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自那之后又过了几天,凶手消失了,事件也渐渐平息下来,重城的百姓又回归到原本平静的生活。太守大人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小师爷也放下心来,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只剩下将凶手抓起。

明明心里是这么祈祷着,但隐隐觉得将有暴风来袭,尤其是太守大人与暂住在府中的祈临和阿罗斯近来形踪诡谲,常半夜商谈却不让他知晓,每每见到他又一副极力隐瞒的模样。三人的行为举止真让小师爷感到不安且迷惑不已。

平淡的日子又过了几日,皇城终于有了消息下来。

「什么?」一拍案,小师爷掩不住惊讶地失声大喊:「遣调北国境!」

相对于小师爷的震惊,太守大人、祈临与阿罗斯平静许多了,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

「怎么会这么突然……是因为杀人案件吗?」灵光闪过,小师爷想到了可能性。

太守大人淡淡瞄了他一眼,道:「嗯。」

「该死的!」小师爷咬牙切齿。他早知道重城这次的案件闹得人心惶惶,凶手又迟迟抓不到,皇上迟早会惩罚太守大人的!果然——一罚便是贬到国界边缘!

「朋朋,别这么激动。来,吃块凉糕。」祈临柔笑,拈了一块糕送到小师爷的嘴边。

小师爷一愣,乖乖地张口,又甜又凉的糕体入口,化去了心中的烦躁。

「好吃吗?特地为你买的。」

「好吃……不对!」开开心心地咬了几下,小师爷傻傻地答,幸好近来长了聪明,没让祈临给牵着鼻子走,实时回过神来,忙表情一变又要怒吼,「山月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临哥哥都一起受罚?」

祈临见草率不过,只好无奈一叹,看向太守大人。

太守大人放下手中的杯子,修长的身子略为一伸展,半是慵懒半是优雅,双眸则直直地盯着小师爷,声音淡冷:「别多话,你就留在这里,其它的事不用多管。」

小师爷气结,「为什么不要我多管?何况身为你的师爷,我有理由不随你去吗!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你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太守大人此句话之伤人,让小师爷心一揪,原本因愤怒而灵活的大眼黯然失色,口吻忧郁:「……难道我一点忙也帮不上吗?」

「山月!」祈临急道,给了太守大人责备的一眼后,转身忙安抚小师爷去。

「朋朋,山月和我们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别想太多好吗?有些事不让你知道是在于安全的考虑,等这事一过,我保证向你说得清清楚楚好吗?」

小师爷肃颜,态度强势坚决,「反正我不可能乖乖被你们丢下!」

太守大人则眼神一变,深沉起来,隐约闪着忧心,只是没有人看清。

「你在跟我耍性子吗?」

「我没有。」小师爷平静地看着太守大人,对于他的冷锐的目光毫不畏惧。「大家心照不宣,虽然我不明白,但此行一去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反正你不能去,我会让千影留下。」太守大人强硬地道,声音更显冰冷。

「你不让我去,那我就跑去陵县衙门的牢里,让那些憎恨我的恶人看看我。」

「你敢!」

「有何不敢?」

太守大人与小师爷僵持不下,周围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上,气氛紧绷,让人以为太守大人与小师爷对峙的火花即将引爆。

可却在此时,太守大人反而软化了一张冰冷的表情,双眸略微透着温和:「此行危险,我不愿你涉险,你可晓得?」

「我晓得。」小师爷笑容顿绽,明白太守大人言下之意是答应了。

「不过,凶手不抓吗?」

太守大人瞥了祈临与一直看着好戏的阿罗斯一眼,高深莫测地笑了,「要抓。」

要抓?可是被贬到边境去怎么抓?小师爷的脑袋糊成一团。

「好了,我带朋朋出去走走,你们去整理包袱吧。」祈临一笑,牵起小师爷的手往外头走。

「临哥哥。」

「嗯?」

「山月变得好说话耶。」

祈临噗嗤笑出,低头在小师爷的耳边道:「其实山月很疼你的,他可比我宠你喔!」一如两年前他执意带你走的宠爱与不舍,自己可是比当事者两人都清楚。「山月对朋朋是刀子口豆腐心,任朋朋捏来揉去无怨无尤呢!」

「啊?真的吗?!」小师爷心中大喜,忙回头去看屋内的两人。

只见太守大人方才好不容易才柔软下来的表情又变成凶气十足,一双鹰眼如冰刀般地瞅着他,小师爷吓得忙回头,有些不解和埋怨:「真宠我干嘛还一副凶巴巴的表情!」

祈临也回头看见了太守大人这般的神情,他不禁无奈地笑了笑,瞥了一眼自己与朋朋肩碰着肩,道:「有些事还是很难了解的。」

哎,一个是反应迟钝,一个是太会吃醋,两个人却都没自觉,他却变成了中间那个可怜虫了!真是苦命啊!

「临哥哥。」

「嗯?」

「原来你喜欢我们家的墙壁?」

「哎,不小心的。」

直到两人渐行渐远……

「喂,关山月,你像是要把人家吃了!」阿罗斯打趣。

太守大人收回目光,凌厉地瞪了阿罗斯一眼,不语。

「喔!还在记恨我亲了你的宝贝朋朋?」阿罗斯挑眉,挑衅道。

「喀!」阿罗斯还没看清太守大人的动作时,已被掐住了颈子。太守大人一微微施力,阿罗斯便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骨头被掐得喀喀作响。

「不论你是谁,再有下次,饶不了你!」太守大人的声音如地狱来的幽焰,又热又冷,热如火炎却冰冻三尺,满含暴怒。

阿罗斯耸耸肩,「随你。」

「哼!」

***

三日后,太守大人与小师爷一行四人从重城出发,前往天国最北界的一个县——伙县。

伙县位在天国北方,与忽汗交界,常年两国的商人聚集于此贸易,交换彼此的物品,是商业发达的一个县。

马车停靠在一间客栈前,里头的人早已下了车,稳稳当当在店里用饭。

「今晚就住这儿吧?」祈临询问着太守大人的意思。

「嗯。」太守大人淡淡一回,没有多余的表情。

小师爷却是一愣,忙吞下鸡肉,道:「为什么要住这儿?皇上派山月来伙县当县令,那么应该会有一间屋子给我们住才对啊!」

太守大人瞥了小师爷,依旧冷淡。

「没那个必要。」

「怎么会没必要?!客栈不是长住的好地方,既然都到伙县来当县令了,不到一年半载是不可能回去的,也不知皇上什么时候气消,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儿吧?」

光是住客栈的房钱就不知要花多少了,还得吃喝呢!小师爷脑袋急打算盘。

「只是暂时的。」太守大人这次连看也不看一眼,径自道。

小师爷疑惑:「什么暂时?」

「朋朋,几日后你就会知道了,现在不要多问,乖乖把你的饭吃完。」祈临揉了揉小师爷的发,温柔道。

小师爷想反驳,然祈临的态度坚决,小师爷心知拗不过他,只好将所有的疑问吞进肚子里,乖乖地吃饭。

就在四人默默吃饭时,客栈进来了一群彪形大汉,个个浓眉凶眼、虬髯胡、腰系弯弓与大刀,随着雷声般的叱喝,店小二立马陪着笑脸为他们清出一张桌子,正巧就落在太守大人一行人隔两张桌子的左手边。

太守大人不为所动,轻巧地挟了一口鱼肉送进嘴里;祈临见过大场面,也对那些人没有太多的兴趣,只顾着帮朋朋挟菜;阿罗斯则只是随意一瞥,也径自喝起酒来。

只有小师爷,好奇心强烈的他匆匆吞下食物,双眼闪着兴奋的光芒,一双耳朵像是忠犬见到了主人般地立起,洗耳恭听。

「俺说自忽汗王翘辫子后,咱们的生活可好过多了!」

「可不是!二皇子早死了,三皇子出走,只剩下大皇子野心勃勃,放任咱们做咱们的买卖,现在这县里谁不怕咱们,见到咱们像见到神,怕得都要下跪了呢!」

「是啊,上次那赵姓人家可给了咱们不少钱,那赵家妞儿也浪得很,骚着呢!」说完,汉子们哄堂大笑。

「不过最近听说早该夭折的二皇子其实没死,只是流落了民间罢了!」

「是啊,俺也听说三皇子出走是为了寻找二皇子归位,三皇子可看大皇子不顺眼!」

「那不管!俺可希望大皇子登位,其它的什么狗屁皇子死了好!这样咱们才能过好日子!」

「哈哈哈!说得好!全部都去死吧!」

听至此,小师爷收回注意力,偷偷地向太守大人问:「忽汗王驾崩了?」

太守大人看了小师爷一眼,淡道:「嗯。」

「多久前的事?」小师爷惊讶极了,传闻忽汗王身体良好,三个月前还来信天国问候天国天子,怎么一转眼间驾鹤归西了?

而他,堂堂一个冷面青天身旁的小师爷竟消息如此不灵通,全然不知此事?!就连一向是京城通的小友也没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月前。」

「我怎么不知道!」小师爷微微提高的音量。

「忘了吗?你那时跟我闹脾气,足足关在房里三天三夜,要有什么大事也传不进你的耳朵里。」

原来如此!小师爷嘿嘿地笑,羞愧地挠了挠头。

「那他怎么死的?」

「病死。不过那是传闻,实际上……」

「被谋杀?」小师爷灵光一闪,想起汉子们口中野心勃勃的大皇子。

「有可能。」

「那么……」小师爷皱了眉,「现在由那个大皇子掌权,想必忽汗族内开始有了内乱吧?」

小师爷猜得不错。

忽汗皇族中一向分成大皇子一派与三皇子一派相互对峙,两方势均力敌,又有忽汗王从中调平,因此堪能取得一平衡。

然而,当忽汗王驾崩,三皇子出走,大皇子成为继承皇位的第一顺位,由是大权在握,平衡已破,大皇子派的人得宠,三上皇子一派的人受抑,受压制的一边一定不满,朝中内乱自然不能免。

又大皇子放任山贼横行,不加管制,闹得人心惶惶,秩序大乱,连伙县这个位于两国边界的贸易之地也都不如从前繁荣,只有乱贼流窜。

进入客栈的那些汉子便是流贼,专行勒索伙县富贵之家,再行奸淫,地方无官去管,也难怪他们一进来,店小二便丢下其它客人,忙陪笑招呼他们去。若不这样,汉子们不悦,砸店事小,万一伤了人可就事大了。

为保护店内与客人的安全,大家都心照不宣,礼让汉子们先上菜。

这紧张的情势太守大人与祈临、阿罗斯自是明了于心,不加干涉只因现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待做,能不生枝节便不生。

只是这道理小师爷不明白,难得沉了一张脸,抓了太守大人的手腕,凝重地道:「山月,你也听到了,如今身为县令不抓他们吗?」

「擒贼先擒王,何况他们现在并没做什么坏事,我要如何抓他们?」

「我就知道!」小师爷生气了,恨恨地瞪了太守大人一眼,用力咬着鸡腿,彷佛口中咬的就是太守大人。

太守大人不以为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得小师爷又更气了,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他。

一旁的祈临也只是失笑地摸摸小师爷的头,再帮他挟菜添汤。祈临知晓太守大人心里想的与他心里想的正是一样,只是太守大人从不多言,又冷然,也难怪小师爷总是不体谅了。

在小师爷啃完鸡腿后,那群汉子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地填饱肚子了,店小二忙赶过来要收钱,岂料那汉子们竟恶言相向,怒吼:「不过一顿饭,先赊帐不行吗!」

店小二有些害怕地缩了缩,但为了生意仍是大着胆子地道:「客官对不住,小店不赊帐的。」

「不赊帐?俺说不付就不付!难道你想帮俺磨刀子?」

「客官……」

「别跟他废话,一刀毙了他了事!」另一名汉子说罢,抽刀就要往店小二砍。

小师爷一见,丢下鸡骨头,盛怒,忙击案站起,大吼:「给我住手!」然后在太守大人与祈临还未来得及抓住他时,人便已一个箭步赶至店小二的身前,龇牙咧嘴:「混帐!天国底下杀人,犯的可是死罪!」

汉子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凶神恶煞,「死小子!关你什么事儿,滚一边去!」

「不行!你们不可杀人!」小师爷挺了挺胸,全然不怕恶势力。

「小子,你还挺有胆的!那不如这样吧,你从大爷这裤裆下钻过去,咱们就饶了你的命,如何?」一名汉子在旁搭腔,尖嘴猴腮,看了就惹人厌。

「不干!」胯下之辱?以为他小师爷是笨蛋吗?

「不干?不干就喂咱的刀——」汉子话说一半突然噤了声。

「嗯?你想对我的人做什么?」

一把冰冷的声音轻轻地传了过来,一柄亮晃晃的剑就不轻不重地搁在汉子的颈上,一只素手看似随意却十分有力地握住这剑、运足了力。

一个美如神仙的俊美男人冷了一张脸瞪视着汉子,那双目中的肃杀之意让汉子们不禁打个了寒颤,纷纷敛了动作、住了嘴。

「山月!」小师爷大喜:山月果然不可能视若无睹的!抓坏人正是冷面青天的使命啊!

可太守大人显然不这么想,只见他向小师爷凶狠一瞪,吓得小师爷忙缩着身子、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这……这位……大侠饶……饶命……」汉子打着颤地求饶,双眼睁得如铜铃大,那惊恐如见到厉鬼的模样,就差没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磕头认罪了。

速战速决吧!太守大人这么想着,因此脱口:「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在这一带作恶,别怪我宰了你们!滚!」

太守大人阴厉地将话说完,剑一收,汉子们忙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客栈。

店小二见危机解除,忙向太守大人道谢,太守大人只淡淡应了一声,跟店小二要了一间房后,一把揪起了小师爷上楼。

小师爷心知太守大人真的动怒了,在劫难逃,一双大眼水汪汪的将视线投向方才跟着太守大人一起移动的祈临,求救。

只见祈临苦笑了下,抛给小师爷一句令他觉得天崩地裂的回答:「你……好自为之,保重。」

小师爷哭丧着一张脸。

啊啊!我要被鬼抓去啦——

碰的一声,简朴的木门隔绝了小师爷的生路。

楼下,祈临坐回位子上继续吃着饭。

「你不救他?」阿罗斯支着头,自始至终没有移动过,正一派悠闲喂食他的黑鹰。因为他知道太守大人与祈临会去救小师上爷,也用不着他出手了。

祈临微微一笑,神情充满了对小师爷的宠溺:「那是朋朋自作自受,没什么大事的。」

「只是……『那个人』从天国跟到这儿,要放走他?」阿罗斯瞄了门口一眼,一黑衣人遁走。

「不要紧,这正是我们所想要的结果不是吗?」祈临轻松笑着。

「说的也是。」

***

「碰!」轰然巨响,伴随而来的是屁股一阵疼痛,小师爷哇哇大叫,想起身却又被太守大人强压在床上。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就似有若无地喷在对方的面颊上、近到两人的唇-瓣只剩下一条细线的距离就可以相触、近到……小师爷的心跳不由自主的猛窜,就怕一个不小心太守大人就能听见的距离。

小师爷并不是没有这样看过太守大人……

在很多年前,他救了太守大人、同床而眠照顾他后,夜夜都能看见;也在很多年前,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感情后,趁太守大人在凉亭中熟睡时仔仔细细的看过——本是想吻他,可却又胆怯了。

那时的距离跟现在一样的近,可是小师爷却觉得比之前羞怯与紧张,因为这次是太守大人主动,而不是自己小心翼翼、四下无人时的羞人举动。

虽然明白太守大人这样的凝视,大概是为了方才自己不经大脑思考的愚蠢行为,但小师爷竟觉得此时也很幸福了。

——可能是无药可救了!小师爷不禁自嘲。

太守大人双眼如电、冷若寒光,抿紧的、曲线完美的唇-瓣轻轻一启,吐出令小师爷瞬间从天堂掉入地狱的恐吓:「你胆子不小嘛……无视于我平日对你的叮咛给我当英雄去了!」

小师爷暗自惊喊一声「糟」,害怕地缩了缩身子,脸上马上堆起有些僵硬的笑容,「山、山月啊……见死不救不是君子所为……」

「嗯哼?你又知道我们见死不救了?」太守大人的头上隐隐冒着白烟,气得七窍都生烟了。

方才汉子们那一刀未下之前,他与祈临早一人一手暗器准备好了,就在他们已经运了十分的内力同时,小师爷竟先他们奔上了过去,并不知死活地就挡在人家的刀前。

要不是他与祈临发现得快,忙收回功力并飞赶至救他,不然他不是早死在自己与祈临的误伤之下,就是被人一刀劈成两半了。

「可、可是……」小师爷还想反驳,却被太守大人恶狠狠一瞪,全身不寒而栗,鸡皮疙瘩全都起了上来,忙闭了嘴。

「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瞪了一会儿,太守大人语调转为温柔、动作轻柔,握了一把小师爷凌散的长发把玩,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轻轻道着:「是打断你的腿让你不能再乱跑的好,还是毒哑了你让你不能冲动乱说话,也不能违逆我的好?」

小师爷全身寒毛竖起,脸色刷白,结巴:「山山山山月,你你你……可不要乱来!」

「乱来?你在说的是谁,嗯?」

小师爷见太守大人表情严厉肃穆,一股委屈猛然浮上心头,恐惧也占据了心脏,双眼一朦胧,嘴一瘪,「我下次不敢了啦……」

见小师爷状似要哭,太守大人柔了表情,但仍是冷冷地睨着小师爷。

「还有下次?」

小师爷一见太守大人似乎气消了,忙道:「不不不,没有下次了!」

「如此甚好。听着,从现在开始不准离开我的视线之外,知道了吗?」太守大人下达指令,只准说是,不准说不。

小师爷当然也明白,乖乖点头称是。

「我知道,我不会离开你半步的!」

如此,太守大人才放了心,将小师爷从床上拉了起来,帮他整了整衣裳,「今日我们暂且在这儿住下,一路上颠簸,你累了吧?沐浴完,早点休息。」

小师爷歪着头看了太守大人许久。

「怎么了?」

「你今天怪怪的……」

太守大人一僵,「有吗?」

「有。」小师爷肯定地点了点头,「你对我比以前温柔多了……」

太守大人恍若雷击,不得动弹。良久,才又冰着一张脸,冷言冷语:「难道你喜欢一年到头都被人欺负?如果你不满意,那么我每天照三餐来个冷嘲热讽可好?」

「不不不!这倒不用了!」小师爷忙道,冷汗直冒。

果然——太守大人对他还是很凶的嘛!哪来的温柔?一定是自己刚刚看错了!

「没其它的事我先出去了,等会儿让小二送水上来。」平淡地丢下话,太守大人拂袖离开。

小师爷目送太守大人离去,那挺拔的背影像是一去不回,小师爷突然有了一股冲动,不禁脱口一问:「山月想回去吗?」

——你,想回去你的故乡吗?

太守大人的身影停滞了,僵立着,没有回过身来,小师爷看不见他的表情。

「什么回去?」声调一如平日,冷冷淡淡,没有异样。

「……没什么……」挣扎了一会儿,小师爷最终还是放弃了追根究柢,也许是他不想拆穿太守大人的心事,也许是他害怕从太守大人的口中听见他不愿听见的答案。

就算太守大人选择了「回归」,他要怎么阻止?有何资格阻止?

不可能阻止的,他们只是……

一想至此,小师爷不禁有些难过,但也有些好笑——干嘛自己伤自己呢?

「那我先出去了,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里。」稳稳地踏着坚定的步伐离开,小师爷不知道的是太守大人内心的惊疑与动摇。

收起了愁绪,小师爷是不适合这种忧愁的,叹了口气,随后低低嘀咕起:「还疼我呢!不打我已经算恩典了……临哥哥骗我!」

门内的小师爷唠叨着,门外的太守大人则像是一颗忽然泄了气的皮球,软软的瘫倒门上,垂着头、长长的发丝盖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除了心中对于小师爷知晓某些实情的惊讶外,他自己却明白了某些异样的情绪。这种情绪大过某些秘密被发觉的震撼。

当他看见朋朋差点命丧刀下时,心脏彷佛也跟着停了,周围的一切变成空白,只有凄凄的风声呼啸而过,然后隐约听见了丧歌!

他彷佛看见了朋朋一身白躺在棺材里,然后被泥土一吋一吋地掩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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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青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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