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杨明织没料到她突如其来的野蛮动作,被推得脚下一个踉跄,反射性地抓住陈昭洁,结果便是造成两人双双倒在松软的公园草地上的后果。

这样的结果,简直如杨明织所愿。她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他立刻反应过来,翻身坐起,把陈昭洁压趴在草皮上,做了一件他从刚才就一直想做的事。

“总算逮到你了!”

他扬起手,恶狠狠地往她的小屁股拍下去……

啪!啪!

“这两下是刚才闯红灯的教训!”他说。

啪!啪!

“这两下是你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还偏偏老爱拿重得足以增加你腰骨负担的鬼鸵鸟皮包包的教训!”他气都没换地一股脑说完,连他都佩服起他自己的肺活量来了。

天知道他忍她这点忍了多久了,每次看到那个包,都会让他燃起一阵恼火无处宣泄!

今天总算出了一口鸵鸟气!

陈昭洁震惊得回不了神,连挣扎都忘了。

明织爆炸了!

原来根本不是脾气温和,永远不会爆发怒气,而是累积到某种消化不了的程度就会一举炸开,然后就……火光四射!

屁股传来火辣辣的疼,让她备感委屈。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大家掌心里的宝贝,从来没有人舍得碰她一下……

这个可恶的男人,竟然把她当成小鬼来修理!

“你打我?”像是终于想起了该抗议,她放声尖叫。

“难道你认为我是在帮你按摩屁股?”

“赶快说你是因为太爱我才打我屁股的,不然我会雇一个杀手杀了你!”听到自己发出浓浓的鼻音,她才知道自己居然痛到哭出来了。

还在气头上的杨明织忍住揉揉她屁股的念头,改为瞪她一眼。

他分明已经控制力道了,没这么细皮嫩肉吧?

“我恨死你了,这是气你才打你的!”

“愈爱才愈恨!”

“你少臭美!”

“爱之深,责之切!”

“你不要脸!”

“你……”哼!

再也不想让自己继续不要脸下去,陈昭洁发怒地翻坐起来,打算离开。

看穿了她的意图,杨明织揪住她的双肩,再次把她压倒在草地上。

为了防止她再次逃跑,他索性脱下她的厚底鞋,毫不留情地往公园里的人工造湖里丢。

扑通……扑通……两声响起,湖面溅起点点像碎钻的水花。

两只鞋子因他用力抛去的力道微微沉了下去,跟着又因为材质极轻的关系浮出水面,像两艘小船,在荡开涟漪的湖面上摇曳着。

唉!

两个人的情绪和关系,崩坏了,就像打坏了湖面的平静一样,起皱了。

杨明织拉回盯在湖面上的视线,确保极爱面子的她不会拐着脚离开后,他以双手就枕,在她身边与她并排仰躺下来,闭上了眼睛,避免阳光过于直接的照射,然后……闭上嘴,沉默。

“杨明织!你好可恶……”

“闭嘴,先不要跟我说话。”

十月的天气不是太热也不会太凉,秋风卷过高处的树梢,也没偏心地掠过低处的青葱草皮上。

微风伴随着不知名的鸟儿啁啾声,阵阵传来,杨明织觉得身上的冷汗和热汗似乎消弭了不少。

这种不合宜状况中的诡异惬意感受,顿时让他感到有些啼笑皆非。

起皱就起皱吧,也该是时候了,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

陈昭洁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揉揉红通通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他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牵制她的行动后,就这样悠哉悠哉地躺在她身边,晒起日光浴来。

瞪着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和放松的神情,若不是她的屁股还残留着余痛,她差点就要怀疑刚刚那场争吵只是她的幻觉。

她气极,抡起拳头欲往他胸口槌去,可又在他胸口上五公分处硬生生停住,最后她只是懊恼地拔起一些野草往他脸上扔去。

天杀的,都这种状况了,她居然还舍不得打他!

她气死自己了!

“别这么没公德心,小草也是有生命的。”杨明织依旧闭着眼睛,气定神闲地拍拍自己脸上的细草,又吹了一下气,把草屑吹开。

这种态度真是气死人了!

“你把鞋子扔进湖里就很有公德心?”她气呼呼地反唇相稽。

他张开眼睛,看着一张气红的俏脸悬宕在正上方的她,语气放柔。

“我等一下会去捞起来。”

没料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而且是这样温柔的凝视,莫名的,她感到鼻端有些酸了,眼睛里又渐渐起了雾。

“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如果对我没有一点点点意思,又为什么老是要保留这种暧昧的模糊地带?”他到底懂不懂?她的情绪起伏,全依系在他的收放之间。

杨明织伸出手,轻轻抚去她眼角夺眶而出的泪珠。

他无声叹气,把沾了她泪液的手放在她的后脑勺,轻轻地把她的头压向他自己的肩头,另一只手放在她的后腰上,收束臂膀,将她拢往他胸膛,搂住她轻轻颤抖的身体。

他贴在她的耳边说:“看来,我真的掩饰得很好对不对?”

“掩……掩饰什么?”陈昭洁呼吸急促了,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哭得更严重造成的,还是因为急于汲取杨明织身上清新的味道造成的,她只知道自己好爱好爱好爱他,他的拥抱和体温都让她胸口处饱满得好胀痛。

这是明织第一次主动这样亲昵地拥抱她……

“只要别做出让人感到伤心的事,就是一个高贵的人。”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懂。”她闷在他肩头上咕哝。

“我爷爷在世的时候,老是把这句话挂在嘴里。”

知道他还有话说,她静静等着。

“实际上,伤害别人永远比让别人快乐来得容易太多。从小我就太清楚,太清楚我并没有做出让人感到伤心的本钱……”杨明织用手按住她张口欲言的红唇,对她清浅一笑。“先听我说完。”

陈昭洁听话地闭上嘴,趴在他胸口瞅着他,因为他的话而抽紧了一颗心。她觉得他这个笑容好牵强,她不喜欢。

“有时候我也会怀疑,这只是身为管家的爷爷,言不由衷的一句劝诫,因为当了一辈子管家的爷爷永远是个低下的人,所以,他必须用这句话来催眠自己是个高贵的人。自从爷爷过世后,我们三兄妹不想被拆散,也为了生存下去,就没得选择地成为温家的仆人,命运从此任人宰割。”

听到“仆人”两个字,陈昭洁鼻头一阵酸。

杨明织用拇指轻拭她悬而未滴的泪水,苦笑地问她:“你认为,我不在意这样的身份吗?不在意被冠上‘下人’的字眼吗?错了,我在意得要命,计较得要死!只要想起自己的身份,我就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角落里,永远都不要出来面对人群。”

仿佛怎么也擦不完的泪水,又涌上眼眶,她颤声道歉:“对不起……”为她所说过的一切。

“你不必道歉,因为那是事实,我知道你每次这样说完后,心里都比我还难过。”他扯了一下唇角,轻拍她的背。

明明有颗聪明绝顶的脑袋,却硬是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光芒外显,就只是为了要避免受人嫉妒而听到更多嘲讽的不堪语言,也为了不想在温家显得太出色而夺了少爷的光彩。

他也可以选择不顾一切地大放异彩,但他没办法不顾及弟弟和当时年幼的妹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作为,可能会影响弟妹在温家的处境,他就缩起来了。

也可能是他把温家人的心思想得狭隘了……但万一不是呢?

处境已经堪怜,怎么还能冒险去招人嫉妒?

再也没有人,比他更能够体会这种寄人篱下的苦处。

再也没有人,比他更懂得表现无害以求生存的道理。

十六岁那年,他被安排到长岛陪温家大少爷。伴读、伴游、伴吃喝,其中最精采的就是当出气筒了。

大少爷年少轻狂,脾气阴晴不定,自然而然地,当大少爷心情不好时,他就成了大少爷的出气筒了……

想起这些往事,杨明织吁了一口长气,再度轻缓开口:“看人脸色的日子,没有一项是快乐的经验,唯一能让我有所收获的就是伴读的角色。大少爷学了什么,跟在一旁的我,也就学了什么,所谓的精英教育,我一项也没漏学过,有了这些优于一般人的培训教育,于是我开始有了妄想……”他突然停顿下来。

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他继续说下去,她捺不住地问:“妄想?”

“是啊,妄想。”这次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发涩。“妄想我这只泥沼里的青蛙,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爬上高贵公主的宫殿而不被耻笑?那位高贵公主,是在我变成青蛙后,唯一能让我感受到温情的人。她成了那段灰暗过去的唯-色彩,所以我忘不了她。”

他凝眸垂视着呆愣住的她,字字句句清晰,不再有所隐藏。

“我妄想得到她。”没等她反应过来,他接着说下去:“就因为家世的巨大差异,我不能成为主动出击的那一方,我不能让你怀疑我对你家庞大的财产有任何觊觎。”

况且他也确实没有。

“我无法忍受你对我有一丝半毫的猜疑,这太亵渎我的心意。所以我不敢主动出击,所以我明知道你迷恋我,却只能吊着你的胃口,直到你愿意抛弃你自己的自尊,表现出你对我的心意……”

陈昭洁再也忍耐不住,她又惊又怒地伸手捂住他的唇。

“明织!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会去怀疑这种事?要是明织你真的喜欢那些财产直接告诉我,统统送给你好了,那些东西搞得我很忙啊!我生气的点不是这个,而是……而是,温定东说……你居然跟我的秘书心怡乱来!”

杨明织一愣。

现在到底是谁搞错重点了。她真诚无伪的愤怒目光告诉他,她不是在开玩笑的,她是真的愿意双手奉献她的一切,只因为他是杨明织。

“小洁,你……”

他突然轻轻笑了出来,抬起一只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老天,他感到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了。

他好像……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总是认为,要跟公主一起站在殿堂上,假如身份不是邻国王子,那么至少也要是位有能力陪伴公主开疆辟土的战士。

他完全没想过,也许公主要的只是一个单单纯纯的平凡人而已。

小洁要的,单纯只是他杨明织这一个人。

因为对自我存在价值的存疑心态,他始终没有想通这一点。

原来,就这么简单。

“而且你搞错了一点!”她说。

“嗯?”

“你才不是青蛙。”

“嗯。”

“明织是一个会宽容别人过错,又愿意牺牲自己来保护弟妹的高贵之人。”

他没说话,只是把眼睛按得更紧了。

“明织?”

“嗯?”

“我并不是什么公主,但是,你在我心目中,却是一位拥有高贵之心的王子。”

他喉结滑动了一下,依旧没做出任何回应。

“所以,明织……”

“……你真的很吵。”这声音严重沙哑了。

“你一开始说你掩饰得很好,到底是什么事掩饰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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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与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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