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董依澪原本很害怕发问卷，连递个问卷也要考虑半天，但发了几天的问卷下来，她已经进步很多。
此外，她还要帮忙影印和整理资料，这些她都可以做得很好，她比较无法适应的，是同事们的热情。
同事们见宋希浚总是天天载她上下班，她是宋希浚的女友这个消息就不陉而走了。中午时间，女同事们一起把她拉到餐厅吃饭问话，让她紧张到吃不下饭。
不过，她真的很高兴她们愿意找她一起吃饭，虽然她很明白她们要问八卦的居心多，但自从高中之后，她就一直很孤单地一个人吃饭，所以能和她们像朋友般一起吃饭、聊天，她真的好高兴。
而且，她们对她也很友善，工作上也会特别指点她，如果能跟她们成为真的朋友，那该有多好！
“走吧！搭我的车，我们去唱卡拉OK吧！”
下班时，同事们临时说要帮她办迎新会，董依澪很想跟她们一起去，但是宋希浚待会儿就会来载她回家，她必须知会他一声。
“等我一下……”
“还等什么？走啦。”
“等等啦……”热情的同事们一起拉她，董依澪快被拖出门口了。
“你们在做什么？”宋希浚来到一楼就见这群女职员拖着她走，不假思索地喊道。
自从她成为他的假女友后，他就很担心老鸟欺负菜鸟的事件发生。
“没、没事……”女职员纷纷松手。暗恋他归暗恋他，她们对他可是害怕到了极点，只敢远远地看着他。
“我们要去唱卡拉OK。”董依澪鼓起勇气道。好不容易在这里有人肯亲近她，她也想像一般人正常地参加社交活动。
“卡拉OK？”这个答案出乎宋希浚的预料，他不知道她何时跟同事们混得那么熟，用着质疑的眼光看她。
“我可以的，大家都是好人。”董依澪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她怕她拒绝了，同事们下次就不会约她了，那么，她就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了。
“因为海音小姐是新进人员，所以我们想帮她办迎新会。”比较有胆量的女职员解释道。
宋希浚本想替她拒绝，他并不认为她能应付那么多人，但看着她一双眼恳求着他，他又不忍心拒绝。
“好，我也一起去。”
所谓的唱卡拉OK，根本就沦为麦克风的争夺战，难得宋希浚放下身段，陪她们前来，女同事们无不使出浑身解数，努力唱歌。
现场很吵，董依澪有点难受，但她不敢有怨言，因为她身边有个表情更冷的、更沉默的人。
他一直都不说话，是在生气吗？
“宋先生，你想唱歌吗？”董依澪提高音量问道。
宋希浚没说话，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对、对不起……”呜……她说错话了！
“你就那么想交朋友吗？”音乐很吵，宋希浚得在她耳边说话。
“嗯……”董依澪点点头，脸也红了。他们这个样子，看来太亲密了！
“那你想怎么跟她们成为朋友？”他听听她有什么建设性的答案。
“这个嘛……”董依澪歪头想着，也没有一个定论，突然间、她灵光一现，双手一拍。“沐浴乳！”她差点忘了同事问她的问题。
“沐浴乳？”她在说什么？
“宋先生，我可以问你吗？你沐浴乳是用哪个牌子的？”换董依澪在他耳边喊着，深怕他听不到。
宋希浚蹙眉，还是听不懂她说的话。
“还有，你平常有在听古典音乐吗？衣服是穿几号的？最喜欢穿哪个牌子的？鞋子是几号？”董依澪绞尽脑汁地想，问到最后，她也不知道是替同事问的，还是她自己想知道的。
宋希浚顿时明白她的居心，她想出卖他的情报好结交朋友。
这个笨蛋！人家摆明是想接近她，好获得他的情报，这样的人还值得结交为朋友吗？
“不要想那些没用的东西了，我们回去吧！”宋希浚早受够了这些噪音，他拉起她的手便想离开。
同事甲发现他们要走了，心急地留人。“副总裁要回去了吗？可是我已经叫了高级寿司拼盘了……”
董依澪也不想那么早走，拉住了他的手臂。“我饿了，吃完再走吧！”
宋希浚望着她那双恳求的眸，直到她捉紧他的柔荑：心念一转，坐回位子。
见他改变主意了，董依澪窃笑着，之后像是察觉到她大胆地抓着他的手不放，害羞地叫了一声，想松开他。
“坐好。”宋希浚挑眉。她敢要他留下来，就得付出代价，就让她一直为他脸红吧！反正他们现在也是扮演情侣，理当要演得逼真一点。
“是。”董依澪哪敢不从。
与其说她不知所措，不如说她有点高兴，虽然只是在演戏，但在这一刻，她和他好像成为真的情侣了．
“我们来为副总裁和海音小姐唱首双人枕头吧！”
同事们纷纷起哄着，更让董依澪拾不起头，以至寿司拼盘送来后，她也不好意思吃。
“你要抓我抓到什么时候啊？还不快吃。”宋希浚横了她一眼．他可是因为她说她饿了，才跟她一起留下来的。
“是。”她的确饿了，于是跳过生鱼片找着熟食吃。
啊！找到鳗鱼寿司了！她拿起筷子想夹，却被同事甲夹去。
没关系，还有虾肉寿司！董依澪又慢了一步，被同事丁夹去。
唉……难不成她真的得吃生鱼片？
“你以为你吃哇沙米很搞笑吗？给你。”宋希浚看她动作慢吞吞的，迟早会饿死，快手帮她夹了鳗鱼和虾肉寿司。
“宋先生……”董依澪感动涕澪，怎么都想不到他会主动帮她夹寿司。
“快吃，吃完了就走！”宋希浚有点窘，口吻带有怒意。
被凶了，董依澪反而吃得很开心，吃完后，他又帮她夹了寿司，好像真的把她当成女朋友了，她真希望时光停留在这甜蜜的一刻．
“副总裁，海音小姐，我们来干一杯吧！”同事乙替他俩各倒了杯饮料。
宋希浚看了眼饮料罐，上头写着那是含有百分之二十酒精成分的果汁．“你不能喝……”
晚了一步，董依澪看饮料的颜色很漂亮，一口气就把它暍完了，也因为果汁酸酸甜甜的，盖过了酒的味道，她一喝就上瘾了。
“副总裁、海音小姐，你们来唱首男女对唱吧！”
宋希浚心情已经很差了，这句话一出，场面更冷，董依澪连忙当和事佬．“我来陪你们唱吧！”
她想当好人就随她吧！宋希浚才不信她唱得出来，她肯定会怯场到频频发抖的。
但，他低估她了。她还是没开口唱，就这么拿着麦克风，站在同事身边当壁花，但她却笑得很开心，帮同事数着节拍。
为什么她还笑得出来？而且她的笑容很美，像是纠结缠绕住他的心，让他眼中只看得见吔。
一首歌结束了，董依澪像逃难般地回到座位，开始向他反省：“宋先生，我真没用，我还是不敢唱啊！”
见他不说话，她尴尬地笑着，又暍了杯刚刚的果汁，本来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大概是连续暍了好几杯了，她开始感到有点头晕。
她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觉得反胃到想吐？
“怎么办？我、我想吐……”
宋希浚本来冷着脸不理她的，今天的他太怪了，居然被她迷惑，他必须快点找回以往的理智才行，没想到，一听到她说她想吐，什么理智都被他抛到一边了，他连忙扶着她到洗手问。
看着她不舒服地呕吐着，他的心一整个拧疼。
“我真不该让你暍那么多酒！”他自责道。
董依澪脸色苍白地倚着洗手台。“我没事的……”
宋希浚毫不留情地撂着狠话：“你以为跟她们唱唱歌就是好朋友了吗？别傻了，她们不是真心跟你交朋友的。”
“可是她们这几天都找我去吃饭，我真的好高兴……”
“回去了．”宋希浚不想听她说那些气死人的话。
酒精的后座力太强了，董依澪的头晕晕沉沉的，“不行，我要跟她们说再见……”说着，她无力地滑下了身子。
宋希浚快手扶住了她。真是的！她还真是看不出来的好强！
“副总裁，海音小姐没事吧？对不起，我们不该准备含有酒精成分的果汁的。”同事们在洗手间外问着，不敢进去。
这倒让宋希浚有些意外，感觉她们似乎是真心关心她的。
“没事了，我送她回去。”
离开前，他连帐也顺便帮她们结了，才带着董依澪到停车场，正当他找着车钥匙时，董依澪倚在车门前忽然咯咯地笑了，像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
看着她笑了，笑得跟他最不屑的呆子一样，他的唇角微微地上扬，仿佛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感觉到什么叫作轻松。
不过，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好，交个朋友真的有那么高兴吗？
其实我想交朋友，也想要独当一面，想当个自信又有能力的秘书啊！我是抱着这么多的梦想上台北的啊！
对，他怎么忘了她当初所说的，事实上，她一直很努力在实践她的梦想，很努力地发问卷，很努力想交朋友，而他都看到了……
“宋先生……”
董依澪那似撒娇的呢喃声，教他的心倏地酥软，才想看她怎么了，就见她缓缓朝他的方向移动，整个人投在他怀里。
她何时那么大胆了……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般一悸，想推开她，却怕她跌倒，只能按住她的肩。
她正朝她笑着，微醺的笑脸漾着美丽的粉红色，让他有种难以呼吸的错觉。
“宋先生，我会好好努力发问卷……”
“嗯，”
“宋先生，我今天好快乐，和你在一起真的好快乐……”董依澪嘻嘻地笑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头晕脑胀的，反而说得出心底的话。
宋希浚不懂什么叫作快乐，只知道她微笑的模样、脸红的模样、像傻瓜般想逗他笑的模样，都深深刻印在他心里，久久不散，让他觉得很别扭却又很甜蜜……这就是所谓的快乐吗？
“为什么会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快乐？”宋希浚忍不住倾身嗅着她的长发，他知道她有一头乌黑漂亮的发，但他一直都不懂，他们用的明明是同个牌子的洗发精，为什么她洗了后会特别香？
“因、因为我对宋先生……”
宋希浚的一颗心不自觉地吊得高高的。活了近三十年，他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他会被哪个女人融化，但，如果对象是她的话，他可以想像……
“我、我还想吐……”
宋希浚脸色一变，赶紧把她拉到水沟旁。
看她蹲下身呕吐着，他的脸很臭。
刚刚他还期盼着她说出什么令他满意的话呢！他到底是怎么了……
董依澪总觉得宋希浚在生她的气，昨晚暍醉的她，又惹了什么麻烦了吗？
之后问了同事才知道，原来她多暍了几杯，吐得七荤八素，真的是好丢脸喔！她再也不敢乱喝饮料了。
可是，昨天他肯陪她去唱卡啦OK是知道他很关心她。
发问卷的事也是，虽然她总是听不到他一句加油，但他对她说的话，她一直都铭记在心，她能那么顺利地发了好几天的问卷也是多亏他，她好像不那么怕人了，也可以慢慢笑得很自然了。
当工读生的前一天，她还得意洋洋地打电话回乡下，说她在台北遇上了一个好人，那个人不仅帮忙了她很多，还给了她一份工作机会，爷爷奶奶都说她吹牛，今天，她终于可以很有自信地告诉他们，她是笑着发问卷的，再也没有让她退缩的事了。
“你好。”
这个是西瓜、这个是番茄、这个长得好像榴榴莲……噗！不能笑不能笑，太失礼了！
董依澪忍住笑意，发问卷以来，她都是用着宋希浚教她的方法面对人群的，之前，她总是绷紧着神经工作，现在，她终于可以放松心情了。
而且，发问卷是件很有趣的事，能让她观察到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是拿了问卷就走，有的还会客气地跟她说声谢谢……
光凭一句谢谢，她就觉得变得更有自信，想发更多的问卷。
宋希浚从二楼经过，就这么伫立在栏杆前，多看了在大厅中发问卷的她一眼。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养成了观察她发问卷的习惯，习惯在进入办公室之前，看她发第一张问卷，仿佛只要这么看着，他的心情就能得到平静。
今天她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宋希浚朝电梯的方向走去，想回到工作岗位上，突然间，大厅传来了吵杂声，他往下看，只见一个男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就倒在董依澪前面。
他在最快的时间内打电话请救护车，同时快步地朝手扶梯的方向走去，他怕她一个人没办法应付。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董依澪脸色苍白地僵在原地，她原本发问卷发得好好的，怎知有个男人在拿了问卷后竟倒在地上，看似很痛苦地翻滚着。
虽然警卫在第一时间内冲过来看情形，但她就站在男人三公尺前，她该怎么做才好？这个男人刚刚还笑着对她说谢谢……
“药……”男人捧着胸口的模样像是心脏病发，他很努力地从提包里拿出药盒，却用力不当，药盒滚离他的手，就停在她的脚边……
董依澪瞠大眼看着那盒药，想弯身去捡，但围在男人身边的人好多，她不想靠近……
“小姐，麻烦你捡过来！”警卫拜托道。
董依澪犹豫不决，好多人在看着她，她觉得好恐慌，忍不住地发抖着。
她不禁退怯地想，再等个一下下，就会有人帮她捡了……
“小姐！”突地，一句话吼醒了她。
董依澪睁开紧闭的眸。她不能发抖啊！人命关天，现在不是她能逃走的时候啊！何况这个人还对她说谢谢，她不能视而不见啊！
她管不得那么多了，所谓的对人群过敏，就只是她心理的障碍而已，没有什么比人命还重要的……
董依澪立刻弯腰捡起药瓶，三步并作两步地把药送了过去。
“先生，你的药……”但，男人太虚弱了，没办法自己吞药，让她更为惊恐。
“快，我扶他起来，你帮忙喂他！”
喂他？董依澪虽然害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就算会近距离碰触到对方的嘴唇也没办法。
她一定要救他！
董依澪迅速地喂了他吃药，有人则在这时递来开水。
在那瞬间，她忘了她身旁围着好多陌生人，这些人跟她的距离是那么的近，近到让她感到害怕，但也因为她不是一个人，所以她才有办法完成那么多事。
男人吃了药后，状况好了很多，他捉住了董依澪的手，虚弱道……“谢谢你……”
“太好了！”包围的人一齐欢呼着。
直到男人松开她的手，董依澪还是处于失神的状况。
宋希浚从楼上赶下来，看到的就是她这副呆滞的模样，连忙把她带到会客室里。
“海音，你没事吧？”
董依澪缓缓清醒，看着宋希浚的脸在她面前放大。
终于，她有了回到现实的真实感，仿佛刚刚她作了一场好长的梦。
“我、我以为那个男人会死掉，会被我害死……”说着，她揪紧他的衣袖，情绪激动到不能自己。
“没事了，他没事了，救护车马上就来了。”宋希浚安抚着她的情绪。
刚才在楼上看到那个男人倒在她面前时，他整个人心惊胆颤的，以为她会就此昏厥，但他没想到，她会克服心理障碍协助救人，还喂那位先生吃药。
她真的很善良，真的很努力……
“你不是很怕男人吗？”
董依澪苦笑。至今回想，仍是足以让她发抖，当时，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就算害怕，我还是要救他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我做不到！而且，他还对我说了两次谢谢，我发问卷时他说了一次，刚刚喂他吃药时他还说了一次，他真是个好人，一点都不知道我差点害死他……”
“可是，你还是救了他不是吗？”
“所以我好矛盾，我好高兴我救了他……”董依澪笑着流泪了，是喜极而泣吧！原来自己并不是一无用处。
“有什么好哭的……”宋希浚别过脸，光是看着她哭的模样，他就烦躁得想扔下她，但她的眼泪闪闪发亮着，既美丽又惹人心疼，他没办法一走了之，简直拿她没办法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哭、她笑，他都在意得不得了，仿佛就只有她能让他的心情起起伏伏。更让他不想承认的是，比起那个男人差点死掉，他满脑子想到的，就只有她会不会受伤害……
“可是这次我第一次哭得那么开心，谢谢你……”董依澪依然猛掉眼泪，从以前到现在，她哭都是因为她受到委屈、受到排挤，这还是第一次，她好想痛快地哭．
“是你让我发现，人虽然可以当成各种水果面对，但，那只是逃避的想法，刚刚那一刻我并没有把那个人当成水果，在我面前，他就只是个男人而已……”
他有那么伟大吗？宋希浚可不那么认为，他很想拍拍她，把她按入”里，但最后他只是退了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他什么都没为她做，不可思议的是她，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瘦弱的模样看似不堪一击，内心却是很坚强的。坚强得让他觉得她整个人就像朵含苞待放的花，再假以时日，她一定会盛开出美丽的花朵，而他，会变得不像自己。
他并不希望被她改变，但，也许他早已经变了……
“你真是个怪胎！”宋希浚似叹息地道，转身想走出会客室。
“怪胎？为什么我会是怪胎？”董依澪抹了抹眼泪，追了上去。
“我说你啊！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能不能怎样？”
“没事。”看着她一脸无辜，宋希浚想说也说下出口。
他有预感，只要再和她相处下去，他的人生就会被她搞得乱七八糟，但他却没办法推开她。
她现在可是他的假女友呢！他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什么没事啊！”董依澪很不满这个回答。随便在敷衍她嘛，可恶！
“真的没事。”宋希浚打定主意不理她，继续向前走。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会冷冷的要她闭嘴的，但现在的他变了，他的心变得宽容，任她在他面前大笑大哭，也成了他心里最甜蜜的负荷。
“不可能没事啦！快说！”董依澪死缠着他，打定主意一定要问出答案来！
不知不觉间，她的胆子变大了，敢跟他开玩笑，不再像以往那么畏惧他的威严，与他的亘动也愈来愈自然，就像一对真正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