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在呛人的硝烟味和尘土气中,杜峰睁开了眼,胸口憋得厉害,仔细一瞧,原来阿强正俯在他的身上。

阿强紧闭着双眼,额头上鲜血直流,显然是被爆炸中飞溅的残片击晕了。杜峰不由庆幸,要不是阿强及时将自己扑倒,受伤的人就是他杜峰了。

刚要撑起身来,冷硬的铁器抵上了杜峰的太阳穴,一抬眼,便迎上了肖海冰冷的眼眸。

肖海一脚把杜峰身上的阿强踹开,狠狠扯住杜峰的领子,将他揪离了地面,逼着他与自己对视。

「没我的话,水路上的人不会放你上船!肖海,你胃口不要大得没边!给自己留条后路。」即使在如此恶劣的形势下,杜峰也没有失去他的冷静。

肖海哈哈一笑:「后路?那种东西我根本就没想过。我问你,你当初毁了黎小天的时候,替他想过后路吗?」

杜峰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你是为了他?」

「对!」

肖海一把将杜峰推到地上,后脑乍然砸到坚硬的地面,杜峰险些痛晕过去,喉咙口窒息的感觉又逼得他清醒过来。

肖海卡住他的脖子,把脸凑到他的面前:「好好看着,我是黎小天的亲哥,我要你给他偿命!」

「我没杀他!」杜峰急忙分辩,忽然他瞟见已经醒转正挣扎着起身,他赶忙提高了声音:「你杀我的话就错了!小天的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肖海冷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会信你的鬼话?只是单吃一颗枪子,不是太便宜你了么?」枪托猛地击上杜峰的脸颊,鲜血顿时沿着他的嘴角直滴下来。

杜峰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眼角的余光,却扫向正持枪瞄准肖海后背的阿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肖海,到底是百密一疏,而这一疏便足以致命。

「砰——」地一声枪响,子弹从肖海头顶飞过,若是再低个几寸,只怕他已脑袋开花。

肖海猛回头不由惊呆了,在他的身后,阿强正跟一个人扭作一团,定睛一看,那个死死抱住阿强的人,正是李明正。

没等肖海做出反应,枪声再度响起。

肖海看不清扭在一起的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中枪的正是李明正,他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卡住阿强的脖子,将他从李明正身上拖开。

肖海刚拉起李明正,子弹破空之声便在两人耳边响起,肖海一边举枪向杜峰、阿强还击,一边拽着李明正转入林间小道,朝后山跑去。

终于甩掉了身后的追兵,肖海带着李明正躲进了一个山洞。直到扶着李明正背靠石壁坐定,肖海才发现,李明正的衬衣下摆已经被血浸得一片通红。

掀开衣服看了一番,肖海蹙紧的眉头渐渐放松了下来,子弹并没有打中李明正的身体,而是擦伤了腰部,虽然鲜血直涌,到底不是重伤。

「我没事。」李明正对肖海笑笑。

看着冷汗淋漓却一脸平静的李明正,肖海不觉语塞,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眼中浮现出困惑的神情:「你明明把药吃了下去,怎么没起效?」

「怎么没起效?好不容易捱到你走,我当时差点就真睡着了,」李明正伸出左臂给肖海看:「幸好我还有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望着李明正胳膊上深深的划痕,肖海紧皱了眉毛:「你这是自残,哪来的刀?」

「刚见面时我让你搜过身,还记得吗?当时有个地方你没搜到,」李明正笑了:「对了,你没检查我的鞋,其实我的鞋垫底下藏着刀片,很小,但也够用了。」

「你那药还真猛,」李明正脱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有疼痛刺激着,我还是直犯晕。」

他把眼镜架上:「不过现在可好了,这一枪倒真把我打醒了。」

「你这又是何苦。」肖海叹息。

「我不能让嫌犯走出自己的视线。」李明正淡淡地说。

「是吗?」肖海审视他:「那也没必要救我吧。」

「谈判专家的宗旨是保全生命,不但要保证人质的生命安全,在可能的情况下,也要保护嫌犯的生命,只有法律才能审判一个人的,在上庭之前,谁都无权剥夺他人的生命。」李明正严肃地望着肖海:「我只是尽职而已。」

「你还真是尽职。」肖海嘴角上扬,划出一个讥嘲的弧度。

他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你留在这里别动。尽职也罢,什么也好,我的事你不要再插手,留着这条命才能尽职。」

肖海撩起衬衫的下摆,露出腰间别着的两把枪,拔下一把递到李明正手中,最后看了他一眼:「自己照顾自己。」

说罢肖海头也不回地朝洞外走去。忽然洞口闪出一条人影,李明正和肖海都是一惊。

晨曦从背后勾勒出此人的轮廓,李明正终于看清那是一名身着制服的警员,看来自己留在桌子上的字条起了作用,警方终于找到这里了。

「什么人?不许动!」警员举起了枪,警惕地朝洞中走来,山洞很暗,站在他那个位置只能看见洞里有人,但看不清具体状况。

李明正不由暗自叹息,一望而知这是一个经验尚浅的小警察,遇到这种情况不该孤身涉险,应该先通知搜捕小组其他成员,

敌明我暗,贸然出击实在太危险了,此处幸好只有自己和肖海两个人,若是有一群匪徒,这小子恐怕就要命丧于此,贪功冒进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们是来旅行的。」肖海朗声答道。

「砰——」随着一声闷响,小警员应声倒地,李明正吃惊地瞪大了眼,只见肖海若无其事地收起了手枪,大踏步向前走去。

「站住!」李明正举起枪来,发出一声嘶吼:「再走一步我就开枪!」

肖海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你想干嘛?我也有枪,对决的话你未必能赢我,我的枪法可不弱。」

「是吗?」李明正瞄准了肖海的心脏:「你问过我度数这么浅为什么要戴眼镜的,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因为我要保证自己的枪法万无一失。我是全市警察系统射击比赛的第一名,不信的话,你就试试。」

「好厉害啊。」肖海发出显然不是什么由衷的赞美,忽然他转身疾步走到李明正的面前蹲了下来,抓着李明正手中的枪抵住了自己的额头:「开枪啊!现在够万无一失了吧。」

玩味着李明正脸上的表情,他轻声一笑:「你还是下不了手吧,你再不开枪,我可要走了。」

李明正恨声道:「别逼我!」

二人静静对视着,昏暗的光线中,肖海的眼珠如宝石一般现出幽幽的光彩,李明正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吐息,甚至听得到他的心跳,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几个小时以前在那夜色浸润的房间里,在肢体纠缠、情欲涌动的时刻,包裹着自己的,便是这样的气息和心跳。

而那双始终凝视着自己的眼眸,也丝毫未变,然而此刻,在他们之间,却隔着冰冷的枪筒。

「我不会让你走!」李明正深深地看入肖海的眼睛:「你太疯狂了!除了复仇,你还能看见什么?那是人命,你知道吗?他的身上承担着梦想,背后有一个家庭,有父母、有妻儿、有爱他的人!」

「那又如何?我说过我要赢!」肖海眼眸似冰一样寒冷。

「你就不顾一切了?」李明正加重了握枪的力度,注视着这个冷漠却依然帅气逼人的男人,他猛地扣下了扳机!

枪栓被死死地压住了,尽管李明正扣下了扳机,但撞针没有顶上弹尾,子弹还是无法出膛。

虽然及时地压住了枪栓,肖海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怒火在他的眼中熊熊燃烧,他狠狠地卡住了李明正的脖子,咬着牙,扭曲了表情:「好狠啊!你居然真对我开枪!」

「你是疯子!留着你只会害人!」

「你呢?你又是什么?」

肖海逼视着李明正:「我再疯,至少没对你下过手!你和我滚在床上都是假的吗?我在你里面的时候,你就没有动过情?我要是疯子,你就是傻子!你知道自己要什么吗?

「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你做人也做得忒假、忒麻木了,你就为那些狗屁原则活着吗?我他妈的告诉你,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感觉才是真的!做疯子也比做假圣人要强!」

「我不是圣人,我也杀过人。」

李明正咬住嘴唇:「那是我处理的第一起绑架案,嫌犯有点神经质,他明明说愿意投降了,又忽然反抗起来,当时我经验还浅,自己也很紧张,我看到他把右手伸进怀里,以为他要掏枪,但事后我才知道,他衣袋里只装着一把水果刀。如果不是我判断失误,他未必会死。」

望着肖海,李明正的眼神渐渐充满悲哀:「后来我在局里看见他的妻子,那个乡下女人很胆小,见了警官恨不能缩到地下去,可是她还是来拿丈夫的遗物了。

「她不知道我就是打死她丈夫的人,我倒水给她,她谢了半天,还跟我讲了很多家里的情况,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非是她老公有多老实,家里有多穷之类的。

「但是那番话让我认识到,在我手中断送的,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所以现在人命对我来说很重、很重!我不允许有任何无辜的人在我眼前送命!你懂吗?

「如果杀了你可以救更多的人,我一定会开枪。再来一次,也是这样。」李明正声音中的郑重不容置疑。

在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中,肖海和李明正默默对峙着,怒火渐渐从肖海眼中褪去,他放开李明正,蹙起眉头:「你这个人,明明那么虚伪,却还真有几分可爱,我该拿你怎么办?」

李明正刚要开口说话,忽然他的目光落到了洞口,杜峰和阿强正举枪走来,李明正惊呼:「小心!」猛地将肖海扑到在地上,枪声在洞中回荡,几发子弹在他们身后的石壁上溅出了火花。

几乎就在倒地的瞬间,肖海拔出枪来朝子弹的来源回击。

李明正也迅速爬起身来,跟着肖海闪身到石柱之后,背靠着背持枪警戒,肖海低低地问:「好了吗?」随着李明正那声「是」两人同时闪出朝来人射击。

「啊哟!」阿强右肩一阵灼痛,枪脱手了,杜峰忙将他拖到石壁后躲藏。

趁着这个机会,肖海和李明正疾步向洞内跑去,奔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他一把拉住李明正,摘下了他的眼镜扔在地上。

李明正一惊,随即会意。以杜峰的狡诈,应该猜得出眼镜是肖海故意留下的障眼法,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肖海竟如此大胆,眼镜所指的就是正确方向。

向前又跑了一段,肖海引着李明正转入一条小岔道,他站定下来,抓住李明正的胳膊:「听。」

侧耳倾听,远处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肖海微微一笑,轻声说:「中计了,他们往右边的岔路跑了。」

李明正不由暗叹肖海果然有备而来,在这熟悉的山中占尽了地利,不但能把杜峰耍得团团转,今后警方想要搜捕他恐怕也不是那么简单。

「想什么呢?」肖海的问话打断了李明正的思路。

「我在想不知我的眼镜怎么样了。」李明正知道,即使肖海不相信自己的回答,也不会计较什么,果然肖海轻扬眉头,什么也没说。

「接下去怎么办?」李明正问肖海。

肖海看了他一眼,指着蜿蜒的前路说:「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四十分钟之后,就可以找到通往半山腰的出口,我带你走过一次,你应该记得回村子的路,等你和警察会合一后,怎么做就用不着我说了吧?」

肖海的眼中闪现出一丝讥诮,随即又变得严肃:「记住千万别走到岔道上去,一旦迷路的话,死在这里都有可能。」

「你呢?」李明正盯着他的脸。

「废话,我当然得把杜峰解决了。」

「我跟你一起去。」李明正目光坚定。

「你去干什么?是给我添乱,还是等着把我缉捕归案?」肖海冷笑:「别跟我上演什么生离死别的戏码,宝贝,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没蠢到带着一个会对我开枪的人满世界跑。」

「别叫我『宝贝』,留着叫你那些女人去!」

发现到李明正生气了,肖海愣了一下,嘴角泛起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我可是第一次这样叫一个男人。」

双手撑在李明正肩膀边的石壁上,肖海凝望着李明正,没有了镜片的阻隔,李明正的眸子显得又黑又亮,看着那双幽幽的黑眼睛,肖海心中忽地涌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楚。

「好了,你听我说。不管我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又发生过什么,走到今天,这缘份肯定是到头了。

「出了这个山洞,你就自由了,又是一个警察了,这几天经历过的事,你就全当是做了一场乱梦。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

他闭上眼睛,轻声叹息:「这两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我烦了,也累了。所幸小天的仇也报得差不多了。

「还记得我在车里打死的那个家伙吗?我查过了,他就是当初毁小天容的人,另一个凶手,半年前就被我找机会干掉了。所以,现在只剩下杜峰一个了。」

肖海又贴了近点,两人的鼻尖亲昵地相触:「我知道,你想跟我去,也是怕我再杀人,对吧?我答应你,我不会随便杀人。相信我。」

两片温热轻轻附上李明正的嘴唇,这是一个无关唇齿的吻,甚至不带情欲的意味,肖海闭着双眼,沉溺在那温柔的接触当中,半晌他睁开眼帘:「你走吧,别来找我。这山路岔路太多,很容易迷路,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站直身子,放开李明正:「我看着你走。」

李明正一咬牙,转身向前走去,忽然停下了步子,回头对肖海说:「别做傻事。」

肖海冲他点点头。

目送李明正消失在溶洞深处,肖海低下头,轻声自语:「再见,宝贝。」

*

已经第三次转到同一块石头面前了,阿强不由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嗫嚅着:「峰哥,我们好像迷路了。」

杜峰眯紧了眼:「慌什么,肖海要报仇就肯定会现身,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应该是被他绑架的警察,他们心不齐,我们未必会输,不要乱了阵脚。」

阿强正要点头,不远处传来一阵枪声,阿强惊问:「他们内讧了?」

杜峰并不答话,两人循着声音的来源寻去,绕过一根石柱,杜峰拦住了身后的阿强,阿强定睛一看,肖海正靠坐在不远处的石壁上,看样子像是受了伤。

杜峰正要举枪,肖海忽然扶着石壁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拐入了旁边的岔道。杜峰和阿强赶忙跟上,阿强性急举枪便射,子弹擦着肖海的衣服过去了,发现被追踪了,肖海越跑越快。

杜峰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此时除了追上肖海,也没有别的方法摆脱困境。

杜峰并不后悔追进了这诡异的山洞,肖海既然处心积虑地来找自己麻烦,那么躲是躲不过的,倒不如现在就干净利落地将他解决,也免得夜长梦多。

山洞越来越狭窄,有些地方得低着头才能过去,路也越来越曲折,没跑上两步就得拐个弯,阿强毕竟受了伤,开始喘上了。又绕了几绕,杜峰和阿强突然发现他们把肖海给跟丢了。

「砰——」阿强应声跪倒在地上,他左腿中了枪,鲜血正汩汩地涌出,阿强扭过头去,惊骇地瞪视着身后的肖海,怎么可能?肖海刚才明明跑在他们的前面!

阿强当然不知道,此处地形复杂,溶洞个个相通,构成连环,所以肖海才可以从前方消失,又自背后出现。

杜峰还来不及举枪,又是一声闷响,子弹穿过了他的右臂,手枪落在地上,杜峰发足狂奔,肖海也不追他,而是走到阿强的面前,用枪管抬起了他的下颚:「看清你的老大了吗?你舍命救他,他却不管你的死活。」

阿强冷哼一声。

肖海用枪指住了他的脑袋:「你还跟他?」

阿强干脆闭上了眼,肖海冷笑:「是条汉子,可惜太蠢,而我一向讨厌蠢人。」

太阳穴上的压迫忽然消失了,阿强惊异地抬起头,肖海的眼里闪过某种阿强无法理解的神情,似乎是微笑

又似乎是感伤,他轻扬嘴角:「再贱也是人命一条。」

说着扔下困惑的阿强,转身离去。

*

身后紧紧跟随的脚步,逼得杜峰不得不没命地奔跑。嗓子眼泛出淡淡的血腥味,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尝过这样生死一线的滋味了,总将别人逼入绝境的杜峰,没有想到有天这一切也会轮到他的头上。

肖海的冷酷、执著,都让杜峰心生寒意,这个人居然会以自己为饵,花费整整两年时间设局报复,实在太疯狂了。

肖海说他是在为黎小天报仇,杜峰记得黎小天,那是个忠诚得近乎愚蠢的漂亮小伙子,如果黎小天没有让他当众失了面子,也许杜峰会把他一直留在身边,反正有的是钱,杜峰不介意多养几条狗,不过狗总是狗,惹了麻烦的话就该拖出去扒皮。

杜峰并没有刻意对黎小天残酷,对他而言,手下只是唾手可得的工具,而毁掉工具,谁都无须皱眉。

转过一道弯,杜峰不由心中大喜,眼前赫然便是山洞的出口,金色的阳光直射地面,他一直生恐跑进死胡同被肖海来个瓮中捉鳖,这下可好了,出了洞口以后只要往树林里一钻,肖海可就没有那么容易逮住自己了。

杜峰加紧了步子冲到洞口,却一下子愣住了,豆大的汗珠子,沿着他的脸颊滴落下来。洞外竟是悬崖,数十丈高的绝壁下碧潭深渊,不知吞噬过多少条人命。

杜峰急转回身,正迎上黑洞洞的枪口。

肖海举枪冷笑:「跑啊!怎么不跑了?」

「小肖,冷静点。」杜峰眯紧了眼,显出几分愁苦:「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释。」说着他朝着肖海缓步走去。

「小天是好样的,我一直很看重他,」杜峰又走近了一点,他摊开双手,无奈地长叹:「我也是不得已……」

正说着他忽地扑上来,双手扳住肖海握枪的手,将肖海撞向石壁。

肖海抬起膝盖猛地踢上他的小腹,杜峰忍着疼痛拼死去夺肖海手中的枪,肖海抬起手肘,对准他右臂的伤口就是一击,杜峰吃痛,手上不由一松,虽然只是一刹那功夫,肖海却已站了先机。

他抽出执枪的右手,对准杜峰的鼻子就是一拳,直入心肺的酸痛,登时让杜峰的整张脸都陷入了麻木。

等杜峰再次睁开眼来,他已经被肖海按在了地上,身体躺在洞里,脑袋则腾在半空中,风自山谷下翻卷而上,杜峰可以清楚地嗅到自己脸上的血腥味。

肖海咬紧牙关瞪视着他:「你知道被泼了硫酸后的脸是怎么样的吗?」枪托重重砸上杜峰的鼻梁,鼻骨彻底断裂了,「我告诉你,鼻子整个烂掉,只有两个孔,你知道吗?

「嘴呢?你知道嘴又是怎样的?」冷硬的铁器猛捣杜峰的嘴唇,软组织撕裂的声音诡异而可怖:「没有嘴唇!就是这样!」

肖海狂怒地掐住了满脸鲜血,几乎不成人形的杜峰:「毁容是什么?就是把人变成个鬼!不想照镜子!不想让看到别人异样的眼光!什么都不想看!恨不能死去!」

他呵呵笑了:「是啊,什么也不想看,我成全你!」说着,他举起枪,对准杜峰的左眼窝,狠狠戳去。

「啊——」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杜峰昏死了过去。

「小天,」肖海望着洞外苍翠的群山:「哥给你的生日礼物来了。」说着将枪口对准了杜峰的脑袋。

还未等他扣动扳机,枪声自身后传来,肖海赶忙伏下身子,子弹打空了。随着一声怒吼,有人猛地冲了过来,将他从杜峰身上推开。

肖海一拳直击来人的下颚,随着一声闷哼,阿强翻倒在地上,但他随即又扑了过来,与肖海扭作一团。

撕扯之中,两人的枪都脱了手。

阿强虽说枪法平平,却孔武有力,豁出了性命的他,也决不是好对付的,但他到底受了伤,时间一长,体力多少有些不济,肖海看准机会占据了先机。阿强知道大势已去,他猛地扯住肖海一个翻身,竟双双向悬崖滚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肖海推开了阿强,随着一声惊呼,阿强笨重的身躯,向着数十丈之下的深潭直直坠落!而肖海也被扯得失去了平衡,掉了下去,慌乱之中,他抓住了崖壁上的枯藤,终于定住了身形。

从最初的惊骇之中恢复过来,肖海一只手握紧藤蔓,另一只手努力去攀悬崖边,奈何就是差了那么二十来公分,怎么也够不到。

耳边纤维撕裂的不祥声响令肖海一阵心惊,他定睛一看,原来枯藤承受不住他的体重,眼看就要断裂了。

「肖海!」

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肖海猛一抬头,正迎上李明正焦急的眼睛。

「快抓住我。」李明正单腿跪在崖边,弯下身子,向他伸出手来。

「砰——」的一声枪响,从背后射来的子弹,打穿了李明正的右肩,鲜血直滴到肖海脸上。

在李明正身后,杜峰踉跄起身,颤抖着双手又一次扣下扳机。

子弹贴着脸颊过去了,要不是杜峰瞎了一只眼,又收了重伤,枪法失去了准头,只怕李明正早死于非命。

「砰砰」的枪声在耳边乱响,李明正知道自己的处境危险,但眼看肖海随时会坠落悬崖,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整个人都跪趴

在地上,他毫无保留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肖海!快!」

肖海看着他微微一笑,忽地双手一松,顿时坠下断崖。

在生死一线的时刻,肖海替李明正做出了选择,他宁死也不要李明正为他冒险。

杜峰模模糊糊地看到李明正全身一僵,仅仅怔了一秒,他扭转过身来,拔枪指住了杜峰。

杜峰被那凌厉的气势镇住了,他停止了近乎神经质的射击,嘶哑着问:「你是警察?」

「是。」

「我投降。」杜峰嘴上这样说,却没有放下枪来:「我投案了,你可不能对我开枪,这是违法的。」

看着这张血肉模糊、卑怯可憎的脸,李明正心头涌起一股深深的厌恶,他不明白,小天为什么会觉得肖海和杜峰相似,也许他们都有冷酷的一面,但在李明正看来,这两个人完全不同。

杜峰的灵魂散发着浓浓的恶臭,这个人早该下地狱了,但精彩的职业道德,不允许他对这个人渣动手。

李明正轻笑一声,举枪瞄准了杜峰的心脏:「对不起,我等不及法律制裁你!」

杜峰唯一的瞳孔急剧地收缩:「你不能那么做!」

李明正扣下了扳机,一股浓稠的血液自杜峰的心口喷薄而出。

枪声在青山翠谷间回荡,李明正很清楚这声音来自两把手枪,就在他开枪的同时,杜峰也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而此刻这颗小小的钢弹,正埋在自己的体内。

鲜血汩汩地外流,疼痛渐渐涣散,倒地的瞬间,李明正脸上泛起一个微笑:他替他做到了,他没有输。

八月的晴空蔚蓝高远,阳光刺目一只山鹰掠过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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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斯德哥尔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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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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