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嫩牙新长,阳光和暖,春神来了,寒风正慢慢退去中。

午时前,宽广的后院中,六个幼童打着赤膊,有模有样的蹲起马步。

“双脚内缘与肩同宽,大腿要与地面平行,双手要与大腿平行!”浑厚的嗓音回荡在宽广的空间中。

小小孩们年龄相仿,约莫十岁上下,在蹲了半刻钟之后,有些人的体力渐渐地不胜负荷了。

挤眉弄眼的、双脚发抖的、左右摆动的、身体瑟缩的……

春寒料峭,虽然有一丝丝的暖阳,但还是让这群小小孩们得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顶住凉风吹拂的冷意。

“下盘稳,腿力会增强……”在中间发号施令者,是训练这几个小萝卜头的罗家庄总管严安。“根于脚,发于地,主宰于腰,行于手指,明白吗?”

不明白呀!余恩在心里哀号着,只知道再这样蹲下去,恐怕就要跌个狗吃屎了。

“余恩,再不好好练,中午你就没饭可吃。”严安背着手站在余恩的面前,沉声警告。

余恩不敢顶嘴,只能咬牙挺起背脊,收起抖如风吹树叶的四肢。在这个庄里谁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眼前这个铁面无私的总管师父。

这是年仅八岁的余恩,早在他还在牙牙学语时就悟出的人生的第一个大道理。

总管师父向来主张不打不成器、棒子底下才能出孝子,所以在他五岁那年,曾经因为嘴馋偷吃了一口要给少爷的点心,而被总管师父打到屁股开花。

这样的惨事,从他被打的那一年起,母亲就不时在他耳边时时告诫、殷殷叮咛,让他从来不敢忘记。

虽然不敢忘记,但他还是常常做错事,像是不小心打破碗盘、忘记庄规没大没小,甚至把少爷的新衣给染了色。由于这种种的调皮乱事,让他一年到头还是常常挨总管师父的打。

不过打多了,他也成精了,知道怎么样才能死里逃生不被打,这就是日积月累的功夫了。

一等总管师父离开视线,余恩就忍不住偷觑着右手边同样已经蹲了半刻钟的严齐,内心忍不住嘀咕。

这严齐还是像一棵大树,连动都没有动。明明才大他两岁,两人也都是吃罗家庄的白米饭长大的,可不仅身高有差、体型有差,连体力都差上一大截。

再撑不了多久,片刻间,咚的一声,余恩整个人倒地了。

“大哥!”七岁的余阅紧张地尖叫着。

同时间,几个小小孩都停止了蹲马步的动作,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除了不动如山的严齐。

严安依旧背着手,双眼眯成缝。“余恩,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师父,我哪敢在您面前乱来呀!请您原谅我,我就是这么不成材、体力这么差,老是学不会,连蹲马步这样的基本功我都撑不过一刻钟。”

余恩小脸垮垮的,嘴唇哆嗦着,努力想撑起酸麻的腿。“师父,您一定后悔教了我这个没用的人。”末了他还加了这句可怜兮兮的话。

“余阅、二虎、三虎、大宝,你们在干什么?我没有叫你们动,谁敢乱动的!”严安忽略余恩的滑溜利嘴,咆哮出声。

四个小萝卜头轰地又排成一排的蹲起了马步。

“别练了,大伙休息一下,待会还有好多活要干。”这时从后院边的厨房里走出了一个中年妇人,身边还跟了一个绑着两条辫子的小女孩。

救兵来了!余恩一听到母亲那美妙如天仙的声音,原本想要撑起的身体,如今更赖在地上了。

严安看了一眼出声的厨娘,再看看厨娘身边的小女孩,那是罗家庄的大小姐罗婕。

虽然罗婕是二夫人所生,但在罗老爷一连得了六子之后,才在接近四十高龄时喜获这个小女儿,自然是宠爱如掌上明珠。

严安看这情形,只得喊着:“今儿个就到此,通通都起来吧!”

一听到命令,大伙都松了口气,一哄而散,除了严齐。

只见严齐慢慢的收势,深深吐纳一口气,才缓缓站起。

“大伙先去洗把脸,待会都来厨房帮我的忙。”厨娘是余婶,她看了余恩一眼,柳眉皱了下。

“是的余婶。”几个小鬼领命,蹦蹦跳跳的朝水井的方向冲了过去。

严齐一看到罗婕,原本刚正木讷的表情,倏地闪过臊意。十岁的男孩,已经懂得男女之嫌,于是他连忙转身,也奔向了水井。

“余恩,你先把衣服穿上。”余婶看着坦胸露背的余恩,面露不悦。

“喔。”余恩拉宽薄唇,对着母亲一笑,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大小姐,你也来了。”

“我也想要练功夫,可是我娘不准。”罗婕巴掌大的脸蛋,眉儿弯弯、眼儿也弯弯,小小的个头,声音甜甜软软,很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

余恩走到屋檐下,拿起跟自己身形相比略为宽大的粗布灰色上衣,边穿边说:“这功夫是男孩练的,你当然不准练。”

“可是,你们一练功夫就没人陪我玩了。”罗婕绞着十指,声音里尽是委屈。

“大小姐,那你想玩什么?”余恩穿完衣衫后才转身走回罗婕的眼前。

“你们玩什么,我就玩什么。上次跟你们玩捉迷藏,我玩得好开心!”罗婕眼巴巴的望着水井的方向。

看着跟自己同年龄、感觉起来却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大小姐,余恩抓了抓一头乱发。

“大小姐,二夫人不会喜欢你来后院找我们玩的,上次你玩得很开心,我们可是被总管师父打得很惨。”

严安锐眼瞥过余恩,才必恭必敬对着罗婕说:“大小姐,待会就用午饭了,要是让二夫人找不到你,可就不好了。”

罗婕大眼蒙上一层水雾,唇角不甘愿的垮了下去。

“大小姐,我让红儿先带你回去,等用完午饭,厨娘再想想办法好吗?”余婶安抚着。

毕竟他们只是罗府的下人,跟上头的主子可是要保持距离的,尤其罗婕这个大小姐可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大小姐,你先回去啦。”余恩对着罗婕使了眼色,希望她能看懂。

“喔。”罗婕不懂余恩的眼色,一脸难掩失望。

待在一旁神色焦急的婢女红儿,连忙牵起罗婕的小手,“大小姐,我们走了啦!”

罗婕虽然不情愿,也只好跟着红儿离开这个属于罗家庄下人们居住的后院。

一等罗婕离开,严齐这才挂着那像是涂上了红彩般的俊脸,踅回严安及余婶的面前。

“恩儿,我有话跟你说。”余婶没有降低音量,摆明了话是要说给在场的大人及小孩听。

“娘,你说呀。”余恩嘻皮笑脸的,完全没有刚刚蹲马步时的痛苦。

“前两天,娘给你算了命,算命仙说,你的八字太轻,会勾引一些有的没有的脏东西,所以从你八岁生辰过后,就不能再让别人看见你的身体。”

余恩似懂非懂。“娘,意思是我以后不能脱去衣衫练功夫了吗?”

“没错。你以后得包得紧紧的,除了你这张脸、这双手,其它地方都不能让别人看见,否则必遭来疾病缠身。”余婶一张福泰的脸,平常是笑口常开,像尊弥勒佛似的,可是这会唇边没了笑意,十分地认真。

“哪有这回事!”余恩嗤笑了一声,压根不信。

严安道:“余婶,别太迷信,算命仙说的话,哪作得准。”

“我就是要信算命仙的话。严总管,下次练武防身不要让恩儿脱了衣服,要是恩儿出事,我可是会找你算这笔账。”唯一敢跟严安这个总管顶嘴的,恐怕就只有这个能喂饱大家肚子的余婶。

“余婶,你说了便是。”严安只能应允,毕竟余恩是余婶的长子。

“娘,后天三月初七,不就是我的生辰了吗?”余恩屈指一算,显得很惊讶。

“是的,你又长大一岁了,别老是这么爱玩,你也多跟严齐学学。再让我发现你脱掉衣衫,我就打得你屁滚尿流!”余婶警告地瞪了余恩一眼,才迈开俐落的脚步往厨房走去。

余恩嘟了嘟嘴,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的严齐。

“我又不是被我娘吓唬长大的,难道我还怕她吗?不过,我娘怎么老拿我跟你比呀?”

严齐还是一直看着先前罗婕离去的方向。

月洞门的两边,住着下人与主子,也隔开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十岁黄口之龄,严齐的心,已经悄悄印上那朵比莲花还清丽的身影。

只是云与泥之别,终究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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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渐西移,炊烟袅袅吹散在天际。秋风渐起,难得的九月天,天气依旧闷热得像是在火炉里。

一天将尽,后院里大伙都各司其职忙碌着,劈柴的、挑水的、收衣的,连小小孩都得帮忙喂鸡喂鸭。

严齐双手提起两桶井水进厨房,将井水倒入水缸里。为了应付罗家庄上百人的吃食,光是喝的水,就得用上几十桶以上。

走出厨房时,他来到西侧的柴房前,对着正在劈柴的余恩道:

“余恩,余婶要你去抓三只鸡。”

严齐穿着窄袖绑腿的灰色袍衫,十二岁的他,已经学会了父亲严安的一身拳脚本领。等到他十五岁成年,就可以正式成为罗家庄的护卫,领着属于他自己的薪饷,再也不用依靠父亲扶养了。

“我哪来三只手可以一次抓三只鸡,你跟我一起去抓鸡吧。”余恩丢下斧头,将双手上的木屑往两侧衣摆一抹。

“好。”严齐放下两桶空的水桶,跟着余恩来到柴房后的养鸡场。

鸡群放养在竹篱圈起的草地上,余恩推开竹篱门,卷起双手的袖子。

“严齐,你抓两只我抓一只,谁让你的功夫比我好。”这抓鸡对身手敏捷的余恩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偏偏她就是非得占一下严齐的便宜。

“好。”严齐大步往前,顿时鸡飞四跳,他却能在瞬间一手抓到一只。

“换我了。”余恩也学着严齐大步一走,右手相中目标一抓,没想到没注意到地上的鸡屎,脚底这么一打滑……

严齐连忙放掉手里的鸡,扣住了余恩的腰,免除余恩跌个四脚朝天的命运,但那只受惊的鸡却飞了。

那只从余恩手下逃走的鸡,边跑边飞,就这么飞出竹篱门,一眨眼竟跳进了一旁的池塘里。

天干物燥下,罗老爷在罗家庄的东南西北四方各挖了四个水池。水池主要用在收集雨水,以防万一有任何火苗发生,可以顺利打水救火,同时也物尽其用的放养了一群白鹅在池塘里。

余恩飞快地跑到池塘边,双颊气鼓鼓的。“可恶呀,这只鸡竟敢戏弄我!鸡又不是鹅,干什么学鹅泅水,难道不怕淹死吗?”

“余恩,算了!鸡要是受不了池塘里的水,会自己飞上来的,我们另外再抓一只。”严齐原本双手抓着鸡,刚刚为了不让余恩跌倒,手上的鸡也飞了。

“怎么可以算了!”余恩双手一扯,须臾间就脱掉了自己的上衣,然后扑通一跳,气势汹汹地朝那只惹祸的鸡游过去。

“余恩,余婶不是说算命仙说不准你把身体给别人看见吗?你怎么还脱掉衣衫!”严齐站在池边,错愕地看着水里的余恩。

严齐的话,如雷贯耳,余恩一吓,整个人往下沉。

她完全忘了自己是姑娘家的事。虽然娘三不五时在她耳边唠叨,提醒她是姑娘家的事实,但她整天和这群男孩玩在一起,从来都没有身为姑娘该有的自觉。

“余恩!”严齐大叫一声,接着也跳下了池塘。

池塘的水不深,但也有两个余恩这么高,是可以活活淹死人的。

严齐一把在水里捞住余恩的腰,接着将她往上一提,在她吃了一大口水之后,才又浮出水面。

余恩呛咳了好几声,眼泪、鼻涕齐下。

“你怎么了?脚底抽筋吗?不然你泅水的技术这么好,怎么会沉下去呢?”严齐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往池边游回去。

她猛摇头,整个人干脆挂在严齐身上。

严齐力大,一下子就把余恩给拖上岸。

明明很燥热的,哪来的风一吹,吹得余恩全身发起颤来。

她泪眼蒙蒙的看着严齐。

严齐长年练武,加上整日做粗活及日晒雨淋,练就了一身结实的好体格。

她虽然也一起练武,拳脚功夫也学得有模有样,劳动的事更没有少做过,但她的骨架偏瘦,一点肉都没有长出来。

十岁这一年,她第一次感觉到男女的不同,连忙用双手遮挡那还没有发育的胸部。

“很难过吗?”严齐的关心之情溢于言表,赶紧拿过余恩的衣衫。“快把衣衫穿上吧,免得着凉。”

“余恩!”余恩还来不及把衣衫穿上,余婶的吼声就从身侧传来。

“叫你抓鸡,你给我抓到池塘里去,还把衣衫脱光!”余婶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额前的发丝淌下一颗颗水滴,余恩的视线随着母亲的接近而越来越清晰。这下她死定了,今天铁定是她的大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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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呀!娘!”余恩的哀叫声比猪被杀时还要凄惨。

“我怎么交代你的?不要在外人面前脱光上衣!你怎么就是不听娘的话,把娘的话当耳边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你知不知道娘的用心良苦?”余婶将余恩的上半身押在床上,一棍子打上余恩的屁股。

“娘呀,我知道我跟大小姐是一样的,可是我不想当姑娘呀,有没有办法让我变成跟严齐一样呀!”余恩痛到龇牙咧嘴,却还是不忘求情。

“我也想你多那么一根,这样我就不用辛苦的把你当男孩养,你当我愿意吗!”余婶骂归骂,还是不忘压低音量。

薄薄的木板隔间,左手边住的就是严安、严齐这对父子,右手边住的是打杂老李一家,前头就是宽大的后院。

余婶一直等到做完晚饭,才来跟余恩算帐。虽然大伙都去吃饭了,但她还是得小心音量,不能让余恩是女娃的事露了馅。

“娘,我下次不敢了,有事好说,你可不可以先把棍子收起来?”余恩侧首瞥看那根比她手臂还粗的木棍,她的心咚咚咚的跳,虽然屁股似火在烧,但嘴里还是不停地求饶。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娘从小到大都没有打过你,这次我一定要让你牢牢记住!”余婶狠狠地下手,又一棒打上那柔软的小屁股。

“啊……娘!你别打了,我真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就算天气再热,我都不会把衣衫脱掉的!”余恩的眼泪、鼻涕如瀑布般地喷了出来,可是她不敢反抗,只能双手死命地抓住床缘。

余婶丢下棍子,坐在床板上,又气又伤心,眼泪也跟着哗啦啦掉了下来。

“你十岁了,应该懂事了,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出外讨生活了。”余婶重重叹了口气。“幸好你长得瘦小,胸脯还没长出肉来,不然你的清白不就毁了,娘要如何跟你九泉之下的爹交代?”

一听到娘叹气,余恩的心被拧了下,她宁愿被打也不要看娘难过。

“娘,我只是下去池塘里抓鸡,那里没有别人,只有严齐而已。”余恩辩白着。

“严齐可不是你的哥哥,再过几年他就可以讨老婆了,他是个男人,你明白吗?他是男人,可以娶老婆的男人!”余婶不小心加重了音量。

“我明白了,我当严齐是哥哥不就好了。”

“恩儿,严齐不是你哥哥,是男人!”余婶再次提醒。

“我知道娘是为恩儿好,我再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脱衣服了。如果我是姑娘,不但没法保护娘,还会让别人给欺负了,所以我要像严齐一样,一辈子都当男的,更要当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余恩说着越哭越大声。

想当年,余恩才两岁大时,孩子的父亲就得了急病撒手人寰,她一个妇道人家要在外讨生活实在不容易。

那年,有许多小女娃儿被人口贩子偷抱走,转卖到青楼调教培养。余婶的近亲就有一个三岁的小女娃儿失踪,从此都没有找回来过。

于是余婶心一狠,将余恩头发全剃了,让她顶着一颗大光头当男孩子养。直到余婶凭着一手好厨艺进入罗家庄当厨娘,才让五岁的余恩开始留头发,但还是不让外人知道余恩是个小女娃。

那年初到罗家庄,有个小女娃就在这后院里失踪,怎么找都找不到。时局不稳、盗贼四起,人人得学会保护自己。

罗家庄家大业大,光是仆佣恐怕就有五十人之多,还不算那些跟在主子身边的护卫及贴身女婢,光是在这后院住下的厨子、厨娘、奴婢、家丁、仆人就有四、五户人家之多,还有二十来个单身未婚的壮汉和姑娘,所以这后院也算是个龙蛇混杂、大伙会勾心斗角的小天地。

每个小娃儿从住进罗家庄开始,不能只吃饭不做事,小小年纪还是得帮忙砍柴挑水、洗衣打扫,没有工作就没饭吃。因为罗老爷不是什么大善人,所以仆佣们携家带眷的,就必须要有所付出,才能在这里继续生存下去。

所有的杂役都在这个后院里完成,这里是罗家庄泾渭分明的地方,主子们绝对不会踏进这里一步,有任何需求全由家丁、女婢、小厮传达,一座月洞门之隔,隔出两个不同的天地。

而余恩在落水后被打,这一打不仅伤痕累累,也让一向健康的身体打出病来。

上吐下泻、发热盗汗,着实大病了七天七夜。

算命仙之灵验,从此余恩再也不敢在外人面前裸露身体,就算天再热也乖乖地把自己包得紧紧的。

当然她大病一场的事,也闹得后院的众人皆知,从此也没人敢要她脱衣衫练功或者泅水。

其实她在意的不是算命仙的事,更不是身体被打的痛楚,而是母亲那无助心碎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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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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