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王大为的案件出现四个关键点:莫名水滩、毒药、黑色羽毛与黑衣人。

太守大人打定主意,由他来调查黑羽与黑衣人,而小师爷则调查毒药的种类与来源,于是两人一大早在拜访徐老板仍是不果后便分开行动。

眼下,小师爷便是在衙门里听着仵作验尸的回报。

停了笔,小师爷抬眼,错愕:「只是一般的砒霜?」

「是,由中毒症状看来是如此。」

「怎么会?如果只是一般的砒霜,你们怎么可能在王大为死亡第一天验不出来?」皱眉,不解。

「这……小的也不知道,不过我们都非常确定是砒霜无误。」

原本以为这毒药必是破案的关键,必定独特得很,想不到却只是一般药材店都买得到的砒霜!不过这更加深了王大为尸身异状的诡谲性——死后一天发毒!

难道真与那滩莫名的水有关?可,那又是如何的关系?

「还验出了什么?」

「关于毒药的部分便是如此,不过王大为尸身上有几个怪异的**。」

「怪异的**?」

「是。这些**平均分布在王大为的双手、双脚、前胸与后背,不是蚊虫所咬,每一个**均是绣花针孔般的大小。」

小师爷想了想,放下笔,「我知道了,你下去把这些**的位置仔细绘制起来,待太守大人回来,我会呈给他看。」

「是。」仵作领命去了。

「小友。」小师爷扬声一唤,一个瘦小的男人跑了进来。

「师爷,有何吩咐?」

「带些人手去查查,近来城里的药材店谁卖出了砒霜或进了砒霜。」

「是。」小友风风火火地退了出去。

小师爷收拾了下案上的公文,接着踏出衙门。

街上正值人潮汹涌,形形色色的摊贩沿着路边排开,偶尔几辆马车经过,时将至正午,有不少客栈菜馆已挤满了人。天气实在冷,小师爷缩了缩身子,犹豫了下,伴随着奇异的咕噜咕噜声,往西走去。

一盏茶后,小师爷已经坐定豆腐摊前,一碗特别加了料、热腾腾的豆腐脑被端至小师爷面前。

小师爷大眼眨了眨,感动地说了声谢谢,豆腐脑店老板憨傻地笑了笑,黝黑的脸孔泛起外人看不出的红晕,微热。

小师爷捧着碗,等热度熨热了自己的双手,才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匙白嫩嫩的豆腐脑,吹了吹,热气四散,糖香弥漫,心满意足地嗅了嗅,正要开开心心地将豆腐脑送入口中一尝那又甜又嫩的滋味时,一只大手抓住了他。

将手势一转,小师爷的手被拉高,匙中的豆腐脑送入来人的嘴里。

「山月?」小师爷转头一看,倏地瞪大眼,欣喜的表情一闪而逝,立马又恢复到昨天两人尴尬的气氛,「你怎么来了?」

太守大人表情冷然,静默,然后在小师爷的旁边坐下,径自端过小师爷的碗,在小师爷惊诧不解的目光下,一碗豆腐脑片刻便全入了他的腹里。

小师爷呆了呆,见太守大人舔了舔嘴角,一副意犹未尽,他忙又叫了两碗,一碗给太守大人,一碗给自己。

只是,当豆腐脑店的老板利落地将豆腐脑一一放在他们的面前时,太守大人却忽然丢下银子,径自起身离开。

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小师爷一眼。

豆腐脑店的老板呆了呆,收回太守大人的那碗,再收好银子,忙低头掏碎银出来找。

小师爷心头一紧,目光从太守大人的背影收了回来,捧起碗细细地喝了一口甜汁——只一口,只舌尖一甜,碗被夺过,一阵天旋地转,温暖袭面而来,冷凝的声音近在耳际……

「啊……」豆腐脑店老板惊呼。

「不用找了。」

小师爷一震,舍下心中渐渐浮起的绮念、舍下掌心贴着的暖意,下意识地要挣扎,腰间的手却紧了一紧,与冷凝不同,微带愠意的声音响起:「为何不吃饭?」

挣扎的动作被拆解,整个人被拥抱着,没有一丝一毫的空隙,呼吸跟着紧促起来,且被灼热的气息喷在面颊上,不禁连耳上朵都要烧伤。全身的不自在、别扭,此刻被另一人的怀抱给取代了去。

头贴在太守大人的胸前,静静感受着那微乱微快的心跳,忆及方才男人决然的身影,小师爷心里不禁又一揪,闷闷的,不痛。

太守大人低头看着怀中人的发旋,蹙眉,「我让你晌午回府吃饭,为何你没回去?」

小师爷咬唇不语,不愿承认自己内心的复杂。

「……只是区区一根黑羽你便要与我使性子吗?」思及昨日,太守大人怒意隐升,语调强硬起来,「别考验我的耐性,你知道的!」

「我没有……」谁都可以考验你的耐性,唯独我不行……这一点,我清楚得很……况且,我在意的不是黑羽,而是你……你懂吗?

「没有最好。」太守大人这才脸色稍霁,语调柔缓些,「跟我回家,小蓝与小红准备了你爱吃的菜。」

「嗯……」小师爷又低又轻地应着,心里却是苦笑。

你记得我爱吃的菜,那你还记得我爱的人是谁吗?

「走吧,回府了。」放开小师爷,太守大人丢下这句话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小师爷望着他的背影,呆了一会儿,仍是追了上去。

何时,他才会看见他爱的人向他走来,而不是离开?

回府用过午饭后,太守大人回衙门工作,小师爷也跟着一起回去。

接过从仵作那里得来的绘制图——王大为尸身上出现的奇异**位置图,太守大人先是面色一僵,沉吟许久,一言不发,只是盯着绘图出神。

太守大人面貌无双,侧脸也一样完美。小师爷在一旁看着,想起他最常看见太守大人侧脸时便是表白之后的那一段时日,通常连一个正眼也不会给的太守大人会对他更加冷淡,彷佛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十八岁之后他便不敢再说爱了,然后,他渐渐的能与太守大人面对面相视,再听不到冷言冷语,也不会再将自己弄得伤痕上累累……一直至今。

只要不会心痛,他就还能待着……

深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将快要窜上脑海中的往事扼杀,然后轻轻咧嘴,努力将自己恢复成平日那毫不在意、有点呆有点笨的小师爷,极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漏了一丝一毫的情绪,问:「有何不对吗?」

瞬间,他已收好所有不该泄漏出来的感情。

太守大人睨了小师爷一眼,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响起:「这些**所在位置都在人体的重要穴道上。」

小师爷一愣,脑筋运转飞快,「你的意思是……」那些伤也许是王大为死亡的重要因素?

「既然王大为中的毒只是一般砒霜,为何凶手要慎重其事敲破他的脑袋来掩饰?砒霜到处都买得到,若凶手所做的一切,为的不是掩饰砒霜之毒,那么他所要掩饰的也许是王大为身上其它怪异的伤痕了。

「——也就是这些**?」

「没错。凶手可能为武功高强之人,这些**也许是他的武器所造成,王大为中毒也许是武器上喂了毒,或许中毒一事也是为了掩饰这些个小伤痕。」

「因此只要知道这些伤痕由什么武器造成,就能查出凶手是谁了!」小师爷与太守大人思绪一致。

「凶手的武器一定很特别,武功也强,要抓到他不是易事……是江湖人吗?」

「不无可能。」太守大人想起那个黑衣人,那双黑幽幽的眼与特殊身法……就是他吗?他究竟是谁?

今日他走访城内各个客栈,却没有得到有特殊人士进住的消息,如同平日一样,只有往来的商贾,一点儿江湖气也无,黑衣人似乎是彻底从这城镇消失了般,没有一点踪迹。

不过,除了客栈外,他到底还是漏了一个地方——青楼。

说真的,不是忘了,只是打从心底浮出一股不愿与青楼有一点牵扯的情绪,让他迟迟没有去拜访那些个地方。他不愿再看见那滴他来不及接,却始终刻刻侵蚀他心跳的水珠,泪。

虽然之后的好几年他没有再见过那种伤心,但下意识的不愿让这种事再有发生的可能……

那张清秀的小脸没有吐出任何一句字语,只是落了一滴泪,然后离开,然后没有再说过一句「爱」,之后,他虽然还在自己身边,却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口口声声说爱着他的人了……

他不会心痛,因为他不爱他。可是他为他感到心疼,感到不舍,所以他怜惜他,但除此之外,不会再有更多了。

爱,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字,终有一天会化为尘烟。

那只是不可相信的东西。

就如同——

「大人。」

一声恭敬的叫唤从外头传来,打断了太守大人的思潮。

太守大人看了眼已经低头看公文的小师爷,心里闪过连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绪后,重新将目光移向前方,清朗道:「进来。」

一个瘦小的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恭腰禀告道:「属下查到有春药店进了一斤的砒霜,并在五日前全卖给了王大为。」

「全卖给了王大为?」太守大人皱眉。

「是的。」

「王大为买砒霜做什么?」

「药材店老板说是王大为自称家中老鼠日日渐多,要用来灭鼠的。」

「王大为家中并没有剩余的砒霜,难道被凶手全用了?」小师爷抬头猜道。

「不。」单道一字,太守大人摆摆手让男人下去。

小师爷支首想了一下,「也对,凶手武功之高,何必用到一斤的砒霜毒人,何况砒霜之毒不过是用来掩饰小伤洞,没必要用多。不过……那将近一斤的砒霜却不见踪影了,凶手带走了吗?」

「应该不是。」

当日那黑衣人是轻便夜行衣,没有多余的包袱,况且一个人带着一大包砒霜是会惹人猜疑的,如此一来应该是会更引人注目。若他真的在这城里,若他真的带着一大包砒霜行走,没有道理会探听不到他的一丁点消息。

因此,砒霜应该不是他带走的,只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又被带到哪去了呢?

「那么换个观点——若砒霜不是凶手带走,会不会王大为在死前便将那些砒霜移作他用了?」小师爷灵光一闪。

太守大人瞇了眼,清冷吐出:「……徐老板!」

「徐老板已两日不见踪影,那男仆又奇怪得很,会不会与这一批砒霜的去向有关?」小师爷说得含蓄,太守大人却已然面上色凝重。

正要拍案站起,外头传来一阵喧嚣,太守大人心猛地一凉,那人已莽撞地推门而入,仓皇的面孔急道:「徐生被人发现弃尸在柳河!」

眨眼间,太守大人凌空掠出。

小师爷也急忙丢下文书,奔了出去。

***

柳河为天国第一大河皇河的支流,其弯延百里,贯穿宜县而过,恰巧落在宜县重城的北方。河水清澈,深且缓,每年冬天河面结冰能成一便利道路,夏天须绕道走柳河桥,在冬日只须走结冰水面,可省下往来行人一倍的时间。

如今十一月天,河面还未结成厚冰,尚不能耐马车行走,就连行人也如履薄冰。通常还未结成厚冰的河面不会有人靠近,徐老板却被发现弃尸在柳河,此事实在诡异!

连二日来拜访均被推说不在,如今却发生此等惨事,时间点之相近是否与王大为一案有关?

停下身势,太守大人已使着轻功飞快来到柳河。

河边的沙地上围了一圈重重的群众,有几个官兵和仵作正在处理尸体,太守大人忙赶了过去,百姓们一见是他,惊异其绝色之际也纷纷让出一条路来。

徐老板面上盖了一白布,看不清容貌,全身赤裸,其四肢浮肿且被鱼咬得破烂。

他的命根子早已不见,可见咬囓的痕迹,想必也是被鱼吃掉了;皮肤泡水变皱,有些地方已经脱皮露出肌肉;双腿双手有一圈暗色的绑痕,如今绳子只剩一端缠着腰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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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青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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