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腊尽冬残,百花凋零,这夜寒风刺骨,让人难以忍受。

「唉……」一道悠长的叹息声自寂静的夜里响起,叹息声中含有几分无奈。

看似仙风道骨的老人此刻边观星象,边摇头叹息,眉头微微蹙起,身上的宽大青衫被风拍打得啪啪作响。

「难道,真是天命不可违?」

二十年前已消失的天罡星如今再度现世,势必将为人间带来滔天大祸。

此煞星命格属火至阳,生性刚烈嗜血,好勇斗狠,若好好教养,势必成为如秦始皇、汉武帝般的一代霸主,开疆辟土,功绩显赫。

但其命中却有弑父之格,想必近来皇宫内应也有所动作才是。

老人宽慰地叹息一声,幸好他几年来四处奔波,总算找到命格属水至阴之人,让命硬的天罡星有相克之人。

正当老人望著满天星斗思忖时,一位瘦小的小男孩一身灰袄,赤著脚,手里捧著碗药,咚咚咚地从屋内跑出来,在老人身边喊道:「师父,好烫!呼呼……药煎好了,快喝……」脚边还跟著一只全身毛茸茸的小白兔。

老人低下头,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微微一笑。「有劳你了,徒儿。」顺手接过缺了一角的破碗。

望著小男孩益发清丽可人的脸蛋,他不由得思忖:这孩子长大后会是如何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我本是孤儿,师父在路边捡回来,对我有教养之恩,现在徒儿长大成人,照顾师父是应该的。」

小男孩叫玄叶,样貌清丽,一双乌黑大眼如天穹中的星子般湛亮,他抬起下巴,叉著腰,似乎把照顾师父当成一件相当值得骄傲的事。

事实上,他才不过十三、四岁,身子骨仍稍嫌消瘦,但整个人却散发出一股坚强的气息。

突然感觉到小腿痒痒的,玄叶弯腰抱起他心爱的小白兔,将它抱到颊边摩擦著脸颊。

玄叶本性善良,这只野兔被发现时全身血淋淋,右脚还插著一枝利箭,显然刚从猎人的手中逃脱出来;因此他二话不说的捧著受伤的小白兔回家,并替它疗伤,如今被他养得活蹦乱跳。

而老人本名刘云,曾任职朝廷天官,后来因为卷入后宫嫔妃的权力斗争而对仕途感到灰心,自此告老还乡,并和玄叶隐居在隐密的庐山中。

看著玄叶日复一日地长大成人,他的身子状况却是每况愈下。

他自知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刘云仰首,将碗中的苦药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唇角残余的褐渍,一如年轻时的潇洒。

玄叶张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师父的下巴,满意地笑了笑,笑得如落入凡尘的仙童,纯洁无瑕。

年幼单纯的他天真地认为只要师父喝了药,自然能药到病除,再回到往日一起并肩观星的日子。

嘻嘻,他前些日子还找到一颗师父从未发现的星子呢!

不过,他和小白兔不打算现在告诉师父这件事。

他已经私自替这颗星子取名为刘云星;他想,等师父康复了,能和他一起上山顶的望云台观星时,他再将这颗星子送给师父当作大礼。

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老人低头,和蔼一笑,拉著玄叶的小手说:「我们进去吧!天冷,你别著凉受寒了。」

不,只要能和师父在一起,再冷他也不怕。

玄叶强自隐忍著不让牙关打颤得太明显,「师父,您不观星了吗?」

「不了。」刘云若有所思地道。

握了握师父皱巴巴的大掌,玄叶睁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点点头。「好,师父,我们进去吧。」

于是,一老一小的身影踏著冰寒的大地缓步走向用茅草搭建而成的破旧茅舍。

这夜,北方仰角四十五度的某颗星子灿亮无比,犹如灼灼逼人的豹眼,在无月无风的夜里显得格外慑人。

****

半夜,玄叶不知为何辗转难眠。

他手里抱著小白兔躺在房间一隅的破草席上,身上盖的是入冬之前,师父用一只土鸡在市集换来的两条暖被中的其中一条,但他体质虚寒,又营养不良,因此冷得瑟缩成一团。

小白兔也冷得一个劲儿地往他的怀里钻去。

纵使如此,他从不埋怨亦不喊苦。

相对地,他认为就像是天上的星移斗转,寒冬终会过去,温暖的春天很快就会来临。

「小兔啊小兔,很快就不会冷了……」天性乐观的玄叶嘴里喃喃自语,似是在催眠自己,他弓身抱著双膝,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孰料还未睡著,玄叶又被床铺上的咳嗽声惊醒。

顾不得棉被外寒气逼人,他掀开棉被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另一张木床旁边。

见刘云咳得厉害,玄叶赶紧扶他坐起身,将枕头立放,让刘云舒服的靠在上面。

「师父,这样有没有好一点?」玄叶拍抚著刘云的背。

自从刘云生了这场大病之后,小小年纪的他便时常不自觉地愁眉深锁,犹如小大人似的;而他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孩童。

「好多了。」话才刚说完,刘云又捂著嘴咳了起来。「咳、咳……」

这一回,刘云突觉掌心里有一种湿黏的触感,张手一看,登时惊吓得目瞪口呆。

他的双手竟然沾满深红色的血!

血!玄叶一看,大吃一惊,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连忙用手去捧那一滴滴自师父指缝中流下来的血。

「怎么会这样?师父、师父……」

刘云强自镇定心神,露出一抹无所谓的笑容。「叶儿,别害怕。师父知道自己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生命的尽头是什么意思?」玄叶泪流不止,猛摇头。「师父不是已经吃了药吗?我记得徒儿小时候受风寒时,师父喂我喝又苦又涩的药时,不是都说药到病除吗?徒儿相信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云苦笑,但他的病已非普通的药能医治得好的。

不如,趁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把该说的话说完,他才能安心的踏上黄泉路。

刘云心意已定,拍拍身旁的床铺。「来!你坐这儿,师父有一些话要告诉你。」

玄叶抹干眼泪,听话地坐上床沿。

刘云从被褥里拿出一个卷宗,递给玄叶。「这东西你好好收著。」

「收著?师父,这是什么东西?」玄叶低头看著手里的卷宗。

刘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窗外,眼里饱含忧愁。「这些日子,我夜观星象,发现了极不寻常的现象──天罡星已然出世。」

「天罡星?那是什么?师父,您从来没有教过我,我也从来没有看过它。」

「那是因为它──百年才得以一见。根据古书记载,天罡星乃极恶煞星,克父弑兄,生性残暴,将带给人世间滔天大祸。」

「那这个卷宗和天罡星有何关系?」

刘云眼神黯淡,缓缓吐出一口气。「当今世上,唯有此卷宗方能扭转乾坤,免去一场灾难。」

玄叶眨著水滢滢的大眼睛,认真地听著;手里握著卷宗,忽然感到一种沉重的责任落在自己的肩上。

「那么天罡星在哪里?我……我要去找他吗?」他还是搞不清楚该怎么做。

只要他乖乖做了师父交代的话,师父的病就会好起来对不对?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刘云的眼睛散发著自信的光芒,彷佛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不用,有了此卷宗,他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然后你要用尽各种方法让他──爱上你;如果你不幸失败,就不择手段杀了他!」说到最后,他的眼神骤然变得犀利。

「爱?爱是什么?杀?」小小年纪的他怎么懂男女情爱是什么?杀又是什么?玄叶眨著澄澈的双眼,认真专注地倾听著,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刘云正要开口解释时,再度剧咳起来。「咳、咳……我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叶儿,你记住,那是避免这场灾难的必要手段。我已经以信鸽通知我的义弟,也就是江湖上人称『义胆』的铁腕生来此替你处理我的后事。叶儿,师父得提醒你一句话,就算进了靛缸,也不能染著颜色。杀人是最后手段,千万不要因为一时迷途,而丧失你这颗善良纯正的心。」

说完,鲜血如喷泉般自刘云口中喷出,溅得床单上血迹斑斑,令人触目惊心。

「师父……」玄叶著急地大喊一声,扑向刘云的怀中。

刘云拍拍他的背,眸中亦蒙上一层水气,十分沉重地道:「孩子,千万要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

玄叶抬起泪脸点点头,眼中掉下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师父的脸在他眼中看来已是模糊一片。

他手里抓著卷宗,含著眼泪说得模糊不清:「我知道……我知道……」其实他还有许多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杀?然而这些问题在面临此生最重要的人即将离开自己一事之前都变得不重要。

交代完遗言后,似是了无遗憾,刘云头一垂,断气了。

玄叶难以置信地用手探了探刘云的鼻息,轻轻地啊了一声后,掩嘴痛哭失声起来,哭声凄厉无比。

****

咕咕咕……

清晨鸡啼,东方露出鱼肚白。

玄叶这才惊觉,原来自己跪坐在床边、守在刘云身边已经一整夜了。

他早已停止哭泣,因为他的泪已经流干了。

此时此刻的他,心如死灰。

没有了师父,从今以后,他该何去何从呢?

怀里仍紧紧揣著一纸卷宗,彷佛这就是师父的化身,他与师父之间仅存的联系。

师父!师父!

玄叶望著双目紧闭、毫无呼吸的刘云,内心禁不住激动地呐喊著。

这时,木门咿呀一声被打开,一道曙光射入屋内。

玄叶蓦然回首,却被阳光刺得眼睛睁不开,赶紧以手掩住光线。

只见一名身长七丈、虎背熊腰的男子手持巨斧站在一团光雾里,看不清楚他的脸长什么模样,只觉得此人气势逼人,浑身散发著浩然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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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怕嫁错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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