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从她祖父那一代算起，方家三代皆从事律师工作，往来的对象大多数是法界相关人士，在耳濡目染下，她在大学选填志愿时自然也选择了法律系就读，当起父母与兄长的学妹。
毕业后，她没有选择的只能进入自家开设的律师事务所工作。
就在她职业律师生涯甫届满一年之际、她正考虑着是否要前往国外留学时，阿姨因为担心表妹兰妮的演艺工作与生活，希望她能担任经纪人一职。没花太多时间考虑，她便答应接下这份工作。
娱乐圈里人人都知道目前当红少女偶像兰妮有个“演艺圈内最不能惹的经纪人表姊”，所谓的“不能惹”，倒不是她本人有多么剽悍，而是她背后那群人真的惹不起。
即使她的父兄不出马，自有叔伯长辈们或学长姐出面为她讨公道。
所以媒体在处理兰妮的相关消息时都会格外慎重小心求证，谁也不想和她背后人数众多、实力超强的律师团打交道。
面对镜头时方律华向来不苟言笑的模样给人很难相处的错觉，但私底下的她却是个幽默有趣的女子，更是被父母捧在手心疼的唯一女儿。
“我们回来了。”方律华进门时喊了声。
闻声，立刻出现在玄关的是方父。“女儿，路上没塞车吧？”
每次回家，都得面对家中男人的列队欢迎，就连小她两岁的弟弟都会对她嘘寒问暖。
或许这样的关心会让那些家里有大沙猪的女性朋友羡慕，但对方律华而言，却是再烦不过。
幸好这一回哥哥和弟弟都在律师事务所里忙着，没能赶回来团聚。
她对着站在身旁的兰妮眨眼示意着。
兰妮对这样的阵仗也不陌生，当然明白表姊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姨丈，你都没看见我的存在。”她喊着。
“怎么会没看见你，姨丈可是很想你的。”方父笑得嘴都咧了开来。
如果有人看见此时和蔼可亲、面带笑容、讲起话来轻声细语的方父，第一个反应一定是先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个在法庭上威严十足的方律师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表情！一定是看错了。
“我也好想姨丈喔。”兰妮扑进方父怀抱撒娇。
兰妮对于表姊避之唯恐不及的亲情表现可是享受得很。在方家，女人只要享受男人们的伺候就好，就连吃西瓜都会有人挑过子后再递上来，待遇可比女王呢。
方律华将爸爸扔给兰妮去搞定，知道他只是积压太多的恋女情节，无处可抒发，有了擅长说甜言蜜语的兰妮陪着，爸爸就不会来烦她了。真是，阿门！
“干嘛全挤在这里聊天？老头子，去帮我排好碗盘。”方母接着出现，手里拿着汤勺出来催促。
“我们马上去。”方父和兰妮应声，方律华则与母亲走在后头闲话家常。
“爸爸怎么还是老样子。”女儿小小的抱怨着。
“这辈子我看是不会改变了。”母亲则是一脸不予置评的表情。
“妈妈赶快帮哥哥弟弟娶房媳妇吧，这样家里阳盛阴衰的情况就会获得改善了。”至少哥哥与弟弟就会没时间来烦她。
方母翻了翻白眼。
“亏我把他们两个生得这么帅，结果到现在连个女孩子都不曾带回家让我看看。是同性恋也没关系，老妈我很开明，绝对支持他们出柜；偏偏他们对男人也是兴趣缺缺，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抱孙呢。”方母感叹。
“妈，如果他们真的出柜，你还是抱不到孙子的。”方律华忍不住提醒母亲。
“说的也是。还是你快快生个孩子，好让妈妈享享含饴弄孙的乐趣。”与其寄望儿子们，还不如期待女儿来得实在。
方母的一番话全被耳尖的方父听见了，就见他从饭厅一路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是哪个混蛋想诱拐我女儿？我非要告到他在牢里关上二、三十年不可！我的宝贝女儿年纪还小，不急着嫁！”方父吼着，仿佛眼前就站着企图抢走他宝贝女儿的男人。
“丫头都二十七了，哪里还小。你是想让她变成老姑婆啊。”方母真受不了丈夫的恋女情节。
“老姑婆就老姑婆，我养得起女儿，如果她嫁过去被恶婆婆欺负怎么办？还是留在身边让爸爸疼吧，我宝贝女儿谁都不嫁。”方父坚持着。
方父眼泛泪光的望着他的心肝宝贝女儿。
方律华赶紧向父亲说：“我不嫁人，我陪爸爸。”
唉，她可受不了爸爸老泪纵横的模样啊，那模样一点都不好看。
方家晚餐前的娱乐节目，一如往常般热闹。
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名陌生女子，真的很不容易。
这是成浩几日来的体会，也是导致他脾气越来越暴躁的原因。
近来与他共事过的人都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不过，首先发难的人却是与他工作毫不相干的人。
一名年纪看来不到二十岁的少女用着广东话对摊在沙发上动也不动的成浩质问着：
“现在外面流言满天飞，说你下一个猎艳目标是兰妮，她十八岁不到啊，你到底在想什么？”
成浩面对她的质问，仍是摊在沙发上，不愿起身。
“别担心，我对小女孩一点兴趣也没，别怕我会对她出手。”成浩用着流利的广东话回答她。
用膝盖想也知道，他再怎么不爱惜羽毛，也绝对不可能去搞出会被人告上法院的事来。
“我担心的人是你。”她一脸的担忧。
“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你没事不要在我耳边吵个不停，快滚回英国，别来烦我。”他翻过身，根本不想与她多谈。
接着，他听见“呼”的一声，门被用力甩上。又过了一会，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哇！大小姐何时飞来台湾的？还一脸想杀人泄愤的表情。你又做了什么事惹火了她？”说话的人是他的助理，阿威。
即使成浩不回答，他不用脑袋想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大小姐马欣宜喜欢成浩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一有休假就立刻从英国飞回香港，在成浩的所有工作场合出现，像个牛皮糖似死命黏在他身边。
成浩看在她父亲的份上和经纪人的叮咛，对她的态度是，只要她不妨碍他工作，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
“少管闲事。我叫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成浩瞪他。
闲事？他叫他去做的事情也是闲事一桩啊！阿威没胆在他面前说，只敢在心里面嘀咕。
“查不到任何消息。”阿威老实回答，成浩的表情很明显的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就这样？”他一脸凶相。
阿威立刻补充说道：“既然你最后的记忆是参加那场生日派对，我猜想对方大概也是宾客之一。”
“你猜想？大概？”成浩的招牌笑容完全消失，此刻的表情宛如在演黑社会电影里逞凶斗狠的兄弟角色。
阿威对这件事可是有满腹心酸要大吐特吐一番啊。
“你给的资料就这么一点点，我怎么可能找到你要的人。”他抱怨。
他又不是名侦探柯南还是金田一，怎么可能凭着他的几句话就推理出一大串来。
如果被大小姐或者经纪人知道他在帮成浩找共度一夜的女人，只怕他从此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为什么他得帮成浩这个忙？或者该说助理的工作内容有包括帮老板找女人这件事吗？
“不然去问安琪好了，或许她知道对方的身分。”阿威提议。
安琪是那天晚上举办生日派对场地PUB“choose”的老板，应该对店里出现的客人会有印象才是。
成浩对助理的提议非常不赞同，立刻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问那个疯婆子不就等于在水果日报头版刊广告找人！”他疯了才会去找她帮忙。
“算我没说。”阿威被瞪得全身发冷，立刻认错。
成浩冷哼一声。
都过了两个礼拜了，还查不出那个女人的任何资料，真怀疑她是否从地球表面消失了。
不过，他说什么都要找出那个女人来，一吐被她用钱羞辱的闷气。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疑问想要获得解答。
“为什么我的名字会跟兰妮扯在一块？”他想起方才马欣宜所提的事，问着助理。
自从被捏造太多子虚乌有的绯闻之后，他根本不看任何的影剧新闻，所有的消息全来自他这个热爱八卦的助理。
“因为你在专访里说过目前最想合作的女艺人是兰妮。”阿威回答。
“只要合作过的女艺人就有可能成为成浩下一任女友”的流言一直在娱乐圈里盛传着，加上媒体曾多次拍摄到成浩与当中几位女艺人一同出游或吃饭，更让这个传言的真实性添加了几分。
走红中港台三地的大明星和目前最受欢迎的少女偶像歌手之间可能谱出恋曲来，这样的组合话题性十足，会受到各方注意也不让人意外。
“哼，我想明天可能会刊登我已经秘密结婚的报导吧。”成浩斜睨了阿威一眼。“你该不会又跑去跟他们瞎扯吧？”
他的这个私人助理平时做事勤快，口风也算紧，但是偶尔还是会拿他的事情去跟人交换八卦。
阿威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极力否认。
“没有。我哪来胆子敢这么做。”他还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
“我怀疑你有什么不敢的。”成浩冷淡说着。
对于他此刻脸上的表情，阿威已是司空见惯，因为最近成浩的脾气真的越来越阴沉了。
到底是哪号人物得罪了他？快出来认罪吧，别拖累无辜的人啊。
说明白讲清楚？
方律华听在耳里，还真是一头雾水。
出国三个礼拜，回来后才知道台湾有关成浩与兰妮两人的谣言满天飞的程度比她在国外时所听到的更夸张百倍。
当时人在国外面对媒体追问，可以用“不在台湾不清楚详情，暂时不方便发表意见”来搪塞过去。
只是，人一回到台湾，想要不去面对都不行，因为时时刻刻都会有人对她提醒这件事的最新发展。
回国第二天，经纪公司老板先是把方律华叫去，小心翼翼的问了有关兰妮跟成浩两人之间的事情。
“律华，如果他们真是两情相悦，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我怕兰妮的父母会要求中止合约，把她带回澳洲去。我这家小公司实在付不起庞大的广告违约金啊。”老板拭着额头上不断滴落的冷汗。
兰妮可是他这家公司的重要收入来源，她要是退出演艺圈，就等于公司离破产关门仅一步距离，让他不得不担心啊。
实际上方律华在英国时已经接到阿姨、姨丈远从澳洲打来的关切电话，在她的解释与保证之下，他们才安心地让兰妮继续从事她所喜欢的演艺事业。
“放心，三年内兰妮绝对不会退出演艺圈。那个小工作狂绝不会因为爱情而放弃事业的。”方律华语气坚定地说。
老板的脸色总算是恢复了些。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召开记者会说明这一切只是误会？”老板提议。
“不需要。”方律华断然驳回这个提议。“因为事实不会越辩越明，只会让有心人士增加炒作题材。”
谣言这种东西除非是有人从中操控，否则很快就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实在不必过分在意。
“这样做真的好吗？”老板不放心的再问一次。
“我什么时候曾说出不利于公司的建言？”方律华眼神一凛，吓得老板不敢再多说什么。
“就按照你的意思去做。”老板赶紧说道。
谁都知道在公司里她这个经纪人说的话比任何人都具威严与份量，就连老板也不得不听她的。
“我知道了。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
“那我先回去了。”
退出办公室的方律华一边走一边思考着。照这种情况看来，可能得对兰妮下禁足令，严禁她四处乱跑，免得又被狗仔队拍到什么好拿来大做文章。
她似乎已经可以听见兰妮抗议的声音了。
唉，早知道经纪人是这么折腾人的工作，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下来，搞得自己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方律华再叹了一口气。
还是先解决眼前这件事吧，虽然她实在不愿意跟成浩再有任何接触，但是，同在一个圈子，不想碰面接触，简直是在作梦。
而且现在两人是同一家唱片公司的歌手，许多演唱会场合都会安排他们出席活动，怎么可能不接触到。
只是，成浩花名怎么远播是他个人的事，但若他真对表妹兰妮有意思，那就大大的与她有着关系了。
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大野狼的魔爪伸向亲爱表妹身上，还能无动于衷。
手机响起，她立刻接起。
“你好，我是方律华。”
“你好，我是XX周刊的记者……”
记者？想也知道他们想要问什么。
“对于这件绯闻，我们不予置评，谢谢。”立刻挂上电话。
这样的电话骚扰持续了一整天。
“烦死了！”她终于忍不住，干脆将手机关机，拒绝接收任何讯息。
原本正在享用晚餐的兰妮看着表姊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举动，感到很不可思议。
“姊，你把手机关了？”她愣愣地问。
自从担任她的经纪人以来，表姊的手机除了在睡觉时间会切换为震动模式外，从不曾关机过，一定随时保持着可以与她联系的状态，就算是出国也是如此。
表姊的解释是，这一行的工作变数多，保持联系管道畅通是最基本的敬业态度，所以看见表姊的关机举动让她讶异不已。
“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吃一顿晚餐，不想受到任何打扰。”记者们的电话骚扰严重干扰了她的生活。
一想到这一切都是拜那位终年处于发情期的大明星所赐，方律华的火气就有上升的迹象。
看着表姊一向冷静的表情竟出现了波动，兰妮不禁想知道到底是谁竟有这样的能耐让表姊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姊，到底是谁让你心烦啊？”兰妮状似不经心地问，表情却显露出她非常想知道答案。
方律华只消一眼就知道这个鬼灵精怪小表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她可没笨到会对她说出心里话来。
“你说呢？除了你这个大麻烦以外，还会有谁能让我心烦？以后除了工作上的必要接触外，你最好和成浩保持十公尺以上的距离，不要增加我额外的工作量。”她用警告的语气对表妹下达命令。
同在一个圈子里工作，很难不有所接触与合作，但她绝对会避免让他们两人私下来往，方律华决定回去后将最近的工作行程重新调整过。
兰妮立刻抗议：“为什么？”
“如果你再继续问为什么，我马上替你召开退出演艺圈的记者会，接着将你打包寄回澳洲去。”她今晚已经没有耐性再答覆表妹接下来的为什么了。
“我不问就是了。”平时是耍赖大王的兰妮，也懂得看表姊脸色的。
方律华打了个手势，要服务生过来将餐盘收走，她已经没有任何食欲了。
“如果吃饱了，就回家背剧本。没背好，你哪里也不能去。”她言出必行。
对从小生长在国外的兰妮而言，不谙中文字的她最怕的就是背歌词、背台词。偏偏刚接下的工作需要她背上大量的台词，让她每天一有空闲就被表姊盯着背剧本。
果然，一听见“背剧本”三个字，兰妮向来笑盈盈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她热爱工作，却不爱背她不怎么熟悉的中文字。
“姊，你真的好霸道。”她忍不住抱怨。
“啰嗦。吃完就回家了。”方律华完全不理会她的抱怨。
“我还没吃甜点。”她嘟着嘴低声嚷嚷，企图延长晚餐时间，不想马上回家背剧本。
“这时候就不谈减肥了？”方律华忍不住调侃。
“我现在已经忘记这件事了。”她撇过脸去，拒绝再听表姊讽刺的话。
当服务生送上起司蛋糕跟冰淇淋时，兰妮眼中就只有它们的存在，完全没发觉自己再次被表姊给转移了注意力。
吃下甜食的她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方律华看着小表妹眉开眼笑的模样，嘴角也跟着绽开了温柔的笑靥。
表姊妹俩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晚餐时刻。而这时候的她们，全然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哪些麻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