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一大片乌云遮住泰半的圆月,微微清风吹过院前的梧桐树,树叶摇摆着摩擦发出沙沙声。

袁长生在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里醒来,裸露的香肩感觉到一丝凉意。

对于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她还有点恍惚,自己是真的成了九王的妻子。

当他抱着她的时候,当他凝视她的时候,都温柔的喊着她的名字。

他知道她是长生,是他的妻子。

安静的趴在男人的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她忍不住流出温热的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

或许是为了他的心结不再,江涵月再也不能伤害他了。

「你醒了。」韩斐轻轻的搂住她,低头在她头顶一吻,「怎么不睡?」

袁长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惹来他的轻笑。

「我吓到你了,是吗?」

她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的语音听不出哭意,「没有,是我吵醒你吗?」

「我本来就没睡。」

袁长生带着怯意从他身上爬起来,韩斐跟着坐起,藉着月光抓起自己的外衣,温柔的替她披上。

她红着脸,低声道:「谢谢你。」

「夫妻之间,说什么谢?」

藉着隐约的月光,韩斐看见地又羞又怯的脸庞,那温柔羞涩的眼眸让他感到平静,心中一片清明。

他几乎都要忘了这只是个报复而己。

「是泪痕?」韩斐伸手在她脸上一抹,「作了恶梦吗?」

他这是明知故问。

他并没有睡着,当她的眼泪缓缓滑落在他的胸膛时,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她在哭,无声的啜泣,那是为了什么?

他要问她,瞧她能编出什么样的谎言。

「我只是高兴而已。」她温柔一笑,「很高兴。」

「高兴?」韩斐奇怪的说:「为了我们圆房这件事吗?」

「不是的!」她面红耳赤,连忙否认,「我是替你感到高兴,你说的,你已经从过去的恶梦里醒过来了。」

韩斐看着她,温柔轻抚她的秀发,「长生,你……唉。」

长长的一声叹息,他真同情她的单纯和愚笨。

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吗?

为什么不怀疑他?为什么她要相信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只要她有一点点不信任,他就能毫无愧意的继续伤她了。

听见他叹气,袁长生有些迷惑,「怎么了,为什么不说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好美。」

她凝目望着他,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难以解释的奇妙感觉,就像温习第一次见到他的感觉。

时间好像突然停止,而她的思考也跟着停顿,她居然听不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伸腕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他轻轻的念着,深深凝望着她。「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抛弃了多么珍贵的东西,还好你帮我找回来了。」

他的声音在有了感情之后,居然这么好听又充满暖意,而且好柔和。

「长生,我的妻子长生。」

「嗯?」她也轻轻的回应,像被催眠似的看着他的眸。

「你会爱我的,是吧?」

她像被催眠似的点头,「我当然会。」

「无论我做了什么,都会一心一意的爱我,是吗?」

他的声音越温柔,她的感情就越热烈,「是的、是的!」

她的真情流露,差点就要让韩斐停止报复了,但看见四周令他难忘又愤恨的摆设,又唤醒了他的决心。

「……就算我让你很伤心,你也一样爱我,绝不放弃,是吗?」

袁长生突然愣住,看着韩斐唇边显得残酷的笑意,霍然明白了。

他的伤心并没有痊愈,只是用美丽的谎言来覆盖他的悲伤和怨恨,他只是要她袁长生俯首称臣,而暂时假装他醒了。

韩斐没有真心,没有感情,眼睛里当然也没有她。

尽管如此,她还是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微笑着点头,「是的。」

是的,我会爱你,窈我这一生,为你流眼泪。

她了解,她救不了韩斐,还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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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你自己回房吧,我还要再待一会。」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韩斐把自己的妻子远远推开,单独留在爱月小筑里。

袁长生知道他不愿在回忆过去时,有她在旁边看着。

那些回忆只属于他和江涵月。

她理解的,真的。

只是心酸的难过,自己的丈夫并不是个无情人,只是为了别人埋葬了他所有的感情。

他的心破了一个大洞,而她却无力修补。

忍不住,她嘲笑起自己的愚蠹,「你这个大傻瓜,你又做得了什么呢?」

她怎么能忘了她是个没有时间的人?

带着些微的酸痛,她缓缓走回自己居住的院落。

才推开月洞门,焦急在屋前张望的多寿就冲了上来,一把抱住她。

「小姐、小姐!吓死我了,你把我给吓死急死慌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担心得都要疯了,呜呜!」

袁长生愧疚的拍着她的肩,「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只是去走走而己。」

「走走?走了大半夜的,都快把我给急疯了!小姐,求你行行好,到哪都带着我行吗?你到底走哪去了嘛!」

「也没去哪,就四处走走,看见了一座别致的小屋,在里面坐了一会,不小心睡着了。」她说了谎,因为她不愿意多寿心烦。

「呼,还好。」多寿拍拍胸口,露出放心的笑容,「我好担心是那个女人不甘心,把你押去为难呢。」

「不会的,我是王妃,她怎么说都只是个侍妾,怎么敢对我动私刑?」

多寿不以为然的猛摇头,「这可难说!就怕她仗着王爷宠爱,无法无天的倒行逆施。」

袁长生心中一酸,忍不住想哭,连忙背过身子。

多寿吓了一跳,「小姐?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不是啦,我是累了,好想睡觉喔。」」

她只是突然想到,韩斐对月名雪的好是真的,因为他不会透过她看见江涵月。

长得像她的自己,就只能承受他的恨意。

她握住多寿的手,疲惫的说:「我们一起睡吧。」

「那怎么行呀小姐,要是被人知道了,会说你没规矩,我们已经不在家里了,不是要怎样就能怎样,这还是你劝我的呢。」

「我知道、我知道,我通通都知道。」她恳求,「就这么一次,你陪陪我好不好?」

多寿点点头,不禁难过了起来,「好。」

她敏感的察觉到昨天晚上一定不是像小姐说的那样简单。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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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长生睡得很不安稳。

她一直梦到韩斐,一下子梦见他温柔的吻着她,一下子却又变成一只凶猛的大老虎,紧咬着她的脖子不放。

她感到窒息的痛苦,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不要!不!」

「小姐?你醒醒呀!」

她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多寿抓着她的手腕,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作了恶梦是吗?不要紧,已经没事了。」

袁长生微喘着,还有些心有余悸,「还好是个梦。」

亲密的爱人突然变身为噬人的猛虎,实在太可怕了。

「是呀,只是个梦而已,不要害怕。」

她点点头,听见滴滴答答的雨声,「外面下雨啦?我们睡了多久?」

「不晓得耶,我去关窗。」

多寿小心的掀开棉被,仔细将主子盖妥、塞好,不让她吹到一丝风。

她走到窗边,刚好看见一群人冒着雨,跑进院子里。

「咦?怎么这么多人?」

「是什么人呀?」

袁长生抓着棉被坐起来,自己都没发现这句话充满着极大的期待。

会是韩斐来了吗?

会是吗?

她的心跳因为期待而急促加快。

「开门、开门!快点开门!再不开就撞进去了!」

粗鲁的喊声和急促的擂门声把两个人吓了一跳。

多寿连忙跑回床上穿好外衣,扬声问:「是谁呀?王妃在这里,不许大呼小叫的!」

这么凶神恶煞,又不是抓什么逃犯,用得着一副要拚命似的大吼吗?

「快开门!我们奉王爷命令来的!」

多寿连忙跑去拔开门栓,都还没来得及问句话,劈头就是一具撩铐从她头上套下,锁住了她的脖子。

「这、这是做什么?!」她害怕的大叫。

袁长生立刻从被窝中跳出来,因为太过着急,还重重的摔了一跤,忍痛爬起来抓住了多寿,急道:「快放开她!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我们是奉王爷的命令来拿人,请王妃让开,不要阻挡奴才们办事。」

「我不管!快放开多寿!」

她用力的拉扯铁链,吓到脸都白了。

韩斐可以对付她,尽管把气都出在她身上不要紧,可是绝对不能伤害多寿!

多寿也吓得哭了出来。「小姐!你流血了!」

原来刚刚袁长生摔倒时,下巴撞到地上,牙齿把嘴唇嗑出了伤口,鲜血直流。

多寿一讲,她才注意到嘴里有血腥味,可她管不了自己的小伤,「我不痛!你们快放开她!」

「办不到!这奴才犯了家法,王爷要亲自责罚。」

「什么?」袁长生瞪大眼睛,「多寿没有犯家法,她没有!」

「这点由王爷决定!」

他们不由分说,用力拉着多寿将她往外拖。

「不可以!」袁长生再也忍不住惊惧,哭叫着追出去,「放开她!不要抓她,拜托你们、求求你们!」

「小姐!下着雨呢,你别出来,求求你快回屋子去!」

「我不回去!」她拉拉扯扯的,死不放手,「你没有错,他们不可以这样对你。」

「小姐,你行行好,快进屋去,拜托你!王爷会知道我没做错事,他弄清楚之后就会放我回来的。」

「不行不行,我不让你去,他们会欺负你,我不放手!」

「小姐!快别这样!」

「王妃,请你别这样,奴才还得交差呢。」

袁长生拉址着不肯放,一名家丁不由分说的推开她,让她往后摔倒,震惊不已的看着那些人,居然像拖狗一样把她最亲爱的多寿拖走。

她勉强自己爬起来,奋力往前追。

泪水和雨水在脸上交织成一片,模糊了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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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名雪依靠在韩斐怀中,哭得双眼红肿,上气不接下气的。

「呜呜,王爷,都是我疏忽没留神,白桃会死,都是我害的,我好自责,好难过,呜呜。」

韩斐一手轻拍着她的背脊,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这怎么会是小姐的错!白桃是王妃命人打死的,小姐也无能为力呀!」心采说:「王爷,小姐早已说过白桃是你送的,可是王妃一点都不在乎,居然还诅咒王爷早死,真是太过份了!」

「心采!」月名雪拭着泪喝斥,「不可以说王妃的不是!」

「可是小姐……」

「不许说了,王爷不喜欢听这些!」

「不喜欢?」他哈哈一笑,「我喜欢的呢,名雪,你有什么委屈尽管讲,我给你出气。」

月名雪含泪而笑,「我不委屈,有王爷疼爱我,我怎么会有委屈。」

看来王爷也巴不得她告状,拿着藉口来教训那个不受宠的王妃。

「小姐,你到这时候还要帮王妃做好人?她明明对你很不客气,不但赶你出门,还说王爷是非不分,这你都不计较了吗?

月名雪默不作声,只是委屈的望着韩斐。

「袁长生这么悍哪,还真是看不出来。」他笑着,却没有笑意。「我还以为你治得住她,看来我是高估你了。」

她惊讶的看着他,「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你不懂,那就让我太失望了,你这么聪明,难道这不明白吗?」

当初他会接受她,为的还不是让袁长生难受?

她若不做点事来让袁长生哭泣,就枉费他让她进府的一番苦心了。

他清楚知道袁长生太善良,他给她的痛苦她可以承受,但加诸在她身边人身上的折磨,绝对会使她崩溃。

「听起来……王爷似乎希望我跟王妃斗一斗?」

月名雪在思索,这是王爷给她的试探,还是真的要地替他给王妃好看。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只跟你一个人说。」他凑在她耳边,柔声说:「我从来就不喜欢这个王妃,是皇上硬塞给我的。」

她一听大乐,差点就要笑了出来,但随即想到自己是个伤心的饲主,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这时候前去拿人的家丁,已经把湿淋淋的多寿拖了进来。

「王爷!多寿已经到了。」

多寿害怕的看着满室的人,个个都不怀好意,尤其是月名雪和心采得意的冷笑,更让她不寒而栗。

韩斐放开怀里的月名雪,冷笑着问:「知道为什么要你来吗?」

「不、不知道。」她摇着头,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因为冷,忍不住发抖。

「你抬头看看这是谁?来,不要怕,你看看。」

多寿看着月名雪,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韩斐又问:「你不知道她是谁吗?这是我的侧王妃,你不认得吗?

「王爷!」

月名雪又惊又喜。杀了一只猫,换个侧王妃的位置坐,也未免太划算了吧。

他手一抬,阻止她在这时候表达她的惊喜和谢意,继续说:「你杀了侧王妃的猫,还对她恶言相向,如此大不敬,是不把她看在眼里,还是不把我当一回事?」

多寿惊恐的摇头,「奴才不敢,错手伤了侧王妃的猫,实在是意外,不是故意的。」

「你杀了我的白桃!你是凶手!」

「我没有,它只是受伤了,它没有死,我和小姐都看到了!」

「你下手那么重、那么残忍,白桃留着一口气只为了见我最后一面,最后还是伤重死了,你是凶手!呜呜,王爷,你要替白桃主持公道呀!」

「你还有什么话说?这猫也是一条生命,你既然敢痛下杀手,就得承受后果,来人,家法伺候!」

多寿慌张的哭叫,「可我不是故意的!那猫攻击小姐呀,难道要我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小姐受伤吗?我只是想保护我家小姐呀。」

韩斐露出个冷笑,「好一个忠仆,你想保护你家小姐,那谁来保护枉死的白桃呢?」

「王爷,你怎么能拿我家小姐和一只猫比?她是你的妻子,难道你就不心疼她、不保护她吗?」

「还嘴硬!」月名雪恨声命令,「给我掌嘴!」

心采立刻得意扬扬的抢着上前,朝多寿的脸左右开弓的打,劈哩啪啦的声响回荡在室内。

「住手!不许打!」袁长生哭着跑进来,用力推开心采,抱住多寿,「不许你们动手,不许碰她!」

「小姐!」多寿哭着说:「你别管我,是我做错了,受罚应该的。」

抬起头看着韩斐,袁长生泪如雨下,「求求你,不要责罚多寿好不好?我知道你一定是怪她伤了月姑娘的猫,可她不是故意的,她是为了我,如果一定要打人的话,就打我吧!」

韩斐看着一身狼狈的她。

她披散着发,只穿着单薄的素衣,脚上踩着的睡鞋溅满泥巴,看得出来是从睡梦中被惊醒,来不及更衣就直接冲过来的。

她脸上的泪痕,让他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他就是要她这么痛!

「长生,你怎么回事?就这样在府里乱跑,你可是个王妃呀。」他走过去把她扶起来,「来,别跪着,起来吧。」

「我不起来!除非你答应我,不罚多寿。」

他刻意皱起眉头,「你这是为难我,国法与家规皆不能废,她今天犯了不敬的家法,我要是不罚,以后怎么服人?」

「可是我……」

他这一席话让袁长生泪珠滚滚而落。她知道他没错,但她怎么能看多寿为了她领罚?

「王爷,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呀!你不能念在多寿不是存心犯法,只是心急铸错的情况下网开一面吗?」

韩斐摇头,「长生,我知道你跟她情若姊妹,可是此例不能开,免得以后旁人跟从。」

「好,你说的对,此例不能开!」她哭着试图讲理,「多寿她伤了月姑娘的爱猫,她不懂事冲撞了她,但为的是保护她的主子,她保护了我的安全难道不该领赏吗?功过相抵,就别罚了吧。」

韩斐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岂能用功抵过?这可是一条性命,你别再说了,无论如何家规都是要维护的。来人!用家法!」

多寿害怕极了,她看着那个拿着鞭子的男人走上来,啪的一声,鞭子抽在地上发出了巨响,怕得不断发抖。

韩斐毫不留情的说:「用法!」

啪!啪!

火辣辣的鞭子亳不留情的打在多寿身上,痛得她长声惨呼,不断在地上打滚,希望可以避开那如影随形的鞭子。

多寿!多寿!」

「小姐!你不要看,我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

月名雪喝道:「没吃饭呀!使劲的打!」

袁长生哭得头痛鼻塞,无助的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是我做的,是我下的手,我自己承认了好不好!」

她慌急得六神无主,双腿一软就要跪下跟韩斐求情,他却伸手拦住她,反手将她抱在怀里。

「别这样,别为难我。」

三十鞭一过,多寿早已喊到声音沙哑,破碎的衣裳遮不住那伤痕累累的身体。

袁长生奋力推开韩斐,扑到多寿身边,抱着她痛哭失声,「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不、不是,多寿领罚是、是应该的。」她虚弱的说着,痛得直吸气。

袁长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她脸上,混着多寿的血,又流到地上。

韩斐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她,感到很奇怪的揪紧自己的衣襟。

为什么她的眼泪没让他感到万分痛快,却令他觉得胸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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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难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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