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个相亲实在不该去赴约，但碍于在老妈的魔爪之下，只得乖乖妥协。
情人节之后，他俩的暧昧持续加温，不得不承认，若非安瑞希，也许她不会这么排斥这场相亲。
这几天她老是想着，倘若……
倘若他并非玩笑，而是真的对她有好感……那她呢？当初信誓旦旦说不可能喜欢上一个小她四岁的大男孩，可她的心却动摇了。
尝过爱恋却从没交过男朋友的女人，和有过好几任女朋友却不曾真正动过心的男孩，这样的组合还真是……
就某种层面看来，他俩都不算谈过真正的恋爱，搞不好恋爱经验值也同样低得可怜。
恋爱经验愈稀有的人，在谈恋爱时，就愈容易陷入胡思乱想的境界。
所以第一次尝到心动滋味的王子安瑞希同样跟她一样，在雾里摸索、前进，既喜又忧。
独处时，会忍不住在脑海里无限重播在一起时的景象，时而傻笑，揣测着对方一举一动背后可能有的想法，此乃深陷暧昧之中的男、女都必经历过的一段。
管你是王子，还是青蛙；天鹅或是癞蛤蟆，恋爱在动了心的人面前，全都一视同仁。
她还有一个烦恼的点——相亲时该是怎样的穿著？
穿件小洋装甚或是套装，怕安瑞希会觉得她太慎重，像是很期待这次的相亲似的；要是穿Ｔ恤加牛仔裤，又显得太随便了，不够礼貌。
不想要相亲，却很期待与他的下午茶之约，她想要在他面前装扮得……漂亮一些。
哎呀！上次为某个人烦恼着穿着打扮，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相亲的地点约在她家附近一家平价的小餐厅，走路的话要十五分钟，乘坐安瑞希的机车则只要五分钟。
「真不想放你进去。」接过安全帽，他由衷的说出想法。
「干嘛呢！」夏雨霏轻推他的肩膀，「都到这里了，还说这种话。」
「就是因为近在咫尺，才更抗拒啊！」
「啧！真是。」她吐了吐舌头，「怎么说话愈来愈油腔油调了？老是把这种不正经的话挂在嘴边。」
「怎会是不正经？我是真心的。」安瑞希一脸无辜样。
夏雨霏叹了一口气，「谁会老是把真心挂在嘴边说个不停呢？这样反而更教人分不清楚是真、是假。」
「我是怕你不知道我的心意。」若不是她老把他的话当作玩笑，他何必要一直强调？
「心意可不是靠嘴巴说了算的。」这种暧昧不明的话，她以前也听过很多了。
安瑞希叹口气，「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她看了一下时间，「有什么话，下午茶时间再详说罗！要迟到了，我先进去啦！」见他一脸的不甘愿，夏雨霏忍不住笑了，「只是见个面，说两句话而已，搞不好用不到半个小时呢！」
说完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餐厅里。
跟她相亲的人据说会穿蓝白相间的衬衫，戴了一副粗框眼镜，他会坐在二楼靠窗边的位置。
进了餐厅，夏雨霏左顾右盼，很快的在角落窗边找到符合上述条件的目标。
耸耸肩、叹口气，她迈步向前，朝目标走近。
「不好意思，我是……」她走近，与目标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到嘴边的话便接不下去了。
那人抬头朝她一笑。「好久不见。」
相亲的对象就是他没有错，只是……
夏雨霏在原地呆呆的愣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从嘴角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学长？！」
安瑞希在餐厅对面的露天咖啡座点了一杯冰咖啡，等待熟悉的身影自餐厅大门口出现。
原以为很快就能结束了，可是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等到第三个小时，他开始有些焦躁不安——是个什么样的人，会让她花那么多的时间？
也罢，多点时间也好，让他理清头绪，把事情自头至尾好好的整理一遍——裴谦要他别轻举妄动，务必仔细的想清楚了再做打算，但他以为他已够清楚自己的感觉了，从没有过的在乎和想念，不正说明了一切？
眼下重要的问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的告白该怎么进行？他想认真、确定的让她明白，他可不是在说笑。
另一个不得不正视的问题……关于他的身份，也该是向她坦白的时候了。
好几次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真想不到他也会有这么困窘的一天。
缓慢的时间又过了十分钟，夹杂在另一群人当中，等待已的女主角终于自餐厅门口现身。
她低着头、垂着肩，显得很无精打采。
「雨霏。」趁着绿灯，发瑞希小跑步过马路到她身边来，脸上堆着笑容，「怎么这么久？我差点都要……」然后察觉了她的异状，「你怎么啦？」
「没什么，」她摇摇头，「只是忽然觉得有点累，今天的下午茶……改天好不好？」
安瑞希走到她面前，严肃的望着她。「是不是相亲的对象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
「没有啦！」她又摇摇头，不是显得有气无力，「从头到尾，我们只是面对面坐着聊天，其他什么都没做。」
「是吗？」她的脸色看来不太好，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还是……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夏雨霏勉强挤出一笑，还是摇头，「我想到附近走走，透透气。」
因此，安瑞希陪着她散步到附近的绿园道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谁也没开口，只是并肩漫步走着。
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虽然无法想象出这场看似再普通不过的相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开口，他也体贴的不强硬追问。
先让她静一静吧！想找人倾诉的时候，她自然会开口。
又这么过了十来分钟，夏雨霏忽地停下脚步，幽幽开口，「今天来的那个人……是我的学长。」
「学长？」安瑞希瞇起眼睛顿了一下，试探问道：「你是说……初恋的那个学长？」
「嗯。」她仍旧垂着头。「就是他。」
好久不见。
想不到会是我吧？吓到你了吗？
「你……还好吧？」安瑞希同样感到意外，任他一路上已猜测过各种可能，也想不到竟会是这一种——在这时候突然出现的初恋……会不会太戏剧化了一点？
「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太突然了，一时无法反应。」她说。
吓到了，她怎么可能不被吓到？换作是她以外的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都会不知所措的吧？
一下子，回忆突然一窝蜂的涌进脑海中，先是错愕，等她反应过来，就是……
嘿！你看起来一点也没变，和印象中还是一模一样。
没变啊……学长也没变啊！
皮肤黑了一点，换了一副新眼镜，原本稍长的头发，现在理成一个小平头，除此之外，她还认得出他来。
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假如有再见面的一天会怎么样？
既熟悉、又陌生，这个曾经让她废寝忘食、念念不忘的男人，一句再平淡不过的好久不见，一个久违到让她都快起不起来的笑容，回忆突然一窝蜂的涌进脑海中，教她先是错愕，等她回过神来，兴起一股想哭的冲动，好像在每个下一秒钟，眼泪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
世界真的很小，是吧？
没想到你妈和我的姑姑竟然是国中同学，还一直都保持联系。在偶然聊天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我们是学生与学妹的关系，才促成这场相亲。
我刻意请伯母帮我保密，别让你事先知道相亲的对象是谁，想给你一个惊喜，但你看起来，似乎比较像是受到惊吓？
她是受到惊吓了，在她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就……
或许是因为曾经暗恋了好多年，一直痴痴喜欢着他的人是她，在他面前，她就已先输了一半——她无法像学长那样的若无其事，再自然不过的侃侃而谈；毕业后少说也有四、五年没联系了，在他面前，她却依旧抬不起头。
「雨霏，」身旁的安瑞希这时候开口，「你在哭吗？」
「我没哭。」夏雨霏倔强的别过头，不想让他发现在眼眶里确实闪烁着泪水。
安瑞希吐了一口长气，「你还喜欢他吗？」
「不喜欢了。」她说：「就算曾经有过再多的喜欢，都已经过了那么久，早就全部淡忘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为了他而哭？」
「都说了我没哭！」她转身，老羞成怒的对他吼道，但那双眼睛却是不争气的泄了自己的底。「对对对，我就是哭了，我就是想哭，怎样？不行吗？」
臭安瑞希，怎么就这么不懂看脸色呢？她努力忍着，忍忍忍！好不容易忍到现在了，他怎么就不死心，硬是要揭穿她？
「刚断了联络的那两年，我偶尔还会梦见他，梦见在网路上偶然搜寻到他的部落格，一篇疑似为我而写的文章像是在向我道歉。」她说着，硬锁了好久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或是梦见我在茫茫人海中搜寻他的身影，差一步就找到了，却始终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是那么的喜欢他，花了六年的时间，眼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她一顿，哽咽的接下去，「可我也花了同样多的时间，好不容易忘记他了，一直到现在，几乎不曾再梦见过他，也很久没再想起跟他有关的往事，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的把他给忘记了。」
听说，你还是单身，没有对象？
我也是，出社会之后，又交过两任女朋友，但工作太忙，一不小心就分手了。到现在，我当孤家寡人已经一整年喽！
「他已经是过去了。」安瑞希伸手按在她的肩上。
「他不是！」她显得有些过于激动。「他现在我面前了不是吗？多少次我想他想到快疯了，我想听他的声音、我想知道他的消息，如今他就在我的面前呀！不是作梦。」
「可是你已经不喜欢他了，不是吗？」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我不知道……就算回忆都模糊了，但一见到他，好多感觉全都一拥而上，我很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
离开学校好几年了，很多事都记不清楚，要不是姑姑提起，想到你，才又忽然想起年轻时候那段青涩岁月。
那时候无忧无虑，还干过很多傻事，有过不切实际的梦想，记得吗？
说实话，很多事我已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时候你常会打电话给我，我们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
「他已经是过去了。」他又重复了一次。
「你不懂！」夏雨霏摇摇头，「像你这种人，长的帅、条件又好，从来乏爱慕者，你怎能了解我的感受——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的感觉，你怎么可能了解嘛！」
倾注了多少心思与感情的初恋，怎么可能用一句已经过去了就能轻描淡写呢？
就算都过去了，再见到他……她也不可能心如止水。
没想到事隔这么多年还能再见面，这也许就叫作缘分？
「谁说我不了解？」他说着，跨上前一步，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他出乎意料之外的举动，初恋、学长、眼泪……全因他的一个吻而变得烟消云攻，只让她感到脑袋一片空白。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心神，用力朝他的胸膛一推，硬是将他给推开。
「你、你做什么？」夏雨霏本能的伸手摀住嘴巴。
他、他刚刚……他刚刚把他的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是这样的吧？
也就是说，他刚刚吻了她？！用他那两片柔软的，含着两排既白且亮的牙，旁边还有一对令为着迷的小酒窝的嘴唇吻了她，是吗？
虽然还没有到伸舌头的地步……但是、但是当两个人、四片嘴唇相交时，不只是单单的贴上来而已，好像……还有一点点「互揉」？
「对不起。」微笑王子的招牌笑容尽失，从没这么狼狈过。「我……」安瑞希深吸了一口气，拨开挡住视线的刘海，感到很是懊恼。「我想当你的太阳。」
吻了人以后，没头没脑的突然出现这一句话，夏雨霏也听蒙了，她该回答些什么呢？
「一直下雨的人不会快乐……我想当你的太阳，在你不想下雨时，为你放晴，只是没想到这么难。」夏雨霏还愣愣的看着他，他别过头，又吐了一口长气，「心爱的女人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哭，我想安慰她，止住她的眼泪，但果然还是太难了。」他说得艰难。
「安瑞希……」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心爱的女人？他刚刚……是这么说的吧？
「抱歉，我从没这么失态过。」微笑王子将双手插进口袋中，转身背对着她，「我想静一静，今天你先……自己回去吧！」
说完他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望着他的背影，望着他气愤的踢了路边的铝罐一脚，还低声咒骂了一句——
「该死！」
第一次看到永远挂着笑容的小酒窝王子，居然生气了？
「小米，你帮帮我吧！」已经完全不知所措的夏雨霏小姐此刻心烦意乱，让她烦恼的不是初恋的学长，而是那个成天挂着一对小酒窝的安瑞希。
「我能帮你什么？他说了喜欢你，还吻了你，这不够清楚吗？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你对他是否也有意思？」小米拍拍她的肩膀，耸耸肩，「这点我就帮不上忙了，我又不是你，怎会知道你喜不喜欢他？」
「我自己也不知道啊！」她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就好好想清楚吧！」小米在一间小书店里打工，幸好现在人不多，才能一边排书，一边听她这个脑袋已打了几十个结的好朋友诉苦。
「我想了，可是还是一团乱。」她的一张脸因烦恼而纠结在一块。
「那你就更仔细更仔细，好好的再想一遍吧！」
「什么嘛！这跟刚才的建议还不是一样？」她埋怨，她都这么苦恼了，号称恋爱经验丰富的大师级人物小米怎么就不能正经一点，帮她一起想想办法？
「霏霏，我老实说吧！」小米排上了最后一本书，转身面对她说道：「其实呢！我一直都对你的那个学长很感冒，从学生时代，他对你就一直暧昧不明，净做些让人误会的事，然后突然交了个女朋友，就把你给踢到一边去。」
「他只是不喜欢我……」
「才不是！他的所作所为，让身旁所有人都以为他对你有意思，结果咧！一句只把你当成妹妹，这是什么跟什么嘛！要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神经兮兮的，不敢相信真的有人会喜欢上你，一直担心是自己会错意。」小米撇撇嘴，「小酒窝王子明示暗示得这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啦！只是不懂……」
「不懂他为什么喜欢你吗？这问题你已经钻牛角尖过很多次了。」小米双手叉腰，决定今天一定要点醒这个老是疑神疑鬼的死党。「我也不懂你怎么会喜欢那个自以为是的学长那么久，爱情嘛！要是全让你懂了，岂不是可以当情圣却了？」
「唉！」她仍是很沮丧，「小米，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小米蹲了焉，在她身旁坐下。「你知道学长最为人唾弃的是什么吗？」她说：「明明知道你的心意，还故意跟你玩猜心游戏，他什么都不表示，就任由你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
「……」
「你呢！现在对小酒窝王子做的正是同样一件事。」小米逼近，直盯着她说：「他对你示好，你全盘照收，可是呢？卡片、情人节，还有那条手链，你一句话也不说，任由他猜测，是不是跟学长的作为很像？」
「我……」
「霏霏，你的感觉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要是你也喜欢他，就去跟他说个清楚；或是不喜欢，也跟人家讲明白，别让他在你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了。」
「小米……」
「跟我撒娇也没用，感情的事我可帮不了你，最终要怎么做，还得要你自己想。」
就因为这样，原本令人期待的开心下午茶时间，她一直左思右想着这件事——
因为喜欢的人在意的是另一个男人，甚至为他而哭，小米说，安瑞希的反应可以理解，是吃醋吧！也觉得生气，但主要是气他的无能为力。
心有点揪着，有点酸酸的、苦苦的，想着下午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学长在她心里好像一下子变得渺小了，午餐时在饭桌上说过的话也已模糊不清。
我想当你的太阳，在你不想下雨的时候为你放晴。
她低头把玩着那条银色手链，终于想起了太阳的典故——
那天下着大雨，即使穿上了雨衣也还是免不了一身湿，安瑞希送她到家门的屋檐下时，她嘟着嘴抱怨着。
「下雨天还真讨厌！」边说她边脱下雨衣。「雨霏雨霏，细雨霏霏，所以我一直搞不懂我老爸，怎会给我取这么个湿漉漉的名字？他难道就希望自己女儿的一生永远都下着雨吗？」
「雨水能冲刷烦恼，带来希望，我倒是觉得这名字挺好的。」
「是吗？」她耸耸肩，「一直下雨的人是不会快乐的，适时的阳光照耀，人生才会更美好。」
一直下雨的人不会快乐……
「原来，手链上的太阳还有这个含义啊……」要是她能早点联想到，会不会……
「啊～烦死了、烦死了！」这整件事混乱不堪，害她愈想愈觉得头痛，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安瑞希啦！
也没经过她的同意，就这么莫名的贴上来……夺走了她的、她的初吻，然后就一走了之，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要是他肯面对面的跟她谈一谈，也许她就不会这么混乱又不知所措了；尝试过打他的手机，却一直被转接到语音信箱，也不知他家里住哪……
「对了！」夏雨霏一击掌，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在包包里翻找了一阵，拿出一张名片。「就是这个了，差点忘了他在优质情人兼差的事，搞不好能在那里找到他。」
说完她匆匆跑出门，搭上计程车。
目标：优质情人，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