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他认为她需要休养,她便让他宠着、疼着,然后趁他不在时,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就着天光,继续一针一线的缝纳着新衣。

有几回,他见着了,黑眸里闪着些什么,可他吭也不吭的,就让她缝。

除了一开始那件浅色的冬衣,她又再纳了一件深色的,然后做了一件衫,又再缝了一条裤,刚开始做好了还藏着,可后来知他会去翻衣箱,便也不藏了,就光明正大的折在一旁。

她感觉出他的烦躁,起初她还奇怪他恼什么,后来见他老不自觉的瞪着她缝好的衣看,却怎样也不去碰,她方蓦然醒悟过来。

她本想主动同他说的,可每每才要开口,他便像是知道她要说这些新衣的事,一下子引开了话题,要不就说有事要忙,溜了。

试了几次没成,知他胡想了起来,这男人什么不会,就是会想。

她也不逼他,干脆等着他问,或他自个儿想通,可他始终没有。

眨眼,一旬都过去了。

到得她要缝好春衣罩衫的那一夜,他记完了帐,见她还在弄,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白露?」

「嗯?」

「这些缝好的衣,你要我送去岛上吗?」

她没停下手中针线,只抬起螓首,瞅了他一眼问:「你想把这些衣送岛上去吗?」

「你若要让我送岛上去,那我自然会送。」他将手中的账本合上,却藏不住那微酸的醋意。「反正也是要去送饭。」

白露看着他那气闷的脸,心疼又好笑的问:「你以为我这衣,是缝给谁的?」

他眼角抽了一下,故作无事的说:「不就给宋应天的吗?」

「少爷的衣,从来就不是我做的。」她说。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只悻悻的吐出压了几天的话,道:「是啊,什么都你替他做的,我知你已经习惯什么都要替他备好,可他——」

话未完,他方领悟她讲了什么,到嘴的语音倏然消失,他猛地抬起了眼,盯着她瞧:「你刚说什么?」

「是夫人做的。」她泰然自若的说着,一边再将针线穿过衣料,拉紧,打了个结,「每一件都是。」

「可他——可你——可这些衣——」他瞪着大眼,一根指头在半空中指东画西的,一时间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粗犷的脸上满是希冀与困惑,然后像是发现自己语不成句,一副傻样,他猛地闭上了嘴。

瞧他那模样,她只觉心疼,又好笑。

还以为这男人那般聪明,早知道她缝这些衣是为了谁,谁知他旁的事都能想明白,就这事辨不分明。

他缩起了手指头,握成了拳,搁在桌上,倒又不说话了,就用那一双眼直勾勾的瞅着她瞧。

满眼,都是渴望哪,却又不敢开口问。

垂下眼,白露拿剪子剪了线,细心的把线头塞藏进衣缝里,教人看不出来,这方搁下针线,将衣翻过来,整平折好,放上桌,同先前那些一起。

他紧闭着唇,就一脸无辜的瞅着她。

她走到屏风旁,把那件一早缝好,她挂在架上挂了好一阵子的冬衣取下,走回桌边,来到他面前。

他的视线,无法控制的跟着她移动。

「起来。」她说。

他乖顺的站了起来。

当她抬手解开了他的腰带,褪去了先前梁大妈给他的二手旧衣时,他屏住了呼吸。

「手。」她一至思他抬手。

他愣愣抬起,看着她替他穿上那件她亲手缝的冬衣,还有些不敢相信。

「你……这不是……做给他的?」

白露帮着他打好腰带,抬眼就瞧见他那一脸不敢置信的模样,只觉心又疼。

这男人,真是没人疼过呢,衣都穿在他身上了,他还不信呢。

「若是做给少爷的,你穿会那么刚好吗?」她顺好他的衣襟,替他拉整了下衣摆。

这衣,他穿起来真的合身,既不憋、不卡肩,也不会太宽松,就只是刚刚好,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这……是我的?」他哑声再问。

她瞧着他,小手搁在他胸膛上,瞅着他说:「我缝好了,你不穿,我还以为你不喜浅色的,又缝了件黑的,你还是不穿。我才想着你大概是怕新衣弄脏了,觉得旧衣穿起来舒服些。」

他嘴开开,傻瞪着她,还是不敢相信。

他还一直以为,她是为了宋应天缝的,心里头既羡又妒,想着那男人那么多件了,总该有一件是他的,总也该为他做上一件。

他多想要她也为他缝一件衣,却想她心甘情愿,而不是他讨。

谁知道……

「都是我的?」他垂首看着站在身前的小女人,心头紧缩的悄悄再问。

她抬手抚着他叫人不舍的面容,温柔的道:「都是你的。」

那时日,她只想着要为他做些事,瞧着他老穿着梁老爹二手的旧衣,知他没多的别件冬衣,等回神时,已替他缝起新衣。

「这衣,打一开始,就是为你做的。」

她仰望着眼前这男人,告诉他,即便如此,她依然看见他眼里,还残留着一丝不安。

她知,他怕她嫌弃。

阿澪能窥心,说中了他心里潜藏的秘密。

所以他做那么多,为她做了那么多,还是不安,只因这世上,没有人疼他,没有人真的疼过他。

可她会疼的,她会,而他终将会知道。

白露恋恋不舍的轻握着他的手,压在自个儿心口上,悄声开口,把心也掏给了他。

「我原只想,做件冬衣让你能穿得暖一些,想着来年就算我不能陪你,至少这衣能帮我暖着你。然后缝着、缝着,我才发现,每一针、每一线,我都忍不住缝得更紧些,缝得更牢点,因为这样,才能让你穿得久一些,才会让你记得我多一点……」

他凝望着她,喉头紧缩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只有她,想到要为他洗脚;只有她,想到要为他做衣……

长这么大,没人这般疼过他,这般念着他,这样在意他的人、在乎他的心。

「谁知,竟能有以后……」白露摸着他的脸庞,抚着他的唇,声轻轻:「真能有将来……」

他感觉着她轻柔的小手,看见她抬起眼帘,温柔的瞧着他,悄声问。

「阿魅,我想和你一起……一起白头、一同到老……往后,白露年年都为你做新衣,可好?」

可好?

怎可能不好?他怎么可能会说不好?

无数的字眼卡在了喉里,千言万语皆无法表达他对她的心、对她的情,到头来,所有的字句都化成一句嘶哑的低吼,和无数爱恋的吻。

他舔着、吻着、尝着她。

恍惚中,他似乎让她坐上了桌,扯坏了她身上的衣带,且拉破了些什么,他不是很清楚自己还做了什么,也不是那般在意,他只想着要和她在一起。

然后,倏忽间,他和她在一起了。

靶觉到他的炙热,她抽了口气,微翘的凤眼泛上一层薄薄的水光,湿润的唇微启,吐出撩人的嘤咛。

「阿魅……」

他含吻住她的唇瓣,感觉她攀着他,需要着他,那么湿热、如此温暖,紧紧的包裹着他,像仲夏的夜。

她充满爱恋的眼中,映着他渴望的脸。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白露歌 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白露歌 下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十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