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冷的二月天，日本的北海道大雪纷飞。
楚天云和孟繁星两人度蜜月，下榻在一家知名的大型度假中心饭店里，房间里有泡汤的设施，户外能滑雪，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教人兴奋。
「好多雪，好浪漫喔！老公，跟我一起堆雪人。」孟繁星像孩子一样在雪地里奔跑，伸手拥抱从天而降的雪花。
「好啊！哈哈哈……」楚天云看着她在雪地里又笑又叫，心情也跟着开朗，倾下身，手脚并用开始堆雪。
孟繁星跑向他，跪在厚厚的白雪中，两手奋力把雪往上堆，和他一起堆好一个大圆球，再堆另一个较小的圆球。
两人一起做好一个圆滚滚、胖嘟嘟的雪人后，她摘下毛线帽替雪人戴上，他捡了一支树枝给雪人当鼻子，她拉着他绕着雪人转圈圈，转得两个人都要头昏了，他开怀地扯住她，将她抱在怀里。
「拍张照片留念好吗？」她问。
「这是一定要的。」他掏出备好在大衣口袋里的数位相机，拉来一个路人甲用日语问：「这位小哥，麻烦帮我们照张相好吗？」
路人甲很乐意地接来他的相机替他们拍照。
楚天云和孟繁星站在雪人后面，两人比了「YA！」的手势，又换个姿势，他搂着她，再对镜头笑。
路人甲好像也拍上瘾了，不厌其烦地左一张右一张的替他们留下俪影。
他们拍够了，一同谢过路人甲。
楚天云拿回雪人的帽子，悉心拍掉雪花，替老婆戴上，带着她一同前往札幌雪祭的会场。
黄昏将尽，位在市区大通公园的大型冰雕展览满是人潮，一座座精心雕凿的冰雕立在大通公园的街道上。
各式各样的大型冰雕在大白天看来晶莹剔透，夜晚灯光投射下更是神秘动人，为北国的冬夜，平添丰富的色彩。
他们到达不久后冰雕就点上投射灯，美丽的景致让他们沉醉其中，两人惬意的欣赏冰雕，再请路人乙替他们拍照留念。
「好美喔！」孟繁星看着耸立在眼前的卡通人物，一再发出赞赏的低呼。
「因为有你，它们看来才美。」楚天云亲吻她可爱的红红脸颊说。
她仰望心爱的老公，他说得一点也没错，眼前再有任何美景，若是身边没有了他相随，看来也是索然无味，有他相伴，纵使气温很低，她也不觉得冷，身心都好暖和。
「说得好，老婆亲亲。」她踮起足尖亲他。
他觉得这一吻不过瘾，捧着她的小脸，用力地吻她，她嬉笑着，不在意路人的目光，情深意浓地回吻他，两人忘情拥吻，吻到快无法喘气，才手牵着手继续参观。
时间稍晚，他们回到饭店里，方才的热情余温又重新被蜜月甜滋滋的气氛点燃……
「休息一下在洗澡。」他轻抚她透着香汗的小脸，抱着她瘫了的身子躺到床上。
「嗯。」她蜷在他怀里，依偎着他，笑着合上眼睛、
他吻她，也闭上眼睛。
原本只是想小憩一会儿，舒放的身心却将他们引进梦乡，沉睡后醒来已是隔天上午。
「天亮了耶！老公。」孟繁星先醒来。
「天啊，我们竟睡了那么久。」楚天云发现天已亮，伸伸懒腰，对她一笑。
她笑着问：「待会儿计划怎么玩？」
「先洗个澡，再出去滑雪。」他起身，早就计划好了。
「其实……我没滑过雪，有点怕怕的。」她坐起身子。
「怕什么，有我在。」他很有自信，拉她进浴室。「我以前带过学弟妹出国滑雪，今天我就充当教练，负责教你。」
「好吧，我试试看。」孟繁星也有了些信心，相信他会带领她，不会让她感到手足无措才是。
出饭店后，两人在山下租了滑雪用具，坐了缆车上山，天气似乎不太好，没有下雪，天空却灰蒙蒙的。
孟繁星从缆车上往下望，山谷很深，很恐怖，忍住不往下看，她看着老公，他望着山的另一边，似乎很期待滑雪，她并不想破坏他的好兴致，忍着不说出自己的害怕。
到了山上，游客不少，有很多人和她一样是初学者，在一旁听从教练指导，她稍稍安了心，并不是只有她不会而已。
楚天云替她套上装备，耐心地教她滑雪的基本动作，以及简单的刹车，暂停姿势。
她认真的学习，在小坡地上试滑，没有跌倒，这加强了她的信心，也壮大了她的胆子。「我自己练习就好了，你是滑雪好手，你去滑，暂时先别管我了。」
「那你别走开喔！以你的程度就只能在这个范围内练习，等我滑下山再上来看你，万一你离开这里对地形不熟的话是很危险的。」楚天云千交代万交代。
「好，别婆婆妈妈地交代我啊！」她笑着答应了他。
他拍了拍她红润的小脸，离开她走到高难度的位置，戴上挡风镜，回头向她挥挥手，姿势一百分的滑下山去。
孟繁星直看着老公以优美的姿势滑向远处，一直到她看不到他的身影，她才开始在原地滑小坡，等待他再上山来。
约十五分钟后他扛着滑雪用具回来了，走向她问。「练习得怎样？」
「很好啊，你再去嘛，让我自己多练习。」她其实没啥兴趣，但她直到他喜欢，就催他去玩他的，她在这里练习兼等他。
「那我再滑一次，就上来陪你。」他拍拍她的臀。
「啊！」她身子往前倾，巧笑着说。「我会等你的，你别顾着我，我要你去玩到尽兴为止。」
「你说的。」他就算滑十来次也不会过瘾。
「快去快去。」她挥着手要他去玩。
他吻她一下才走离，弄好装备，往滑雪道轻快的溜下。
谁知，在两人分开没多久后，天色骤变，大风募然间呼呼的吹，雪花纷飞，最坏的是临时停电了。
山顶的广播器也立即响起，传出山上指挥员的声音，正以日语说明——
「各位旅客，本区突然停电，缆车因此无法运作，请勿惊慌，我们马上派专人查明原因，尽快恢复电力……」
孟繁星听见了，心头一紧，算算路程，她老公人不会就在缆车上吧！
她引颈期盼，看看四周，不见他归来，而此时雪愈下愈大，疯愈来愈强了，很多游客都纷纷和教练们一起滑雪下山，人几乎快走光，她心慌了……
「小姐，你是哪来的游客？」一名指挥员看她还在山上，过来以日语问她。
「台湾。」孟繁星简单地回答。
「请你快滑下山回饭店去，现在停电了，缆车暂时无法恢复电力，上山下山全都被卡住了。」
孟繁星并不想离开，她答应老公在这里等他的，万一他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我想在这里等我的老公……」
「这场风雪不小，你留在这里非常危险，我们只会好友可离开后，也会下山，没有人留在山上……」指挥员很为难，而远处另一名指挥员吹着响亮的口哨，哔哔哔地催促游客快下山。
「就请你趁雪还没下得很大快下山吧！」指挥员作最后的口头警告，又去向还逗留在山顶的游客劝说。
孟繁星心慌乱不安，她怕老公是卡在缆车上，万一电力无法恢复，那会冻伤的……她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要自己往好处想，说不定他人就在山下没搭上缆车，正心急如焚地为她担心。
也许她该试试滑下山去跟他回合，少让他担心，而且滑雪并不难，像溜滑梯一样，甚至比走路轻松哩！看看四周，好像只剩她一个游客没下山了。
为了不让他在山下着急地等她，她定定神，走向滑雪道，滑了下去。
「啊！」坡道比她想象的还直顺，毫无障碍，她放心许多，怎知下滑的速度在半途中竟愈见加快了，快得她魂魄都快飞起来，蒙蒙的大雪使她看不清眼前的路，雪花打在她脸上好刺痛，她快控制不住，连刹车动作都来不及做，重心不稳的跌了下去，滚了数公尺远，身体撞上一块坚硬的大石……
「噢！」她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很想爬起来，大腿竟传来剧烈的疼痛，疼得她整个人快昏厥。
她坚持要保持清醒，拼命深呼吸，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脱掉手套，想摸触大腿看看自己伤到什么程度，没想到手套一脱，结婚戒指竟掉了，滚落到雪堆里。
「不……不……」她眼花缭乱，内心惊慌，她不能弄丢天云给她的结婚戒指啊！她着急地伸手进雪堆里，拿回婚戒，想戴回手指上，可是她力气用尽，在也使不出一定点力气来。
「你要……清醒着……才行。」她鼓励自己，把戒指紧紧握在手心，极力想保持清醒，但她单薄的力量就是敌不过强劲的风雪，她冷得发昏，腿部撕裂般的疼痛又让她动弹不得，她终于动也不动的昏过去……
楚天云卡在停电的缆车上心急如焚，她望眼欲穿的看着几乎被雪遮蔽的山顶，担心繁星一个人留在山顶该怎么办？她应该会躲过这场雪吧？山上有指挥员，应该不至于让游客发生危险。
而想归想，没见到她人，他就是狂担心。
「电力什么时候恢复？缆车停在半空中，要停到几时？」他大吼，除了坐在前方快冻僵的一名老兄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丝毫得不到回音。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电力恢复，缆车终于动了，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登顶时一跃而下，管不了山上指挥人员摇着红旗子，指示区域不开放，他扔下滑雪器具，奔向繁星原本应该等他的地点，却没见着她的人影！
「繁星……」他着急地大吼，在大雪纷飞的雪地里找她。
「先生，请快搭缆车下山，山上现在暂时封闭了，下大雪很危险，待会儿缆车也会全面停驶，你快点配合我们的指挥……」指挥员拿着扩音器对他说，困难的奔跑过来通知他。
楚天云找不到繁星已是急得满头汗，一见指挥员，他抓狂的问：「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看起来很文静，台湾来的……」他十万火急的形容繁星的样子。
指挥员镇定地说：「先生，请你冷静，刚刚停电，缆车停止运作，所以所有的游客都自己滑下山去了，灯缆车停驶后，我们会沿路确认雪道上还有没有游客，你放心……」
放心！他怎能放心！楚天云瞪着指挥员，一颗心紧揪得痛了起来，这途中有险坡，放心才刚学到几个基本姿势，连停煞都有困难，更别说控制速度了，她要真能滑下山才怪！
他害怕她发生危险，急着下山找她，火速跑向几乎已看不见路的滑雪道，戴好装备，不理指挥员猛向他吹哨子，他已咻地滑下去。
指挥员的叫声很快被风雪吞没，他驰骋在大雪中找寻老婆，沿路都没见到她，他在险坡路段急转弯，仔细搜寻。
「繁星……繁星……」他大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急得快断气。
他拼命安慰自己她会没事，可是……有种奇异预感在告诉他，她出事了！
也许是相处久了自然会心灵相通，且理性的判断是她根本不会滑雪，如果没有教练跟着一起滑下山，她一个人根本办不到，而无论如何，他都要先寻遍各个他认为危险的路段。
他往每一个险坡找寻，都没发现她，继续滑往断崖旁的巨石，他似乎看见一团即将被大雪覆盖的小小身影，紧急滑行，煞住，一见倒在雪地里的是他的老婆，他心也同时往黑暗深渊里坠落……
他卸下滑雪装备，奔向她，双手急急地拂去她身上的雪，当他看到她毫无血色的小脸，心已在淌血，她不能就这么离开他！他宁愿用自己的生命换回她，她是他心里最珍贵的宝贝啊！她该是他生命中最闪耀的星星，而不是稍纵即逝的流星……
他脱下手套，手指狂颤地触探她的鼻息，几乎已感受不到她的呼吸，他放她躺平，为她做CPR。
当他一再重复动作，双手在正确位置按压她，她还是没有明显的呼吸时，他已泪流满面，但他不放弃最后一线希望。
「醒过来，老婆，请你醒过来，别贪睡……」他唤着她，多希望她只是睡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四、五名滑雪下山，沿途查看可有游客逗留的指挥员发现了他们，滑过来询问。
「我们……需要救援。」楚天云心痛地问。
指挥员紧急用无线电联络山下的救援组。「紧急情况发生，快派人上山……」
楚天云听不见任何声音，心神俱裂的抱着不动的繁星，抚摸她冰凉的脸颊，只求她醒过来，募得，他发现她的手竟握着拳，扳开她的手指，她手心握着的竟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此刻整座山陷在茫茫大雪中，他的心也下着大雪，哀戚到无以复加，他颤抖地替她戴回戒指，满是泪的脸贴着她不再笑的脸，他连灵魂都在哭泣了……
楚天云苦等在医院里，经过整整三个小时的急救，奄奄一息的老婆已恢复呼吸，人仍在昏迷的危险期，而且医生检查出她大腿骨折了，已替她打上石膏。
他守在加护病房前，尽管等待是漫长的，磨人的，揪心的，他一心要等下去。
「她醒了，很想见你。」他在椅子上疲惫的睁开眼，恍惚中又是一个同的梦，他又梦见护士来通知他繁星醒了，但依旧只是梦……
他不断的心心念念，期盼这个梦能成真，繁星会醒过来，会再睁开眼睛看着他，对他笑着说爱他，他不放弃希望，不管要等多久，他都会守候在这里，绝不走开。
三天后的清晨——
「楚先生、楚先生，你太太她清醒了，她想见你。」护士小姐的声音又钻进他的耳里。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发现这次是真的，一名护士小姐真的来通知他了。他装了弹簧似的，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请带我进去！」他激动地说，一听老婆醒了，他的念力管用了，他浑身的力量也全都苏醒过来了。
「请随我来。」护士小姐说。
楚天云脚步颤抖，心狂喜，在接近繁星的病床时，看见她睁开眼睛也看着他，他满眼热流，但他不让她看见他的悲伤，他对她咧开嘴笑，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轻轻握住她的手，唤她。「老婆，你终于睡饱了。」
孟繁星深深地看着他，热泪盈满眼眶，还以为自己变成天使，只能在天上看着他了，她心里不断的自责，她怎能这么快去当天使，留下他一人独活在凡间，他们约好了要相守一辈子的啊！
一辈子应该很长、很久……
她不情愿就这么走掉，她拼命想回到他身边，至少让她再见他一面，再吻他一次……告诉他，她有多爱他！
因为这份对爱的坚持，给了她力量，让她醒了。她庆幸着自己可以再度看见他，听得到他。
「我……好像弄丢了戒指。」她一直心心念念她的婚戒，那是她和他此生……爱的证明，她无法原谅自己粗心大意地搞丢它。
「没有丢，没有丢，就在你手指上。」楚天云轻柔的拉起她的手，让她看那只婚戒，
她看到了那个素雅的白金戒指，没有奢华的装饰，却是他给她的无价誓约。
「幸好还在……」她释然且心安，泪也顺着脸庞滑下。
他掏出手帕，阻止泪水弄湿她的脸。「别哭，感觉好一点了吗？」
「本来好冷，现在不会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戒指怎么会在我手上？」她问。
「我卡在缆车上，不知你怎样了，回山上后就立刻找你，找到你后看到你手握着戒指，就立刻帮你戴上了，幸运地遇到下山的指挥员，替我们叫了救援……」他把过程轻轻带过，不让她回想当时可怕的遭遇。
「幸好你找到我。」她泪又涌了上来，知道当时他一定急坏了。
「是啊！」他握紧她的手，眼睛也湿了，要是他当时判断失误没找到她，他将一辈子不原谅自己。
「谢谢你老公，我……好爱你。」她想一遍又遍得对他倾诉自己的爱意，她差点就没机会表达了。
「爱我就好了，谢什么谢。」她是他生命中的至宝啊！就算失去自己的性命，他也要保护她。
「我的腿有点疼……」其实是很疼，但因为他在身边，安抚着她的心，而大大减少了她的疼痛感。
「你骨折了，但别担心，医生说最快半年就可以复原了。」他安慰她。
「喔！」她不担心自己，倒是很担心他。「你一定没吃好，也没睡好，看你胡子都长出来了，你会饭店去好好睡一觉，休息够了再来看我，我想应该暂时要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了。」
他抚摸她的眉心，有她的关怀，能看着她开口说话，活灵灵的在他眼前，他就算没吃饭、没睡觉也值得。
「让我多赔你一会儿。」他把她的手拉到唇边吻着。
她没有再催他，静静的感受他灼烫的呼吸，那份暖意从指尖传回她的心底，她将永远记得他的好、他的情。
有人说患难见真情，时穷节乃见；也有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她相信前者，深信他的爱，当时他要是放弃寻找她，她根本没办法活着见他了。
「我好爱你……真的好爱你……」她低喃，手指交缠着他的。
「一辈子爱我，别离开我」他双手包容着她的小手，真心的请求。
「我会的。」她会用一辈子的时间不停的爱他，她有满心的爱想给他，她好幸福，他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意义。
「抱抱我好吗？老公。」她好想投进他的怀里。
他起身，小心绕过点滴，把手钻进她的肩膀下，抱着她。
她抬起手摸摸他的脸，他宽阔的肩头，真实的感受他的存在，两个紧贴的面颊泪雨交融在一起，两颗心密不可分……就算天大的力量，也无法使他们分开。
因为，爱情是最强的黏着剂，而他们正是被爱情粘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