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天水堂”的舞宴堪称京城一绝,其绝妙处在于舞池之华丽、舞伎之倾城、舞姿之优美、乐音之绝项,最重要的是——宾客之身价。

与其说这是豪门巨富的余兴节目,不如说它是财富竞技场。若非身价以万万两起跳,连“天水堂”的门槛都难以接近。

但是,有钱未必就能成为“天水堂”的座上嘉宾,还必须够分量,无论是商场或官场都得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才够格和“天水堂”的主人水雁楼把酒言欢,共赏只应天上有的舞蹈丝竹演出。

今晚,“天水堂”的宴客厅灯火通明,随着优雅轻缓的乐音流泄,美食佳肴不断上桌。觥筹交错之际,由“天水堂”主导的几项大买卖大致谈妥。

“谢谢各位老板给雁楼这个面子,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水雁楼露出浅笑,举起酒杯向几位商场上的合作伙伴致意。

这番话说来好听,但他明白受惠最多的还是“天水堂”,否则他不会大费周章设宴。

两年前自他爹手中接下全朝最具盛名的“天水堂”,二十出头的他除了大刀阔斧将人事做了更动,更搜罗当今最顶尖的舞伶及乐工,组成“天水堂”专属舞乐班,专门在舞宴上娱乐宾客。

毕竟声色乃是男人最无法抗拒的诱惑,加上美酒佳肴,更是谈生意成功的必备要素。

才二十二岁的他早已摸清人性,尤其商人锱铢必较的心性,施些小惠,就让“天水堂”舞乐班一炮而红,人人竟相成为舞宴的座上嘉宾,谈生意也干脆多了,最终的受益者还是他水雁楼。

“只要水老板出面,咱们一定全力配合。”其他老板也深知大多好处都给“天水堂”拿了,但对这样的结果却毫无异议,因为他们还得攀着“天水堂”。

毕竟跟着水雁楼这种经商奇才,成为他的朋友总比当敌人来得安全。

水雁楼稍稍露出满意神色,这已是他的情绪极限,那双精明的鹰眼鲜少显露太过满溢的情感,上扬的薄唇也止于浅浅弧度,如同他说话的语调,总是轻轻缓缓,不愠不火。

“既然正事谈妥了,接下来的余兴节目必然不让诸位老板失望。”

水雁楼对乐工使了个眼色,轻柔的乐曲顿时转了个调,乐音霎时热闹活泼起来。

接着一群舞伎由两边进场,手拿着红纱小伞遮住身子,含羞带怯的模样惹得众人心痒痒,纷纷探头想一窥纱伞后若隐若现的姣好身段。

当乐音演奏至一个高点的转折处,舞伎们手一扬,红伞往两边纷飞,露出设计精致的兜衣和短得不能再短的底裤,稍有年纪的老板莫不轻喘一声,眼睛再也无法从舞伎们身上移开。

一曲舞罢,舞伎们没急着退场,纷纷在宾客身边坐下,不但帮忙倒酒,还露出甜腻的笑容对着身旁的男人撒娇,哄得宾客们心头一阵酥麻。

“若诸位老板不嫌弃,今晚就让这些丫头们伺候。”水雁楼早就看穿这些人的心思,而“天水堂”养了这班舞伎的目的也是如此。

大手笔在家里养了一班舞伎,除了皇帝所在的宫殿,也只有水雁楼有这等本事。

“天水堂”里的舞伎分为陪宿和纯粹的舞伶,待遇当然也有天壤之别。那些自愿献身的舞伎皆经过悉心调教,跳起舞来风情万种,眼睛也特别勾人,伺候男人的工夫比起花娘来得细腻贴心,莫怪能成为水雁楼拉拢人心的秘密武器。

主人家这么热情地款待,这些宾客也就不客气地上下其手,迫不及待想和怀中的可人儿温存一番。但是,还没见识“天水堂”当家舞伎敖天仙的演出,谁也不愿意离开座位。

几支既华美又眩目的舞曲过后,乐音转为梦幻幽扬,一袭白色轻纱裹身的敖天仙踩着优雅的舞步飞奔入了舞池,彩带在她身后飘扬,如降落凡间的仙子般出尘,甚至比画中那些飞仙更为迷人。

只见她手中的轻纱随着乐音飘落四散,整命舞池宛若瑶池仙境。

举手投足之间展露着柔美脱俗的气息,犹如一朵沉静的白色睡莲。

忽然间,乐音由轻转促,她像是遭受暴风雪袭击的睡莲不断地摇摆旋转……这就是敖天仙最脍炙人口的“飞仙胡旋舞”

她的脚尖像是装上了陀螺,不断地旋转、旋转……不知转了几圈,但身上包裹的薄纱不断往四处飞散,当乐音终止,白皙的身子几乎一丝不挂,犹如残花般飘落在一片白纱之上。

现场一片静默,似乎连呼吸都会破坏这绝美的境界。

而同样叹为观止的,还有外头一双偷窥的黑眼珠。

邵琴殊止不住急促的呼吸,感觉就要喘不过气。十岁的她第一次见到这么震慑人心的表演,几乎是屏住呼吸观赏敖天仙的每个动作,随她的舞蹈时喜时悲,赞叹得几乎台不拢嘴。

直到屋里传来激动的喝采声,她才从梦境中惊醒。

身后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仆人们端上了另一道菜肴,她这才想到爹爹的叮嘱,一留烟地便往车丛里钻去,暂时躲在那儿咀嚼方才的感动。

敖天仙兀自俯身在满地白纱中调整呼吸,一边享受如雷的掌声和赞叹。一旁等候的丫鬟赶紧上前为她披上白色毛氅,将系带拉紧,她才优雅地起身答谢,接着走向主位的水雁楼,理所当然地依偎在他怀里。

“今日能亲眼观赏敖姑娘的演出,真是此生无憾呀……”一旁的宾客莫不露出欣羡的眼神,但他们知道,唯有水雁楼这样的青年俊才,堪能匹配足以傲视天仙的女人。

敖天仙正想举杯敬酒,水雁楼却摇摇头,不甚满意地说:“各位谬赞了,今天的表演实在不及‘天水堂’所要求的水准。”

好几个酒杯悬在半空,包括敖天仙。

她嘟起嘴,委屈地望着水雁楼,但她没开口问,因为深知爷儿对舞蹈和乐音的鉴赏力无人能出其右。

倒是一班巨贾们为敖天仙抱不平。“不知水老板此话怎说?我们一致认为敖姑娘这支‘飞仙胡旋舞’堪称天下一绝呐!”

水雁楼啜了一口酒,漠不在乎地评论着:“呼吸不够平顺,旋转时没跟上曲调,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一下,将酒杯递至敖天仙口中,对她露出带着遗憾的淡笑,“这眼神……终究不对味。”

敖天仙舞技已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身段也够优美,但他总觉得她的舞少了点魅惑的气味,眼神和表情无法诉尽舞者的衷曲。

敖天仙嘟着嘴饮尽水雁楼递上的酒,不敢对主子的评语有所反驳,但表情看来显然心有不甘。

连她都不知道水雁楼要的高水准到达哪里,更何况旁边那班只会附庸风雅的商人但他们却都露出一副深感赞同的表情,猛拍着马屁。“水老板果然精通音律舞蹈,行家的看法果然一针见血,我们这些粗人还真是大开眼界了!”

管她敖天仙舞姿是否完美,既然欣赏完了第一舞伎的表演,何时能领着可人儿找个地方温存,才是他们接下来最关心的事。“好说。”水雁楼再次举起酒杯,显然不想让宾客们这么快达成目的。

等待越是难耐,获得的满足也越超乎期待……水雁楼喜欢吊人胃口,用这种方式为“天水堂”的舞宴画下最完美的句点。

他看着那群心猿意马的宾客,啜着酒液的嘴角悄悄露出嘲讽的笑容。

邵琴殊尚未从方才那场梦幻中清醒,此刻她满脑子都是敖天仙曼妙的舞姿,乐音在她耳边不断回响,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兴奋地颤抖着,好似有什么要从怦怦乱跳的心窝里冲出来身为乐师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她对音律的敏感度自然比一般人高,但接触舞蹈还是头一遭,却一眼就爱上这奇妙又迷人的技艺。

她不知道敖天仙跳的是什么舞,但她的每一个动作却神奇地刻在脑海中,好像催促她的手脚和身子做些什么……邵琴殊不自觉张开手臂,配合着脑中残存的乐音,缓缓舞动记忆中的每一个动作,想像自己是敖天仙。

不!她是真正的仙子,天上的飞仙,无拘无束地邀游在白云群山之间……她的身子如云般轻盈,如展翅的飞鸟般自由自在,她在旋转,不停地旋转……正当水雁楼搂着敖天仙正要回他的私人院落,却在湖畔巧遇了这个落入凡间的小仙子。

他止住脚步,饶富兴味地望着邵琴殊踩着“飞仙胡旋舞”的舞步,舞姿虽然生涩,小女孩平板的身段也表达不出飞仙的体态和韵味,但他爱极了她眼眸传达出的情感。

就是这个!敖天仙所欠缺的便是这个气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会说话的猫眼,眼眉流转的情感如此奔放,如此真情流露,竟让他心口怦然地被打动。

他不自觉扬起笑容,一个纤月的弧度,一旁的敖天仙则是掩不住心中的讶异。

哪来的小女娃,怎会跳她的“飞仙胡旋舞”?这是她从不公开传授的舞谱,何时被这女娃偷学去了她正想上前制止邵琴殊并问个究竟,却被水雁楼不动声色地抓住手臂。

敖天仙仰望着他,惊觉摸不透心思的男人脸上居然挂着货真价实的笑意,还有从未在她面前显露的赞叹神色。

于是她转过头怒视着这个胆敢剽窃的小女孩,强忍满腔的怒火和妒火。

邵琴殊根本没察觉自己同时成了被观赏也被嫉妒的对象,她只是停不住地旋转,不知道自己转了几圈,只觉得头好晕好晕……就在她停下舞步,身子摇摇欲坠之时,水雁楼忽然放开敖天仙的手臂朝她奔去,接下如落叶般飘落的纤小身子。

邵琴殊还兀自晕头转向,想睁开眼看清楚谁接住了自己,却见到上头那张脸也跟着旋转。她露出一口白矛,眯着眼傻笑着,“呵呵!你的头在转,看得我好晕……”

纯真笑语和娇憨模样,让水雁楼不觉莞尔,忍不住逗她。“你是谁?落入‘天水堂’的小仙子吗?”

邵琴殊还没恢复神智,却被他的幽默逗得咯咯笑。“我是飞仙……只是这翅膀……不管用了……呵呵……”

“告诉我你的名字,小姑娘。”面对这么一个纯真的小女娃,水雁楼自然地露出笑靥,和谈生意时的精明表情有着天壤之别。

“琴殊……特殊的琴声……”一波波的晕眩过去,邵琴殊挣扎着起身,想将温暖怀抱的主人看清楚。

“琴殊……嗯,很与众不同的名字。”水雁楼将她的身子扶正,记忆力过人的他不记得在这宅里见过这么甜美的小女娃,正想再问她为何出现在“天水堂”。

但邵琴殊一站稳,视线瞄到一脸怨色的敖天仙,立即将水雁楼丢在一旁冲向她,兴奋地大喊:“是你……我好喜欢你方才跳的舞!”

虽然敖天仙已换了一套衣裳,但她绝不会认错人邵琴殊痴迷地望着崇拜的偶像,兴奋地瞪大一双猫眼,乌黑的眼瞳熠熠生辉,惊为天人地赞叹着:“你好美哟!”近看更美……敖天仙只觉这个身穿粗布衣裳的小女娃碍眼,自然不给她好脸色,劈头便问:“我问你,你怎会跳我的‘飞仙胡旋舞’?”

邵琴殊丝毫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尴尬,仍一迳笑得灿烂。“原来那叫‘飞仙胡旋舞’?好诗情画意的名儿!”难怪她会感觉自己像个仙子飘飘然,原来真有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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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儿,快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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