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一早,武府大门被仆人推开,昨日办喜事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炮竹残骸落了一地,门上红艳艳的双喜字尚未取下,看起来很是喜气,却在下一瞬间被人快速的撕落,随着地上的红纸碎屑一块儿被扫走。

武家的街坊邻居们见了都一头雾水时,就见武府下人又一脸哀戚的从里头拿了两个白色的灯笼挂在门上。

这一下子,大家都清楚了,这武家是刚办完了喜事马上就要办丧事了

一时之间,街坊邻居们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就是想知道昨儿个晚上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情,要不然怎麽会红事完了就接着办白事。

武府的下人嘴巴却严密得跟蚌壳一样,不管那些人怎麽猜测怎麽问,把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了,就把大门一关,把那些猜测全都关在门外,杜绝外人探测的目光。

只是门外的纷纷扰扰还能把门一关就挡住了,屋里头却是闹翻了天。

大厅里已摆好了灵堂,一个梳了个妇人髻、临时换上布衣的俏娘子站在灵堂里,脸上除了淡然外还有点无奈,在一群哭得震天价响的武家亲友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齐媚娘偷偷的叹了口气,然後转头看向引来这一场悲戚的正主儿,也就是她昨天刚拜过堂的丈夫武玄,不对,现在应该说是「先夫」了。

就在昨天刚要洞房前,那个脸色苍白、身体孱弱的男人突然一口气喘不过来,然後被抬出了新房,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後,她被脱下了红色的喜服,换上了这件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素布衣,被拉到灵堂上,成了一枚最新出炉的寡妇。

这是多麽……让人悲伤的事情!虽然齐媚娘很想这麽说,但是这几年看过自己爷爷奶奶,父亲母亲,甚至是兄弟一个接一个的离她而去之後,她对现在的场面已经太过熟悉,以致感觉有些麻木了。

一开始见到武家亲友们又哭又闹的乱成一团时,其实齐媚娘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不安的,希望他们可以晚一点再想起她这个刚进门就成了寡妇的媳妇儿,她甚至想低着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看着那无缘的相公,她心中也忍不住哀叹起自己可悲可怜的命运。

齐家的老老少少都是算命术士出身,不管是紫微斗数或者是看面相,甚至是批八字或摸骨,总归都是泄漏天机的活儿,也因为这样她打从三岁起就开始守孝,先是祖母的,接下来是祖父,接下来是爹娘,接着又是自家兄弟,家里接二连三不间断的办着丧事,她的青春也就这样在一年又一年的守孝中过去了,就在家里人死得只剩下她一个,她好不容易可以脱下孝服的时候,城里的花媒婆说见她可怜,告诉她有一家因为流年运势低,想找个命好的姑娘过去冲喜,问她愿不愿意,她想了想,没过多久也就答应了。

不答应还能如何呢?齐家只剩下她一个姑娘了,可以说是绝了户,虽说有些人也不计较这个,想娶绝户女继承家产来发笔横财,但是那样的人她齐媚娘也看不上,而花媒婆说的武家,虽然听说武玄身体有点弱,但是似乎是还不错的正经人家,应该不会像那些只想着发横财的人一样,把她娶过门之後就扔到一边,然後把她家里的财产全都占为己有—这是齐媚娘自我安慰的想法。

事实上,她都已经二十了,闺中好友们都早早在十五、六岁就出嫁,手脚快点的连孩子都已经会跑会跳还可以帮她们打酱油了,她却因为守孝多年,又被人传说是八字太硬克死全家老小,活生生从妙龄少女成了大龄姑娘,若是还不抓住这次的机会,只怕接下来她能挑选的对象会更加的不堪。

可是她什麽都想好了,就是没想到花媒婆给她说的这门亲事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她「丈夫」根本不是身体有点弱,而是非常的弱!

不过是迎个亲拜个堂就脸色发青,掀盖头的时候,她一看他就知道不好了。

正常人和重病之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额头上那一点病气,昨日她虽只用余光稍微瞄了下,却看得出他脸上的病气已经深入骨中,虽说表面上看起来只是苍白虚弱,但内行一点的算命师一看,便能看出这人不过就是拖着一口气罢了。

只不过,连她也没想到那一口气这麽短,连一个晚上都没撑过去,她的「丈夫」就变成了「先夫」,她也从新嫁娘成了寡妇。

她真的对算命看相一点兴趣都没有呀!更不曾泄漏什麽天机,怎麽也会衰运连连、沾上五弊三缺的状况了呢?齐媚娘在心底无奈的想着。

就在她苦恼的同时,那群哀戚的人们也注意到她的存在。

没办法,所有人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就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出神,想不注意都难。

武夫人看着她,先是一愣,然後马上反应过来这就是儿子昨日刚娶回来的媳妇儿,随即长嚎一声後骂道:「你这个不吉的妖女,害死了我儿子呀!你赔我儿子命来!」

一边被搀着的武老夫人也是面露愤恨,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在齐媚娘脸上,「这哪里是八字带福!根本就是命中刑克!可怜我的大孙子就这麽活生生的被你给克死了!」

齐媚娘张了张口,这话可真是冤死人了,明明就是那男人自己命不久矣,她都还没嚷着他们武府骗婚呢,竟赖到她头上来了!

齐媚娘本性直爽,虽说守孝多年性子也磨得沉稳多了,但知道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她未来也没指望了,於是也硬起了态度,不甘示弱的回道:「当初你们请媒人上门说媒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那时候明明说大少爷只是身子骨弱了点,还说是看了今年的流年不好,才想赶紧娶亲冲冲喜,可昨儿个他一掀盖头,我看他连站都站不稳了,那身边的丫鬟还诓我说他是喝多了,不胜酒力,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嫁到你们武家来,连一天都不到就成了寡妇,要说冤,我才冤呢!」

齐媚娘劈里啦的说了一串话,直把武家两个女人的嘴给堵得死死的。但是,齐媚娘丢了名声,武家少了一条人命,两边虽然都很重要,可比起名声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一条生命还是可贵多了,再者,现场都是武家的人,齐媚娘的话再有理,也没人站在她那边。

而武家当初虽多多少少有让媒婆隐瞒了一些,但也不会在这时候承认。

「你胡说!昨日我儿子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怎麽一进了新房没多久就去了!都是你!必定是你这八字命硬的克死了他!」不管齐媚娘怎麽说,武夫人就是咬死了她八字硬这点不放。

「怎麽能说是我八字硬克死了人」齐媚娘小脸满是倔强,「提亲的时候我早给过了我的八字,我可没瞒下半点,怎麽不说是当初替我们合八字的人害死了你儿子?」

武夫人被驳得说不出话来,随後气得扬高了声音,「去!去把当初拿八字去合的人找出来!我倒要问问,到底是哪个找死的把这灾星给迎了进来」

下人领了命速速离去,一时之间,灵堂里只剩下哀哀的哭泣声还有武夫人喘着气的谩骂声,齐媚娘则站在一边,当自己是灵堂的摆设,态度丝毫不见动摇半分。

当初提亲的时候她就跟媒婆说过了,附近人家没个敢上门来求娶,就是听说了她八字硬,而武家既然摆明了要冲喜,就算再赶时间,最好还是把八字拿去合看看,以免出了什麽差错。

虽然她不替人看相算命,但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全是这些,自然也会好心的做一番提醒。

只不过现在看来她当初的提醒大约没人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事情闹得这麽大了,才又把原因怪到她八字硬上头。

很快的,一个身材中等的婆子缩手缩脚的走进了灵堂,看着抹泪的武老夫人还有气得脸色发黑的武夫人,忍不住又缩了缩,「夫人,听说您找我……」

武夫人没等她把话给说完,就直接抢白,语气严厉急促,「卢旺家的,我问你,当初大少爷去提亲时不是让你拿了八字去合?你那时候还跟我说是天作之合,旺财旺福,现在却……你今天若是不给我说清楚,小心身上的皮!」

卢旺家的脸色刷白,马上跪倒在地,结结巴巴的说着,「老奴……老奴……那时把大少爷和齐姑娘的八字拿给花媒婆去合了,那花媒婆说她有个熟识的大师,替人合八字是最准的,所以就……」

卢旺家的刚说完,旁边就传出一阵不合时宜的嗤笑声,身穿淡色衣裙的武二夫人斜斜的看了那婆子一眼,直到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才冷冷的解释着,「嫂子,我只是觉得卢旺家说的这话未免太过好笑,谁不知道这媒人嘴最擅长把死的说成活的,为了赚那点媒人赏钱,什麽话说不得?说不得那合出来的八字也是有蹊跷的。」

武夫人自然也是清楚的,就像当初长子身体着实孱弱,找不到好人家的女儿嫁进门,她们也托了媒婆只说是身子骨弱了点,让花媒婆帮着多说些好话,那冲喜的名头也说是因为流年问题才要紧着成亲。

只是没想到,她也被花媒婆给摆了一道!赔上的还是她儿子的性命!

瞬间,事情的发展似乎峰回路转,矛头似乎从齐媚娘那儿转到花媒婆的身上。

齐媚娘才刚想松口气,却发现整个灵堂的人又因为武老夫人的一句话而把她瞪得几乎千疮百孔—

「不管是谁害了我的孙子,这个女人绝对不能留!」武老夫人一语定案,「这八字硬成这样,说不得今日害了我孙子,明天就要害了我们武家其余人!」

对於儿媳妇的去留,武老爷本来是不想多说,毕竟这属於内宅里的事情,可是听自己母亲把话说得这麽绝……

「娘,她毕竟昨儿个已经和玄哥儿拜堂入了洞房,现在要把人赶走,这……话传出去不好听啊!」武老爷委婉的劝说着。

武夫人却是态度强硬的附和着婆婆,「话可不是这麽说的老爷,就算当初是卢旺家的听信花媒婆的话没把两个人的八字好好拿去配对,也改不了这女人就是八字硬的事实,我原本还以为那只是个传闻,谁知道这竟然是真的,这女人就是八字硬才把父母兄弟全都克死了,现在连我儿都遭了殃,要是继续留她在家里,说不得下次死的就是你我呀!」

这下武老爷也不得不沉思了,虽然他一个大男人并不是那麽相信八字之说,但是这事儿本来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不管怎麽说,齐媚娘一进门自己的儿子就死了,他心里也不是没疙瘩的。想清楚之後,他对於将这新娶进来的儿媳妇给赶出去也就没那麽愧疚了。

「既然如此,那就……」武老爷还没说完话,就让齐媚娘给截断了话。

「你们这是要做什麽?难不成还想要把我休了」

她要是就这样在大婚之日的隔天就给休回家,那她的後半辈子还有什麽指望?

武老爷沉着脸,望着她说:「我们武家虽是善心人家,可你因为八字硬害死了我儿子,我们不能不计较,也不用多说,你就到山上的尼姑庵去守满一年孝,那我们就会签下和离书,自此之後恩怨一笔勾销。」

武老夫人和武夫人虽然还是有些不满,总觉得不该就这麽放过齐媚娘,但是武老爷发了话,她们自然只能听从,更何况丧亲之痛还充盈着她们的心底,这时候只要能够不看见齐媚娘,管她去哪都无所谓!

齐媚娘没想到自己才从长年守孝的生活里脱离没多久,结果又因为一个病秧子撑不过去要开始守孝,她有些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但想想那个躺在灵柩里的武玄,他毕竟是和自己拜过天地的男人,守孝就当作是自己好心,全了两个人的那点缘分吧!

这麽想着,齐媚娘的心里好过多了,让武家派给她的两个下人帮忙把她的嫁妆全都抬了出来,然後坐上武家安排的马车,一路晃晃荡荡的出了武家的大门。

齐媚娘掀开车窗帘子瞧了眼,只见武家门外大大的白灯笼在轻风摇曳下显得无比凄凉,她放下帘子靠在马车壁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真不知道这场婚事到底是武玄的不幸还是她的不幸了!

山高,水清,鸟鸣。

齐媚娘穿着一身灰不溜丢的衣服,站在尼姑庵外头,看着已经连续看了一个月的景色,只觉得自己真的快疯了。

青驼山的景色颇美,但再美的景色,天天看只会越看越厌恶。

但是,她也不想就这麽待在尼姑庵里,天天听着大尼姑小尼姑念着经敲着木鱼,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似乎也要被敲痛了,头也开始晕眩。

不是她不虔诚,而是她天生就耐不住性子,之前的沉稳是因为守孝十来年而压抑下来的,本来以为嫁人後就好了,不用再忍了,谁知道不过一天她又得开始守孝,让她这个忽然嚐到一点自由味道的人继续过之前的日子,不可不谓难过到了极点。

她无聊得连飞过来飞过去的蚊子都不想打,觉得那嗡嗡声偶尔听起来也是挺解闷的。

她斜靠在树干旁,远远的望着山,然後忽然站直了身子,看着对面不过一条山林小溪之隔的和尚庙里突然人多了起来,接着一群人抬着一顶素面的轿子和大大小小的箱笼进了和尚庙後头的院子,不久,又有几个人离开。

那架式看起来像是有人要长住在那平常只有一个老和尚、两个小沙弥的破庙里了?

齐媚娘过去十来年守孝,平日自然不好跟着街坊邻居聊天,但其实她好奇心重,尤其这些日子在尼姑庵里,大小尼姑都只顾着念经,平日就是看到她了也不会多说一句,让她憋闷的只能对着自己说话,现在这深山里突然发生了一件希罕事,怎能不让她那爱凑热闹的心蠢蠢欲动。

她盯着和尚庙的後头许久,确定那里不会再有什麽动静後,才一脸惋惜的转身回去,只不过比起前几日满脸无聊的模样,她今日脸上却多了几分笑意,就连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呵呵,明儿个她终於有好玩的事情做了!不知道那住进和尚庙里头的是怎麽样的人呢?

她真的好想知道呀!

昨日探亲方归的寒郸零穿着一身的白衣,脸色如往常般苍白,斜斜的坐在槐树下的卧榻上,双眼微闭,长发如瀑般随意披散在肩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半晌後,他突然轻轻一声叹息,然後淡淡的说道:「出来吧!」

前方草丛晃了晃,随後钻出身穿淡青色衣裳齐媚娘子,她脸上满是诧异,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齐媚娘当然知道自己不该随意跑到男人的住处,可见过那麽多死亡,她最大的体悟就是要活得开心,不要太过死板的拿规矩束缚自己,最终後悔。所以她就偷偷溜进来了,本想看看就好,只是没想到会被抓到。

寒郸零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女子率直表露出意外的神色,全然不像他之前见过的那些想要邀宠的女子媚态,他有些讶异,但想着她可能又是个别有所图的,也就收起脸上的讶异,冷冷的看着她。

偷偷潜进来的齐媚娘自然不知道他在心中怎麽想她,在问了话後没人回应,也不觉得困窘,反而大剌剌的拍拍身上的草屑,几步就走到了寒郸零的面前。

然而越往前走,她的一双秀眉就蹙得越紧,直到他面前不过两三步的位置才停了下来,然後看了几眼,才忍不住深叹了口气。

「因何故而叹?」寒郸零第一次看见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竟是以叹息当作开头,让他不由得开口问。

「这……」齐媚娘觑了他一眼,表情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麽说才好。

唉,怎麽她遇上的男人都这麽让人不省心呢?

「姑娘都敢擅闯男子住处,怎麽现在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寒郸零使出激将法。

齐媚娘本来就受不得激,被这样三言两语的挑拨,很快就受不了的反驳出声。

「公子,既然你都这麽说,那我可老实说了,只不过你听了可别怪我说话难听。」她一脸正色的说。

寒郸零淡淡一笑,不认为这世上还有什麽他没听过的难听话,於是他轻摇了摇头,「姑娘但说无妨。」

齐媚娘望着他,仔细的看着他的容颜,细长的眉以及带着不正常潮红的唇,笔挺秀气的鼻梁,全部组合在一起成了一张俊美的容颜,只是明显的病态折损了他的俊逸不只两三分。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又想叹气,却不小心对上他那双凌厉的眼,那是他整个人最显得刚强的地方,也是她不得不把叹气的原因说清楚的主因。

「公子,不是我乌鸦嘴,只不过看公子面色是久病缠身,且亲缘不佳,若不是丧父便是丧母,或者两者俱殁,而不只如此,只怕公子身边没什麽人服侍也是其来有因,想来近了公子身或者有瓜葛的人都会遭遇不幸。我虽然还没见到公子的八字,但是从你身上也可以看出些端倪来,想来公子正是百年少见的天煞孤星,不只克着别人甚至自己也是病祸缠身。」

寒郸零苍白的脸上表情先是一冷,细长的眉眼直勾勾的盯着她,声音平淡却隐含着危险,「姑娘好口才,只不过这些事情你是如何得知的?」

寒郸零轻摸着手上的扳指,心中却起了思量。

他身上的这些事情虽说不是太秘密,却也只有少数的人知晓,就是朝廷上的官员,若不是二品以上或者是皇帝近臣也都是不知道的,毕竟皇家里出了一个天煞孤星,名声也不好听,所以这些事情应该是不外传的,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是一般百姓的姑娘怎麽会这麽清楚?

越想越觉得怀疑,寒郸零隐约起了杀机。

即使外表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从来都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或许就是因为久病缠身,又见过太多死亡,他对人命反倒是看得淡了,那杀伐果断的作风也油然而生。

齐媚娘像是早知道他会这样反问,摸了摸头,爽朗的笑了笑,「不瞒你说,我家里世世代代都是看相算命的,公子这样奇特的命格我是偶然在一本古书里看见过的,没想到会真遇上这样面相的人。」

寒郸零摸着扳指的手顿了下,「喔?姑娘家里是看相的?不知道是哪位大师门下?」

说到大师,齐媚娘害羞的挥了挥手,「哪里是什麽大师,不过就是餬口饭吃的行当,说来公子也是不知道的。」

「是吗?」寒郸零以为她是刻意瞒着不说,心里打定了主意,非得派人好好查查才是。

只是没想到他才这麽想着,她马上就嘴快的说了下去,「我家就是城南口一家小相馆而已,还真的没什麽好说嘴的,平日里就帮人家看看吉凶风水,挑拣挑拣好日子,顶多再批批八字,真的没什麽,虽然挂了个牌匾,也是附近邻居知道我们家里人一直都是老实的,才特地送过来挂上的,只可惜那牌匾挂上没多久,家里相馆也就关了,没什麽用途。」

寒郸零见她说话爽利,真的不大像是有所图谋的人,才认认真真的用正眼打量起她。

一身淡青色衣裳,鹅蛋脸,一双浓眉大眼,眸子眨啊眨的好不灵活,眼神直率看得出是认真直爽的性子,小巧的鼻子下是红润的嘟唇,微微一噘,就有种勾人的风情,不得不说她是个美人胚子,就是那一身素淡的衣裳还有发上簪的一朵小白花和她热情的个性看起来有些不搭。

这样的人似是没有什麽威胁性,只不过寒郸零却还想要试上一试。

「姑娘既然可以看出我是天煞孤星,想来家传之法也学得不差了,不妨说说,我这八字未来又将如何?」

齐媚娘见他问得认真,对她刚刚说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也没有否认,於是就更爽快的回答了。

「公子这煞气想来之前是用贵气压着,接下来若是找不到破煞之人,一年……不,不超过一年,公子必死无疑。」她比出了一根手指,话说得斩钉截铁。

唉,这公子也是可怜,若不是这样的特殊命格,她也不会破例说出这天机,要知道她可是最不爱展露这身本事的。她一边想着,一边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寒郸零对於人的眼神敏感至极,更何况是齐媚娘那毫不掩饰的怜悯。

如果是平常,他早已让人将敢这麽看着他的人直接拖下去,并且下令永远不得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但是现在他却忍不住地哈哈大笑出声。

他笑得开怀,笑得岔了气,甚至最後开始重重的咳嗽,一声又一声,把守在小院外头的小厮给招了来,也让齐媚娘在旁边看得胆战心惊。

不……不会吧?他不会被她说得这话一刺激,跟她那没缘分的相公一样,双腿一伸就不行了吧?

寒郸零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然後将气息给调匀,才定定的望着她,慢慢的说着,「你……很好。」

齐媚娘莫名其妙被称赞了,顿时有种一头雾水的感觉,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麽才让他称赞了这一声。

难道竟然会有人喜欢人家说自己短命活不长?

齐媚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反问,「公子,您该不会是咳晕了吧!」

寒郸零笑了笑,却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我没晕,我只是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呵!多亏了你,我才听见了这辈子唯一的一句真话。」

所有人得知他出身皇家後,都说他定然会长命百岁、身体康泰、什麽问题也没有的时候,只有她敢直言说他命短甚至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可活—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真实身分。

他每回看着那些躲躲藏藏、不敢对上他眼的人,听着他们说着那些言不由衷的话,一次次的被谎言欺骗,他心中就会升起强烈的不满,但那些被压抑的情绪、被欺骗的厌恶,似乎都在刚刚那一句彷佛诅咒的话中消融了。

想到这里,他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多了几分好感和好奇心,才刚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却见她突然跳了起来,毛毛躁躁的回头就跑。

「哎呀!都这会儿了,我得赶紧走了,公子,下次再来你这里串门子吧。」齐媚娘看了看日头,已是尼姑庵要开饭的时候了,她想也不想直接就拨开草丛往来时的狗洞里钻,人都爬了一半,她还不忘回头又多说了一句—

「公子,那槐树属阴,以後少在那树下坐了,对身体不好。」

说着,她身子一缩就消失在小小的狗洞另一端,让寒郸零和站在一旁的小厮全是一脸的诧异。

半晌寒郸零忍不住摇头笑着,忽然间对於自己如死水般平静无波的生活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期待。

的确是很奇妙的女子……接下来,她还会再出现吗?还会再带给他什麽样的乐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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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龄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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