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你别看心心似乎很受欢迎,其实她上了高中後,不知道为什麽,人缘不太好,在班上总是受到排挤。全班里面,也只有卢雪儿与心心的感情最为交心,所以只要她心里有什麽话,都会和雪儿说的。」

机舱窗外大片蔚蓝美丽的景色,层层叠叠的芸朵堆得像柔软的棉絮,让一望无际的天空仿佛沉落在云海所铺成的被单上。

这帧恬静优美的大自然画布落入坐于窗边观赏者眼里,虽然达成放松心情的好效果,但身边坐着一名半生不熟的异性,而她与他的认识也尚未到足以令她安心的程度,在自然浓翘的睫毛挣扎地扬了又扬後,她努力打着呵欠,企图唤醒涣散的精神,「後来有一阵子心心很排斥去上学,还是雪儿不气馁地来家里陪着她,好不容易她才被说服了再去上学。我私底下问过心心究竟在学校里发生了什麽事,她只说班上的女同学不知道为什麽特别讨厌她,甚至还说她是爱抢别人男朋友的花痴。」

关於她的过去,他不是不清楚,只是没办法明白得如此深入……在昨日确认今天飞往日本的班机後,梅逸芸晚间与他通上电话,说着慕痴心自与他确认工作行程回家後,便再也没开口说上任何一句话。

「这孩子,她真的累了。」梅逸芸的叹息沉重地由话筒传递至他心里,就此搁在他心口上,牵扯着一股叫做怜惜的情绪。「在她高三那年,我曾经到学校去问过老师她在学校的情况,老师只告诉我心心在学弟、学长间是相当受欢迎的。虽然全校所有男生都喜欢她,但全校的所有女生都讨厌她,我想这就是她不快乐的主因吧。那时候我还觉得好险,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好朋友雪儿……但这次伤她最深的人居然是雪儿。」

他眉头一皱,因忆起梅逸芸在敍述这段曾经时停顿了好半晌,仿佛在话端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後才能够强迫自己保持平稳的态度继续详实说明慕痴心的状况。

身边的她动了一下,他见她侧着身子将头轻靠在窗边,纤细的肩微缩;他找来空服小姐,轻声要了件毛毯後,眸光再度专注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睡了吗?睡了也好……今早去接她的时候,见她满脸困倦,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熊猫小姐昨晚严重失眠了。

「其实她与雪儿还有淩劲风之间究竟发生了哪些事我并不完全明白,但我想心心会这麽一蹶不振的原因绝大部分是来自于卢雪儿的背叛,而不是失恋所带来的伤害。」梅逸芸在电话中的定论让他想起昨日心心在看见卢雪儿接受电视专访时的惨白神色。「啊,不说这麽多了……要不是要和你签约前我特别打电话去问玺哥将这孩子交给你到底妥不妥当,玺哥听完後马上答应,我说什麽也不舍得让心心跟在你身边的。」

在电话那端的梅逸芸埋怨了几句慕玺与唐玉对於孩子们过於轻松的管教方式後,他忍不住开口问起慕玺对他的评价。

「咦!玺哥对你的评价啊……玺哥只跟我提起你是他的好朋友孟导演的孩子,算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他说心心待在你身边,他很安心也很放心。」梅逸芸沉重的口吻转瞬轻松了许多,并略带笑意。「啊!玺哥特别交代要我提醒你一句呢。」

思绪被空姐递来的毛毯给打断,他道谢後轻缓为她盖上毛毯保暖。

「他说,你这小子喜欢他女儿这麽久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可以和她女儿相处,要好好把握啊。」呵呵呵呵呵,电话那端爽朗的笑声不绝於耳,彻底烘热了他紧贴於话筒上的耳根子。

之後梅逸芸不断在电话中戏谑他暗恋心心的心情有多麽纯情,还不断试图向他套出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喜欢上心心,惹得他哭笑不得。

但想到至今他荒唐要求心心做为他的编剧助理这件事必然是慕玺在一旁推波助澜的结果,他也就不再隐瞒地将自己十八岁那年的心情轻描淡写告诉了梅逸芸。

却没想到又招来梅逸芸一阵数落。

数落他太晚出现,数落他应该心动不如马上行动……孟儒苦笑,想为身边的她再整一整毛毯,却在她倏然转身面对後,修长手指僵滞在半空中。

「……吵到你了?」将手收回,孟儒对上她那双近在咫尺的翦水瞳眸,仍然有一种深陷於梦境当中的不真实感。

他的梦中情人,此刻就坐在他身边,而且可以确定的是接下来的每一天,他的生活当中都有着她的参与、她的存在,她的陪伴,这让他的心过分快乐地一直浮浮荡荡,觉得好不踏实。

所以他总会想要借由肢体的碰触来确认她是实实在在的在他眼前,而不是在梦境中。

「……谢谢你。」慕痴心撩了下毛毯表示谢意,一双瞳眸却眨也不眨地直盯着他。

「怎麽了?这样看我?」孟儒伸手摸了摸脸。

这男人真是奇怪……「你脸上没有东西。」她淡笑,却不知自己一笑倾城又倾国,惹得眼前的男人白皙又斯文的脸颊浮起淡淡红晕,不由得低呼:「你又脸红了。」就是奇怪在太爱脸红了。

她见他不好意思地将脸撇过,也就没有再进一步调侃。但嘴角笑意却不散。「我想问一下我们到日本後要做些什麽?我们要在日本待多久的时间?」

「嗯……整理一些资料後,大部分的时间几乎都会花费在编写剧本上。我在写剧本时必须全神贯注,就得麻烦你帮我收发邮件及和台湾这边的剧组或导演随时保持联络。」啊,就算已经知道她很美丽了,但没想到真人更加好看。

「尊重夥伴其实是尊重自己最好的方式。有一次妈妈拍广告,出了些状况,爸爸曾告诉我如果广告没在那天拍完,除了延迟工作进度之外,也会严重损失时间及人事成本,我应该要为我妈妈敬业的态度感到骄傲……那时候,我才九岁。」

「九岁?你父母告诉你这些,那时候的你懂得这麽多吗?」孟儒蹙起眉头,想起了自己九岁时在母亲大人的保护羽翼下仍不解世事,还曾在大哥的诱哄下天真的以为自己搭上超人披风就真的能飞……当然最後在三个哥哥的鼓吹之下由大树上英勇飞跃而下的惨烈教训就是摔断了右腿,并在母亲大人严密紧实的监控下抱着石膏在榻上修养,足足不得动弹三个月,也拖累了那时贴身照顾他的小管家。

她的世界,不是与他一样吗?

倘若他说出九岁时的自己,会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很蠢?

又脸红?慕痴心盯着他颊边淡淡浮现的红晕,愕愣了下才回话:「起先我似懂非懂,但是我爸爸和妈妈以身作则的敬业态度,让我从那时候开始就不敢在工作现场耍脾气任性,更了解要守好自己工作本分,做好该做的事。」

「你是要告诉我,你会做好你身为助理的工作吗?」他记得她也不过是刚从大学毕业的二十三岁芳华吧?为什麽她的态度及口吻却让他觉得她比自己成熟又稳重?是因为从小就身处在五光十色的演艺圈吗?

「嗯。」见他温润白皙的玉颊褪去红晕,一双斯文秀气的眉却拧起,神情透着烦恼,这让她不禁开口提道:「我爸爸昨晚打了通越洋电话告诉我,你是孟伯伯的小儿子。」

孟儒心一跳,没有接话。

「後来我才知道,原来这次我的新闻闹得太大,连孟伯伯都特别关心。爸爸从芸姐那里得知这次《如梦》的剧组邀约之事出自於你,所以有特别向孟伯伯主动提起,希望孟伯伯的小儿子能够多多关照我。」

他以为她记起了他们曾经见过面的印象。有些失望又有些失落,他淡应:「父亲大人是有向我提起过。」在他与她签订合约之後的隔日,他就接到了父亲大人的来电关心。

又想起前日在电话中父亲大人拿他纯情暗恋慕痴心的事调侃一番的记忆,他微恼掩眸,却没发现身边的她正目不转睛地关切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血液回圈一定很好。看着眼前俊秀男人薄薄的脸皮再度透出一层红晕,慕痴心不由得做出这样的结论。「我是想谢谢你,在这个时机出现,因为我爸爸的要求,让孟伯伯对你提出了必须照顾我的交代,我很过意不去,也希望你不会因为我而拖累了你工作上的进度。」像是这趟日本行匆促得没有任何计划性,目的也全是为了让她暂时远离台湾,避开那些伤人的蜚短流长,事後反省思考,她再次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也很糟糕,因为自己处理不好的事搞得劳师动众,累得所有人陪着她一起受罪?

「你不要再说谢谢了,从昨天开始到现在,你已经对我说了一百次以上的谢谢了。」见她再次勉强压下一记呵欠,他终於忍不住开口劝说:「你再闭目养神一下,我们还有半小时才会抵达目的地。」

眼皮的确沉重得再也无法强撑,思绪也浑浑噩噩地难以清明,不断钻牛角尖的後果就是特别容易招致身心俱疲。她投以一记感激的眼神,正要合上双眼,却敏感地察觉到一道大剌剌的窥视目光,正要抬眸寻去时,那道目光的主人却已迫不及待开口——

「心心?你是心心吧?我刚才登机时就看到你了,我一直是你的忠实粉丝啊,请问你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宁静的商务舱内倏然因为这声热情问候而掀起一阵骚动,慕痴心错愕盯着站在走道上向她攀谈的少女,并下意识接过少女主动递来的纸笔。

「我和我妈妈姐姐们要去日本旅行,就坐在那边喔。」少女指了指右後方,就见那方座位上的人全数向这方热情招手回应。

慕痴心扯出一记淡笑,俯首机械式地签着名。

「心心,我们全家人都相信你喔,你才不可能会是抢人家男朋友的人呢!你要赶快再回到萤光幕前喔,我们大家都想你。」少女握拳激动地为自己的偶像加油打气。

闻言,签名的纤手一瞬僵停,慕痴心一反低调的举止,抬首正视伫立於走道上的少女,柔声问:「你叫什麽名字?」

少女似乎没料到会被偶像这样一问,再见慕痴心柔美绽笑的绝色丽容,顿时收起大刺刺的举止,羞声回道:「我喔……我叫谷晓芳,破晓的晓,芬芳的芳。你可以叫我小兔喔,因为我有两颗超级大的兔宝宝牙。」咧嘴一笑,两颗白灿灿的可爱门牙更突显了她活泼开朗的笑容。

「小兔……签好了,谢谢你的加油。」将纸笔递还给少女。「我会加油的。」

「不用客气啦……」少女低头看着纸上偶像亲自写上自己的名字,顿时心花怒放的大喊:「哇!有写我的名字耶!心心,我爱你!」

「小姐,不好意思,座舱内有其他旅客正在休息……」空服小姐上前劝导。

「对不起喔,对不起……心心加油喔!」少女笑呵呵捧着签名回座後,那方天地顿时又响起一阵此起彼落的欣羡惊呼,慕痴心隐约又听闻空服小姐再次客气温婉的低声劝导,唇畔微微漾开的弯度却因此更加上扬。

一颗冷痛许久的心,顿时暖洋洋地被烘热了,就连眼眶也是一阵烫热。

原以为自己已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渊里了,原以为自己的世界已停止运转,却没想到会因为那张纯真又善良的笑容,感受到许久不见的温暖。

在她一直渴望有谁能来将她救出谷底,一直渴望着她所信任的一切不会崩坏得这麽彻底,结果她所渴望愿意来拯救她的那个谁,原来——

她愕愣,思绪抽白,瞪着自己搁置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被一张大掌给覆盖。

那张大掌的掌心熨着她的掌背,实实穿透着热力,正沉默传递着无语的支援。

抬首忽地撞入那双温柔又蜜得扎实的巧克力瞳眸,冷冻的心瞬间不受控管地一怦,隐约感受到被自己封锁住的僵冷天地正在发生龟裂冰释的现象。

「你看,还有好多人在关心着你。」孟儒抬手拍了拍她的掌背。「休息一下吧,快抵达时我会叫醒你的。」

「……嗯。」她轻应,低首掩去眸中的脆弱。

原来,在自以为失去了爱情与友情而一无所有的自己,还能够拥有温暖……下意识贪恋起他掌温的同时,她想起出发前芸姐忧心忡忡的叮咛。

「你没有背叛这世界,这世界也不会背叛你,试着走出来看看,试着走出来,去亲近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不要排斥……」

不要排斥?

她没有排斥啊,她不过是怕自己又一时太过贪心,要得太多,又会失去更多。

覆盖在她掌背上的掌心似乎感觉到她的失温与轻颤,温柔施力捏握了下,紧紧密密地将她的惧怕仔细包覆保护着。

然後她掀眸,看见了掌心主人白皙斯文的侧脸。

又脸红了。带着一抹笑,禁不住熬了多时的疲惫,她沉沉入睡,这次,没有恶梦扰眠,一觉飞抵目的地。

而那双大手则紧紧依恋着小手一整趟旅程,直到下了飞机後,仍然不放。

这里是?

「四少,欢迎回来。」拥有百年历史的日式建筑外,一名年轻男子正恭敬伫立於大门前迎接,待久候归来的主人下车後,他立即上前接过孟儒手中的行李,一双锐利英气的眸在淡扫过慕痴心的娇容後瞬间透出惊讶,但很快便回复镇定。

「隼,辛苦了。」孟儒颔首。

「大小姐等您们好一阵子了。」年轻男子尾随在孟儒与慕痴心身後,秀美面容一丝不苟地低垂。

「隼,你先帮我向母亲大人说我先将行李整理过後就去向她请安,要她先别等了。你行李给我吧,我自己可以提。」

「是。」被孟儒唤作隼的男人又眯了一眼慕痴心後才转身离去。

母亲大人……想必等他们很久了吧……唉……但想到身边佳人满面倦容,他实在说什麽也舍不得再折腾她必须马不停蹄地跟着他去面见母亲大人。

将行李妥当拖于身後,孟儒俯首便瞧见身侧的慕痴心满面诧异,顿时会意低笑。「不是已经知道我的父亲大人是孟导演了吗?」

「我只是一时没有联想到而已。」更何况距离她上次来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了?对於自己上一次是什麽时候来已是记忆模糊,但这片美轮美奂又古色古香的日式庭园却是令她印象相当深刻。

她记得那时满庭樱花盛开,触目所及的樱红随风纷飞,美丽得让她简直看傻了眼。

「我还记得那一年的樱花开得很美。」现在已是樱花季尾末,庭园里的景象虽已不如上回她回来时那样令人惊艳,却还是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宁静之美。

但他只觉得她更美。孟儒专注凝视着她的侧颜,没将心底的赞叹说出来。

「你干嘛?」抬首骤见他巧克力瞳眸中荡漾着那抹蜜,所有浪漫情怀全在他的凝视下被抛诸脑後,让她不得不疑问出声。

「我?我怎麽了吗?」他又下意识摸摸脸。

「你脸上没东西,可是你的眼神……却让我起鸡皮疙瘩了。」不知不觉有奇怪的肉麻感,瞧得她浑身不对劲。眼前这斯文俊秀的男人分明就是个动不动就很爱脸红的闷骚鬼,却又时不时地流露出过分赤裸的倾慕赞赏,真的……很诡异。

「鸡皮疙瘩?」温柔男声竟破天荒地出现一丝走音窘况。

「是啊。出门前芸姐有告诉我你也是我的粉丝,可是没想到你对我着迷程度不轻耶。」又脸红。她嘴角不自觉上扬。「不要怪芸姐大嘴巴,她只是要我明白一下状况而已。这样也好,免得每次我被你肉麻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还会误会你真的爱上我了咧。」哇,脸更红了。

「心心,我——」他想告诉他他不仅仅只是粉丝而已。

「欸,既然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助理了,你以後就叫我痴心了吧。」伸了个懒腰,在瞥见他手中拖提的行李後,她吐了吐舌办,上前示意他放手後才接下拖行李这项工作。「对不起我忘了。好啦,你不要跟我抢,行李又不重。」推拒他伸来的掌,却在看见他恼怒的神色後情不自禁地咯咯笑开。

「我请你当我的助理,不是要来做这些粗重工作的。」孟儒埋怨归埋怨,却也为她难能可贵的开朗笑靥而跟着勾起唇畔。

她笑了……果然带她走出纷纷扰扰的台湾是对的,不是吗?

「又来了,你不要再用肉麻的眼神看我了。」慕痴心闷笑逗他。

「到底我的眼神哪里肉麻?」见她绕过他身边往前胡乱逛去,他急忙跟过去拉住她。「等一下,别乱走。」

啊……被他那双眼瞅得心慌,她险些忘了这栋日式大宅的主子是个非常讲究隐私的老爷爷;还记得那年与爸爸一同来拜访香澄阿姨时还曾经被老管家殷殷嘱咐着别乱走呢。「对不起。让你带路。」哎,都是那双巧克力瞳眸害她开始心神不宁……慕痴心压下螓首,避开那双眸的注视。

孟儒见她垂首,苦笑再问:「你还没回答我的眼神到底是怎样的肉麻了?」

他的眼神啊……总是欲言又止,却又温柔似水,在凝视她时像是倾其所有又全神贯注着她的一颦一笑,以前她常常听影评人夸赞她一双眼睛入戏起来很像是会说话般的灵活灵现,但现在她却觉得眼前这男人的眼神才是真正藏着千言万语的那个高手。

更何况她偏爱弯眼漾笑时有酒窝的人,像是劲风与雪儿都有这样可爱的特色。

「不要想。」察觉到她神色异常,心想细腻如他,立即感受到她似乎又想起了那些不愉快。「这里不是台湾,你不要再想那些事情了。」

「你真厉害。」连她在想什麽都能一眼看穿。

「这里是日本,在这里你叫慕痴心,你不是大明星,你是我的助理,要记住了。」不喜欢她脑里心里装的都是淩劲风,更不喜欢她此刻再次浮现的迷茫神情,那让他感觉眼前的她似乎随时会消失,就像在台湾生活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又失魂落魄,根本无法,也无心将他的身影纳入眼底心里,那样的她让他体验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滋味,深惧自己从此再也无法走入她的心房,永远被她拒之於心门之外。

「是、是。」慕痴心点头应和,却又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右掌被不着痕迹地牢握在他大大的左手心内。

又牵。她不是不知道打从两人下飞机後,只要见机趁缝,他会非常顺其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就这麽一路脸红红地牵着她走。

「我怕你迷路。」记得当她疑惑地瞪着两人交握的掌心时,孟儒这麽对她说。

她又不是小孩子……当时她出声微微抗议,却因禁不住他回眸那一笑——带着万般宠溺的那一笑而噤声。

慕痴心几度以为是自己错看,又自卑地觉得自己何德何能,竟能不劳而获地被如此宠爱着?

这让她想起前阵子自己沉浸在伤痛情绪之时,二妹慕痴情气急败坏地斥责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罪过。

慕痴情痛駡着这世界上还有许多爱护她的人,包括她的家人、她的粉丝,但她却只愿意执着在那些不爱她的人身上,痛苦着自己的痛苦,悲伤着自己的悲伤,但她选择以这样自残的方式折磨自己的同时,却也同样地在折磨着深爱她的所有人。

但是……谁会愿意爱着自甘堕落的她呢?她只记得她的心好痛……

她只知道自己濒死的心正消极地等待着世界末日的来临。

你这个大傻瓜!

「哎呀,傻瓜,你在想什麽?」背後被她一头撞上的孟儒好气又好笑,顿下步伐看着她出神的模样。

傻瓜……二妹那时气得捉狂大骂她是大傻瓜时,眸中也带着相似的怜惜……她何德何能,在没有能力给予任何回报的情况之下……就能被他们这麽喜欢着?

但为什麽她所在乎的人,却在她一心一意付出时选择伤害她?

难道真正的她不值得被爱吗?

孟儒喟叹,因为她眉心紧拧起的愁郁。「别又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你都忘记我刚才说的吗?这里不是台湾,请你忘记那些讨厌的事情,恩?」

是不是只要她不要选择付出,不要让眼前这个男人发现她讨人厌的真面目,他就不会像劲风和雪儿那样选择伤害她或恨她?

就像今天在飞机上的小兔一样,只爱着萤光幕前的心心,那麽无条件地永远支持。永远喜欢着心心就好了……

「痴心,这里就是我们接下来要住的地方。」孟儒以指扶去慕痴心眉间的的折痕,并示意她抬头认识环境。「这里是『菊园』。我带你进去熟悉一下环境。还有,刚才在门口迎接我们的那位,是驹宫管家的儿子驹宫,也是和我一起长大、并且即将接管橘家执事职位的人。隼的中文很好,如果你有什麽事情需要帮忙而我正巧不在的话,你可以找隼。」趁她发愣时结果行李并偕同她步上木造廊道。

身後的慕痴心始终沉默着,这让孟儒开始有些心慌,深怕她又陷入了阴霾里再也回不了神,於是牵握着柔荑的掌心紧张得冒出汗来,并不自觉用力紧握着,只求能盼得她一些回应。

「痴心?」究竟她心底藏了多少事?他这麽渴望能够成为她承担所有,就只为了求得她一记凝眸、一朵笑花。

感觉手被掐握得酸疼,慕痴心疑惑看向他,仅只一眼,便将他眸中的担忧看个透彻。

如果……有一天孟儒和真正的慕痴心相处後才发掘她其实不值得被爱?

「啊,我先带你去你的房间休息吧。走。」孟儒察觉到她明显想脱离他掌心的钳制,急忙出声,还加重了牵握力道,却仍是惶惶然於慕痴心不知为何突然刻意划分开来的距离。

他不能再等了……也没有勇气让自己错过任何一次能够接近她的机会。

「痴心。」现在,他只盼求她的一记凝眸。「其实我不只是你的粉丝。」

不只是?慕痴心盯着孟儒扯出温柔淡笑,在那双巧克力瞳眸中,她怀疑自己所看见的不只是粉丝所存有的喜欢,似乎还酝酿着更多更多她所不明白的甜蜜情意。

「你是我《如梦》的女主角……还记得剧本里怎麽描写女主角的吗?」

好不容易在抵达京都後,以为她已暂时抛却在台湾所有难受的不愉快,却没想到他实在太小觑那件事在她心底造成的阴影,才几次眨眼的时间,她的心神又再度坠入他无法探究的谷底深渊里,就像过去在梦里那般遥不可及的飘渺。

他这次来到她面前,就是立誓要捉住她的心啊!

「梦中情人?」慕痴心呐呐回应。

「对,你就是我的梦中情人,我的女主角。」孟儒俯下身,极其慎重又温柔地在她的发心及额际落下蝶吻。

「慕痴心,我喜欢你。」只盼求,她的一朵美丽笑花……

然後,他细腻无瑕的秀气脸庞又再次狠狠爆红起来,而慕痴心怔忡之余,却也忍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

虽然孟儒正经八百的第一次告白被自己容易害臊的反映给扣掉不少认真分数,但至少,他终於博得佳人一笑,也终於让她失去光彩的美眸恢复些许生气,不再充斥着冷淡的疏离感。

这朵笑花,美得夺目,也再度成功又轻易地夺走了他的心神与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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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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