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对了,你说来这里寻你的仇家,你的仇家--不会是指我吧!”

周扬指着自己的鼻尖,神情古怪:“我跟非雅是走得近了一点,可也不至于让你因妒成恨的地步吧!”

说完自得乐地哄然大笑,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真的打算这么做。

“我本以为是你……可却不是。”

“咦?那是……”

我突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那是谁?那是谁?

我气势汹汹来找周扬算帐,结果却意外发现他是周神父之子,这本是惊喜,可我的行为却变得毫无意义。

如果这一切不是周扬和纪非雅合谋的,那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周扬不是周敬文的后代,还会有谁?

此人对段家内外之事了如执掌,可我身边只有一个纪非雅,只有他知我莫深,以我的身份,深居浅出,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接近。周扬本有极大可疑,因为只有他与非雅接近过,就连他与非雅的接触,也始终被我跟踪监视着。

非雅还接触过什么别的人?

我问周扬:“你认识非雅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他有跟别人什么人来往?”

周扬想了想,摇头:“非雅的个性很孤僻,连我这里也很少来,周末有时会来,说上几句话,就离开啦。”

“你们都聊什么?”

这话问出令周扬有点为难,开口我有些后悔,急忙道:“罢也,这是你们的事情。”

周扬却笑笑道:“无妨无妨,反正他讲到的,也都是你。”

我简直要为这句话神魂颠倒,希望周扬不是在幽我一默。

“他提到我?提我什么?莫不是天天都在盘算如何报复我吧!”

我一口酸味将周扬逗得忍俊不禁,他拍下我的肩膀,说:“话呢……的确不是好话,句句难听,可也句句动情呀!非雅的个性,你该是比我了解,若是无关紧要之人,他哪里放在眼中,恐怕连名字都记不得。”

这倒也是,天塌下来他眼睛都不会眨,可若是某天被雨点打湿裤脚,就会咒天怨地。

“你难道不知道?”周扬问:“我看你那助手天天在我们身后探头探脑,还以为你的眼睛耳朵已经长在身边了呢!”

他这话说得我一阵脸红,连忙解释:“一场误会,不该窥探你的生活。”

“那倒没有。”周扬笑,说:“你助手是个相当不错的人,我搬家时还来帮我不少忙,时常与我谈起你呢。”

“他谈起我?”我皱皱眉头,不喜欢被人在背后提起,如果被非雅提起是甜蜜,被这家伙提到,感觉就很是怪异。

无法想象这个只懂奉承的人,在别人面前唾沫横飞,对我大加评判。

“这助手跟随你多年了吧。”周扬问。

我摇头,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好象对你很了解呢!”周扬说,“他说……段先生是个好人,但是他的童年很苦。”

“我的童年?”我感到极度的惊惧。

我的童年连我自己都遗忘。

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

我不该漏掉,有一个人他也姓周。

我的助手,他姓周,名叫周诚。

他是离我最近的人,正因为太近,我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或者说,在我心中,也许并未把他当做一个人,他只是一个工具,我给他动力,他就只懂得工作。除了卑微与奉承,周诚在我面前没有表达过任何感情,他看起来比机器还要坦诚,点对点线对线,有板有眼。

我喜欢这种理性的人,加之他的能力不容怀疑,所以很受我的重用。他是我的私人助手,与工作截然分开,我生活最隐秘的一面,毫不摭拦地向他展开着。

有了非雅这个麻烦的情人,我的私人问题繁杂到令我头痛,我需要一个得力的人来帮我出谋划策,从这里,我们走得越来越近,助手在我身边的时候,跟非雅在我身边的时间几乎可以对等。

如果他不是其貌不扬,也许会比非雅更适合我。可我不曾注意到,其实助手还很年轻,三十岁不到,只是过早秃掉的头发令我觉得他象个猥琐的老头子。

我曾命助手对非雅的行踪紧密监视,他十分尽责职尽职,非雅接触过的任何人,任何行为都尽入他眼。

可他并没有向我报告。

他在撒谎。

这真可怕,他本是这世上我以为最不可能说假话的人,可现在看来,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倒没有一句是真的。

他的卑恭他的愚钝,不过是一种掩饰。

我知道他是个极有能力的人,可却怀才不遇命运多仄,事业婚姻家庭,他是最失败的男人。

这种人全香港千千万万。

他的身世,跟他交给我的周扬的身世数据一样,工整规范得如同范例一般,找不到一个可疑的漏洞。

他向我隐瞒周扬的真实身份,令我对周扬的怀疑与日俱增,他很少真的给我出谋划策,可他了解我,他知道说些什么,我就一定会这么去想,去认为,去做。

哪里是我在命令他,根本是他在牵引我。

试想这么一个人就在我身边,如果他居心不良,想要害我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可我还活着,这是为什么?

就象他分明对我身世一清二楚,分明知道这样就可以将段祺瑞毁掉,却没有向媒体揭发我,因为他还缺少一样东西。

对纪非雅来说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对他却难以登天,那就是我的DNA样本。

自从我开始冒充“段祺瑞”,就十分小心翼翼,尤其在妻子怀孕以后,我更加不敢把有可能揭穿自己身份的证据表露出来,所以平时生活谨慎,深居简出,处处仔细,即使身边亲近的人,想要拿到我的DNA样本也不可能。

可周诚刚刚已经得到了。

我想起非雅被铐在床上的时候,助手端水进来,同时端来一般糕点,那糕点上有一把叉子,吃糕点不一定要用叉子,可以用勺子,也可以用刀子,最终他选了个最适中的,既不会令我疑心,又具备杀伤力。

非雅一只手上的拷子,一开始就是损坏的。

他对我跟纪非雅之间针锋相对的关系知之莫深,他也一直在利用我们这种关系,在我们之间制造误会冲突,令我们把疑虑和愤怒的目光,锁定在对方身上。

我恨极了纪非雅的阴险狡猾,当我发现他竭尽全力想要揭发我,想要毁灭这个段祺瑞时,我恨极。

那一刻,我真的有毁掉他的打算。

想想只是那么一个念头,就已经令我后怕得直打冷战。我险些要失去了他。

周扬看我脸色突变,他哪知我脑中现在电闪雷鸣,我整个人被雷轰顶,每个神经都被麻痹住了。

非雅现时不在我身边,倘若他在,我一定扑上去紧紧拥住他,为我们险些成为两界之人庆祝,哪管他现在要在我胸口插上几十刀。

可非雅不在我身边。

我居然把他留在了周诚那里。

周诚已经轻易拿到我的血液样本,下一刻就可以寄去各大报社,向天下揭穿我这虚假的段祺瑞。我身后光鲜的舞台被工作人员撤下,身上精美的戏服被人扯下,他们会把我推下去,重重跌落地冰冷的地面。

我只是一个落魄的戏子。

我捂着脸痛哭失声,并不是因为那热闹的舞台渐渐离我远去,而是因为那出假戏里,却有我真爱的人。

原来我在意的并不是剧情高潮时候的高朋满座鲜花掌声,我只是希望在落幕的时候,有那只手可以让我紧紧握住。

***

我跑出周扬的房间,茫然地望着天空,周扬看我样子奇怪,赶紧追出来。我拿着手机在院中四处奔走,把玩闹的孩子们都吓坏,他们问我在找什么?

我在找信号,找我助手过来帮我解决眼前难题,真奇怪,平时一拔就通,关键时刻却怎么也打不通。

那些孩子们见我焦急,纷纷围上来,恨不得替我哭,可我拔开他们飞奔出去,周扬大声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一路跑出院门,徒步下山,记得曾经,有个年轻人也从这里离开,他胸怀壮志,连头都没想过回,他那时心中想的,便是成为一个我这样的人。

走到一半,手机终于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

却还是助手的声音,或许他已经习惯了对我谦恭有礼,声音仍是轻轻软软:“段先生,我已经准备好船,我们可以出海了。”

我赶到码头的时候,周诚已经等候多时,他微肿的身形在凉风中象一面招摇的大旗,我从没想到原来他也可以这般气宇轩昂。

周诚让我跳上快艇,径直向一个方向开,海风和着冰冷的浪花激荡在脸上,我从未如此清醒过。

周诚眼睛微眯着,一句话也不说,我们比什么拍档都默契。

我管他要带我去哪里,我管他要我生还是死,我只知道要去的那地方,一定有非雅在。

快艇在海面上颠簸,我有点反胃,只得找个位置坐下来,周诚望我一眼,再望我一眼,总是望我,却默不作声。

我心想,他在等我开口?不会的,我不会开口。

航程似乎很远,我即将不耐烦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只奶白色的中型游艇,是段家的“公主号”。

“你似乎滥用职权呢。”我讽刺道,沿着梯子攀上去。

周诚冷哼一声,道:“只要我愿意,整个段家都是我的。”

我心中一惊,尔后淡淡笑了,说:“无妨,送你好了。”

他说:“你送我?不要以为段家还是你的,你若有胆子现在回去,恐怕会被撕成千万片还不止。”

我点头,他的话并不夸张。

周诚也爬上甲板。

我望他道:“周诚,你知我不是段家的人,你我无怨无仇,你究竟想做什么?”

周诚呵呵笑两声:“不,你还是段祺瑞。”

“嗯?”

“我需要你是段祺瑞。”

艇舱内传来轰隆的巨响,周诚向那边望,神色微变。

我听到非雅的声音,正是怒不可遏,周诚一听就乐了起来,对我说:“你那小情人可真不好对付!”

我低语:“你真不该惹他的。”

“哼,我本不想把他牵扯进来,可这世间除了他,再没有你段祺瑞看在眼里的人。”

“你知道就好。”我语带威胁,“你敢动他,做鬼也不放过你。”

周诚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我好怕呀!”

“你机关算尽,就是为了帮周敬文报仇?”

周诚的目光中燃着森然的火焰,他剧烈地摇起头来:“他该死!我何必为他报仇!”

“他是你父亲?”

“他不是!他不配做我父亲!”周诚怒吼一声,声量大到他自己都震得头晕眼花。

我看他脚步趔趄几下,正待一鼓作气冲上去,既然已经确保非雅安全,我就不必为周诚胁迫。

可我还未出手,周诚用手扶住栏杆,站稳身子,紧紧盯着我。

我的脚还未及迈出一步,只得生生收回,因为周诚诡异地对我笑着。

他定是有恃无恐。

周诚笑得坏坏的:“你不要乱动,否则我们谁都回不去。”

他今天脸上的笑尤其的多,像是以前在我身边委屈极了,今天要在我面前笑个连本带利。

非雅像是听到了甲板上的声响,声音高了一倍,喊道:“周诚!你在不在?回答我!”

周诚将眼神飘过去,乐不兹兹:“我已对他讲了那故事呢!看来他很受震撼呢!”

“什么故事?”我问。

“我从警校毕业后,整理档案工作时,发现我父亲的案卷。段家当年极力将事实掩饰扭曲,我居然十多年都不知道我父亲的真正死因!我还以为他出海的时候遇难!结果……结果他却是被段楚空杀死的!”

我笑,劝说他:“此事还未有结论,我母亲还认为是周敬文杀了段楚空呢!”

“混蛋!难道我爸爸他会心甘情愿自己把刀插进胸口!”

“为什么不会?”我反问他:“为什么你父亲会和杀人凶手死在一起!”

“这是段家的阴谋!你们有权有势,可以将白的抹成黑的!”

周诚话音未落,船舱那边传来巨响,一块门板飞起来落在海面,我见非雅从里面出来,步履艰难,还以为他受了伤,赶忙过去搀扶,却被周诚一把拦住。

非雅喘着粗气,还未走几步便瘫倒在甲板上,爬也爬不动。

周诚把非雅锁在这里,为避免他逃生,在他脚上拴着巨大的铅球,想拖动十分艰难,四面又全是海,根本无路逃生。

非雅抬起头来望着我跟周诚,目光中尽是恨意。

“非雅……”我失声唤道。

“段祺瑞,我恨你!”

我还未开口,周诚已经代我答声,他声音轻佻:“哟,久别重逢,这话说来难免叫人心凉!”

非雅瞪我一眼,“段祺瑞,你这瞎了眼的,居然被骗这么久,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笨的人!”

我满腹苦水,只能连声道:“对不起……”

非雅不理我,转而去问周诚:“姓周的,你跟段祺瑞有仇,找他好了,我跟他无关,你放了我!”

周诚看着我笑,因为我脸上的愁苦之色的确可笑。

“想让我放你,很简单,只要你帮我演一出戏。”周诚道。

“戏?”

“对,我要把二十年前的那个故事,案件重演。”

说着周诚从怀中抽出一把尖刀,扔在非雅面前。

“我想知道,当年段楚空和周敬文,究竟是谁杀了谁!你来告诉我!”他望着非雅。告诉他,你可以选择生,或者死。

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非雅捡起了那把刀。

他向我望来,他用眼睛告诉我事实。

他一定会下手的。

或者说我早已想到,只是不愿让自己相信。

海面上很冷,风灌进袖缝裤脚,冷入骨髓,我开始打寒战,脚下虚软,象个孬种似地瘫了下去。

可周诚并不肯放过我,他提起我的胳膊,将我甩到非雅前面的甲板上。

我摔得极重,极狼狈,我闭上眼睛,因为那刀的冷光刺痛我的神经。

非雅手中的刀直面我胸膛而来。

我是这场闹剧的罪魁祸手,若我消失,这世界便不需存在,一切回归正轨。

美丽的新世界。

人在死的时候会感到异常的寒冷,因为生命燃烧殆尽。

极尽讽刺的是,这时候血还是热的。

血从我胸口流出来,暖暖的。

我重重栽了下去,这跟摔跟头不一样,这一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

我以为我会心痛,因为刀就在胸口,可我不痛,一点也不痛,原来是心已经失去应有的功能。

我的眼睛已经沉得睁不开,象被人用线牢牢缝上,以免再渗出眼泪。

可我的神智还清醒,这令我迷茫。

片刻之后,我清醒无比。

我听到甲板上非雅对周诚说:“你的好戏看够了?”

周诚击掌而笑:“你真是令我难以置信!这段祺瑞对你情深至此,草木尚且会心动,你为什么……”

“我不需要去爱他!更不需要回答你!”

“你以为你杀了他,我真的会放过你?”周诚问。

非雅无声,不知是摇头还是点头。

“我这场戏,需要两个主角呢。”周诚的声音得意。

“你打算把我们俩都扔在海底?”非雅问。

“我是帮你们生死相许,就象段楚空和周敬文!”

“你这变态!”

“呵呵呵,这话我从小听过许多遍呢。”

脚步声,大概是周诚向我走来。

此时我已明白非雅的用意。

他的一刀是正中我胸口,可非雅是习过武的人,对身体各个部位脏器的位置非常了解,他一刀下去,避开要处,看似凶狠,却并没有伤到我的要害处。

他是要周诚卸下防备,若我死去,甲板上只剩非雅一人,脚下又被锁住,如同毡板上的肉,周诚自然会放松警惕。

他走过来扳我的腿,想必是准备实施他那伟大的案件重演,将我跟非雅锁在一起扔进大海,多么凑巧我的胸口也插着一把刀。

段楚空和周敬文当年的悲剧,却不会有人知道真相。

可我们不是他们。

我猛然睁开眼睛,腾起一脚踢上周诚的脸,正欲乘胜追击,却愕然停下来,因为周诚手中握着一把枪,对我阴惨惨地笑,他的枪瞄准非雅的额头。

我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凝滞住,脑中嗡嗡直响,除此之外听不到任何声音。

非雅也呆住。

周诚则哈哈大笑,笑破长空,就象电影里面诡计得逞的坏蛋,原来这种夸张的情节并非编剧胡扯。

“我会杀了你们!哈哈!杀掉你们!再把你们一起扔进海里去!等到你们变成一堆白骨,再被从海底淤泥里挖出来!到时候全天下都知道段楚空的儿子是个多么可耻可笑的白痴!”周诚吼道,握枪的手颤抖不停。

非雅轻蔑地笑:“这样就可以挽回周敬文带给周家的耻辱?这样周敬文就洗干净了,就可以成为你的好爸爸,成为一个好父亲?”

“不配!他不配!”周诚大吼:“我所做这些不是为了他!”

“那你为什么?”我配合着非雅问他,企图分散周诚的注意力。

“我不想与你们废话,对我来说,过程无所谓,我只想看到你段祺瑞死!死得屈辱!死得智身败名裂!”周诚道。

“但他还有儿子。”非雅突然冒出一句,“你也有,难道你想20年以后,段祺瑞的儿子再来以同样的手段报复他吗?”

“你少来对我讲大道理!全香港都会知道,这个段祺瑞是假冒的,是段楚空的老婆和人偷情后生的!到时候段家会成为最荒唐的笑话!他们所有道貌岸然的高贵都会土崩瓦解!”周诚道。

“那对你有好处?周敬文即使抛弃弃子,终究还是你父亲,你忍心他在死了20年以后又被人刨出祖坟来羞耻一番?”

“闭嘴!”周诚冷笑:“我早就说过,他不是我父亲,我从来不承认!即使他做的那些肮脏的事情再被人翻出来指指点点,都跟我无关,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心软!”

我和非雅对望一眼,目光中都是疲累,没这到周诚会固执成这样。

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的情绪一直很平静,这个獐头鼠目的猥琐男人,却有着寻常人没有的坚忍和稳重,他深谋远虑计划周详,如今这情形在他脑海中,早已经不知道演练过多少次,怎会被我们简简单单就蒙混。

“你动手吧!”我高喊出一声,卒不及防地向周诚扑过去,他还以为我要夺枪,紧张地后退两步面对我,谁想我非但不躲,反而挺立在枪口下面,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我不害怕,在这一刻我只想死,结束这因我而扭曲的世界。

只有我死,那么扭曲的空间,变化的轨道,都会恢复正常,世界仍然是那个世界,只是再没有我。

没有我这个早就该死去的人。

“段祺瑞!”非雅一声惊叫唤回我的神智,他想扑过来,却被脚下的铅球坠得动弹不得,只有惊恐地望着我。

我为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心痛悸动着。

“非雅,你是我爱的吧……就是现在。”

他目光慌乱:“你这疯子!现在都什么时候……”

“周扬有告诉我,你也曾经试图去寻找……我……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在一起的证据,那枚戒指不就是证据?那真的,真的是我们的!”

“那不过是我的梦!”

我苦笑:“如果我死了,就不可能是梦,一切会回到当初的……”

说着我一步步朝周诚走去,非雅着急地喊:“不要……不要……”

周诚不可思议地望着我靠近,他手中分明有枪,却表现得象一只逃不掉的兔子。

我在他畏缩到极点时突然扑上去,那枪口还抵在我胸膛上,我把手覆在周诚手指上,逼他扣动扳机。

周诚啊的一声惊叫,凶猛地推开我,大吼:“疯子!疯子!段家的都是疯子!你是,段楚空是!他夺走我的家庭!夺走我爸爸!我要毁掉他的家庭,让他的儿子比我更加痛苦!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可笑的差错,我筹备那么多年,费尽心血要把段祺瑞搞垮,结果却发现你不过是个与我一样可怜的小人物……这一切真是恶梦!恶梦!”

周诚已经目光涣散神智不清,我看到非雅站在他身后侍机而动,他举起一把原本放在甲板上的躺椅,朝周诚后脑劈过来,然而后者却不知道怎么发现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森,我见他朝后面转身的时候已经把枪口掉转。

“不要!”我嘶声尖叫。

非雅的椅子正中周诚的头部,周诚向后倒去,同时他扣响扳机。

一个空闷的回声,嗡嗡在我脑海中回荡着。

我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两眼睁得很大,下一刻就要爆炸开来。

他缓缓地低下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口汩汩冒出的鲜血,在他倒下之前,我冲上去扶住他。

“非雅!”这声嘶力竭,惊得海面都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非雅急促地喘息着,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嘴唇象条无力的小鱼,一张一合,我急忙地嘴唇贴上去,却噙得满嘴的鲜血,我怕极了。

我把非雅放平在甲板上,慌乱地按压他的胸膛,忙不迭地给他口中送空气,可无济于事,他剧烈地抽搐着,眼睛缓缓就要闭上。

“不可以!你不可以比我先死!留我在这场恶梦里面!”

我失控地把非雅搂在怀里,他也试图回握着我的手,只是全身虚弱无力,想开口说话,却只能做出一个“我”的口型。

上帝啊,你连最后的时间都吝于给我们。

我突然放开非雅,朝周诚那里奔去,那家伙完全傻掉,根本忘记他本来的目的,就是想看到我和非雅同归于尽。

好吧,我成全你好了。

我抢过周诚的枪,对准自己的额头。

非雅微眯着眼睛,虚弱的眼睛里崩射出奇异的光芒,我甚至看到,他试图爬过来阻止我。

他不会明白的,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正如同你不忍我离开一样。

非雅,我相信,你是爱我的。

毫无留恋地扣响扳机。

这一切因我开始,就从我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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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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