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时间快速运转,我还来不及反应要行动还是等待,钢枪和军用刀的寒气微光,已经映到了我的脸上。

我感到了脖颈处的皮肤渗出了惊悚的颤栗,眼前雪白的利刀上反射出我的眼珠,已被寒光迫得酸涩,眯成一线难以睁开。

军用匕首做势欲划,刀光背后是瞪大眼睛兴奋异常的队长。虽然我很不喜欢自己的长相,但是要被剥下来,也不怎么愉快。

「那是个医生……」纳尔逊试图解释。

「大人仔细伤口……」佐普口中发干。

我则因为情势危急,只能奋力挣扎着用双手架住刽子手的军用匕首。

在众人背后,隆德队长看见了好戏上场,于是不住的兴奋喘气。他忍不住从床上挺身站起来,身上覆着的香槟色亚麻睡衣一下子从身上滑落而下。露出了手术刀口的线口开处,白肉翻卷,鲜血一下子又披了下来……

真是太糟蹋圆满的手术结果了。

我奋力的架着匕首不让它往头上招呼,但是医生的本能使我忍不住大喊着:「喂,病患不能兴奋过度。心跳超越130以上,就会引起脑部失血晕厥……」

佐普几欲晕倒。

我只得解释着:「就算是一条狗,我们的治疗也是有始有终。」

隆德指着我大叫:「快杀了他!」

侍从扬起手上的利刀,佐普大吼着扑上前想阻拦。

但是军用匕首已戳在我的脸上,我惨声大叫,翻身摔倒了,全身向后翻滚裁倒在波斯地毯上。

那士兵一刀得手,又听到上司呼喝就忙收回劲力。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站着观看的隆德大叫一声,猛然一头栽下大床。他的身后突然跃出一个赤裸的金发少年,双手握住了钢制烛台,长长的烛针插进了隆德队长的胸膛!鲜血和烛台插针立即自隆德近卫队长的前胸透了出来。

这个突发事件发生的太快了,惊骇了所有人。高大的房屋、禁闭的碎石子玻璃门窗里,传出了刺人的惨呼声。

隆德痛声惨叫着倒下,他低首向胸前望去,铜插头从前胸口穿了过来。他在床下的织锦地毯上面翻滚着,直至声息微弱。

佐普与众士兵一瞬间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人都在面面相觑。

窗帷霍地被风撞开,寒风呼啸着吹进了殿堂。众人的皮肤上渗出冰凉的液体。这事刺激着在场的,所有活着和半死不活还有活不如死,生死两难的人们。

「皇家近卫队队长隆德死了!」所有的人同时憋出一口长气。

隆德·安西罗杰死了。

第四帝国皇帝杰克佛蕾特六世的母后,杰西卡皇后的堂妹杰克安西大公妃的孩子。这个有着皇家亲卫队长,骑士名誉的高等贵族,居然不光彩不名誉的死在男人的床上。

佐普脑子中不恭敬的联想起来:从此刻起特哈立德城全城戒严,数以万计的平民因为有嫌疑被捕入狱,监狱犯人、精神病患者、危险分子全员处决……携带着核子武器的航母导弹将从数千公里之上的高空,等候着帝都皇帝那里传来发动战争的命令。

紧接着帝国军务部与保安局会炮制出一份调查声明,影射皇帝的远亲堂兄死于亚美三洲AIWA杨——叛匪们的卑鄙暗杀下。一百万名第四帝国军人将为了这个施虐者的不良性游戏奔赴战场,处于非命。

佐普粗重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周围呆若木鸡、惶恐万状的军人们猛然像觉醒一般蜂拥着冲向赤裸的少年。那赤裸着身体的少年恍然惊觉,他飞快的爬上窗台,一步就跳了出去。军人们呼喝着蜂拥着扑了出去。

猛然间,一个身影制住了他们,是佐普。佐普勉强抑制住了打颤的声音,他喘着粗气伸开双手拦住了士兵们的大喊大叫。

他手指着隆德爵士的尸体,几个机灵点的恍恍惚惚了解到他的意思。有手快的军人抑制住了胆颤心惊,拉过织锦毯子裹住隆德先生的尸体。隆德先生胸膛里插着利器,他七窍流血满脸都是惊骇神情。

纳尔逊总督紧盯住佐普的脸。两人眼神对视,面面相觑的几秒间,都看到了对方瞳孔中燃烧的熊熊火焰。

可能有的一种无法无天,邪恶的念头像不安分的野草一样滋生了出来。

「近卫队长死了……」佐普喃喃自语。

「但是,特哈立德城的公尺……还得活下去……」

「好大胆的言论啊,纳尔逊总督。」

「队长被杀,佐普副官也罪责难逃吧……」

「……」

「……」

两人静默半晌,佐普副官小声说道:「隆德先生一向热衷美男子……」

顺着他的眼光和心意,纳尔逊盯住地上的医生。「没错。杨保瑞被称为帝国第一美男子。隆德爵士或许是……」

「不是我!」我呜咽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了,再装死我命休矣。

我摸了把脸,腻腻搭搭的满手都是鲜血,还是划破了皮。

「杨保瑞是我亲戚。」我第一次发现,「皇帝的倾慕对象」这个身份颇能唬住一群野兽。当身边有一群狼在嚎叫时,你要跟着一块叫,而且还要比它们叫的更加卖力。

「当务之急是埋了他!」

不安分的话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或许为了体恤救助亿万的城市居民这种崇高伟大的志愿,或许是为了三颗小小的私心碰撞激起的邪恶火花作祟。

反正,傀儡总督、死尸爵士身边的副官以及单纯的医学院普通学生,这三个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人类精英,就这么自做主张的替隆德爵士安排了他的身后事。

对于声名不好的爵士来说,是在他丰富多彩的生命最后,被人狠狠玩弄了一把。但是,我,佐普和纳尔逊无力顾及一个死人的抗议,我们达成了共识。

军人们把隆德的尸体包裹在锦被中,数人扛着它奔向汽车。

兵分两路。纳尔逊总督奉命进行全城戒严,搜索犯下偷窃罪的亲卫队长随从——金发少年斐林。而由佐普的车队引导着,另一辆车开出戒备森严的长春宫,直奔城郊外的盐硷平原。

铁门与轻微汽车引擎声,微微惊醒了二楼主卧室,安眠着的皇帝妹妹玛嘉烈公主的好梦。露台门大开,风吹拂起手织的雕花细窗纱,公主翻了一个身,陷入十二床锦缎铺就的松软被褥上,与特哈立德城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好梦正酣。

「这就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我喃喃自语,挥舞着铲子在铲土。

佐普把车停靠在平原尽头的森林周边,我们俩背负了用毯子包裹的尸体,向密林深处行去。

这种事一定要自己亲自去做才放心。

一路上,隆德的鲜血滴滴答答的滴在草径上。这时候我身上穿的那件华丽的淡金色的蜷曲花纹镂空的中短褛,已被弄得汗水、鲜血、泥土混成一团。

啊人笨已经是极限,霉运附身更是倒霉!

光鲜了一刻钟后,我又恢复了穷人的坦荡本色。

月夜里的平原尽头是森林山势的开端。地平线尽处有三两家农居。

这些多是山间巡猎的小屋,现在不是狩猎季节因而有些荒凉。沿着山行,一条潺潺溪水的山泉围绕着屋子周围缓缓流淌,为山幽林密处增了几分清幽深邃之意。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就从屋子后面拿出铁铲,开始在屋前铲土。

死人当然要埋在坑里面,而且要深埋。这是销声匿迹的最好方法。我拖死人进坑的时候,佐普脸上肌肉抽嗦,他的腿在抖。

「嗯……」我奇怪。

「我好像看见,我眼花?」

佐普跳过来想帮我?还是揍我?然后我就觉得有东西绊着我的脚,佐普的嘴巴张成了O字型……

死尸竟然还活着!

隆德躺在地上,一只手紧抓住我的脚。他紧闭着双眼猛咳了几声,几口鲜血又从他的口鼻中,泊泊溢淌出来。这很可能是路途上搬运背负着震荡了脑部胸部,他的胸口竟然上下起伏了起来……

我立刻弯下身体摸他的后静脉。

然后表情复杂的看着佐普副官,副官的表情更复杂。

大家本来都已经盘算妥当,树倒猴散各奔东西。但死人任性着不死打乱了全盘计划。这个人活着是大家的麻烦,死了也不让人轻松。

我们考虑了两分钟左右,心里都在揣摩着事情发展的趋势,但是无话可说。我天生不机灵,副官看样子更蠢。

隆德呻吟着狂吐鲜血,他满身血污翻转过身子来了。

终于佐普扑进坑里,抱住了隆德队长,他对着我大吼:「快过来救他啊——」

我像听到了命令,一个箭步就跳过了坟坑,向着山下狂奔而去。佐普快如猎豹,他几步窜到我背后一爪抓住我的背心,我们一起扭打着裁倒在土沟里。

我狠命一脚踹在他的胸口,「滚开!去找别的医生吧,我帮你联络!」

他抓住我的腿,「你就是!你不能见死不救!」

我喘着粗气:「老实告诉你。我考试从没及格过,死在我手里的小白鼠不计其数!」

「救命啊!医生不都是救死扶伤,有始有终吗!」这厮的力气奇大,我被拖得青草都从我的指缝里向前遛去,啃了一嘴的泥。

但是我挣扎的大叫着:「你疯了!这家伙救醒过来我们都得死!」

「那——他也不能死!」

这是什么狗屎逻辑啊!但是,当枪指到你的头上时,你就得立刻跟上形势做好觉悟。

佐普从裤兜里掏出一把枪顶在我的脖子上,他狞笑着说:「我本来打算等你埋完队长后就一枪打死你。但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我吐出了一嘴青草,同意:「假如我救活了近卫队长,你就饶我一命!」

「愿不愿意随你!」

***

皇帝的近卫队长失踪了。

这是昨夜夜间汇报上来的机密快讯。

只在有限的数人间传递了这个讯息。最近亚美三洲的军队进攻越发凌厉,这大概跟他们在战场上节节胜利有着密切的关系吧?对于已经掌握了欧亚、美洲及非洲三大洲际的AIWA杨来说,现在的形势是他已成犄角之势逼向第四帝国的属地,被古老语言称为澳洲的帝国大陆。

人民的触角是敏锐的。宫廷笑话已不再局限于艳妇爵士的绯闻,而是汇集到这个共和社会里黑发黑眼的名将身上。至于像黑蜘蛛一般生存在幕后阴暗角落的皇帝,民间已经沸沸扬扬的传言,他将被作为一级战犯绞死。

更令人好笑的是,连皇帝的连襟帝国元帅阿威尔,都在帝国新年酒宴中,公开赞赏他的对手,亚美三洲的AIWA杨将军。他称赞他是一位用兵如神,政治敏锐,为人谦和的领袖。

附和他的,是金融指数报告上,亚美三洲的国民生产总值三千两百万亿,持续增长五点七%,第一次超越了老牌帝国的硬性指标。

「而我母亲的养子也失踪了。」杨保瑞不动声色的想道。

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可以持武器的近卫军,与平凡仕途人家义子的命运截然不同,所以不需感慨世态炎凉。

无数游客聚集到城郊外,这是少数几个有着美丽自然和四季分明的大城市。

风中飞扬的淡蓝色花瓣,充斥空气的幽幽清香,好似睡梦中慵懒华贵的贵妇一般,此地用独属于它的漠然迎接着所有应邀而至的客人,无论他们是富有的商人、高贵的王族、还是透着血腥气息的军人……

街头处处宪兵军警,关卡林立,众多军人们搜查着外乡人。

他们对于从北方大陆来的行人旅者尤其认真,其中有几个衣衫不整的北方汉子,被军警带走;理由就是有碍观瞻,涉嫌通敌。

「你姓什么?!」关卡处的警察在进城必经之路上盘问着行人。

有个土气的年轻男子用北方口音回答道:「我姓杨……」

「啊……」警察竟然大叫一声,后退跳开,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

「噗……」杨保瑞笑了。

他对车座对面的阿威尔元帅说道:「AIWA杨正在试图绑架皇帝亲信,怎会有空在这里闲逛?」

他们乘坐的一辆汽车沿着洲际公路向山郊外的皇家园林行去。路上细细搜检的人群阻住了汽车的车道。这些混乱都是昨晚亚美三洲的AIWA杨潜进帝国皇帝身旁的传闻造成的。

「为什么这样想?」阿威尔元帅是个锐利慧智的成熟男子。

杨保瑞看着眼前的男人,作为操纵着帝国军队的重臣阿威尔将军,绝对需要取得他的支持,最低程度也不能引起他的反感。

在聪明人面前不作假。

「有这样的一种说法。」杨保瑞的微笑诚挚,「AIWA杨是一个仁将,四分天下他已占其三。为了不破坏经济、社会、环境、人文等,兵不刀血的攻取帝国首都,他们的第一选择必然是和平更换政权。与皇帝谈判接触,当然要先取得皇帝的个人资讯与资料,谋定后动。」

杨保瑞的眉目深邃,有一种浓郁、摄魂、犀利、咄咄逼人的魄力。这人处观与他的话语一般具有强制性、攻略性与侵略性。他伸出两指将额前的长发撩到肩颈后侧,微扬起了脸庞。

「这么说,你不是也要注意自身安全?」阿威尔问道。

「不,AIWA杨的目标是帝国政治宗教首领,而不是闲杂角色。但这也正是皇帝陛下的机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杨保瑞向车窗眺望。

帝国元帅阿威尔仔细看他,心下暗自琢磨。

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来讲,难得杨保瑞气概稳重没有一丝脂粉气。他面部轮廓立体,温玉生香,眼睛微波流光,五官仿若天成。一般年轻人美名远帜,凭借着外貌占尽了优势、倾慕,多少会被宠得心高气傲沾沾自喜,举手投足之间心浮气躁。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是沉的可怕,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浓雾深海中,水面上微澜不惊。杨保瑞说话做事丝毫不露声色,涵养与秉性完全内敛的惊人。与他表面言谈笑瞠的咄咄逼人恰成两种极端,心智不稳者都会被他左右思想。

那个医学世家怎生调教出这等绝色人物?皇帝杰克佛蕾特可是远远不如他。无才的美人可以为皇帝增加体面,有才又野心勃勃的却不是客厅中的良好摆设……仅仅观赏了写真,皇帝就对医生表达倾慕发出了邀请。

杰克佛蕾特皇帝太莽撞了。

大众的思维准则是:多金权势换美色是英雄美人的奇谭史趣,但是以烽火帝国赠佳人就未免玩的孟浪失态。那「美人」的千金一笑可矜贵的紧……

「AIWA杨和皇帝,谁的手段更高明呢?」杨保瑞一手拉开车窗,原野上一抹清凉新鲜的青草泥土气息忽地吹进乌黑座车。

他自言自语:「我很期待啊……」

他回首伏在车窗上,对着那目瞪口呆的军警大声说道:「并不是每个姓杨的北方人都是AIWA杨,放他过去吧。」

旁边的侍卫赶忙用手按住车顶,汽车在阳光中如一条彩带流畅滑翔。

自人群中慢慢穿行过去,杨保瑞半肩倚在车窗上。

忽然,杨保瑞挥手令汽车停下,他推开一侧车门,半边身体已步出了汽车。

他身上穿的是名师设计的长袍,颜色是紧紧跟随帝国宫廷流行的帝国紫。面料部是最奢侈的,缎质丝带、法国蕾丝、顶级丝绸、蛇皮及毛皮,以最精良的手工制作成最摩登的面貌。

裁制方式也很独特,垂直的将缎带细细缝制在纱质布料上。

当人影摇曳行走时,细窄的黑色剪影仿佛闯进了华丽的旋风里。这比较符合男子长炮的流行简约概念。

制作精细的手工在鲜艳如红唇般的洋装上打折,规矩的束带外衣袖口处却飞舞着缎带装饰,天鹅绒的长袍上编缀苦细粒珍珠,脖颈上则缠着细细密密阻挡风尘的丝巾。

单是这一袭霓裳,作价恐怕在千万帝国马克之上。宫廷长炮表面上镶嵌了数千粒珠翠,反射在乌黑的汽车表面上,像万点寒星绽放了美奂美轮的光芒。

「真是奢华的衣服啊。」阿威尔不经意说。

「战争跟平民无关。哪个政府都得让老百姓穿衣服吧?」

阿威尔连连鼓掌大笑。如此有见地的话,由不得他不惊讶。

杨保瑞下汽车了,他低首向前迈了一步。他身后的随从忙替他整理着裙裾。前方的近卫军忙乱一团,纷纷挡开看热闹的众人为他开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皇帝的暧昧友人果然是有权势的。

只不过是与皇帝约定初次见面的下午茶会,帝国元帅就亲身来迎,叫人领教了陛下的宠信又加一等,该当志满意得吧?他微笑,怎能故作凡夫走卒受宠若惊,得意忘形之态。

人生荣华缅细斟酌品位才算上乘,这世间再无谁人能左右他的意志了。他反复盘算。即便昏庸无道如皇帝,亲近养育如父母,还有靠他生存的一众鸡犬朋友(如小宝之流)……

倒是母亲的话语令他不悦:「父母与你亲缘太浅,不能担待你。倒是小宝,你要好好看待他的前程……」

他怫然。

会哭的笨孩子有人疼,他这血脉骨肉相连的亲生子却像捡来的那般隔阂,倒是忘了这一身的荣华富贵是谁造就的……帝国即将开战,风雨岌岌可危,是男人的都想有一番作为吧?躲在蓬门寒舍,任由他人左右他的命运生死?太悲情了……

相对来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举步往前就是这种高度,怎能临渊后缩。

他幡然醒悟。

赫然拉起长袍,一步就跨去前方。与此同时,杨保瑞惊讶的抬头。看到众人面上满是迷茫的神色。

嗯?他还未反应过来。突然感觉周身剧冷,一阵狂风在他背心处狂卷了起来。他身上一紧,心里已经忍不住急急咒骂:「小宝,竟然还不替我拉起衣角……」

「啊,对了,小宝失踪了。」他突听得背后有轻微「砰」的声响。杨保瑞应声扭头去望。他的脖颈上一紧,像破卡了个套子一样被收住。

一霎时全身力气自脖颈下狂泄,双膝酸软,竟然承受不住全身的体重,全身委顿向前方裁倒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喉头甜涩一口长气上不来,眼前的众人影像都天旋地转了起来。

这时候,他面前的众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热闹的人们齐声大叫惊呼了出来。青天白日下,众人眼睁睁的看着,方才前面穿着华丽的年轻人,还未下完车站稳身形,他身后的汽车就突然发动。

汽车猛地带着哨音向前方冲过去,年轻人脚步没有站稳,被发动的乌黑汽车带着撞到一旁道路上,但是瞬间竟然又被硬生生的拽了回来。年轻人满面痛苦之色,抓住自己的脖颈,砰的栽倒在加速极快的车身上,又反弹着被车拖带翻倒在车后。

啊——那个人竟被汽车连带着向前冲去。他脖颈上的长丝带已紧紧卡在疾驶的车门上。

杨保瑞脖颈中的丝巾被勒在车门中,连一声呼救都未及发出,长袍就被疾速的黑汽车卷于轮下,眼看着全身即将一起被搅进轮底。

情况发生的太快。

一旁护卫的军人和路人们根本看不清突发情况,大家都尚未清醒过来,旁边突然有一个人已如猎豹般奔跑近前。那人行动敏捷迎着狂风,几步提气狂奔,竟赶超汽车。

「蓬——」他正正扑到乌黑的汽车上,左臂单手一把抓住疾风中飞舞的丝巾尽头。他长吸一口气大喝了一声,右拳正正砸在车窗玻璃上。「匡啷——」声巨响,碎玻璃珠四下迸溅,漫天缤纷飞洒的都是雪白的圆粒珠珠。

疾速中,那人一拳就打碎了玻璃。人们还听到了车里面有人大叫的呻吟声。

巨大的震动震得车身嗡嗡直振,汽车猛的拐了方向,车门未关紧密,已经被甩的大开。

那人手中的长丝带立刻失去了着力点,杨保瑞顺势挣开了脖颈。他们连带着被汽车甩了出去,身体堪堪擦住后车轮,砰然滚落地面。旁边的众人齐声惊呼,眼睁睁的看着两人一同在急速的洲际公路上摔倒翻滚。

这时候,狂风袭卷着寒意侵袭大地。杨保瑞在路旁的隔离绿草带中翻滚着。他口吐鲜血,脖颈被勒的乌青,全身都是衣衫碎片。他大口喘气,有人俯在他的身体上替他挡住了大量的碎玻璃。

那个人单手按住他的脸,从腰中抽出短刀。阳光下,杨保瑞惊骇的睁大了眼睛,喉咙沙哑的喊不出一个音节。

对方手起刀落,刀光闪烁,一刀划将下来。

杨保瑞脖颈上紧紧勒住的丝带应手而断。他双手回护着脖颈,双手脖颈间鲜血淋漓,他口中大声咳着吐出了大片的鲜血。

救他的人有一双令人印象深刻的丹凤眼。

他的眼瞳乌金般盛满阳光,凝聚了全部的吸力,短发漆黑。表情生动,精神熠熠。他的身材高大正好掩映了阳光直晒,杨保瑞眯起了眼睛。

咫尺间,那人的眼睛弯成了一种嘲弄似的弧线。「小心了。杨保瑞先生。下次若是穿的更累赘,会把脖子扭断。」

「你……是谁?」

「我也姓杨……」北方的标准语有些讽刺的味道:「但是并不是每个姓杨的北方人都是AIWA杨。」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捡起了路旁青草地里的行囊,转身走了。

杨保瑞恍惚中感觉全身上下都是剧痛,但是却依稀看到了那人背对着他,轻扬右手。

他大方的笑道:「杨爱华。我的名字说出来你也不知道吧?」

初次见面的这个午后,阳光濯濯,北方男人的长相印象不深,但是他眉飞色舞的峥嵘神态与顺风飞扬的漆黑头发,倒是映了满天跳跃、明朗、质感的阳光,令畅保瑞眼前一亮。他心中惊讶的想到:「想不到漆黑色竟然这么光亮、炽热、炫目、锐利啊!」

这是一件小事。

汽车在发动时,司机不小心牵带了杨保瑞的华服:而后发现却又忙中出错,煞车踩成油门。因此客人被拖拽在地,身受重伤。

阿威尔元帅匆匆的跳下车奔跑过来,他解释着。

肇事司机自知出了事故大难临头,惊慌万状跪倒在尘埃中给他请罪。

杨保瑞喘息略定脸露微笑。他摆摆手表示一概不予追究。此时,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相信元帅的解释,得以保存了大家的体面。

这时候,风沙吹得高速路两旁的巨大绿叶植物沙沙做响。他方才感觉到身体脖颈处、手臂处已经是伤痕累累,全身剧痛。他身上所穿的锦络衣衫,都被泥沙树枝刮出了大团褐色污迹,布片被撕扯成一条条,顺着早春的轻风飞扬空中。这时候,身体上正有大量的血液顺着衣角流淌了下来。

这副狼狈像,显然是不能见人了。

远方,刚才的救命恩人——年轻黑发男子已经远远跳上了进城的班车。失去了他的影踪。

「竟然未道谢,真是太失礼了。」杨保瑞心中默默想道。

半晌他收回了眺望远方的视线。幡然回首,却恰恰与阿威尔元帅若有所思的目光对视。时间短暂,他们都来不及转换彼此的复杂表情,眼光,和无意落在脸上的疏漏情感。

阿威尔元帅哈哈大笑起来。「AIWA杨,杨爱华,北方人好俗的名字啊……」

杨保瑞脸孔微赤,一向冷酷沉寂的心竟微跳了一下。

但是他迅速的调整情绪,懊恼的想到一件事。

今日的郊游盛宴因这事取消而带来的后果,会对自己与皇帝的未来有什么正面或负面的影响?他一向讨厌计划外的事情,因为会让他有种无法掌握的不明确感。烽火危途,国家摇曳于风雨中,尚不知来日更何况一个人乎?他一边考虑着,一边思绪不受控制的在空中飘来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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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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