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一进诊间,正巧看见梅姐走了出来。

“啊,傅医师你来了。你要的那份报告我已经放在你桌上,病人说他十点半会过来看报告。”

“好,我知道了。”

“还有,今天挂号人数有五十六个哦。”

“OK、OK。”

正如以往,一大早就排满了行程,乍看之下和平常似乎没什么两样,但有一点异常,而那点异常却像是血蛭般地--紧紧吸附在傅崇恩的身上不放,一点一滴吸光了他的耐性。

终于,他再也不想装瞎。

他走出诊间、走到柜台前,望着里面的人问:“那个……苏淇旻是不是很多天没来上班了?”

第四天,他算得可清楚了,他已经四天没看见苏淇旻了。

“她--”姿秀正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梅姐打断。

“王医师没告诉你吗?”

王医师是这诊所的另一个合伙人。

“……没有啊。他应该要告诉我什么吗?”一股凉意爬上背脊,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淇旻她前几天向王医师辞职了。”

一听闻,傅崇恩随即愣住,青天霹雳。

她跑了?

就这样选择消失?

“啊,说到这个。”是姿秀突来的嚷嚷将傅崇恩给唤回神。“前两天诊所忙,我竟然忘记了这件事。”

边说着话,她从座位底下拿出个纸盒子,然后递上。“淇旻离开前说要转交给你的,她说这是你借她的东西。”

傅崇恩怔怔地接过手,依这重量,他不必拆也知道那是什么。

是钱。

是他当初接济她的那些钱。

没想到这女人连逃走都要把帐给算清。既然要切得这么干净,那么又何必说什么“太快”?想到这里,傅崇恩不自觉地苦笑了出来。

“啊?傅医师你在笑什么?”姿秀好奇地探问。

“没事。”他叹气,走回了自己的诊间。

他先是茫然的,最后只觉得一把怒火在胸口渐渐燃起。其实,是那笔回到手上的钱让他觉得火大。他一直认为,只要她还欠着他,她就不会走远。

但他没料到她会这么急着把彼此关系划清。

为什么?他不懂。

她要的距离,他努力拉了出来;她要的时间,他静静等待。那么,她为什么要走远?又打算走多远?

耐着性子陪笑,他看完了五、六十个病患,然后工作一结束,他驾着车子驰到苏淇旻的公寓楼下。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挡在门外,所以他等,等待其它住户外出,他便顺势溜了进去,直接去敲她套房的门。

苏淇旻开门的时候一脸错愕,可是他比她更震惊。

因为她在打包。

很好,她在打包。

“你……”她张着嘴,没料到他会直接上楼。“怎么有空过来?”

“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有空。”语气里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苏淇旻再笨也知道他正气着,于是转身蹲下继续收拾,不理会他。

“沛忻呢?”

“在保母那里。”

“找到房子了?”

“嗯。”

“在哪?”

“……附近。”她答得好心虚。

附近?一听就知道是在唬烂他,这让他又气又伤,他干脆直接靠在门边,冷冷地看着她忙,看她能装忙到什么时候。

最后这气氛让苏淇旻几乎窒息,她终于停下手边的动作,回头:“你到底来干嘛的?”

他不语,直直地瞅着她,那眼神里有怒火、有欲火。

原来他对这个女人是既爱又恨;他爱她的率性,却也恨她的任性。她把他拉进了她的感情里,现在却又狠狠把他一脚踢出去。

他傅崇恩,算什么?

“你不打算解释?”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别过头,继续整理那只该死的纸箱。

那纸箱碍到了傅崇恩,他走上前,一把抓起她的腕,将她从地板上拉了起来。她吓了一跳,瞪大眼。

“所以你只是在耍我吗?”

傅崇恩生平第一次这么失控。从前他心脏不好,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要心平气和,可是现在他失控了。

他指了套房的大门,继续道:“包括你在门前问我当你是什么人、包括你问我想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包括你说你需要多一点时间。这些,你只是在耍我吗?”

“我不是!”被他弄疼了,苏淇旻企图挣脱。

同时,傅崇恩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手机一看,是孙智媛--他压根儿就忘了与她约定的事,只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情接电话,干脆直接转到留言信箱。

见她吃疼,傅崇恩松手,却不让她回避眼神。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沉默着。

“……给我一个理由,之后我马上离开。”

“我们不适合。”她说的是实话,可是她却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理由太烂,我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

“你不信是你的事。”她退了两步,只想离他远一些,她怕自己在这时候被他融化。

他却紧紧逼近她,不留空间。“我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变了?”

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她变了,她看他的眼神彻底变掉。她开始回避他的视线,她开始排斥与他独处。

“你就当我是变心好了。”一句违心之论。

变心?短短不到半个月?傅崇恩嗤笑一声,这变心未免也太快速。

“你连正眼都不敢面对我,我很难相信你现在说的话。”

其实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要的只是个理由而已,一个能让他心甘情愿转身离开的理由。

然而对苏淇旻而言,她要的是一个中断点、一段时间。这感情宛如湍洪,来得又急又快,什么杂质都一起带来了。

正因为她爱他,才更需要时间沉淀。

“我不想说了,你走吧。”她干脆转身,泪珠落下。她迅速拭去,以为躲过了他的视线。

见了她的泪,傅崇恩心一恸,这次他不想依着她了,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扳回,然后狠狠地吻了她。

“你走开--”她抵抗、挣脱。

“你把我拉下海,现在才想叫我走开?”他霸道地将她抱起,放上小书桌,然后将她锁在自己的双臂间。

“我--”她没得反抗,唇已被他的吻给封着。

她的理智要自己坚定地推开他,身体却又如此渴望着他的温度。她槌打他的胸膛,却不知那拳头有多虚弱,承受着他的吻,她心醉神迷,挡不住他时而强硬时而温柔的爱抚。

衣物还未完全褪去,两人便已紧紧纠缠在一起。

爱情是最强的春药。

他打死也不相信此刻在怀里的苏淇旻会是变了心。她为他激烈喘息、为他破碎呻吟、在他耳边不停唤着他的名。

若他信了,他才真的该死。

激情结束,红潮渐渐退去。苏淇旻软软地靠在傅崇恩的怀里,矛盾得既心动又心伤。

她好没用,明明想断个干净,却还是贪恋他的拥抱。

傅崇恩先替她整整衣裳,自己还裸着上身,这让苏淇旻第一次清清楚楚看见他胸前的那道疤。

她忍不住伸手轻触了触。

“会痛吗?”

他微笑,摇摇头,然后握住了她的手,牵到了唇边轻轻吻上。

“好奇怪。”她笑了出来。

“什么奇怪?”

“你用别人的心在爱我。”

“你会说这种话才是真的奇怪。”他一笑,抚了抚她的脸颊。“告诉我,你在顾虑什么?”

她仍旧不语。她脑海里顾虑的可多着,该从何说起?就算她说出“我被你的前妻威胁”,那又能怎么样?

硬碰硬,事情最后闹大了,说到底,她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女儿沛忻。

“是跟沛忻有关?”傅崇恩自个儿乱猜。“还是我真的做错了什么?”

这是一道没有正确答案的复选题。

“别猜了。就真的是单纯觉得太快,不好。”她浅浅微笑,那微笑简直像是在诀别。

--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要逃?

傅崇恩想反驳她,然而直到这一刻、直到看见了这微笑,他才终于明白--这女人是铁了心要离开。

不管他做了什么……或是什么也没做。

她爱他,她是爱他的,可她却硬是要走。

好恨哪!他终结不了这种无力感。眼前的杯子已经落下,他却没能接住它,只能眼睁睁看它碎裂一地。

明明就只差一步的,不是吗?

“我该去接沛忻了。”她道。

“我载你过去。”

她没拒绝,他则是整了整自己的衣装,然后牵着她的手一同下楼。只是当门一开,他看见孙智媛的那辆黑色宾士的时候,他瞬地明白了。

--杯子不会无端掉落。

是她,是孙智媛一把将杯子给扫下桌。

孙智媛下了车,面无表情,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停在他俩面前,她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苏淇旻身上,立刻发现她颈边那淡淡的吻痕。

苏淇旻心一揪。

为什么?她明明不是第三者,为什么却还是有着被抓奸的狼狈感?

“淇旻,”傅崇恩轻抚了她的背。“你先上楼,我跟她有事情要在这里谈几分钟。”

苏淇旻看了他一眼,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留下的两人先是维持着好一段的沉默,孙智媛才总算开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需要帮我做酒测吗?”

“你--”事到如今还能耍嘴皮,她真是恨透他了。“你知不知道我可以随时告她?”

傅崇恩不语。

他知道这女人的能耐,她告人不需要理由、不需要真相,只要有名目她就可以告。

“所以呢?”干脆问她目的比较实际。“你想要我怎么做?”

“你还真敢问。”孙智媛挂着冷笑,道:“要不是我请雅晴帮我注意你们,还不知道要被你骗多久。”

原来是雅晴传出去的,怪不得她的眼神总是那么飘来荡去。

“我没有骗你。”傅崇恩反驳得很平静。“我从来就没有骗过你,认识她是跟你离婚后的事。”

“你以为我会相信?”

她嗤笑,闷哼了一声,其实她真的很想动手槌他一顿。“你和那个女人交往多久了?你竟然嚣张到才刚离婚就把女人给带进诊所,是打算让她当老板娘了吗?”

“我没有骗你。”他又重申了一次。

“好,你不说是不是?咱们走着瞧。”孙智媛失了理性。这男人让她输得好难堪,别人都说她的丈夫背着她搭上年轻的单亲妈,她怎么吞忍得下!

撂下狠话,她转身就要走。

傅崇恩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你到底想怎样?我都说了,你不信,我还能说什么?你希望我真的掰一套说法来应付你?”

“分手。”她说。

“……什么?”他不解。

“我要你跟那个女人分手。”她恨恨地命令他。

傅崇恩一愣,笑了出来。

“笑什么?”

一会儿,傅崇恩收了笑意,道:“何必这么麻烦?你不是早就已经逼她跟我分开了吗?”

孙智媛静了一静。“我知道她会赖着你不放。”

傅崇恩突然觉得好笑,情形其实是完全相反的。

“你放心吧。”他叹了口气,看着对方。“我不会再赖着她不放。真要告的话,你告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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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药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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