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情不自禁,是要付出代价的。

坐在医院等候区的冷硬塑胶椅上,顾以情想著,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身上还是早上出门时的套装,她的唇色却不再鲜丽,总是带著甜美笑意的脸蛋,此刻只剩下一股茫然的苍白。

「你爸爸是被你气的!他被你气到昏倒!」案子谈到一半,顾以情被一通电话叫到医院急诊室,她的母亲红著眼、愤怒激动地控诉著,把报纸摔到她面前。「你自己看!你看看这写成什么样子!」

顾以情低头,呆滞地看著散在膝上、花花绿绿的娱乐新闻皈面。

就是这份素以扒粪、耸动报导闻名的报纸,大篇幅刊载了那天望孟齐送她回家时被偷拍的照片。望远镜头把车子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望孟齐正亲昵地抚著她的脸。记者看图说话似的写了许多麻辣的「设计对白」。

除此之外,她家的门牌,地址都被刊出来了。由於他们住的是法院宿舍,了不起的记者查到了顾父的职业,也查到了尹浬的本名,大剌剌地把他们小心隐藏的一切钜细靡遗地公诸於世。连尹浬从大学时代就离家、与父亲势同水火的事情都添油加醋,极尽煽情之能事的写了一大篇。

她父亲早上看了报纸之後,气得连话都不想讲,说要回房间去躺一下,结果才站起来,就昏倒了。

送到急诊室後,医生初步诊断是脑溢血,立刻通知家属、安排开刀。

漫长的等待,并没有在手术结束之後告一段落。他的父亲转到加护病房,-直到此刻,深夜十一点多了,还没有苏醒。

医生很坦白地说,三天之内部还是危险期,会不会醒来,会有怎样的後遗症,没有人知道。

这已经足够让她像被猛揍一顿,全身都发痛了,她的母亲还要追上来狠狠甩她两个耳光:

当然没有真打,只不过,那尖锐而悲愤的控诉所造成的效果,远远超过实质上的皮肉疼痛。

「你就不能安分一点?!不能找个稳定的工作,找个正正经经的男人交往?!要搞成这样?!」一字一句像是子弹一样,射进她已经淌血的胸口。「你爸爸从小花多少心思栽培你、教你,结果到头来,你让他这么失望、这么痛心!」

顾以情的手紧紧握成拳,她的指甲陷入掌心,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她没有感觉,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要有著洋娃娃般无辜而迟钝的武装,就可以当作什么都听不懂,什么都没办法伤害她……

「妈,不是姊姊的错,你不要这样。」临时取消通告赶到医院的尹浬,此刻也顾不得来来往往医护人员对他的注目礼,倾身过来,试图要化解。

「你也一样!」焦急,惊恐又愤怒的母亲,盲目地为自己汹涌的情绪风暴寻找出口,把一切都发泄在儿女身上。「大学不好好念,去当什么明星,演员!你爸爸对你期望有多高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堕落就算了,还拖著你姊姊到处去,如果不是你叫以情去住你买的房子,跟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来往,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买房子,是要给你们住的,可是你们连看都不屑看一眼。」尹浬的手也握成了拳,他的嗓音里有著压抑的愤怒。「姊姊在家里只能当受气包,从来不会反抗,我看不下去了,才叫她搬出来的。」

他们的母亲发出一声几近崩溃的悲鸣。「从小给你们最好的,一点苫都舍不得让你们吃,哪里委屈你们了?现在长大了,却变成这样忤逆不孝,还反怪我们?!」

顾以情自己虽然已经像风中的杨柳一样颤抖著,却还是无法摆脱长女、长姊的天性,站了起来,挡在弟弟和母亲之间。

「不要再说了。」她面对著出现在萤光幕前总有著灿烂明朗笑容、此刻却因为愤怒而微微扭曲的俊睑,坚定地说:「你出去,去楼下买点东西上来。妈妈晚上什么都没吃。」

「可是……」尹浬还想抗议,却在姊姊悲伤的眼光和坚持的语气中认输。「去就去,我马上回来。你自己呢?你要吃什么?」

「我……」

「我买好了。」一个年轻却沉冷的嗓音突然插进来。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走过来的,也不知道他已经在旁边站了多久,顾以情他们都没发现。

刚出现的这位,身材、长相都和尹浬有几分神似,不同的是,却多了一股特殊的安静,内敛气质,眼神有著隐藏的危险光芒。此刻他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却带给其他三人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顾以法,你干嘛突然冒出来?!」尹浬对著他吼。

「因为知道你再这样乱吠,也於事无补。」轻描淡写的一句,成功地让尹浬闭上嘴,只是龇牙咧嘴的怒瞪著他。

「先吃点东西吧,大家都饿了。」顾以情强迫自己吞下一切情绪,先张罗晚餐。「妈,你吃点面好不好?还是要吃便当?有热汤喔。」

「我不要吃!」一听就是完全情绪化的赌气回应。

顾以情的脸色不能更惨白了,而尹浬又准备开口发飙,不过顾以法比哥哥姊姊更快,他冷冷地说:「不吃就不吃,不过是你自己不吃的,不能说我们没有照顾你。」

「以法!」顾以情出声制止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锐利得令人难以招架的小弟。「你们再这样的话,就统统回家去,医院不是吵架的地方。」

「我没有要吵架………」尹浬分辩。

「好,我回去。」顾以法却一口答应,顺从得令兄姊都吃了一惊。不过,他立刻加上条件:「我带妈妈回去休息。」

「我不要回去!我要留下来照顾你爸爸!你们走啊,统统都走!」

「现在这种时候,还要什么脾气?」顾以法毫不留情地说:「爸爸人在加护病房里,一天只开放两次让家属进去,你留在这里照顾谁?先照顾好你自己吧。走。」

两三下就制服了母亲,顾以法果然成功地把顾太太带走了。临去,只是冷静地扫了兄姊一眼。「有事打手机联络!」

「还是小弟厉害。」他们走後,尹浬重新坐下,耙梳过设计师精心剪出的短发,吐出口长气,「他一向对老爸老妈都很有办法,不像我。」

听出他语气中的挫折与沮丧,顾以情惨惨地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不羡慕他吗?我也希望自己有这样的能力。」

姊弟俩沉默了片刻。

已经深夜,加护病房外的长廊上却依然灯火通明,不时有医院里的人员走过。

顾以情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她乾脆弯腰,把脸埋在膝盖上。

「以情。」就在她快要睡著的时候,尹浬突然推推她的肩。

「我不想吃,你先吃吧。」顾以情模糊而疲倦地说。「让我休息一下。「

然後,她听见尹浬开口说话:「她只是很累,没事的。不过她整天都没吃东西。」

「你在跟谁……」诧异地抬头,刹那间,顾以情以为自己在作梦。

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熟悉的、线条刚硬、浓眉深锁的脸庞。

望孟齐。他正蹲在她面前,神色充满忧虑。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了。」他只是简单地说,伸手按住她搁在膝头的手。

略粗的掌心传来温暖,顾以情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是冰冷的。

她突然哽住了。张开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颗豆大的泪珠以优美的弧度滚落。红了眼眶的她,看起来好无助。

「喔喔。」旁边的尹浬却马上发出「大事不妙」的声音,他退了一步。「我……去买点饮料好了。你们慢慢聊。」

父母再严厉、再冷淡,她都一直很会忍;在家人面前,不,该说在所有人面前,永远都努力保持那个明朗的、甚至有点傻大姐的、不轻易低落伤心的模样。

可是,望孟齐一来,问了一句话,顾以情就哭了。

与其说是尴尬,不如说是惊吓:尹浬拔腿就跑,把姊姊留给望孟齐去处理。迅速矫健的动作,大概可以让所有帮他拍武打戏的替身觉得汗颜。

尹浬落跑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不过,这世界上知道的人并不多。

而望孟齐很快就会知道了。

也不算太快,整整过了二十分钟之後,望孟齐才开始领悟到:面前的人儿有著很惊人的特殊才能——

她一直在掉眼泪。

没完没了。脸蛋、套装前襟、手中捏的手帕,统统都湿透了,她还在哭。

这就是她弟弟避之唯恐不及的原因。尹浬很清楚,他姊姊绝不轻易掉眼泪,但是一哭就是来势汹汹,愈劝愈哭,眼泪像水龙头一样关都关不起来。

本来望孟齐想让她好好哭一场的,不过在确定已经超过半小时之後,他决定该喊个中场休息了。否则,有脱水之虞。

「你有偷练过吧?」面对这么惊人的泪水,普通劝慰大概不会有效,望孟齐沉吟片刻,决定要出奇招。

「什么?」哭得头晕眼花的顾以情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睁大红红的眼睛,傻傻地看著他。

「没练过的话,怎么可以哭得美美的,还哭这么久,眼睛都不肿。」

「喔,这有秘诀。」顾以情不疑有他,马上被转移注意力,用有点沙哑的嗓子回答:「哭的时候不能揉眼睛,要等眼泪掉下来再擦,这样就不会肿。」

看她认真示范的样子,望孟齐啼笑皆非。他忍不住伸手,想帮她擦眼泪,不过他很聪明的用袖子代替手指。

电影电视里教导的方式——男主角深情款款用手指抹去女主角的眼泪——完全不适用。手指不吸水,他的高级订制衬衫袖子才吸水,而且可以吸很多水。

等他温柔地印乾了她细腻脸颊上的泪痕之後,顾以情已经觉得好多了,她吐出口长长的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望孟齐扯起嘴角,有点无奈。「记者说的。晚上有记者特别来问我,对於你父亲入院开刀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他们——」一股浊气上涌,顾以情险些透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该恨他们,还是谢他们:如果不是记者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家出事情了,而且,跟我似乎有点关系。」望孟齐把湿掉的袖子卷了起来,然後,继续握住她已经渐渐回暖的手,「我很抱歉。」

顾以情没有马上回答。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被实实包覆在他的大掌中。

「不是你的错,我也不会说是我弟的错。」她慢慢的,一个宇一个字的说著,红红的大眼睛此刻望著加护病房的自动门。

「当然也不是你的错。」望孟齐耐心地劝说。

「可是我不懂。娱乐新闻,不是娱乐用的吗?我不是明星,也不是名人,为什么会变成别人的娱乐?我娱乐了很多人吗?」她茫然问:「别人的娱乐,又为什么会把我家弄成这样?」

这个,望孟齐也没有答案。

他虽然因为工作所需,和媒体都保持密切的合作关系,可是,对於别人的隐私成为报纸标题这样的事情,却从来没有了解过。

他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的愤怒。

针对他来的话,没有关系,他顶多一笑置之;尹浬、吕爱湘的职业都在萤光幕或相机前,相对也得承受类似的压力;可是,牵扯到顾以情,还让她家人的生活都受到影响,望孟齐无法忍耐。

「你这样跑来,可能不太好吧。」顾以情要到此刻才反应过来,她使力想把手抽回来,一面有些慌张地开始四下张望。「没有人跟著你吗?万一又被拍到……」

她的嗓音微霉颤抖,是真的害怕。她怕她母亲受到更多刺激,怕对她的家人造成更多伤害。尹浬当初也是因为有类似的考量,才会头也不回地搬出去,和家里几乎断了联系。

没想到因此伤害家人的,不是在演艺界大放光彩的弟弟,而是她。顾以情愈想愈难受。

「你不用紧张。他们今晚不会来的。」望孟齐放柔了口气哄著。

「真的吗?为什么?」圆圆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望孟齐叹了一口气。「因为我跟他们谈过了,请他们不要来。」

「喔。」

这种话也只骗得过顾以情。望孟齐无奈地想著。

他所谓的「谈过」,根本就是淡化五百倍以後的说法。事实上,晚上从紧跟著的记者口中听到顾家的事情时,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谈话」这件事。

他只想杀人。

在信华饭店富丽堂皇的大厅角落,他和几个依然不肯放弃的记者起了冲突,怒吼著要他们让开,谁敢继续跟,他会立刻报警。

然後,在饭店警卫和助理的陪同下突破重围,来到饭店地下室,因为怕自己的车子被认出来,还临时借用了叶嘉屏的车,在台北市街头绕了好大一圈,确定摆脱了那些面目狰狞的跟拍者後,这才来到医院。

风风雨雨,他决定不要多说。

换成是别人,早就追问下去了,不过顾以情可爱的地方就在这里,她温驯地接受了望孟齐的说法。

反正多问也没有用。

他们就这样静静并肩坐在加护病房门外,望孟齐一直握著她的手。

顾以情其实有点紧张。她从来不懂为什么老听人说,与现任伴侣在一起最大的原因,是「感觉很放松」?

无论看过他多少次,每次有他在身旁,不管是在住处,在饭店,在餐厅,在车上……她总是没办法完完全全放松,心跳不听话地偷偷加快,耳根也微微发烫,甚至关不住那些没啥意义的废话与唠叨——甚至是眼泪。

望孟齐知道自己该走了。不论他有没有成功摆脱记者,为两人偷来一点单独相处的空间与时间,在此地久留终究不是明智之举。

可是,他就是没办法放开手,没办法提起脚步,离开身旁的人儿。

一直到出去避风头的尹浬重新出现,望孟齐才不大甘愿地看了看表。「很晚了,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我想留在这里。」顾以情鼻音浓浓地说。

「回去吧,光坐在外面也不是办法,有什么事情,医院会联络我们的,加护病房二十四小时有人照料,你在这又帮不上忙。」尹浬慢慢走过来,不过还是很谨慎地在五公尺外停步,不敢靠得太近。

「可是……」

「我待在这里就好了。」尹浬耸耸肩。「我常常拍夜戏,熬夜根本是小事。你的眼睛都哭肿了,不回去睡一下,明天怎么来换班?」

「我的眼睛肿了?」顾以情大惊,转头问望孟齐,「那你刚刚怎么说没有?」

望孟齐微笑,忍不住俯身过去轻吻了一下她的眉梢。「真的没有。还是很美。」

两人之间的热度突然爬升,望孟齐这个举动,把在场的三个人——包括望孟齐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我不是怀疑你,我也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很谢谢你。不过我想眼睛肿起来的话不管是谁都不会很美,更何况连脸都没洗。嗯,这边的洗手间不知道在哪里,我去洗个脸好了,啊,衣服怎么湿湿的……」

眼看顾以情又开始紧张到说个没完,望孟齐和尹浬交换个了解又无奈的眼神。

恭喜你,从现在起,她是你的问题了。尹浬在心里默默祝福著望孟齐。

两个男人之间因为共同关心的对象,而产生了奇妙的连结与友善感。

尹浬把身上的棒球外套脱下来,塞给姊姊。「你穿著,外面有点凉。」

望孟齐只是往前踏了一步,牵起顾以情的手,牢牢握住。「我的车就在楼下,让我送你。」

「小心一点。」尹浬忍不住叮咛。

望孟齐看他一眼,微微点头,无言地要他放心。

记者并没有因为顾家陡生变故而放过他们。

礼拜天的早晨,才七点刚过,初冬的台北天空照例压著重重的云层,寒风阵阵,温度只有令人颤抖的十度左右,所有在大厦楼下守著的记者们都裹著围巾、戴上手套,全副武装等候著。

当望孟齐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时,整个气氛突然热络了起来。

相机、摄影机,甚至是麦克风,随著突然嘈杂鼎沸的人声和脚步声,潮浪般地涌向望孟齐。

「望先生,您看过昨天的报导了吗?请问您现在有什么感想?」

「——先生,顾小姐家里是不是反对你们来往?」

「请问您原本就知道顾小姐是尹浬的姊姊、顾行添大法官的女儿吗?」

「您跟顾小姐是不是已经同居了?昨天有人看到你们一起回来。」

「顾先生的状况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问题一个接著一个,好像连珠炮一样直轰过来。望孟齐完全没有打算回应。充满男人魅力的脸庞毫无表情,他只是笃定的往前走。

仔细看的话,不难从他绷得紧紧的刚硬下巴线条、弥漫杀气的眼眸中看出,他现在非常不爽。

不过记者们在推挤问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们不停喊著问题,也亦步亦趋地跟著望孟齐,不肯放松。

开玩笑!飞驰中的车都惊险万分地跟了,何况是走著路、缓缓前进的目标。

只见望孟齐长腿迈开,大步走向巷口的便利商店。确定他的目的地之後,记者们更是蜂拥而上,和他一起挤进那家小小的7-ELEVEN。

「欢迎光……临。」工读生的笑容陡然僵住,见到这样的阵仗,只是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望孟齐点头招呼,然後,走向报架。

他在架子前面驻足,认真地把每一份都拿起来研究。没多久,手上就多了五、六份报纸。

然後,他在吵闹的问题与相机快门咔擦响声中,走到旁边的杂志区。也是一样,扫视过後,选了好几本。

各家媒体都很兴奋,在他拿到自家出的报纸或杂志时,拍得特别起劲。

「望先生,您看水果日报吗?」

「望先生,您对Z周刊的报导有什么看法呢?」

「请问尹浬或是顾小姐都看哪些报导呢?」

望孟齐充耳不闻。他迳自到柜台付了帐,然後,像皇帝出巡一样,带著一堆跟屁虫,又走出便利商店。

一路走回大厦门口,他还故意放慢脚步,等所有人都跟上了,找好取景镜头之後,才走到旁边的垃圾子母车前。

然後,毫不犹豫地把刚刚买的所有报章杂志全部丢、进、去!

刹那间,闪光灯此起彼落,高声提问的嗓音在他耳边爆开。望孟齐只是冰冷地说:「都拍到了吗?明天请放头条。」

然後,头也不回地走进大厦,交代警卫把门上锁,一个都不要放进来。

上了楼,他没有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却选择走廊的另一头,顾以情住处的大门,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之後,才发现,顾以情已经醒了。

刚梳洗过的她,脸蛋光洁,毫无一丝色彩装饰;略微迷惘的神情,让她看起来比平常更小了几岁。

「起来了?要不要吃点东西?」望孟齐走到沙发前,低头问著好像还没完全清醒的顾以情。

「你昨天……都在这里陪我吗?」她仰著睑,傻傻地问。「不是我在作梦?」

「不是。我确实都在。」他慢慢地、一个一个地解答了她的困惑,「是我从医院把你带回来,煮消夜给你吃,送你上床,等你入睡,还有……」

望孟齐的手又产生自我意识了,好像每次在她身边就这样,忍不住想碰她,想更接近她。

他略粗的手指轻柔地划过她的眉、她的眼角,滑过柔腻的脸颊,最後,停在她温软的唇瓣。「……还有这个。都是真的。」

然後,为了证实他的话,他低下头,重温了昨夜宛如梦中的晚安吻。

谁知道线条那么刚硬的唇,尝起来会是如此温柔。

缠绵需索,难分难舍,像是品味世上最精致诱人的美食,他们迷失在彼此的气息和滋味之中。

除了对方之外,一切都像是退成了背景。烦人的媒体、甚嚣尘上的八卦、重病的父亲、刚刚那可能造成更大风暴的事件、工作上无法避免的反弹……这些,都不再重要。

至少这一刻,他们紧张而晕眩地,尝到了情意的甜美。

好不容易放开柔嫩樱唇,望孟齐的额抵住她的。「这是早安吻。」

唇际绽开一个腻死人的甜笑,她的眼眸迷蒙,又是无辜到令所有男人都想狠狠疼爱的模样。望孟齐呻吟一声。「不要这样看我。」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知道要看哪里。」顾以情的标准反应又出现了,她甚至在微微发抖,完全克制不住自己刚刚被热烈亲吻过的唇舌,「如果一直闭著眼睛,那不是很奇怪吗?可是要不然我到底该看哪里呢,如果你跟我讲话而我不看著你的话,会不会很没礼貌……」

「我不是想跟你讲话。」望孟齐低头,再次表达了他的真正意图。

这次,他终於用上了比较香艳性感的方法,堵住了她的滔滔不绝。

「我送你去医院,」沙发上,顾以情已经被移到他怀中,热烫的脸蛋埋在他肩头。他缓缓轻抚著她的头发,说著。

「可是有记者……」她模糊地回应。

望孟齐苦笑,经过今天早上的「事件」,连他这个和媒体打交道的老手都不知道再来会发生什么事。

可是他承认自己的盲目与情不自禁,他就是想送她。

「我会注意的。」他简单地说。

天知道这句话多么无用,不过顾以情还是乖乖接受了。

倚靠著他坚硬刚强的身躯,顾以情点点头。

好像在拍谍报电影似的送她到医院之後,望孟齐没有久留。而明知道一定有记者在等他,他还是打算回饭店处理公务。

当他开到饭店附近时,似有预感,他的手机响了。

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望孟齐接了起来。

是他的上司。

「望总监,早安。」他老板说话永远是亲切轻松的语气,只不过这一次,望孟齐敏锐地听出了隐藏的紧绷。

「早。」他简单地回答,等著。

「你今天很早起啊,一大早还出门『活动』了一下,对不对?」老板颇有深意地说著。很显然,他已经知道早上望孟齐在记者面前发的飙了。「你今天要进来上班吗?有没有时间跟我吃个饭?」

望孟齐在驾驶座上坐直了身子,脊椎挺得像铁箭一样。

已经惊动到饭店总经理出面,望孟齐很清楚,这次的事件,真的是闹大了。

无论有怎样的责备,他都只能承受。所以他淡淡回答:「没问题。我已经要进停车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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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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