通。尺右曾经常胡说八道,但这次却似乎是说了真话,以前大家把伊叔家的儿子当成圣人看,必定是鬼迷心窍了。而且,由于尺右曾无处不去,无人不说,所以这个广告效应是很成功的,来找圣人的人大幅减少,伊叔家真正开始清静下来。

最后一个慕名而来的人是外地的,老婆的脖子上生了一个七八斤重的疖子,近来时青时紫,想来问问圣人该怎么办。

伊叔说:“当然是去医院了,治病救人,还有比去医院更好的办法么?”

来人表示希望亲耳听听圣人是的说法,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叠钞票,大约好几百块。他说:“说一句给1o块,说1o句给1oo块——让你家儿子舌根子拨弄一下就成了,怎么样啊?”

伊叔说:“我们家不少你这钱。”

圣人奶奶正在煎中药,屋里弥漫着一大股子中药味。

来人问:“谁病了?”

伊叔说:“我儿子。”

来人问:“什么病?”

伊叔说:“霍乱。”

来人一听,脸色顿时大变,转身溜走了。

圣人奶奶从屋里走出来,牢骚道:“你这当爹的,怎么能胡说族谅得了霍乱呐?这霍乱哪里是可以随随便便往人头上硬加的呀,这不是在咒他么?”

伊叔连忙解释说:“没关系的,我心里又不真的这么想。”

奶奶说:“那也使不得。记住,这种疯话说不得哟,不吉利哟!”

好几年平静的日子过去,圣人渐渐长高、长大了,开裆裤穿不出了,换成了连裆裤,往那儿一站,脑壳儿看上去也没以前那么显大了,虽然外号没有变,还是圣人,但原来的那些顶在头上的光环也渐渐褪去了,没有人再把他当回事。自家院子变小了,圣人天天跑出去找小伙伴玩耍,圣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了事。

一拨儿小孩子乘凉躲到了磨房里。

磨房只有门框而没有门,谁要磨面便牵了牲口来磨,磨房里面空场少,大牲口像牛呀马的都使不开,一般都使唤体形小些的叫驴,给它戴上眼罩,再来一鞭子,石碾就转起来了。

小孩子们没有事情做,遇到哪家磨面便挤进来看叫驴拉磨,不为别的,只巴望着主人需要抽叫驴一鞭子的时候,将抽鞭子的机会抢过来。不过这种机会像圣人这么小的孩子一般是得不到的,一是,挤不过那些比自己个子高的伙伴,个子高、年龄稍大的有绝对的优先权;二是,即令拿到了鞭子也抡不起来,弄不好还会将鞭子抽到别人身上,那就要出事故了,抽到皮肤上面那是火辣辣的疼,还要出一道又细又长的鞭痕,渗着血丝儿,如一条卧在肉里的蚯蚓,看着吓人。

而如果将鞭子抽到别人的眼睛上,那就一辈子都不用再看叫驴拉磨了。

圣人和几个小伙伴来的时候,磨房里空空如也,他们只是过来乘凉,石磨是一只又厚又圆的石盘,上面放着一只石碾子,把脊梁贴在石碾子上,要多凉爽又多凉爽。由于石盘齐胸脯子高,圣人根本爬不上去,只好背靠着磨盘乘凉。这时来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这人把他抱到石碾子上,往后仰着跌下来,脑壳子摔倒磨盘上,造成了轻微脑震荡。

有人跟伊叔说是尺右曾干的。尺右曾拿了一把糖果,对圣人说:“你要是想吃糖,就把眼睛闭上,往后倒着下来。”

伊叔想找他理论一番,被奶奶劝住了。

“快拉倒吧,这号人惹不得,以后小心着他就是了。”奶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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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相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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