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家的一路上，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江小瑜心里还在嘀咕关文拓那种过于激动的反应，窗外沿路的风景宜人，她却没有半点心情欣赏。

关文拓握着方向盘，视线直直的盯住前方的路，心思却在江小瑜身上。

他把车开得很慢，因为他下意识希望此刻的时间能够拉长。

关文拓的胸口很闷，一直想跟她讲话，却又不知道要讲什么，怕又说错话，惹得她更不高兴，谠气氛越来越糟。

但或许最怕的是更多靠近她一点。

在饭店看见她瘦弱的背影以后，他竟然开始在乎她的心情，在乎到自己的心情随之起起伏伏。

「如果那位副理去坐牢了，他的家人怎么办……」江小瑜呆呆的望着窗外。

她还在担心那一家人的事，这句话让关文拓清醒过来，也因为这样而开始反省。

他既然身为老板，此时就应该替那位副理设想后路才对，即使他犯了错，毕竟还是公司的员工，动机也情有可原。

另外还有一点令关文拓在意的是，当他及时制止那位副理时，那副理说了一句：「我是被逼的！」

他只是单纯被经济压力所迫，还是背后另有隐情呢？他觉得有必要调查一下。

关文拓偷瞟了一眼江小瑜，眼神带着谢意，多亏她的提醒，自己才没有忽略那位副理家里的后续问题，他可不想当一个没血没泪、只关心富商排行榜的老板。

不过，江小瑜仍不知道他就是总裁，说的那些话也只是出于同情，出发点当然不可能是要提醒他。

关文拓主要是被她那份善良吸引，从而对她的印象有点改变了，她在很多方面感觉起来很大而化之，但似乎还是有心思细腻的一面。

「哈啾！」

江小瑜打了个喷嚏，随手捉起一块手帕来擦。

「啊！那是我的外套！」关文拓一边大惊失色的看着她，一边还要注意开车。

「什么？对、对不起！」江小瑜拿错他的外套当成手帕了。

「妳这家伙！」

「我会负责帮你洗好嘛！」她忙陪笑着。

「不是那个问题，这件外套全世界只有一件！妳知道吗？」他接着不客气的又念了江小瑜一大串。

「专心开你的车啦！」她被骂火了。

回到家以后，因为两天假期玩疯了，加上睡眠不足，江小瑜被感冒病毒趁虚而入。

她早上是从打喷嚏中醒来的，起床时发觉自己头重得跟铅块似的，浑身像筋骨错了位一样不舒服。

她打手机跟慕荷请假，慕荷却跟她说：「妳的编制已经归在总公司秘书室，不在我的管辖了，不过没关系，我还是可以帮妳请假，好好休息吧！」

「谢谢妳，荷——哈啾！」江小瑜的声音因为感冒而变得低沉沙哑。

「多喝开水多休息，记得去看医生，我下班会去看妳。」

「帮我买甜甜圈，公司附近那间的。」

「没问题——啊！我差点忘了骂妳。」

「为什么要骂我？」

「妳决定去总公司也没告诉我一声，亏我们还是朋友，害我今天早上被通知时好难过。」

其实江小瑜也是迫于无奈才会答应关文拓的要求，至于爸爸那边，她打算先瞒一阵子再说。

「……对不起，荷。」这阵子很多事都来得太突然，她的心情还来不及整理好，也忘了告诉慕荷这件事。

「傻瓜，我跟妳开玩笑的，好啦！妳乖乖休息吧！」

挂断电话后，关文拓接着打了过来。

「妳今天怎么没来报到？」他的声音带着点不高兴的责备。

「我感冒了，有请同事帮我请假……」

「妳感冒了？怎么那么不小心？」他的语气倏地变得着急起来。

「反正我每次感冒都很快就好了啦！」

「妳去看医生了没？」

「再躺一下就要去了——你……」

「我什么？」

「该不会很担心我吧？」江小瑜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想要看他慌张的样子，以报平日被他戏弄的；刚之仇。

「废话！」他竟毫不犹豫的说。

关文拓意外的老实，让她感到很讶异，一时怔住了，但她随即恢复镇定，「你接下来一定是要说『妳如果没来公司，谁能泡出那么难喝咖啡给我喝啊』对不对？」

彼端是关文拓松了口气的声音，「妳还有心情开玩笑就好。」代表她的病况还不至于太糟。

「呃？」

「妳多多休息吧！不打扰妳了，再见。」

「再见。」江小瑜处于错愕的状态，这个有礼貌的男人是谁啊？是她印象中那个老是惹她生气的关文拓吗？

她因此忘了切断电话，只是出神的拿着手机，过了一下子，关文拓的声音冷不防又传来，「怎么不切电话？」

她微微吓了一跳，「那你怎么不切？」

「我习惯等对方先切，这是一种礼貌。」

他讲话怎么变得那么客套？害她很不习惯，感到有点失落、有点陌生……

难道是这两天她拿枕头扔他，又害他被咖啡喷到，他在记恨？或是因为她不但摔下床撞到他，还打了他肚子？还是因为她拿他的外套擤鼻涕？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做了那么多「虐待」他的事，也难怪他对她那么冷淡，大概是受不了她那一大堆脱线行为了。

不过，不必在意会不会被那种男人讨厌吧！每次都对她那么凶……

傍晚，来探病的慕荷满脸不可思议，看着吃甜甜圈吃得不亦乐乎的江小瑜。

「江、小、瑜！」

「怎么了？」

「妳不知道跟一个认识才两天的男人单独去饭店，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好像认识了他很久。」

「重点不是认识多久——」

「我知道，重点他是男人，对吧？好啦！我有在反省了。」

「不过……」慕荷露出不怀好意的面孔，「如果对象是那个君临大明星关·文·拓，就无所谓啦！」

「什么？」

「上次不是跟妳说了吗？他在公司可是个炙手可热的极品，哪来那么帅的特助啊！妳不知道有多少女同事想要将他占为已有，却又不敢下手。」慕荷双手握在胸前，一副宛如看到天使降临的表情。

江小瑜眼睑半垂，干笑两声，「是喔？」

「况且你们也正在交往，这次去饭店应该……做过了吧？」

江小瑜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在她脸上，赶紧咽下去，「我才没有在跟他交往！」

「别连我也要瞒好不好？有谁看不出来你们在交往？好好把握机会吧！妳已经把这辈子的男人缘都用尽啦——」慕荷瞄到墙上的钟，「啊！我还有事，得走了，妳没事就多休息吧！」

等她离开以后，江小瑜触碰一下粉嫩的唇瓣，「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谣言的事情……」

她不自觉的小动作，令她忽然想起那天滚下床后的画面，立刻害羞的躲进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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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江小瑜所预料，她的感冒在第二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她先回原本的办公室整理东西，搬去楼上的总公司。

一出电梯口就看到一群人围在外面看公告栏，她好奇的挤进去一看，眼睛为之一亮。

第一届君临内部服装设计甄选，参赛资格是只要身为君临集团员工皆可参加，其他还列了评审办法等等相关规定。

最受大家注目的还是奖励办法，所设计的服装获得首奖便可成为下季君临服饰的主打商品之一。

这真是个破天荒的好消息，君临服饰以往一向只采用公司专属设计师的作品，而且，设计师都是延用玛肯摩德的理念下去设计。

如今居然要举行这种打破传统的内部甄选，所以一太早发布以后，就引起所有员工的注意。

尤其君临服饰内部更是讨论热烈，许多对服装设计抱有热忱的员工，之前没机会踏入设计部门，现在举行甄选活动，无不跃跃欲试。

江小瑜更是看傻了，这是她实现梦想的大好机会，顺利的话，她也许还能以自己的风格在君临打出一片天下，创造另一个品牌出来。

江小瑜想想真是巧，前天才跟关文拓聊完而已，一上班就出现这样的惊喜。

她心中已经开始构想要怎么准备比赛了，脸上不禁露出欣喜的微笑。

「就是她！」

旁人的一句话将她从幻想中拉回现实，她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几个女孩子正在对她指指点点。

「长得很普通嘛！关文拓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就是说啊！到底是看上她那一点？」

「还是说长得帅的男人品味都比较怪啊？」

那些女人刻意说得很大声，江小瑜也明白语箭射的是她，心中虽然生起闷气，但又不想因为这样发生无谓的争吵。

慕荷的声音蓦然出现在她背后，「有空在那里说人长短，还不如去认真上班，业绩考核没问题了是不是？」

身为主任的慕荷都拿出「业绩考核」这张金牌了，那些女人感到没趣，马上逃离现场。

「别理那些笨蛋，她们只是在嫉妒妳而已。」慕荷摸摸她的头。

她吁了口气，虽然她很高兴慕荷安慰她，但她真的没有跟关文拓交往啊！

传言越滚越大，万一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也许她跟他会连朋友都做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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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瑜搬着整理箱来到总公司，在门口等待她的是满脸笑容的徐希绫，「我带妳进去吧！」

徐希绫领着她走在前面，她看着徐希绫的背影出神，想起那晚接到她电话的情形，不由得又开始猜测关文拓和她的关系……

徐希绫外貌极为出色，身材比例又很完美，就像从伸展台上走下来的模特儿，虽然江小瑜没看过全公司的女孩子，但是她觉得就算说徐希绫是君临之花，一定也没人有意见。

她再看看自己，相形之下，自己好像还没发育完成的小孩子。

江小瑜叹了口气，如果关文拓的绯闻对象是徐希绫的话，应该就不会有那些闲言闲语了吧！

听徐希绫在电话里对关文拓那么亲密的语气，可见他们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或许她就是关文拓的正牌女友，但是她应该也有听到谣言才对，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

来到秘书室，里面空间宽敞，只有两张大办公桌和一排沙发，其余只有一些简单美观的摆设。

「以后这里就是妳办公的地方，那张桌子是妳的办公桌，后面柜子可以放妳的东西，往后需要什么，或者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问我。」

徐希绫像导游小姐一样介绍完后，发觉江小瑜有点心不在焉，冷不防问：「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她惊醒过来，尴尬的笑了笑。

「妳是不是很在意……我和文拓的关系？」徐希绫像看穿她的心思一样问她。

江小瑜愣了一下，连忙否认，「没、没有！」

「没有的话，我就不解释了喔！」徐希绫唇角噙着一丝笑意。

「啊？」

「我本来想跟妳讲一些文拓的事情。」

「这样啊……」江小瑜两只食指接在胸前，一副很犹豫的模样。

其实她很想知道关文拓的一些事情，那些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不由自主的，她希望比别人多了解他一点。

徐希绫看见她白嫩的脸颊泛起红晕，不禁会心一笑，「我跟关文拓从小一起在国外长大，我想除了他家人，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所以……」她到底想说什么啊？

江小瑜心里忘忑不安，猜疑着难道她特意说这些话，是希望自己能够知难而退，离关文拓远一点吗？

她果然喜欢关文拓，果然在意着那些谣言？

徐希绫笑盈盈的看着她，不疾不徐的从唇瓣中吐出一句话，「我希望妳跟他能够在一起。」

「什么？」江小瑜大吃一惊，徐希绫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之外。

徐希绫一贯从容的继续说：「妳还没感觉到吗？他很少跟女孩子那么亲近，代表他其实对妳很有感觉，只是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发觉。」

江小瑜连忙挥手否认，「可是他每次都欺负我，我也常常惹他生气，所以应该不是妳讲的那样。」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更确定了，他是一个对感情很笨拙的男人，那些都是他对喜欢的女孩子的表现，将他自己毫无保留的呈现在妳面前，别小看这一点喔！这对他而言已经很不容易了。」

徐希绫保留了关文拓就是总裁华无缺的事实，因为还不是公开的时候。

「呃……请问妳怎么会知道那是他对喜欢的女孩子的表现？」

江小瑜才刚问完，就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她忽然有种奇怪的预感——她不想知道答案，胸口像梗了一口气般，感到闷闷的。

徐希绫看着江小瑜，眼里闪过一抹淡淡的悲伤，「他从前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成长，因此很了解他们相处的情形……」

她阖上灵美的眼眸，似在强忍着什么，肩膀有些颤抖，但很快就恢复冷静，继续说：「看到妳跟他，就像看到当年的……我妹妹跟他的样子。」

江小瑜心头宛如被人重重捶了一下，她果然不该问的吗？

关文拓所有的事她都想知道，唯独这种事她还没有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

「我妹妹叫做希乔，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徐希绫语带哽咽的说。

闻言，江小瑜更加惊讶，顿时无法言语。

「自从我妹妹走了以后，他对任何女孩子比原先还要冷漠……我不希望他这样，我希望他能走出阴霾，但适当的时机从未来临，直到妳的出现。」

「我？」江小瑜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她和关文拓这几天相处下来，自己并未感受到她说的那种感觉啊！

「是的，但你们两个都很迟钝，似乎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感情，所以我才想告诉妳这些——关文拓自从认识妳以后，常常谈起妳的事喔！」

「就算妳这么说，我也觉得有点……」江小瑜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个讯息。

她脑海里不断浮现这几天相处的画面，还有他恶作剧的笑容、和对她讲过的话……

「阿绫，请妳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情。」

他那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此时仿佛就在耳畔……咦？！

江小瑜吓一跳的回头，看见关文拓就站在门口，「……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了。」

秘书室里的空气顿时像冻结了一样，话题被关文拓打断，只见他带着悻悻然的脸色离开。

「不用在意他，那家伙就是这么别扭。」早就对他这种性情习以为常的徐希绫仍旧保持微笑，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但江小瑜却因此郁闷了起来。

她的心情好复杂，为何听完徐希绫的话以后，她变得好在意关文拓的心情。

「好了，下次再谈吧！准备上班了。」善于察言观色的徐希绫看见她这样，立刻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继续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

江小瑜呆然的点点头，心思却全在关文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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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空布满夕阳余晖，徐希绫把关文拓叫到顶楼谈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小瑜讲那些事吗？希乔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现在什么样子？我过得很好啊！」关文拓背靠在围墙上，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生活得像一台工作机器，还叫过得很好吗？」

「我有什么办法？我才刚接公司不久，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和适应。」

「那就让小瑜陪在你身边吧！」

「什么？」关文拓怀疑自己耳朵有没有听错。

「因为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才像个人。」

「哪有那么夸张！那我平常像什么？」

「我刚才说过了啊！工作机器。」

「不知道妳在想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说着就往门口走去。

「等一下。」徐希绫唤住他：「如果你是因为还在意对我妹的感情的话，那我可以跟你说，把握现在身边的人更重要。」

关文拓停下脚步，心里犹豫着什么，一会才又跨步出去。

目送走他挺拔的背影离去，徐希绫仰头望向淡黄色的天空。

「希乔……」

这时在街角的一端，江小瑜一脸失神的走在回家路上，徐希绫讲的那些话在她心里渐渐发酵。

她现在才注意到自己的心情。

……原来她喜欢上关文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