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为什么他的妻子郝魏紫出事,他要拉着他一起去看呢?

到底,今日宫之瑾出现在他面前,意欲为何呢?

漫天白雾,缭绕不止。

如梦如幻的花雾间,有两个人影在追逐。

牡丹伸展的枝叶绊倒了其中一人,结束了这场你跑我追。

梳双髻穿半袖短衣高腰裙的丫环摔在牡丹花从中,惶恐地望着紧迫逼人的小姐,她头梳高髻,发别着一朵怒放的牡丹——“魏紫”,身穿齐胸襦裙,肩绕披帛,犹如发间的“魏紫”,雍容华贵,光彩夺目。

完全不对等的两人——牡丹奴和郝魏紫,在牡丹花海中形成强烈的对比。

“你想将我取而代之吗?”郝魏紫折断一支牡丹,尖锐的枝叉仿佛冰冷的刀刃指向牡丹奴,“趁着我沉睡,相要完全霸占我的身体吗?”

“我……”

牡丹奴害怕地看着郝魏紫媲美牡丹的瑰丽面容上,布满了诡谲之色,咄咄逼人的气势令她胆颤,她并非想要取代她,而是想要获得她的支持,回到少爷身边。

然则,牡丹奴的这种念头惊醒了长久沉睡的宿主郝魏紫,似乎激怒了她,所以,此刻,她才会被她审问。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让你的魂魄寄生吗?”郝魏紫捏碎了手中的牡丹,零落的花瓣飘落,洒在牡丹奴苍白的面容上,犹如血花绽放。

“因为我喜欢牡丹,不是这样的吗?”

牡丹奴深吸一口气,努才地压下心中对郝魏紫的恐惧,将脸上的牡丹花瓣拢在手中,吸取着她挚爱牡丹的力量。

郝魏紫决定驱逐她了吗?

因为她的贪念,郝魏紫要让她变成孤魂野鬼了吗?

“不,我想利用你,才透过牡丹将你游离的魂魄引来为我所用。”

郝魏紫冷笑,居高临下地俯视仿佛蝼蚁只要她一抬脚就能踩死的牡丹奴,她不过是个侍候牡丹的丫环而已。

“你想利用我做什么?”

牡丹奴慌了,开始后悔对宫之瑾坦诚魂魄寄生之事,似乎无形中打破了与郝魏紫的某种约定,激怒郝魏紫,所以她决定惩罚她了吧?

“知道郝家的牡丹为什么开得特别好吗?那是用我的精气在养着的,全天下再也找不到比郝家更好的牡丹了。”郝魏紫的眼中突然迸射出强烈的愤恨,她弯下腰,一把揪住牡丹奴的衣襟,“我利用你离开郝家,你却趁机想占有我的身体,你觉得我会允许你的背叛吗?”

“不……我……没有背叛你……”牡丹奴喉咙被勒住,难受得憋红了脸,困难地向郝魏紫说明她的意思,“我只是想回到少爷身边……求你……”

“你真有那么爱你的少爷吗?连做了鬼都舍不得放开吗?好,你不想背叛我,那我倒要看看变成了孤魂野鬼的你,还能不能对你的少爷念念不忘?”

牡丹奴的话好像刺激到了郝魏紫,她突然疯了似的掐住牡丹奴的脖子。

“嗯……唔……”牡丹奴难受地挣扎着。

不,她不要再死了,她好想见少爷,谁……来救救她?

天香阁。

顾砚旋觉得宫之瑾不是受了点刺激,而是疯了。

他不但将他从顾府带到平阳侯府,而且还毫不避讳地拖他进入郝魏紫所居住的天香阁,冲进了她的寝房。

不过,郝魏紫的诡异状况把顾砚旋和宫之瑾都吓到了,谁也没空计较顾砚旋该不该出现。

床上的郝魏紫,脸色苍白如雪,冷汗不断冒出,浸湿了她枕边的头发,整个人就像陷入恶梦中,全身不断地抽搐,手脚难以自制地颤动。

“魏紫,你醒醒啊!”

宫之瑾使劲地摇晃着郝魏紫的胳膊,可惜无论怎么用力都唤不醒她。

“魏紫,你怎么了?别吓我,快点醒过来!“

宫之瑾有点不知所措,想到昨日郝魏紫向他坦白的那些事,再看她眼前这副像做噩梦又像中邪的模样,他不得不怀疑在郝魏紫体内的两个魂魄,此刻是不是起了冲突,所以才这样折磨着她?

“世子,宫夫人这种情况,还是请大夫过来看看吧!”

不明所以被拖来的顾砚旋,顾虑又关切地看着床上备受折磨无法清醒的郝魏紫,那张令人一见就无法忽视的如花美颜,此时成了凋敝的残花,苍白得开始发青。

而且,顾砚旋隐隐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晦暗之气,有着强烈的愤恨和克制的忍耐,两种极端而矛盾的个性,好像化作了两股力量,围绕着郝魏紫较劲,折磨着她,才会令她那般难受。

“不,不行!”

宫之瑾忙摇头,郝魏紫的情况太特别,他不敢轻举妄动,要是不小心将郝魏紫体内的牡丹奴弄没了就糟糕了。

哦,对了,牡丹奴……宫之瑾猛地想到牡丹奴对少爷的依恋,忙不迭地向顾砚旋招手道:“顾砚旋,你过来帮我唤唤她,看能不能叫醒她?”

如果她听到最爱的少爷的呼唤声,是不是能够缓解她现在的痛苦?

“嗯?”

宫之瑾的邀请又吓到了顾砚旋,他出现在这里已属逾越,怎么宫之瑾还让他做出更失礼的事呢?

正在顾砚旋犹豫间,郝魏紫颤抖的手突然抬起,掐住宫之瑾的颈项不放。

“魏紫,你疯了!”

宫之瑾大惊失色,忙不迭地去掰郝魏紫的手,然而她掐得太严实,仿佛要将自己掐死,急得宫之瑾只能向顾砚旋求助。

“顾砚旋,别婆婆妈妈的,快来帮忙!”

眼前的情况让顾砚旋不得不放下心中的顾虑,上前助宫之瑾一臂之力,当他的手抓住郝魏紫手用力掰开时,有种熟悉又怀念的感觉直击他的心,仿佛这只手他曾经握过千万次似的。

“少爷……少爷……”

又有声音透过交握的手传递给顾砚旋,这种奇妙的感觉让顾砚旋如遭雷劈,难以置信地瞪着依旧抽搐难受着的郝魏紫,半弯着腰保持着与她握手的架势,脑袋闪过牡丹奴,听到她抱着他,附在他耳边说:“少爷,奴儿会一直陪着你永远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少爷的。”

这是牡丹奴的声音,他不会认错的,为什么握着郝魏紫的手,会听到牡丹奴的声音呢?

此刻的郝魏紫,是不是又梦到牡丹奴了?

所以他才会听到牡丹奴的声音?

“奴儿,我在这里。”

顾砚旋一手反握住郝魏紫的手,一手情不自禁地抚摸着她的面颊,轻声地安抚着她。

“奴儿别怕,我也会陪着你的,放心睡吧,你只是做了恶梦。”

郝魏紫似乎听进了顾砚旋的话,身体慢慢地蜷缩起来,往顾砚旋的方向靠。

顾砚旋怕她滚下床,忙不迭地在床沿边坐定,看着蜷缩成一团的郝魏紫顺着他们交握的手,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原本无法控制的抽搐颤动,渐渐地平复下来。

而此刻的顾砚旋再也无法平静了,她的靠近,似乎带着牡丹奴的记忆席卷而来,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想起了最初在牡丹园给他手帕的牡丹奴;想起了羞涩又勇敢地将自己献给他的牡丹奴;想起了与他缠绵在他怀里化成春水缠绕着他的牡丹奴;想起到最后用身体替他挡住危险鲜血染红他胸膛的牡丹奴……所有关于牡丹奴的一切,都变成了汹涌澎湃的潮水,将他吞噬了。

“奴儿,是你吗?”

顾砚旋的声音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忍不住俯下身抱住往他身上靠的郝魏紫,又将她当成了牡丹奴,感受着她重新回到他怀中的充实。

“奴儿别怕,我在这里,以后让我来保护你,奴儿,乖,没事了。”

宫之瑾被眼前急转直下的情景惊得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中邪的郝魏紫在顾砚旋的安抚中平静下来,然后换顾砚旋像中邪似的,对他这个正牌夫君视若无睹,深情款款地抱着郝魏紫诉衷肠……

久久之后,看着抱成团的顾砚旋和郝魏紫,宫之瑾才回过神。

“顾砚旋,你在做什么?”

宫之旋连忙手忙脚乱地分开顾砚旋和郝魏紫,将不再折腾但仍旧没清醒的郝魏紫扶好躺回床上,以身挡在床前,杜绝顾砚旋再靠近郝魏紫。

“呃?”顾砚旋怀中一空,猝不及防地被宫之瑾推到一边,怔怔地看到宫之瑾黑沉的脸,如梦初醒,猛地想起刚刚错乱的举动。

“抱歉,我……我不知道……刚才……”

刚才为什么他会觉得牡丹奴回到他怀中呢?

顾砚旋怅然若失地望向被宫之瑾挡住的郝魏紫,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

“顾老板,你可以回去了。”

宫之瑾也被刚才的事弄得昏头转向,现在这种状况,根本没办法与顾砚旋沟通牡丹奴的事,也无法向他解释为什么郝魏紫会失常。

再者,宫之瑾不确定经过这番折腾,牡丹奴的魂魄是否还在,所以,更不好跟顾砚旋说明,只能先把他赶走了。

“世子……”

顾砚旋想要再说什么,但宫之瑾却坚决地摆手赶人,“你还想做什么,快走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砚旋只能带着这样的疑惑离开,手中却依然能够感受到牡丹奴的存在,他觉得他要被莫名其妙的宫之瑾和郝魏紫弄疯了。

平阳候府,春色瑾园。

牡丹世家,郝氏绝色。

两家结亲,曾名动京城,郝家牡丹嫁给宫家世子,为瑾园增添春色,让眼红宫之瑾满园春色的男人更加嫉妒他的艳福无边,也让京城百姓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艳羡宫之瑾享尽齐人之福。

不到一年,宫家和郝家这桩亲事,再度成为临玡城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

新婚不到一年的郝家大小姐郝魏紫,芳龄十八,国色天香,突然暴毙而亡,闻者唏嘘不已。

然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郝魏紫香消玉陨后,郝家满园的牡丹,一夜间烧成灰烬,牡丹世家人亡花毁,盛名不再。

临玡城的百姓纷纷猜测郝魏紫暴毙与牡丹之焚的关联,有人说,郝魏紫是天上的牡丹花仙,专职人间牡丹开谢,所以她暴毙,满园牡丹才会生死相随;也有人说,郝家的牡丹之名是从大小姐出生后名气天下的,郝家牡丹与郝魏紫息息相关,人亡花自毁;还有人说,郝魏紫自小养在深闺足不出户,是被牡丹吸走了精气常年卧病在床,现在精灭人绝,郝家才烧了满园牡丹陪葬的;甚至有人说,郝魏紫中了邪自绝身亡,宫家为了避讳,才焚烧一切与郝魏紫有关的东西,包括她的尸身和牡丹。

郝魏紫和郝家牡丹的灭绝,各种缘由,众说纷纭,但宫家和郝家异常低调地处理完郝魏紫后事,对临玡城中的各种传言猜测置之不理,也未做任何说明。

宫家与郝家之事,在外人看来都是事不关已的八卦而已,大家热情高涨地传播着各种秘闻,生活并未受影响,除了顾砚旋。

那日宫之瑾的异常和天香阁发生的事,留下太多的疑惑,盘旋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顾砚旋还没有等到宫之瑾的解释,先听到郝魏紫过世的消息,意外震惊之余,悲痛随即而生。

他仿佛再次经历牡丹奴的死亡一样,胸口疼痛不止,撕心裂肺的痛,让他无法再伪装从容和无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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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真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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