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乔敏，你确定跟我那个直属学妹没有亲属关系？”
“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为你们两个都糊里撷涂，经常丢三落四。”
“喂，你拐弯骂人喔，人家明明有改。”
“呃，感觉不出来耶，我都还在你身后跟着收拾。”
“哪有？呃，我的笔记本怎么会在你那？”
“你借我的笔记去抄，抄完后你也把你的一起还给我了。”
“哼！人家不小心嘛！……可这跟你学妹有什么开系？”
“之前她向我借大一时的经济学课本，昨天她拿来还我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课本。”
“啊，那你的呢？”
“还在寻找中，不过那丫头却吓哭了，一直跟我说对不起，说她不知道书为何不是我的了……”
“我安慰她没关系，反正经济学这两年都不会再读到，而且我那本书里也没写什么，就算丢了也无所谓，更何况学妹还我的这本还是最新版的，说起来还是我赚到呢，你说你们两个像不像？一样呆！”
“喂！你再说，我真的呆你很开心喔？”
“哈哈！我就是喜欢你呆呆，看起来好可爱！”
“你……坏人！你等着，我一定会变聪明给你看！”
“不用太勉强，我一个人的聪明可以抵得过我们两个人用。”
“你好讨厌，不理你了！”
“分手”于我跟章伟铭之间，有着不同的意义。
至少陈欣兰与大众认知的“分手”是不适用套用在我们的身上，对我而言那是已发生过的，现在就算章伟铭真的跟我提出了他无法跟我在一起，但我相信，只要我愿意，只要我再多动点心机，章伟铭是无法跟我分手的。
所以真正的“分手”，对我而言，便是要彻底的断掉对章伟铭的执念，放开那纠葛近十年的爱与恨及不甘心……，而不是“不在一起”这件事。
而这几日我在等的以及要做的，就是让这事发生。
其实那时在看到那个学妹和章伟铭坐在一起时的模样，我整个人像被雷劈到一般，但不是觉得被背叛，而是仿佛看到曾经的“我”和章伟铭坐在一起画面。
“我”带着愉悦，用全然的崇拜与仰慕的目光看着紧邻在我身边的章伟铭，那因单纯爱恋而绽放的笑颜是多么的闪亮迷人呀！
突然间，我明白自重新回到这个时空，无论我做多少事和努力想要找回我们的爱，却发现一堵堵的高墙会不断立起的原因，因为……我再也不是原来的我。
我再也不能像过去一样毫无保留、一心一意地爱他，相信他……无论我做了多少自我催眠，不要去在意未来会发生分手的“真实”，可结就是在那，一碰到就会刺痛。
所以即使我曾渴望回来再寻找到那单纯的爱恋时，尽管是在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时空，但只要内在的那个我不同，就注定这个念想是奢求。
那个会让章伟铭宠爱、保护的“呆呆”我，在这个时空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这也是我感到对不起他的地方，因为“未来”我的到来，让他再也不能跟那个“呆呆”我相恋，无法再激起相同的情感与回应，我剥夺了他与“呆呆”我谈恋爱时会有的经历与记忆。
现在的我跟章伟铭是立足在不同点上，而在我已预设的框架中，不断地去逼迫他、渴求他，希望他能达到现在我的理想，能尽快给予我承诺……，我不否认，心中明明清楚这样做是错误的，可我依然做了，我愈想找回原来的爱，却似乎愈离愈远。
在听到靳曼华说的“成长是要付出代价”后，我便知道从现在开始，该延续的是我在二0—0年的人生，而不是一直去追求那个已经不可能再重来一次的爱情，因为感觉已经不对了。
过去的章伟铭曾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但很遗憾的是，我也许没有机会成为现在的章伟铭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说真的，在二0—0年时我因为一场意外回到了过去，我不知道当现在的我走到二0一0年时是否也会发生意外呢？是否我的灵魂在某个偶然机会下进入了遍布在我们周遭的虫洞而进行了某种时光之旅，会轮回吗？会反覆不停地游走在二000年至二0一年之间吗？我不知道，如果真会如此，那掌握当下，让每一天都能过得更有意义，过得更踏实，是目前我唯一可做的事了。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说：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在二0一0年时，我曾后悔爱过章伟铭，但如今我知道，原来时光即使再重来，我还是会选择爱他，并且努力去挽回结局，虽然目前看来情况不乐观，而且最可笑的是，真正会失败的原因是因为我再也不是那个曾经的我。
领悟到这点，我才愿意，且心甘情愿的放开，并且微笑着对现在的章伟铭说再见，因为我知道他将不可能成为我记忆中那个章伟铭。
“乔敏，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所有日间的课程都改修成夜间呢？”看到我的课表后，洛羽大叫道。
“因为我决定白天要继续在S公司打工，晚上才去上课。”
“所以这几天都没看到你，本来还以为你故意趁老师还没开始点名时偷懒不上课，你都是去S公司打工？”
“打工还没开始，我这几天都是去争取S公司高层同意我继续留下来的事，他们好不容易才同意的！另一方面我也去听一下夜间的课。”
大学已修过的课程对我的吸引力已不大，现在继续念下去纯是为了拿到学历，同时改修夜间的课程有个好处，同样的科目却是由不同的老师教授，我相信体会将不同。
“可是你这样很奇怪耶。”
“哪里奇怪？”
“你这样好像就变成是夜间部的同学，跟我们无关了。”
我苦笑，这的确是我的用意之一呀。
“那里……”
“嘘！别提，也不要多想，我现在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臭乔敏，那我怎么办？你以后都要让我孤零零一个人去上课吗？”
“可你又不想去S公司工作。”
“厚！实在太操了，我第一次发觉上学真是件美好的事呀！……反正不管啦，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乖！乖！你怎么会一个人呢？你还有阿男随侍呀，你有他了，哪需要我？”
“不一样啦！我不管我不管。”
“乖！乖！会没事的啦！”
完成所有科目选修后，我正式开始了在s公司工作的日子。
对其他人说是打工，但实际上我已成了实习员工，若我这几年证明了我可以兼顾学业与工作，那么毕业后我便可以成为正式员工，并且将我的“实习”资历列为正式资历，和毕业后初进的员工比起来更有机会升职。
而这事除了我以外就只有靳曼华知道。
靳曼华并不太认同我的做法，他认为当学生时就该好好当学生，但我告诉他，有什么学习比在实务当中证实了理论更有效率，他才不吭声，但眉头是紧皱的。
我跟靳曼华的关系很微妙，亦师亦友，他说他常觉得我并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浮躁，反而显得老成，让我心中忍不住叹道：我内在年龄可没小你多少岁呀。
不过认识他愈久，便会发现他其实是有故事的人，而我暂时可没心思去触挖，君子之交淡如水，偶尔遇到一起跑跑步，聊聊天，不远也不近，我很满意这样的关系。
“乔敏，楼下有人找你。”
我正在整理我的工作环境时，企划助理Sady找我。
“找我？”困惑皱眉，今天是我第一天开工，也还没多少人知道我在这工作的事，会是谁来找我？
当我看到章伟铭时，我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现在不是有课？而且今天上课一定会点名。”
但章伟铭只是瞪着我，全身散发着明显的怒气，接着他紧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外走。
“你干嘛？先放开我！”
“走！跟我回学校去。”
“回去做什么？我现在没课呀！”
他停下脚步，脸色铁青地看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你要到夜间部去念书？为什么？”他充满伤痛地质问道。
“我想要白天工作呀！”
“为什么要工作？你家里出状况了吗？你经济有问题吗？你跟我说，我可以帮你的。”
“不是这样！我家里没有困难……”
“那是因为我吗？是为了躲我吗？”
我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
看到我停顿，他脸色一白。“果然是因为我吗？”
“不是这样的！”我深吸口气。“伟铭，告诉我，我有躲你的理由吗？”我的决定由我承担一切后果，绝对不让现在的章伟铭因此而付出代价。
“理由？”原本沉稳的他突然露出男孩般的惶然表情，让我不禁想，为何我只看他能让人依赖的那一面，却没想过他也有想依赖人的一刻呢？
他眸带难解的目光望着我。“应该是你来告诉我吧，告诉我，为什么有时当你看着我时，好像我做了让你感到很痛苦、很伤心的事，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曾经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
我咬着下唇，震惊地望着他，天！我还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他不会察觉到，没想到……
我直觉想告诉他：不是你，跟你无关，但我整个人像被点穴一般，突然说不出话来，尽管早就决定我所做的一切后果都由我自负，绝不再让他受到分毫波及，可我似乎又错了，谁都不能潇洒地从这个局退开，有了牵扯后，动一发便动全身。
他抬手，用手指指节轻柔地碰触我的脸庞。冒口诉我，我到底是怎么伤了你？
如何伤了你的？”
愣立了一分钟，我抬起手握住他的然后将它安置在我的胸口……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我心跳的地方。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因为这事完全没有科学实质证据可以证明。”
“什么事？”他望着我的神色多了一丝紧张和严肃。
我苦笑。“从我的头被那颗球打到以后，我就经常做一个梦……”
“什么样的梦？”
“梦中的我已经活到了三十岁，而且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属于自己的事业。”
他皱眉。“那是预知梦吗？”
“也许是，在梦中的我也一样从被那颗球打到后继续生活，直到二0一0年为止……”
他思索了一下，然后定定看着我。“那梦中有我吗？”
“有。”我抓紧他的手。“我们相爱相恋七年后……分手。”
回握的手紧了紧。“理由？”
“你爱上其他女人了。”
他倒抽口气，松开手，一脸不敢置信地往后倒退一大步。“你……你是说，你做梦梦到我背叛你？”
“对？”我平静地凝视他，也许此刻他脑海中闪过的是……我是不是疯了？居然会因为一场“梦”来决定所有一切。
他倏地转过身背对我，像是无法忍受再看见我一般，全身紧绷着，散发强烈的怒气。
“乔敏，你相信那个梦吗？”过了片刻他才开口，话中有压抑的冷静。
“不想相信，只是每次我想要和你更亲近一些，梦里那种被强烈的伤害感就会不自觉跑出来。”
他转过身面对我。“那你相信我吗？”
我心紧了紧，他终于问出那最关键的一点。“我……我想相信。”曾经相信过，亦被深深的背叛过。
“如果你真的相信，你现在就不会在这了。”
“我在这就是为了要改变，我要过一个完全跟那场梦不一样的生活，我不要就这样念完书、毕业、工作，我不要。”
“那我在你这场“改变”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想伤他，但又似乎不得不，喔！情况为何愈弄愈糟？
“还是说，你早因为那场梦，而将我判出局了？”
在某个意义而言……是的，但那理由又如何说得出口？
“你呢？”我定定看着他。“你会相信这个梦吗？你发现之后会遇到一个比我更能让你心动，更适合你的女子，你还会想跟我在一起吗？”
“为何不？哪怕我明天就有可能喜欢上其他女孩子，但只要我今天还是喜欢你，那今天就是要在一起！”
我再度无言，他……是认真的吗？
“那你呢？选择认命？”
他的语气激怒了我，他怎能懂得我这些日子的煎熬，我好不容易才放下的，他却、却……
我仰起下巴，不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落下。“你了解现在的我是怎样的人吗？
你有发现我跟过去不同了吗？现在的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凝着我一会儿，然后露出苦笑。“我怎么可能会没发现？我一直在看着你呀！所以我知道，虽然我们说要交往，但你根本没有让我真正靠近过，有时候我以为我抓住你了，可是一张开手，却发现是空的，让我更加茫然不解，你说你想毕业后就结婚……，我可以感觉到你想逼迫我做出某些事，但我却不知道原因，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演变……我需要时间去弄明白，但没想到一开学，你却来这一招，你让我该怎么做才好？”
心揪痛了，所以说别把人当傻子，更何况，我从来就不是个高明的演员，更没有足够的聪明与花招掩饰自己的真心。
我垂下头闭上眼睛，不愿再看他。“……我就是无法摆脱那个梦……”把我当疯子吧！远离我吧！这样你可以不要再受伤害，我已经开始怨恨起有这样的重生机会，让未犯错的人承受其害。
像过了一世纪，静到我以为他已离开时，他开口了。“好！那我愿意等到你不再介意那个梦，愿意敞开胸怀让我靠近你的那一刻。”
我大惊，睁眼看向他失声叫道：“为什么？”
他看着我的表情充满了坚定以及某种让我难以名之的情感，令我心跳不禁加速。
“因为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告诉我，绝对不可以错过你！”
我迷糊了。“声音？”
“你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有多辛苦吗？明明是那么渴望去亲近你，可是我不敢，因为我害怕看到你眼中的伤痛与疏离，明明我人就在你身边，为什么却觉得无法真正的看你、触摸到你……但即使不看你，我却还是可以感觉到你的一举一动、你的声立曰、呼吸……”
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捧住我的脸。“知不知道今天我进教室没看到你身影的感觉吗？……我整个人心慌意乱，完全静不下来，只有种强烈的感觉……你不在了，当我从方洛羽口中知道你再也不来上课，我……”他停顿下来，脸上闪过一丝类似恐惧的神情，深吸口气，神色平缓下来后才继续开口。“你不要躲开我，好吗？l和他认识那么久以来，我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而这让我心很慌，意很乱，因为对我而言，眼前这个我曾很熟悉的大男孩，突然变成一个陌生人了，想也不想的。
“你……也做梦了吗？”你也穿越了吗？这几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赶紧踩煞车。
“梦？”他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神情。“也许有，也许没有。”
他是说真的还是唬弄我的？我愈发迷糊了。“你跟我说清楚呀！”我揪着他的衣领急问道。
“想知道？”
“对！”
“那你答应我的条件后我再跟你说清楚。”
条件？
“就是我刚说的，你不要再躲我，而且当你愿意放开那个梦，愿意再让我靠近了解你……”
泪水无法抑制的从我眸中流出。“如果……我很久、很久都无法走出来呢！”
“那我会等到我不能等的那一刻为止。”
“为什么？”
“因为我真的不想错过你。”他再一次、固执地重复道。
定定凝着他，看到他眸真的急切与恳求，我心软了。“……好。”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
“嗯！”我突然有种豁出去的感觉，既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才是对的，那就闭眼往前进一步。
得到我肯定的答案后，他整个人立刻亮了起来，伸手将我紧紧拥抱住。“太好了！太好了！”
偎在那熟悉的怀中，奇妙地，这是我“回来”之后第一次感到踏实心安，这是为什么呢？
拥抱许久后他才开口问道：“那你要回来继续上课吗？”
“不！我还是想要在白天工作，晚上上课。”我离开他的怀抱，静静的凝着他。“目前学校的教学环境已经不能满足我的需求，所以我想要在实务上多花点心思。”我很真诚地对他说出我的考量。
原以为他会继续反对，然后游说我回去，但他面露深思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好！如果这是你现在想做的，那就去做吧！但是答应我，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好吗？”
“好！”我笑着甜甜答应他，然后催他赶紧回学校上课，我也要回去上班了。
与他一起走到搭公车地方。
“伟铭，那个田学妹……”
“怎样？”
“你喜欢她那一种类型的吗？”一问完我就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尤其看到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我不禁希望现在就有地洞可钻。
“还不错，我想她会有更适合她的倚靠的大树男子呵护她的。”顿了一下。
“我现在比较喜欢的是难以捉摸，却清楚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女性，啊，公车来了，我先上去，记住，不可以躲我喔。”语毕，他飞快地低头在我额上印了一吻后便街上公车去。
当车子慢慢驶离时，我整个人仍旧尚未回神，他找到位置坐下后隔窗跟我挥手再见，不知是玻璃光线反射还是怎地，章伟铭的脸庞突然变得成熟多了，褪去青涩更加多了份岁月的演练风华，我不禁恍惚了，他是那个……未来版的章伟铭吗？但待我要看清时，车子已远离了。
愣愣地目送车子远离，直到转弯看不见为止。
究竟是我眼花还是……？
呆了好一会儿后，我摇头哂笑，算了！再去追究又有何意义？
转身朝公司走去，他要等就等，至于等不等得下去，就让时间来证明吧i
走回到S公司楼下时，大厅的电视墙播放了本多RuRu“美丽心情”的MV，看到那歌词，我不禁微微一笑。
多雨的冬季总算过去
天空微露淡蓝的晴
我在早春清新的阳光裹
看着当时写的日记
原来爱曾给我美丽心情
像一面深邃的风景
那深爱过他却受伤的心
丰富了人生的记忆
只有曾天真给过的心
才了解等待中的甜蜜
也只有被辜负而长夜流过泪的心
才能明白这也是种运气
让他永远记得曾经有一个人
给过完完整整的爱情
那曾经爱着他的心情
有一股傻傻的勇气
(作词：姚谦)
是的！爱过他的记忆与心情，将会是我这辈子最珍惜的宝物，至于未来还会不会再爱？
我抬头看着蓝天。
是，我依旧期待，依旧期待爱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