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一位跟小冰在育幼院一起长大的大哥联络上她，并告诉小冰一个不幸的消息。

育幼院的地主以非常便宜的价格把地租给他们，几十年来没有涨过租金，就当作是在做善事，可地主的儿子前不久却将土地卖给了一个建商，听说要在原地盖大楼，近期内就要开工，他们要求育幼院在一个月内搬离。

「院长妈妈要我不要告诉你，怕你又勉强自己做一些傻事……我们找到了适合的地点作新家，可地主不愿出租，只肯卖地，开价是一千万，我们根本筹不出来……」

「小俊哥，我会想办法。」

「小冰，别勉强自己，知道吗？」

「嗯，我知道。」

挂上电话后，小冰抱着自己发抖。

她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但没想到这么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出问题……这一定是炎李月英从中插手，要她知难而退！

她该上哪筹一千万给院长妈妈搬新家？小冰不禁怪罪自己，若不是她自私的谈这场不合适的恋爱，也不会害得院内的弟妹失去遮风避雨的家。

更不会害院长妈妈烦恼得白了头发，吴小冰，你太自私了。

忍着泪水，小冰逼自己把眼泪吞回去，她不哭，哭了就认输了，她才不认输！她没这么轻易就被打倒。

当晚，在她下班后前往学校的路上，接到了炎李月英的来电，说是要约她吃饭，小冰知道她找上自己的动机绝不单纯，可她还是勇气十足的答应赴约。

这一天她跷了课，坐上炎李月英派来的车，那车子气派豪华，和她身上的装扮一点也不搭，而且还来到了知名的六星级饭店。

就连为她开车门的司机都穿得比她称头，小冰知道这一切都是炎李月英安排的，目的就是要她认清楚自己的本分。

她跟他们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可她骄傲的抬头挺胸，毫不认为穿着便宜Ｔ恤和破烂牛仔裤的自己，走进饭店有什么不妥，就算她跟其他穿着名贵礼服的名媛差了十万八千里，她也行得正、坐得端。

她没有做坏事，没有必要躲躲藏藏，孤儿又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小冰被侍者领到饭店顶楼的旋转餐厅，炎李月英大手笔的包下了整个场子，而她正穿着华丽的礼服，坐在餐桌前优雅的啜饮着红洒。

「坐。」炎李月英轻笑，显然心情很好。「这里的大厨把鹅肝料理得很好，你一定要尝尝看。」态度亲切的像是她们认识了很久。

小冰看着桌上侍者送上来的冷盘，盘中的料理如精美的一幅画，光看就引人食指大动。

可小冰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小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不吃吗？」炎李月英挑了挑眉。「真可惜，你这辈子能吃这种美食的机会不多，恐怕没有下一次了。」她彻底的羞辱小冰。

「我出身不好，吃不惯这种高级料理，路边摊比较合我胃口。」她傲气十足的地道。

「你倒是有骨气。」她冷嗤一声。「我们炎家是有头有脸的名门望族，行御是唯一的继承人，我这个儿子条件好，就算未婚生子，还是有很多千金小姐芳心暗许，不怕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对象。」

这一番明指暗喻的话，小冰怎么可能不明白？

她脸色苍白，不发一语。

挫了她的傲气后，炎李月英明白事情成功了一半，她优雅的从皮夹中拿出一张支票挪到小冰面前，让她看清楚上面的金额。

不多不少，正是一千万的即期支票。

小冰激动的抬头，看着笑得一脸得意的炎李月英。

「这张支票你可以在明天一早就到银行兑现，你有急用不是吗？」她笑得和蔼，说出来的话却很伤人。「带着钱离开行御，还有离我孙女远一点，刚才告诉过你了，行御条件好，不怕找不到合适的对象，你该去找跟你匹配的男人才对，你和我们行御不适合。」

「你大可冲着我来，为什么对无辜的育幼院下手？」小冰对她的手段感到心寒。

「我当然冲着你去，不然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炎李月英笑她的天真。「育幼院那块地的位置好，不盖大楼太可惜了，而我也没做什么，你也知道我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太太都会互通有无，我在商场打滚多年，即使现在退下来享清福，对商场上的消息还是很灵通，只消在牌桌上提到那块地拿来盖大楼会赚钱，就会有人前仆后继的……」

小冰越听越觉得人心险恶。

「小冰，你也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才对。」她不愧为商场女强人，耍起手段面不改色。「我等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

小冰笑了，但笑意却未达眼睛。「对，你说的对，行御条件好，不怕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琳琳这么可爱漂亮，任何人都会喜欢她，我的离开不会让他们难过太久。」

「你果然是聪明人。」炎李月英满意的点头。

「如果我有骨气，应该把支票撕碎丢在你脸上——但骨气不能当饭吃，而且我现在确实需要一大笔钱……好，我收！」

爱情和亲情在内心拔河，最后她舍弃了爱情。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而让那些院童无家可归，这一千万正是他们需要的，凭育幼院的能力根本筹不到这么庞大的金额，只要她答应离开，就有这笔钱可以解决困境。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要这笔钱，就必须做出取舍。

「我会离你们炎家人远远的，我会休学、会搬离台北，你放心，我这人不清高可是有信用，我连休学都愿意做，你是不是该看在我这么牺牲的份上再多给我一些好处？」既然要她做出取舍，她要的就不会只是区区一千万。

炎李月英讪笑，她就知道，人心就是贪，当然吴小冰也不会例外。

「说吧，你还要多少。」

「我要炎家每个月固定支助吴薏文女士的育幼院，为期二十年——这是你欠我的，就当做点善事替炎家积点阴德吧！」她放弃行御、放弃工作、放弃学业……放弃她所有的一切，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就只是要帮院长妈妈改善院童们的生活，要她放弃这么多，那她就要炎李月英替她做到。

炎李月英没想到小冰的要求会是这个，不免感到讶异。

「你能做到，我也会做得令你满意。」小冰豁出去地说。

「当然能。」炎李月英被她的气势吓到。

「我会在三天内走得乾乾净净，你大可放心。」抓起桌上的支票，小冰挺直背脊，站起身欲离开。

炎李月英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解决，这女孩放弃行御放弃得毫不留恋！这让她这当妈的很不是滋味！

「等一下！」她忍不住喊住小冰。「我问你，你这么轻易就放弃行御，一开始你的目的就是钱吧？」

小冰听了不免觉得好笑。「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懂？」

「说清楚！」炎李月英被激怒了。

「你没有挨饿受冻过，没有吃过那种苦——我连可以遮风避雨的家都快没了！我还要爱情做什么？」就是因为这段感情害得她无家可归，为什么她还要选择爱情？「不是全天下的女人没了爱情都会死，可如果没有院长妈妈我早就死了！」正因院长妈妈无私的爱和永不放弃的努力，才将她拉拔长大，说什么她都不会弃院长妈妈于不顾。「像你这种没有为钱烦恼过的人、像你这种用钱糟踏别人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懂那种金钱也买不到的感情羁绊！」

☆☆☆

小冰兑现了支票，以炎行御的名义将那一千万捐给了育幼院，顺利让院童们搬进了新家。

她信守承诺，一二天内就完全消失在炎行御父女眼前。

早上琳琳跟小冰一起来上班，下午上完家教课后去找小冰，不料扑了个空，并得知她已离职的消息，琳琳随之哭哭啼啼的跑回办公室找父亲。

炎行御知道后不禁一阵错愕，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无法接受。

「怎么可能？」他安抚女儿后立刻抄起电话打给小冰，无奈她两个门号都没有回应。

立刻驱车前往她租赁的小套房，结果却被公寓门口那张出租中的红色字条震得无法动弹。

「吴小姐搬得很仓卒，我连押金都来不及退给她。」房东懊恼地道，「就算是支付这几个月的水电费也太多了，先生，你能联络到吴小姐吗？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过得很辛苦，我想把多的钱退给她……」

她急急忙忙的搬家，甚至关机不见人影，连辞掉工作也没告诉他——她根本就是计划好离开他的。

颓丧的回到公司，炎行御大受打击，根本没有办法继续工作，他实在想不透小冰离开的原因。

今早他俩分手前，她难得的主动吻他，当时他没想太多，他应该早点发现小冰的不对劲才是。

她当时还抱了抱琳琳，抱得好紧好紧，像是她再也见不到琳琳的样子。

「我应该要发现的……」炎行御愤恨的握拳，

今天特地来验收成果的炎李月英进到公司，便在外头看见冯秘书在哄哭得伤心的琳琳，追问之下才知道——吴小冰果然信守承诺的离开了，这让她非常满意。

当她踏进炎行御办公室时，刚好看见炎行御要秘书查出小冰就读学校的联络电话，炎李月英立刻出声阻止。

「不用了，冯秘书，你先去忙你的。」她按下内线交代秘书不需多费神，然后拉着儿子坐下。

「妈？！，

「不用找了，吴小冰休学了。」她凉凉地回答。

炎行御大惊，「休学?!你怎么知道？」

「当然，这是她答应我的。」她讪笑。「她拿了我给的一千万走了。」

「是你做的？」他总算了解小冰不说一声就消失的原因了！「你为什么要逼走小冰？」

她一副好笑的表情，「你不会以为我会同意，让她那种出身的女人嫁到炎家来吧？如果你只是玩玩，要她做小的，这我倒没意见，可若你有娶她的念头，那我可不同意。」

太了解母亲的手段，炎行御怒声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行御，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一开始你会难过是正常的，过一阵子就会忘了，到时妈再帮你介绍门当户对的小姐，嗯？」

「你以为你能为我的婚姻大事做主？」炎行御冷静下来面对母亲。

她用手段逼走小冰，就是在对他宣战！

「我当然能。」她的态度强硬。「我不准你让那种出身的女人进炎家大门！」

「我让你找代理孕母生下琳琳是成全你的抱孙心切，但这不代表我同意让你操控我的人生！插手我的感情生活！还赶走我心爱的女人！」他表明立场，态度比母亲更加坚决。

「真是造反了，你这是什么态度？」炎李月英有点害怕儿子此刻的神情，他凌厉的眼神像极了她去世多年的丈夫。

炎李月英深爱丈夫，丈夫的气势总是令她折服，而炎行御也越来越有乃父之风。

「妈，你一点都没变。」炎行御摇头失笑。「花钱解决麻烦，这种习惯从来没有改过！」

炎李月英出身富豪之家，从没吃过苦，嫁进门当户对的炎家也极受夫家人的疼爱，习惯挥金如土，认为世上没有东西是钱买不到的。

「从今起，我希望你离琳琳远一点，我不要她变成你这个样子！」

多可怕，被金钱蒙蔽的心灵，看不见世上美好的事物，感受不到金钱买不到的感动。

炎行御的话像是甩了她一记耳光，炎李月英脸色顿时铁青难看。

「那女人给你吃了什么药？你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她为儿子的大不敬大动肝火。

「是你逼我的！」他像疯了似的大吼。「我不想变得跟你一样可悲！」

「我原谅你。」她高傲的抬起下巴，假装自己没被儿子的话伤害打倒。「你对吴小冰只是一时意乱情迷，过一阵子你接受事实，就会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妈——」他疲惫的闭上眼睛。

「我会介绍适合当你妻子的千金小姐给你，到时候你就不会记得吴小冰这个人了，她只是你床上的一个过客。」

「住口！别再说了！妈，不要逼我恨你！」炎行御不想再看见母亲的脸，他手支着额，想着小冰。

妈一定是利用小冰的弱点逼她就范，这是她的行为模式，而小冰的弱点只有育幼院。

她被妈逼得连学都不上了，会拿那一千万一定也是为了帮院里的忙，小冰怎么那么傻？有困难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母亲付得起那一千万，他当然也负担得起！

「傻瓜……」他再次执起话筒，拨下那一串熟悉的号码，希望能联络上那傻得可以的女人。

不料先前只是未回应的电话已经变成了空号，两支门号都一样，小冰是真的走得彻底！

茫茫人海，他要去哪里找小冰？

挂上电话，炎行御痛苦的闭上眼。

「妈，你花了一千万让我痛苦，你会开心吗？」

炎李月英被质问得说不出话来，方才口口声声、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现在她却被堵得无法反击。

「你的钱可以让爸爸活过来吗？」

「住口！」炎李月英被踩到了痛处，反应恁大的爆跳如雷。「不要再说了！」

像你这种没有为钱烦恼过的人、像你这种用钱糟踏别人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懂那种金钱也买不到的感情羁绊！

吴小冰讽刺的指控不断在耳边回绕，炎李月英受不了的捂住耳朵。

「不要再说了……」

「你口口声声都说是为了我好……妈，你问问你自己，你的面子需要拿我一生的幸福来做赌注吗？我不是你炫耀的工具啊！」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炎李月英这才认清，原来她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