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老板的严格要求。」而且这一条,老板再三强调,绝不容更改。

「太无理了吧……」她忍不住皱眉。「我给你挂号费,你帮我邮寄……」

「没有办法,这一条,老板很坚持。」他爱莫能助。

八成是想……每个月隔着办公室玻璃,看她一眼,也好。

老板那点小心思,杨士伟不难猜到。

「我不想被他看见我大肚子的模样……」

一看到肚子,孩子的事,哪可能瞒住?

「等你肚子凸出来,再来烦恼那些吧,到时,你来公司那一天,我把老板行程排满满,满到他没机会离开会议室。」

他的提议,总算让她露出真心的笑。

「谢谢你,杨秘书。」

「别客气。后续还有些手续要办,我会再跟你连系,记得我的手机号码吧?有任何事,都能打来找我,我能力范围之内,无条件帮到底。」

傅冠雅把这番话当成了客套,她不敢太麻烦他的。

「那户要给你的房子,包含装潢,等施工完毕,我再来接你去看看,有任何想变动的地方,你再提出来……一个人住这里,爬上爬下的,也不安全嘛。」

「我会开始收拾东西。」把属於她的……不属於这里的东西,打包带走。

「别误会,我不是在赶你。」杨士伟连忙解释。

「离了婚,总是要搬的嘛。」她朝他笑,笑容落寞。

「那也不急,先把胎安好,医院带回来的药,要按时吃。」

「我知道,我会的。」

「很晚了,我先走了。」

送走杨士伟,她浑身力气抽乾,软瘫沙发中,桌上是杨士伟中途下车,替她买的便当。

就算没胃口,睡前还要吃药,她强迫自己咽下好几口。

杨士伟说的没错,宝宝只有她能照顾。

吃,是为了营养。

嘴里的食物,嚐不出味道,她还是要吃。

吃了八分饱,她替自己倒杯热水,喝着,也吁出一口感叹。

「……没想到,我的结婚和离婚,都像一场梦,发生得好快。」

躺进抱枕堆里,半张脸陷进软绵绵的枕芯,她累得睁不开眼,身体像灌饱了铅块。

想着,等一会儿要吃药……

想着,还没洗澡……

想着,还要爬回三楼……

想着,没想到怀孕了……

想着,他在协议书上签名时,是怎样的神情……

想着想着,跌入梦乡。

「她哭了吗?」

全面禁烟的医院里,田圻炎忍住想抽烟的冲动,却没有忍住……捏皱手里那张离婚协议书。

「没有,傅小姐算很镇定,只是她思考了很久,才决定签名。」杨士伟回答。里头几分虚、几分实,他自己最清楚。

「没吵着要见我?要听我说清楚理由?」

「吵……有用吗?」杨士伟不过就事论事,不带嘲讽,却换来白眼一对。

「所有的条件,都跟她说清楚了?她没有追加任何要求?」

「没有。只对每个月要亲自到公司一趟,表达了……一些些怨言。」

田圻炎静默,浓黑眼眸落在手中那纸协议。

「户政事务所办手续,什么时候安排?」杨士伟又问,要把这件事排进行程。

「……等爷爷出院再说。」

「是。明天我先去处理终止收养事宜,让您和幼容小姐能顺利结婚。」

显然这件事,对田圻炎而言,并不重要。

他脸上的表情,如此说道。

「那间房子的室内设计图,我后天给你,你让袁博世去接,材料费无上限,都用最好的,派两组施工团队给他,一个月内完工。」

袁博世是设计部里,口碑最好、顾客满意度最高的设计师,手上案子排到了年底。

「袁博世可能有困难,他现在手边有『经典皇宫』的案子。」

「叫他交接给其他人。」

「『经典皇宫』是郑董买给孙子的满月礼,同样指名袁博世,若临时换人,怕郑董不高兴。」

「我会亲自打电话,去向郑董说明。」

「是。」

「没其他的事,你先走吧。」田圻炎淡淡地说。

杨士伟颔首,离开医院长廊。

田圻炎一人独坐,走廊好安静,混杂着淡淡药水气味。

「为什么……明明爱着,却必须签署这种鬼东西?!」

他咬着牙,低狺自问,手里的协议书,扭绞得更严重,几乎快破损。

而他,看着她的名字,痛到无法呼吸。

他想要她,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想拥有与她更多、更多的回忆……

他也可以什么都不管,当恩情是个屁,只顾自己幸福快乐……不,他做不到。他能有今天,能遇见傅冠雅,能获得那一段日子的开心,是苏无敌给的,否则,他早不知在几岁时,就死於非命了吧。

他不会后悔这决定,他只是……

难过。

签下自己姓名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他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更爱她。

失去她,是一种极度的痛。

是一种……鼻腔泛起酸涩的痛。

所以,他无法亲自面对她,无法开口向她坦言任何一个字。

所以,他害怕她会拨打手机,质问离婚原因。

他害怕,一听见她的声音,自己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求她等他、求她不要爱上别人,甚至,求她,在婚姻关系之外,继续和他一起……

太自私了,她不应该被那样对待。

而苏无敌,也不应该被摆在等死的期待中。

他希望苏无敌活得更长久、更健康,自然无法要傅冠雅等待。

等待着不知何年、何月、何日,才宣告结束的岁月。

「圻炎……」苏幼容来到他身边,他没有抬头,因为她递到他手上的东西,比她的叫唤,更引起他注意。

同样的东西,他手上刚捏烂了一份。

离婚协议书。

「这是我和你的,我已经签名了,日期还没填,给你。」

婚尚未结,却签好离婚协议,而且,一天之内,两份。

他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第一份,让他想哭;第二份,则是无奈苦笑。

田圻炎缓缓望向她,她露出坚强笑容,眸光温柔。

「谢谢你,成全我的任性,更谢谢你,和我一样深爱着爷爷。」纤手搭在他手背上,分享彼此的温暖。

那种温暖,是家人。

她知道,只能是家人……

「这出戏一落幕,我们马上离婚,希望到时还来得及……」苏幼容真心诚意可是戏的落幕,也代表着……她将失去这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

她不愿多说,眼眶微微湿润。

只在心里默默补充:还来得及,让你挽回傅冠雅。

「爷爷他醒了,我们一起去看他吧……」

一场盛大、豪华的婚礼,占据新闻版面,整整一天。

政商云集,名人齐贺,更助长媒体追逐慾望。

被包下的五星级饭店外,各色玫瑰布置成大片花墙,排列成美丽图形。

红毯上,撒有金色纸花,灯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宛若星河。

红毯铺延得好长,穿过一楼宴客厅,继续往二楼欧式台阶铺去,上方楼层招待更重要、身分特殊的贵宾,楼梯口,两名男傧守着,仔细核对身分,闲杂人等,无法轻易上去。

媒体在饭店外守候了一下午,当礼车抵达,闪光灯疯狂闪烁,长达几分钟不断。

新娘身材姣好,法国手工婚纱,洁白高雅,更衬她美丽模样,她被扶下礼车,镜头前,嫣然一笑。

新郎英俊挺拔,王子与公主的结合,羡煞许多人……

婚宴如火如荼举行的那一天,傅冠雅正趴在马桶旁,吐到天昏地暗。

对照电视上,手挽孙女的苏无敌,苍老脸上的笑容,光明灿烂得太刺眼。媒体捉紧时机,争抢发问:

「田先生曰前不是才结婚?上一段婚姻维持不到一年,是个性不合而结束吗?」

「上一次结婚并没有大肆宴客,是因为新娘的身分默默无闻,田先生不愿公开吗?」

「苏董,什么时候要再请满月酒?」这一问,想钓出新娘是不是「先有后婚」。「是不是双喜临门?」

此刻,镜头对焦在新娘小腹上,明明一片平坦,没有一丝隆起。

苏无敌今日心情好,太白目的提问,不会计较,还大方回应:「之前那一段,只是错误小插曲,圻炎和幼容才是真正一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几十年深刻感情,不是外来的狐狸精所能破坏。」

「所以第一段婚姻的妻子,是小三?」记者乘胜追击。

「只是要钱的啦,打发了!打发了!」苏无敌摆摆手,不想多提路人甲。傅冠雅踩着虚浮步伐,回到客厅时,恰巧听到这一段。

她不在意苏无敌的评语。

她在意的是……田圻炎的沉默。

他没替她辩护半个字,连试图阻止记者采访……都没有。

他面无表情。

彷佛,记者口中问着的人,与他毫无干系。

「也许,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他只是爱着苏幼容,才要和我离婚……是我自己一头热,替他找理由、想藉口,自诩圣母玛利亚,懂他什么屁挣扎……」

傅冠雅最近越来越常浮现这样的念头。

在她与他去户政事务所,办理离婚手续,自始至终他都没看她一眼时。

在她自己单独去产检,面对那些同情、好奇注目时。

在她几次孕期出血,吓出无数泪水,慌张就医时。

在她对所有食物味道反胃想吐,几乎无法进食时。

在她的双亲?因为她离婚一事,承受商场友人的调侃、左邻右舍指点时。

甚至,在她硬着头皮,到他公司,向杨士伟请领「赡养费」时……

她都忍不住这样想。

「只是要钱的……」她喃喃重复苏无敌口中这几个字。

不陌生的。

半个月之前,她也听见过,在他的公司里,领支票的那一天。

杨士伟陪同老板外出,被客户留下来喝咖啡,赶不及和她约好的时间,她在小会议室里,静静等候。

几个员工走过,窃窃私语:

「她不是前一任总裁夫人吗?来公司干嘛?」

「要钱呀。」

「你们女人不是老说『男女平等』,要拿赡养费时,怎么不管平不平等?还不是能拿就拿,挖多少是多少。」

「她赚很大耶,结婚不到一年,有房有钱……」

嘻笑声,越走越远。

而等待的时间,越来越久。

久到她以为,这是另一种刁难、另一种的难堪。

另一种……不付赡养费的手段。

所以,她该不该识相点,自己走开?

骨气问题,她考虑过。

傅冠雅,妹还坐着干什么?被说得那么难听了,牙一咬,拳一握,昂首阔步,走出去!

经济问题,她也认真思忖。

傅冠雅,你现在的状况……找得到工作吗?顾主一听见你怀孕,谁敢用?光想到几个月后,得给你产假、留职停薪……

你根本不敢告诉爸妈,怕他们反对你生下来……

骨气是很重要,但这一走,你要做好省吃俭用的打算。

你是有些存款,几年内勉强不成问题,之后呢?

你自己还没关系,肚子里那一个,光靠骨气,就能健康长大吗?

她很窝囊,所以她留了下来。

听到了更多,这一次,换成茶水间闲聊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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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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