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此时,京城再次传来的消息,终于让原嘉宁默许了皇帝接走长生的要求。

这个消息是原嘉宁的父亲原修之传来的,讲了最近燕京里的一些变动,比如三皇子被封了直郡王,但是没给他任何差事,三皇子妃被皇后叫去训斥了半天,被勒令一年之内不许踏出皇子府半步。比如四皇子被交给了耿贵妃教养,理由是田昭仪身体病弱,看管皇子不力,以及田昭仪的娘家被以侵占民田为由训斥一顿,田昭仪的父亲官降三级,兄弟被贬成庶民。而在朝廷之中,与田家走得近的官员也被贬摘了几个。

谁都看得出来,皇帝这是大力打压非太子一系的皇子们了,警告他们要安分守己,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原嘉宁知道这是皇帝在为长生出气,安抚她心中的那份怨念。

虽然仍然有些怒意难平,但是她也明白,皇上能做到这种地步,己经是非常非常难得,历史上的皇帝也没有几个能做到如此。

大部分的皇帝在位时,往往会对自己所有的儿子都态度暖昧,一会儿喜欢这个,一会儿又重用那个,看起来是父爱是一视同仁,实则往往就是这样才会造成儿子们在他死后自相残杀互不相让,因为他本身摇摆的态度助长了所有儿子的野心。

玄昱显然不想犯这样的错误,他既然己经立了玄渊为太子,就尽量维护太子的利益和尊贵,只要太子不想着早早逼宫登基,那么玄显就会一直维护他。

皇帝己经如此示好,原嘉宁还能如何?就算心底再有不甘,也只能含泪将长生送去了燕京。

临走的时候,长生久久不肯从原嘉宁的怀抱里起来,他用小手紧紧抱着原嘉宁,嫩声嫩气地问:「娘,你会来看我吧?」

原嘉宁己经不敢开口,她怕自己一旦出声就会变成嚎陶大哭,会吓着了孩子,她硬咽地点了点头。

长生用小手为她擦泪,说:「爹爹说,我们会很快团聚的,长生先去京城,等着爹爹和娘来。」

原嘉宁重重地点头,再点头,然后将小家伙亲了再亲。

长生的离开,让原嘉宁心情非常低落,使得她第二次的怀孕非常辛苦,各种反应都比第一胎强烈,吃什么吐什么,很快就将她折磨得消瘦憔悴。

玄渊急在心底,每日却还得耐下心思好言好语地劝慰她,再加上此时皇上将江南的事务暂时都托付给太子处理,他也忙碌得不可开交,夫妻俩竟比第一次做父母时还要辛苦百倍。

这个时候,原嘉宁就格外地想念自己的母亲。

原嘉宁此刻才意识到,她和太子单独居住在金陵城里,虽然好像比较清闲,但其实这里也不是什么桃花源,反而他们小夫妻俩没有了长辈的照顾和提点,虽然身边有年长的嬷嬷,但是毕竟身分地位悬殊。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到此时,原嘉宁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居家过日子,不是两人世界追求浪漫那么简单。

原嘉宁在写给母亲的信中,提到了自己的思念和寂寞,虽然她很爱玄渊,但是这并不能取代她对亲情的渴望。

信写出后不久,东宫迎来了久违的客人,原嘉宁的二妹原嘉馨随同夫婿耿东临到江南任职,路过金陵,便来拜访亲戚了。

耿东临是耿贵妃的侄子,耿东临本人也是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子,虽然不如玄渊英俊,但是也比玄渊更多了几分英武阳刚之气,毕竟出身于军人世家,如今他也接任了江南的副督军之职,算是少年英才了。

原嘉宁没能参加原嘉馨的婚礼,虽然送去了贺礼,依然觉得遗憾,此时见到妹妹自然格外高兴,拉住了妹妹的手好好左右打量,这一看却看出了问题。

原嘉馨的脸色有些苍白,并没有新婚少妇的甜美娇柔,反而她原本就略显骄傲尖刻的性子越发彰显在脸上,让她看起来更难以亲近。

原嘉宁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她挥手斥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只留下两名大宫女守着门口,然后拉着妹妹和自己并肩在美人榻上坐下,原嘉宁才低声问:「你看起来不是很好?」

原嘉馨若有所思地同样打量着原嘉宁,见自己这位向来大方得体、惹人喜爱的姐姐如今也一副憔悴不堪模样,心底竟多少有了几分扭曲的快意。

看吧,她成了太子妃又怎样?不照样过得不如意?不照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嘉馨,究竟怎么了?是路途上累着了?还是……」

还是对这桩婚事并不怎么满意?

后面这句话原嘉馨却有些问不出口。

她自小就知道,这个妹妹和自己年纪相差只有一岁半,最爱和自己争东抢西,向来都要做第一。如今自己成了太子妃,身分地位就己经远远高过了她,怕是她心底多少有些不痛快吧?

原嘉馨不答反问:「姐姐怎么看起来也这么樵悴?听说你又怀孕了,不好好照顾身子,可是很危险啊。」

原嘉宁有点郁闷地叹口气,说:「前段时间长生出了点事,之后他又被送到了燕京,我很舍不得他,不过最近己经好多了。」

原嘉馨漫不经心地应道:「那就好,那就好。」

原嘉馨的态度让原嘉宁很是疑惑和失落,让她原本见到亲人的那份惊喜终于渐渐淡去。

她有些无奈地想,这究竟是怎么了?身分地位这些外在的东西,竞连姐妹之情都比不上了吗?

与原氏姐妹之间相见的冷淡相比,在前殿接待自家连襟的太子殿下就显得从容得多。

以前金陵城里的显赫贵族子弟也就那么多,玄渊在还是被叫做原琅的时候,就和耿东临认识,两人说起这些年国家的进展,以及南北两地的对比差异,倒是气氛热络,宾主皆欢。

不过话题说到各自的家庭时,耿东临明显沉默了许多。

玄渊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同样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会儿,耿东临才叹口气,说:「不瞒你说,原家二小姐的脾气我实在有些吃不消,小时候在一起也见过几面,并没有觉得她们姐妹性格差别这么大啊。当年,你为了我和原家大小姐的议亲来找我打架,我念着你己经是太子,身分尊贵,才对你忍让再三,可是如今,我是多么后悔,如果当初我不畏权势,如果我出手打赢了你,如果我娶了她……」

「没有如果!」玄渊猛然出声打断了他,眼神陡然凌厉。「打架不过是匹夫之勇,就算你出手打败了我,我依然有各种法子赢你,不该是你的,就不要再多想!东临,我喜欢你直爽的性子,但是这件事,我希望你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记住,是任何人。」

到了此刻,玄渊也己经看出来耿东临和原嘉馨的婚姻并不怎么美满和谐,或许根源就是因为耿东临还对原嘉宁念念不忘,娶不到姐姐就娶了妹妹,可是有了妹妹又不满足,反而经常想念得不到的姐姐,以原嘉馨骄傲泼辣的性子,怎么能容忍得了?

原嘉馨没有和耿东临彻底闹翻,已经是她识大体,顾虑到对各方面的影响,才强自忍耐了。

一个男人,如此拿不起放不下,在感情方面优柔寡断,该珍视的不珍视,该彻底放弃的不放弃,如何能成大器?如果真正让他掌握了军权,又会如何延误军机?

至此时,玄渊对耿东临的印象陡然变得极差。

玄渊继位以后,干脆彻底收回了耿东临的军权,给了他一个闲职养老,究其最终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耿东临几句未经深思的牢骚之言而己。

当然,是不是因为恼怒他对自家妻子的窥视,或是因为小心眼发作、嫉妒成狂,玄渊才不会承认呢。

原嘉宁怀孕足月之后,也还算平安顺利地生下了她的长女。

刚出生的小婴儿都差不多模样,五官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巴掌大的小身体,玄渊比量了几次,说自己的靴子都能把她装进去。

原嘉宁叹了口气,说:「我本希望这一次也生个儿子呢,可惜是个女儿。」

玄渊倒是明白她的意思,并非重男轻女,而是出于多方面的考量。如果这一次又生了儿子,那么长生就不再是独子,他虽然仍是皇太孙,但不再是唯一,如果他出了意外,太子依然还有儿子,而政敌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卑鄙无耻的伎俩,把太子的儿子们都暗杀光吧?

玄渊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说:「别这样说,虽然你是为了长生着想,可是毕竟对妞妞不公平是不是?如果她日后长大了,知道自己的出生不被父母期待,一定会很伤心。」

原嘉宁轻轻抱起女儿,低头亲了亲她红红的皱皱小脸,说:「我怎么会不心疼她?只是这世道对女人太苛刻了,哪怕出身皇家,也未必就能确保幸福,女儿可要比儿子娇贵难养了许多许多啊。」

玄渊笑起来,说:「不知道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岳父岳母是否也说过这样的话?每个父母都是心疼自家儿女的,可是儿女长大了,自会有儿女各自的人生,现在就想安排好他们的一辈子,那你还不得愁死?再说了,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因为害怕女儿长大了不幸福,就不想要女儿,人人都只想要儿子,那儿子们长大了,都当光棍去?早就绝子绝孙了。」

原嘉宁轻轻白他一眼,说:「你也知道女人很重要。」

玄渊失笑,原来她是担心自己重男轻女、不疼女儿啊。

他从原嘉宁的怀里轻轻接过女儿,用手指轻轻拂了拂女儿的小鼻子尖,说:「那你万万不用担心,你不知道天下的父亲其实多是疼爱女儿的吗?那些一心想要儿子的,也多半不过把儿子当继承人而己,可没疼爱女儿那样用心。」

妞妞虽然是个女娃娃,但是毕竟也是皇长孙女的名衔,玄昱的赏赐依然如流水一般从燕京送到了金陵,并且同样难得地为妞妞赐了名字:玄静。

玄昱自己的女儿众多,前面几个他还有耐心亲自取名字,后面女儿多了不新鲜了,他也不耐烦了,干脆就让各个女儿的生母随便取个名字,然后登记到皇室名册上就算了。

与那些可怜的小公主相比,刚一出生就得到玄昱关注的妞妞,算是很幸运。原嘉宁抱着开始会笑的女儿,低声说:「你长大了可要争气呀,千万不能自认为是女孩,就处处被人欺负。」

玄渊说:「你大可不必为女儿操心,她啊,长大了一定反而让我们操心。」小妞妞虽然还没到百天,可是那聪明劲儿己经明显无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灵活得很,脾气也很大很坏,只要她尿了拉了就会立刻「嗯嗯」叫人,奶娘伺候得稍微慢一点,立刻就会嚎陶大哭,半天哄不好。

而且她特别喜欢被玄渊抱着,不管她原本有多生气、哭得多厉害,只要玄渊抱起她,她就会很快止住哭声,变得兴高采烈,呛呛呀呀地开始和自家太子爹爹说起神秘的婴儿语。

原嘉宁酸溜溜地说:「难道这小家伙知道我曾经说过希望她是个儿子,所以只跟你好,不跟我好?看她长大了我疼不疼她。」

玄渊哈哈大笑。

太子妃吃自家女儿的醋,大概也是一种另类的幸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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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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